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劉世雄從高中畢業以後，就背井離鄉來到了這座城市，剛開始在工廠裏幹活。那時候工廠的效益不錯，他還和廠裏的一個女工戀愛結婚，隻可惜老婆在生孩子的時候難產死了。工廠沒幾年開始自動化改造，劉世雄也就沒了工作。在孩子上中班的時候，雙親相繼過世，老家村裏的人能出來的都出來了，整個村子裏也沒剩下多少人了。劉世雄真正做到了與兒子相依為命。
送了一年多外賣的劉世雄還住在城郊一棟老式的舊樓裏，這裏的房子還是磚混結構，內部的結構布局也不是特別的好，奈何房租便宜。劉世雄選擇這裏最重要的原因是這棟樓是這裏距離市體校比較近，方便喜歡踢球的兒子去練球。
劉世雄這幾個月感覺每個月到月底都有些吃緊的日子可能需要改變一下了，畢竟孩子長大了以後，用錢的地方會越來越多。
於是劉世雄決定自己開店。
想到創業，劉世雄就格外留意了最近的外賣市場，對於沒有什麽專業技能的劉世雄來說，幹餐飲似乎是最現實的一個方案。而最近的外賣市場當然是奶茶最火爆了。不僅下午茶的時間大家喜歡點，就是正餐吃完飯的時候，大家也想著帶一杯路上喝。
劉世雄到賣的最火那家奶茶品牌店去問，可是那些店員也不過是打工的，對於怎麽加盟品牌怎麽運營，都不知道。那些都是老板才會知道的。而老板什麽時候來就不一定了，來了就是查查賬。不過店員還是好心地讓劉世雄上網去查查看。
劉世雄連續送了三個小時午餐後，才想起自己餓了，胡亂往自己的嘴巴裏送了點東西，便想起了奶茶的事。劉世雄拿出手機，搜索著下午選定的那個奶茶品牌。點進了第一個鏈接，彈出來的卻是來一杯奶茶加盟的信息。劉世雄感覺有些不對，但是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代言人的麵孔，好像又放下了一點警惕心。
聯係電話的浮窗一直漂浮著，阻礙著劉世雄的視線。劉世雄下意識地點了那個×，沒想到直接鏈接到了撥號電話。既然電話撥出去了，劉世雄也沒有反對的意見，畢竟多了解一下也不是什麽壞事。電話那頭的客服操著一口溫柔但不標準的普通話詢問著劉世雄信息。劉世雄問對方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個奶茶品牌，電話那頭說來一杯是那個品牌同一個公司的子品牌，也是為了做活動，所以現在加盟有優惠。劉世雄似乎有點猶豫。電話那頭見劉世雄開始猶豫，便讓劉世雄到品牌加盟門店了解完情況後再做決定。
劉世雄按照客服提供的地址來到了來一杯奶茶所在的寫字樓。這裏裝修非常大氣，前來谘詢的人也可謂絡繹不絕。劉世雄剛一進去就有一個穿著廉價西服，梳著大油頭的男人走了過來：“老板，您是來了解我們來一杯奶茶的嗎？”
“嗯……”
“來，老板，坐，我給你介紹一下。”招商經理把劉世雄招呼到一張桌子邊。
招商經理領著劉世雄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坐了下來，拿出了宣傳材料。麵對像劉世雄這樣的人，招商經理十分有信心拿下。僅僅過了十分鍾，招商經理就已經確定了劉世雄唯一的麻煩就是價格問題了。
“老板，你看。我們的加盟費+選店谘詢費+首期材料費+設備總共就20萬左右。你再看看其他品牌光光加盟費就20萬元。我們也就是新品牌，所以現在做活動。”經理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下個月可能加盟費就要漲到30萬了。這個你別說出去啊。”
“行，我再考慮一下。”劉世雄準備站起身。
“老板，真的，想要賺大錢哪有不出本錢的。現在20萬，其實也不多，你拿出手機，隨便找個平台申請，像您這樣的，不是起碼都是30萬起步嘛。所以20萬真不多。你看這麽多人都等著簽約是不？”招商經理指了指周圍的談判桌。
“行，那我去下一個，回頭再來找你。”
“行，老板，這是我的名片。到時候記得來找我哈！”經理遞出名片，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笑容。
劉世雄接過名片，放進了口袋，有些沮喪地走出了大門。
“大哥，慢走。”招商經理隨口說了句，像是告訴自己的老板，我已完成規定動作。
劉世雄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貸款加盟。但是他並沒有按照那名經理推薦的那樣隨意到網上找一個貸款平台，畢竟現在貸款平台的口碑實在太過不好。劉世雄打算先到銀行去問問。去之前，劉世雄不知道要帶什麽東西，把自己的身份證、戶口本，中學的畢業證書，甚至原來在工廠的獎狀都帶上了。
劉世雄走進了江右農業銀行大門，麵對著一絲不染的銀行大堂，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劉世雄感到有些局促。怯生生地問了一下保安：“請問我要辦理貸款，應該怎麽辦啊？”
