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罰

灰蒙中。

二人四目相對。

一個渾濁不堪。

一個平靜如水。

隻是伴隨著這段話音剛落,那個少年忽然拔出了腰間別著的木劍。那木劍平凡、且還隻剩下半截,它不鋒利,甚至還隱約讓人有種隻需輕輕一碰,便會碎掉、爛掉的感覺。但是,就是這樣的一把木劍,此刻,在少年的手中卻仿佛化腐朽為神奇了……

一道淡淡的白光升起。

白光中有一個紅影。

它正是少年。

少年手持著木劍,帶動著殘影,以王者境界,施展出了有些笨拙的一刺,它普通,和尋常的基礎劍術沒有什麽兩樣;說它笨拙,那是因為木劍在出劍時忽上忽下,好似緊握不住,故而讓人有些發笑。

可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伊流川笑不出了,甚至就連他自己都不曉得怎麽回事,便稀裏糊塗的在木劍即將觸身時,往後移了一步。也正是這麽一步,讓花四海的雙腳踩在了他之前的位置,那個沒有被玄冰覆蓋的地麵。

此時,二人的距離不過一掌。

此時,少年手中的木劍又開始爆發光芒。

它有些刺眼,但伊流川卻沒有閉眼,他有的隻是憤怒,滿腔的憤怒,怒那隻眼前的螻蟻居然讓自己後退,雖然隻是那麽一小步……

“你知不知道,你離我這麽近,我隻需要動一動手指頭,便能戳死你!”

“我信!”花四海平靜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雙手都仿佛被禁錮在鐵鏈上的伊流川,說道:“可是現在你還能夠動嗎?”

無聲。

劍起。

這時,那飛出去的鐵鏈還是沒有回來。

於是,伊流川動腳了。

那隻幹瘦的小腳輕輕往上一抬,待到它再度落下,周圍的空氣仿佛變得和大山一般沉重,讓原本朝著他出劍的花四海感覺到了不適。

花四海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天空上的月亮,心想,那月光都已經落到了地上,怎麽月亮中的人還沒有出手。

她不是執掌人族“天道圖”的“天道”嗎?

她不是暮雲子的妻子嗎?

與公與私,這時候她都得出來表示一下啊!

……

……

月亮連接著的另一個世界。

那兒叫做月宮。

在這個月宮的最深處。

有一個年貌十八,一襲白衣的女子正跪坐在某張琴旁。

她看著琴似乎已然好久,也孤獨了好久。

隻是就在今日,這好久,終於被幾個急衝衝的腳步聲給打斷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它約莫是強壓製心頭的怒火,看著女子冷聲說道:“你怎敢對蠻族的人動用天罰?莫非,你不怕挑起兩族的戰爭?雖說,我族與蠻族最終遲早會有一戰,可現在……我們要做的隻有修養,修養,再修養。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這就是你明知道那兒有千萬人族靈魂在火海中受苦,亦不肯出手相救的理由?”白衣女子看向三人中為首的老者麵無表情的說道。

“大膽!”

“放肆!”

三雲、七九兩人見到眼前的這名女子竟敢對自己身旁的大人不敬,立馬齊聲嗬斥道。

女子並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目光一直看向老者,說道:“六葉子,你雖然貴為人族的領袖之一,但如今執掌‘天道圖’的是我,至於如何動用天罰,那也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話音剛落。

偌大的房間裏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壓抑。

似乎,自這一刻開始,就連呼吸和那搏動的心跳,也比往常輕微了許多。

許久。

或許是更久。

那個站在人族巔峰之一的老者陰沉著臉說道:“我隻是擔心你破壞了我多年來準備的計劃罷了……”

……

……

“你在看什麽?”

“看你不想看見的東西。”雖然花四海現在不能動彈,可是麵對近在咫尺的伊流川,臉上仍舊沒有畏懼,隻有平靜。

他淡淡的笑著,手中的木劍白光漸散,已是慢慢重新回歸到了平凡,而這一係列的變化,最多也不過短短的幾個呼吸。

所以,那根被甩出去的鐵鏈暫時還沒有收回。

所以,花四海還有機會。

看著那把隻剩下半截的木劍,伊流川有些好奇,但更多的還是不解與憤怒,說道:“剛才你那一劍!以你螻蟻般的境界,卻令我……後退了!”

“那是‘震劍術’,一種我已經練到了極致的劍術,怎麽,你想學啊?”

“荒謬,我是何等身份,怎會去學你人族螻蟻的劍術。”

“放心,你想學我也不一定會教你!”

“你……”

伊流川話還沒得及出口,便聽見安靜的周圍忽然響起了琴聲。那琴聲飄渺,起初還不可聞,可後來慢慢的由遠及近、由小變大,然後,在月光的籠罩下,他仿佛看見了大山、深林、海洋、和一位穿著白衣的孤獨女子。

女子說:妾心如苦草,彈一曲相思君可知?

於是,記憶就像是一扇窗,一旦被推開,便再難以合上。

那本該封塵的往事,那本該愈合的傷口。

不知怎麽的,在萬載之後的歲月,一一又重新浮現了出來……

花四海奪回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他也聽見了琴聲,他也曾一度想起了什麽,可在的他記憶中,前世似乎並沒有什麽牽掛,所以,隻是少許,一道又一道的古韻便如同一陣陣有形的波紋一樣,從他的體內散開。

也便是這樣,遠方深處的火焰中,那顆躁動的心方才平靜了下來。

祝由感覺到了鐵鏈有些異常,更感覺到了灰霧深處,那個少年消失的方向,傳來了某種神奇的力量——古韻!

這一變故,不由讓他聯想到伊流川,心想:莫非那個老怪在這等緊要關頭,忽然有了什麽頓悟?

隨後,她又想起了那個被鮮血染紅了白衣的少年,此刻,他又怎麽樣了……

一把隻剩下半截的木劍被一雙稚嫩的手完全推進了伊流川的胸膛,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臉上出現了一刹那的扭曲,可這之後,他又很快的陷入了癡呆、歡笑、微怒、大哭,仿佛竟是完全進入到了這種醉生夢死的狀態。

這時,花四海靜靜的看著伊流川說道:“其實你說的沒錯,你我境界相差,猶如燕雀與鴻鵠一樣,便是你站在這兒不動,我亦是殺不了你,可是……我手中的劍能啊!它的體內,可藏著一根境界高過你的手指……”

天上的月亮忽然下起了雨。

雨落在了伊流川的身上。

他抬頭迷茫的看著,

約莫看見了一個隻能在回憶中才能看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