第三十四章 士林
讀書人的圈子，名字很風雅，叫士林。
這種圈子，當然得有人帶路才行。李盛來到縣城之後，先買了一斤好的茶葉，然後才與陳大山步行，來到了王家大宅。
王家在本縣是書香門第，除了祖傳的「王記字畫」之外，城外還有一些田地，子孫衣食無憂。
王淵是家中長子，下邊還有幾個兄弟。一家人同住在王氏祖宅內，人口很多。
王氏大宅是三進的宅子。大門敞開，但有門房看著。李盛讓書童陳大山上前交涉了一番之後。門房立刻迎著李盛進了大門，又入垂花門，來到中堂坐下。
不等侍女奉茶，一襲藍色襴衫的王淵從堂前走了進來。他一邊走進，一邊拱手說道；“賢弟忽然到訪，可是讓為兄嚇了一跳。”
雖說二人蠻熟，但是更多的是字畫上的公事公辦。
“都是兄長來看望我，這次小弟也來看看兄長。”李盛當然也很客氣的說了一番，然後送上禮物。
讀書人送的禮物，選擇性很小。茶葉、文房四寶等等，王淵沒有在意，讓下人收起。
又是一番寒暄之後，李盛才說明來意，道：“那日與兄長一番說話之後，我更在意功名。有一位前輩指點了我一番，讓我隨兄長一起，悠遊士林，便可以化解厄難。這一次上門，卻是特來請求兄長帶我入士林。”
關勉乃是犯官，名聲不好聽。他讓李盛在外邊，少提及他的姓名。
王淵有些驚訝，但是仔細一想，這個法子確實不錯。而且李盛有畫技.......但是也有一個問題，王淵猶豫了一下，才對李盛誠懇說道：“賢弟。我帶你在士林中走動，隻不過是舉手之勞。隻是與我往來的都是台州秀才甚至是舉人。你是個童生，恐怕一時間很難與他們相處得來。”
王淵不必說，李盛便明白。文人嘛，也是分食物鏈等級的。
一榜進士，二榜進士，那才叫進士。三榜進士，叫賜同進士。
進士與同進士就是一道鴻溝，同進士與舉人也是一道鴻溝。秀才與沒有功名的人，當然也是一道鴻溝。
他與秀才們一起交往，地位並不對等。王淵言下之意是，怕他受不了委屈。
李盛笑著拱手說道：“多謝兄長提點。隻是再困難，我都要試試。否則我過不了李益壽那一關。”
“也是。”提起李益壽，王淵的臉上也露出了少許怨氣，這些年也是受夠了這廝的鳥氣了。隻是李益壽奈何不了他，他也奈何不了李益壽。縣令大老爺，可是個難關啊。
王淵點了點頭後，說道：“正好這月十五，我與幾位友人要去城西的菩提寺遊玩。賢弟十五一早，便來見我。我帶上賢弟一起去。”
李盛心中一喜，也是感激拱手道：“多謝兄長。”
“既然是兄弟，客氣什麽？”王淵故作生氣，說道。
“是。小弟說錯話了。”李盛連忙說道。
“嗬嗬嗬。”王淵嗬嗬嗬笑著，捏起了胡須。
這個世界上當然不會有無緣無故的交情。李盛的畫在「王記字畫」寄賣，王淵去過李盛家草廬幾次，對於這個用功讀書的後生，頗為看好。
一來二去，自然成了朋友。
要是如那城隍廟前寫字的柳鈞，王淵是不可能與他稱兄道弟的。
李盛與王淵相談甚歡，王淵還將自己幾個弟弟介紹給李盛，並留了李盛在家中一起吃了午飯。待酒足飯飽之後，李盛才與書童陳大山一起離開了王淵家，出城回去了李家草廬。
李盛騎著小毛驢走在田間的小路上，遠遠便見到了門前停著一輛有些年頭了的驢車。
他心中一奇，來到了草廬前之後，翻身下了毛驢，來到了書房內。
這書房有半個大廳的功能，常用來招待客人。
“盛兒你可算回來了。”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漢子，坐在客人的座位上，見到李盛進來，放下了手中的陶瓷茶盞，笑著說道。
李盛的記憶自然而然被喚醒了。這人叫趙水生，是隔壁村的富戶，不算讀書人，但能識文斷字，與他這一世的父親是朋友。
坐在主位上的關勉，笑著說道：“盛兒。你趙叔已經等你半個時辰了。”
“讓趙叔久等，實在是小侄的罪過。”李盛很客氣的道歉了一番，然後來到了趙水生的對麵位置坐下。
“我們兩家說這些客氣話作甚？”趙水生笑著說了一句人，然後單刀直入說道：“我這一次來是想詢問一下，你與你那位夫人到底怎麽辦？”
說到這裏，趙水生臉上露出嚴肅之色，說道：“那悍婦厲害，現在田宅都攥在她的手中，實在是無敵。但是有一件事情，你還是可以做主的。不如寫一封休書，休了她。為叔我可以給你做媒，新娶一房媳婦。”
李盛頓時明白了對方的來意了，還是因為他最近風生水起的緣故啊。
怎麽現在村民對他的態度好起來了？
怎麽趙水生，這麽久也沒有聯係的叔伯，來了？還要插手他事情，甚至要給他說一房媳婦？
他與春香在草廬內，風餐露宿的時候。這些叔伯怎麽就不見了？
先不說休書的事情，李盛對於對方的「做媒」根本沒有任何興趣。
苗條淑女，君子好逑。
他未來的媳婦，不說豔冠天下，也需得是個美人才行，最好還是個賢良淑德的。
李盛想到這裏，腦中不由浮現出了一個人的倩影。
但李盛卻很快就掐滅了這個倩影，從容笑著對趙水生，拱手說道：“有勞趙叔牽掛小侄。隻是祖宗傳下來的田宅，從我手中失去，就得從我手中拿回來。休書我是絕對不會寫。”
言下之意，你這「做媒」我不接受。
趙水生一愣，他可沒想到會這樣。他是隔壁村的，最近聽聞李盛風生水起，李家田畝又多了起來。
便打算將堂弟的女兒，嫁給李盛，來過好日子。
但沒想到以前那唯唯諾諾，很膽小怕人的李盛，竟然這麽直爽的提出了拒絕。
他先是有些生氣，然後抬起頭來仔仔細細的大量了一番李盛，這才發覺這個侄子變得有點不認識了。
那一雙眼睛明亮有神，似有神采閃爍。那一張臉漸漸俊朗，頗有英氣，而一襲長衫，又讓他充滿了書卷氣。
“此子並非池中之物。”趙水生腦海之中，不由浮現出了這個戲文裏常出現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