“你要辦什麽貸款啊？”
“我想貸款做點小生意。”
“哦。”保安不冷不熱地說了一聲，指了指旁邊的樓梯，“往那邊走上二樓。”
“謝謝！”劉世雄客氣地道謝，向樓梯走去。
保安看他走過後，提了提自己的皮帶，又在門前踱步起來。
劉世雄當然不是第一次來銀行，但這的確是他第一次到銀行後上二樓。這裏的銀行員工仍然穿著整整齊齊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裝，但是這裏沒有防彈玻璃。看上去沒有了距離，但是卻讓劉世雄卻更感覺到一絲不安。
二層的大堂經理將劉世雄介紹到了其中一個沒有人的櫃台。劉世雄徑直走了過去：“請問貸款是在這裏嗎？”
吳亮山站起接待：“是的。您先請坐！”
劉世雄坐下後，吳亮山也跟著坐下了：“請問您貸款是要做什麽用呢？”
“哦，我想開一家奶茶店，缺點錢，所以想貸點款。”
“好的，您大概想貸多少錢呢？”
“大概20萬左右就可以了。”
“好。你有我們銀行的手機銀行APP嗎？”
“沒有。”
“哦，那你下載一下。你可以連接我們這裏的wifi，手機驗證就可以了。下好了告訴我下。”
劉世雄依言下載，注冊好後，又問吳亮山：“是這裏點貸款嗎？”
“你手機給我一下。”吳亮山在劉世雄的手機上輸入自己的工號，然後點入到貸款中。“你身份證給我一下。”
劉世雄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了吳亮山。
“劉世雄。還真的是你啊！你還認得我嗎？”吳亮山有些驚喜地問道。
“吳亮山，我們初中那時候玩的多好啊。我一進來就認出你來了。但是沒好意思叫。”
“你現在幹嘛呢？”吳亮山邊拿著身份證輸入著劉世雄的信息邊說著。
“哈，這不是來你這邊貸款準備做點小生意嘛。”
“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哈。來，你把剩下的資料填一下吧。”吳亮山說著把手機還給了劉世雄。
劉世雄按照流程輸入著自己的信息，又拿起手機進行自拍。
“這個要多久能出結果啊？”劉世雄問道。
“很快，一兩分鍾就能出結果了。”
“哇，現在都這麽先進啊！”
“嗯。現在科技進步的厲害。”吳亮山皮笑肉不笑地說著。
“你現在有孩子了吧？”
“有一個兒子。”
“真好。”
“你呢？”
“我還沒有呢。對了，你有給你孩子買保險嗎？”
劉世雄有些猶豫也有些尷尬，他知道這位老同學要向他營銷保險了。可是此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這時候拒絕了眼前這個銀行客戶經理，估計自己的貸款就砸了，更何況又礙於老同學的情麵，劉世雄即使再不願意，也得同意這位老同學的非分之情。於是就在這半推半就之下，劉世雄給自己的兒子買了一份商業保險。
“你要不要再加一份豁免條款？”
“什麽是豁免條款？”
“就是如果你發生了意外，那麽後麵的保險費用就不用交了，而且保險還繼續有效。”
“那好吧。”劉世雄雖然有些猶豫，但是他也不得不按照吳亮山的要求辦理。
貸款也就在他半推半就簽下合同的時候獲得了批複。雖然這個過程讓劉世雄多少有些不適，但不管如何，最終還是達到了他此次來銀行的目的。
“謝謝你！”貸款批下來了，劉世雄也打算離開，邊說著他也站了起來。
“世雄，最近有空嗎？有空的話，我們過兩天一起約個飯？”吳亮山也站了起來，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客道、程序、形式還真的出於友誼。
“嗯……還是不了吧，我現在一個人帶兒子……”
“那好吧，以後有機會。”吳亮山伸出了手，露出了當年同學間才有的笑容。
劉世雄也回了一個同學間才有的笑容，當然也回了一個同學間不會有的握手，無力但不失禮貌地搖了一下吳亮山的手。
劉世雄從吳亮山的銀行出來時，短信已經提醒，他貸款的20萬元已經到賬了。對於“被優化”的他來說心中不免多了一絲希望。他翻找著手機上來一杯奶茶招商經理的電話，打了過去：“您好！請問是蘇總嗎？”
“您好！”
“我之前聯係過你們，我叫劉世雄，不知道您還記得不？”
“記得記得，你不是想加盟我們來一杯奶茶嘛。”想來招商經理已經忘記了。
“對的，對的。我現在這邊錢已經到位了。”
“哦，那這樣，你明天上午十點鍾來我們公司這邊吧，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簽約了。地址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
“好的，那我們明早見！”
“好的，我們明早見！”
掛了手機的劉世雄看著路上光亮的太陽和茂盛的綠化帶，心中再次充滿了生活的希望。
