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論看聖書

“看聖書,不是看裏頭的文章,是求裏頭的真道;是欲得其中的益處,不是看文詞的華美。看書之意與作書之意相合,方好。要把淺近熱心的書與那文理高妙的書一樣平心觀看。你莫管作書者學問高低,隻該因愛真實道理,才看這部書。不必查問是誰說的,隻該留神說的是什麽。

人能死,天主的真道常存。不論何等人,天主皆按人施訓。隻因我們看書的時候,於那該輕輕放過的節目偏要多事追究,是以阻我們得其益處。要取聖書之益,該謙遜,誠實,信服,總不要想討個博學的虛名。你該情願領聖人們的教,緘口靜聽。切莫輕慢先聖之言,因為那些訓言不是無緣無故就說出來的。”

又如卷二第十二章論十字聖架之禦路十四節中有這幾句話,

“你須真知灼見,度此暫生,當是刻刻赴死。人越死於自己,則愈活於天主。”這譯語用得如何大膽而又如何苦心,雖然非支及拉耳特(Fitzgerald)的徒弟決不佩服,我卻相信就是叫我們來譯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的了。

末了,我又想起來了,倘若有人肯費光陰與氣力,給我們編一本明以來的譯書史,——不,就是一冊表也好,——那是怎麽可以感謝的工作呀。

附 再論遵主聖範譯本

陳垣

閱《語絲》周刊第五十期,有《遵主聖範》一則,特將敝藏所藏此書漢譯諸本,介紹於眾:

一《輕世金書》:一六四○年陽瑪諾譯,一八四八年上海重刊本。

陽瑪諾葡萄牙國人。一六一○年至中國,傳教北京江南等處,後駐浙江。一六五九年卒。墓在杭州方井南。其所譯著,尚有《聖經直解》,《十誡直詮》,《景教碑頌正詮》,《天問略》等。《天問略》曾刻於《藝海珠塵》中。

此書用《尚書》謨誥體,與所著《聖經直解》同,其文至艱深,蓋鄞人朱宗元所與潤色者也。宗元為天主教信徒,順治五年舉人,康熙《鄞縣誌》稱其博學善文,所著有《拯世略說》,《答客問》等,文筆酣暢,與此書體裁絕異。宗元之意,以為翻譯聖經賢傳,與尋常著述不同,非用《尚書》謨誥體不足以顯其高古也。結果遂有此號稱難讀之《輕世金書》譯本。茲錄其小引如左,亦可見其譯筆之一斑。

客瞥書領,訝曰:“世熱譾劣,人匪晻暖,僉知,先生譯茲,毋乃虛營?”答曰:“世譾誠然,克振拔者幾!聖經雲,眾人竟敗,靈目悉眯,鮮哉冀明厥行,詎雲虛營!”幾欲操觚,獲篤瑪大賢書,視縷厥理。若玩茲書,明悟頓啟,愛欲翛發。洞世醜,曰“輕世”,且讀貴若寶礦,亦曰“金書”。玩而弗斁,貧兒暴富,無庸搜廣籍也,統括四卷,若針南指,示人遊世弗舛。初導興程,冀人改愆,卻舊徙新識己。次導繼程,棄俗幻樂,飫道真滋,始肆默工。次又導終程,示以悟入默想,已精求精。末則論主聖體,若庀豐宴福,善士竟程,為程工報。茲四帙大意也。書理而夷奇,咀而愈味。但人攻敲,或實遵誡,或強希聖,雖趣誌人殊,然知玩僉裨,是書奚可少哉!昔賢曆回回邦,王延觀國寶,既閱群書藏,出茲書日:“知是書耶?”賢曰:“茲乃聖教神書,王不從,焉用?”王日:“寡人寶聚皆貴,茲書厥極,蓋寶外飾,是書內飾,欽哉。”西士鑽厥益曰:“人或櫻疑,或罹患,罔策決脫,若應手攬書,即獲決脫,厥效神哉!”又擬曰:經記昔主自空命降滋,味謂瑪納,因字教眾,奇矣其奇,味雖惟一,公含諸味,人貪某味,瑪納即應,書惟一。諸德之集,自逞之抑,自諉之最,失心之望,怠食之策,妄豫之禁,虛恐之釋,惡德之阻,善德之進,靈病之神劑也。自天降臨瑪納,信乎,諸會士日覽,貲若神賬,是故譯之。友法茲探驗,靈健,蒙裨奢矣。極西陽瑪諾識。