他很開心地來到了孩子劉俊凱的學校門口，等候著孩子的放學。
放學鈴一響，劉俊凱就穿著他那一身又髒又破的足球服出來了。劉世雄和劉俊凱的關係很好。劉俊凱遠遠地就看見了爸爸便叫了起來：“爸爸。”
劉世雄也一把舉起了劉俊凱，感覺劉俊凱好像又瘦了，心中滿是愧疚。
“今天晚上想吃什麽？”
“嗯，我想吃肯德基。”
“我帶你去吃牛排好不好？”劉世雄知道兒子也不是想吃肯德基，而是想拿兒童套餐裏麵的玩具罷了，為了孩子的身體，還是打算帶他多吃點牛肉。
“嗯，那好吧。”看著許久不曾如此這般高興的父親，劉俊凱也很快答應了下來。
“那我們走吧。”父子兩人開心地牽著手走向了街道盡頭的那家牛排店。
第二天一早，劉世雄就按照招商經理說好的地址來到了來一杯奶茶。來這裏簽約的人還不少，招商經理拿了一份合同給劉世雄先看，自己卻去招呼其他人了。
劉世雄翻看著厚厚的合同，這份厚厚的填滿了專業法律樣式的合同對他來說簡直就和天書沒什麽兩樣。正當劉世雄為這些不知所雲的文字感到苦惱的時候。招商經理樂滋滋地走了過來，帶著一瓶飲料坐在了劉世雄身邊。
“劉總，看的怎麽樣了？”
“這些個東西，好些我都沒看懂啊！”劉世雄對招商經理尷尬地笑了笑。
招商經理從劉世雄的手中拿過了合同，說道：“劉總，想必您之前也對我們的品牌了解過了，我們的品牌是著名演員易輝獲代言的，所以呢，品牌這一塊你肯定是可以放心的。產品的話，您之前也肯定試吃過，覺得沒有問題的。所以呢，我們主要就看看這個合同的具體條款。其實這份合同這麽長，主要就是看這幾個條款就可以了。您看下這裏，我們的加盟費是10萬元，培訓及谘詢費1萬元，運營管理費2萬元。接下來，我們就會對你們從選址到員工運營的培訓進行全方位的指導，所以你們有無經驗都不要擔心。這個你了解清楚了吧？”
劉世雄微微點了點頭，還想繼續多看看具體的條款，但是招商經理就翻了一頁。
“剛才那邊沒有疑問了，我們就看看這裏。日常經營以後，我們會向你們提供相關的原材料和包裝物的，所以請你放心。”
可是劉世雄看到的卻是甲方的義務上寫著：甲方隻能從乙方或乙方規定的廠家中購買原材料、包裝物和宣傳物料。
“您看您也看了那麽久了，要是沒有什麽異議的話，就在這裏簽上您的名字。”招商經理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指了指甲方的簽字處。接著招商經理就往劉世雄的手裏塞了一支筆，又在簽字處指了指。
劉世雄似乎放棄了抵抗，順著招商經理的意誌就在那一欄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很快，這一份合同被拿開了，第二份合同相同的位置露了出來，招商經理又指了指簽名處。劉世雄略微猶豫了一下，但是招商經理在那裏又點了點，這道不經意的命令很快就被劉世雄執行了。
招商經理又熟練的拿出了印泥，“在這裏蓋上手印，一會兒我就拿進去蓋章，這個流程就算是走完了。”
劉世雄在上麵按上了自己的手印。招商經理拿過一張紙讓劉世雄把手擦了擦。“您在這邊稍等一下，我進去把章蓋一下，然後我們合同就生效了，你等下算是刷卡還是直接手機轉賬？”
“手機轉賬，方便。”
“好，您稍等。”招商經理轉身進屋，穩健的步伐仍然掩蓋不住興奮的背影。
劉世雄在這個紛紛擾擾的客廳中顯得手足無措。不過好在招商經理在半個小時後就拿著合同出來了。
“劉總，合同已經簽好了。您看下把錢轉一下。”
劉世雄按照招商經理所說把錢轉到了奶茶品牌的賬戶中。招商經理探過頭來看看：“嗯，好的。這個合同您先收好。我進去拿一下收據。”
劉世雄現在的心情他也不清楚是如何，既有對未來希望的憧憬，又有著失去財務的恐慌。
“劉總。”招商經理的一句話，將還在沉浸在自己世界不知所措的劉世雄拉了回來。“想什麽呢？”
“沒什麽，就是想想未來的事情。”
“哈哈，劉總將來一定是日進鬥金，富可敵國。這個就是個開始。劉總到時候發達了，我去投奔劉總，劉總可不要不認識小弟哦。”招商經理拍了拍劉世雄的肩膀。
“哪能呢？對了，我的收據呢？”
招商經理趕忙拿出收據：“在這呢，給。”
劉世雄接過收據，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合同裏，又放進了包中。
“劉總，您這邊自己有沒有看中在哪裏開店啊？”
“哦，我是第一次做這個事，沒什麽經驗……”
“哦，沒事沒事，我們這邊有專業的指導老師，到時候會幫你選好地址的，你就放心吧。”
“那這個要幾天呢？”
“也就一兩天吧，當然了，你自己也可以去談。”
“還是聽你們專業人士的意見吧。那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好的。”招商經理帶著劉世雄到了電梯口按了電梯，滿臉掛著發著內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