二《輕世金書便覽》:一八四八年呂若翰撰,一九○五年廣東重刊本。

呂若翰,粵之順德人,天主教士,以陽瑪諾《輕世金書》難讀,特仿《日講書經解義》體,為之注解,詞旨條達,可為陽譯功臣。

三《遵主聖範》:一八七四年田類斯重譯,一九一二年北京救世堂本。

此即《語絲》第五十期所介紹之本。田類斯為味增爵會北京主教。觀其自序似“遵主聖範”譯名,並不始於田類斯,田不過據舊譯重為刪訂而已。餘見重慶聖家堂書目,有《遵主聖範》一種,未識為何本。此本純用語體,比《輕世金書》易曉,故頗通行。又田序言舊譯尚有《神慰奇編》,餘求之十餘年,未之見。

四《遵主聖範》:一八九五年柏亨理重譯,一九○四年上海美華書館本。

柏亨理為耶穌教士。此本即據田類斯本,改語體為文體,凡田本“的”“這”“我們”等字,均易以“之”“此”“我等”。凡稱天主處,均易以上帝。其自序言“著此書者乃根比斯之篤瑪,德國人,生於一千三百八十年,十九歲入修士院,在彼七十餘年,至九十二歲而卒。其書乃其六十一歲時所著,原文用拉低尼語,至今譯已經六十餘種話語。今特將天主教會主教類斯田所刪定之本,略改數處;免門徒見之,或生阻礙。其字麵有更換者,乃為使其尤易通行雲。”柏亨理之意,蓋以文體為比語體通行,然細審其書,文筆平凡,似無謂多此一舉。

五《師主編》:一九○一年蔣升譯,一九○七年上海慈母堂本。

蔣升為天主教耶穌會士,其凡例稱“是書譯本已有數種,或簡故奇倔,難索解人;或散漫晦澀,領略為難;或辭取方言,限於一隅;今本措詞清淺,冀人一目了然”。又雲,“各譯本題額不同,或名‘輕世金書’,或名‘神慰奇編’,或名‘遵主聖範’,似與原本顏名不甚符合,故區而別之,顏之曰‘師主編’雲。”《神慰奇編》餘未見,此書所譏簡故奇倔,似指《輕世金書》,辭取方言似指《遵主聖範》,然則散漫晦澀,當指《神慰奇編》也。此譯純用文言,詞句比較淺達,似視柏本為優矣,河間獻縣亦有刊本。

六《遵主聖範新編》:一九○五年香港納匝肋靜院本。

此本無譯者姓名,似係將田本改譯,其用語比田本更俗。重慶聖家堂書目,亦有《遵主聖範新編》,未識與此本同否。今特以《語絲》第五十期所舉田譯之卷一第五章譯文為例,將陽譯《輕世金書》蔣譯《師主編》與此本譯文,並錄如左,比類而觀,亦可見諸家之優劣矣。

《輕世金書》譯文——恒誦聖經善書

誦聖經等書,求實勿求文。主並諸聖以聖意敷書,吾亦可以聖意誦之。圖裨靈明,毋圖悅聽。章句或雅或俚,吾惟坦心以誦,勿曰作者何士。行文淺深,惟視其書之旨,作者骨雖已朽,其精意偕主真訓,恒留書內。主冀吾聆,不判彼此,奈人喜察超理,卒莫承裨。夫欲承之,則宜遜矣。勿怙己睿,勿以言俚而逆意,勿以理在而加損,以沽儒者名。或時值理有不決,可虛衷以問,勿遽輕古賢喻;古之賢者皆有為也,敢不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