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海卻依舊沉默並且湛藍
盧克安排丁書俊留在活性炭廠檢查周堂的屍體,自己則給李妤非打電話,讓她叫上左漢和郭濤立即返回警車,研究“大畫師”最新的視頻。
回到車上,李妤非從包裏拿出那台為看畫專門買的華為筆記本電腦。盧克登錄自己的郵箱,開始下載視頻。
“看血畫有什麽發現?”盧克問左漢。
“基本印證了我們的推測。這幅新的血畫,落款是‘秋山如妝——大畫師’,有四枚血指印,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周堂的。因為《鵲華秋色圖》的作者趙孟本身就是一位大書法家,所以‘大畫師’此次寫字用的就是趙體。而《鵲華秋色圖》也臨得相當有水準,用筆很活,絕不像吳天盛那樣一比一複製。”
“你確實預測得很準,”盧克看著蝸牛般的下載進度條,“隻可惜,我們始終慢人一步。”
“一定會抓住這家夥的,別擔心。犯罪分子也有愚蠢和狡猾之分,咱這回碰到的畢竟是個高手中的高手。”左漢拍拍盧克低垂的手,“說回這畫,趙孟本是宋太祖趙匡胤十一世孫,但宋朝滅亡後,他接受了元朝皇帝禮敬,在滅掉自家朝廷的元朝當官,這在許多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中國文人看來,是十分令人不齒的,是變節。把周堂和劉清德對我們中藝公司的背叛聯係起來,‘大畫師’用周堂的血來畫《鵲華秋色圖》,還真是恰當。”
“但他這次殺周堂,主要還是因為偷盜。”
“我也就那麽一說,”看下載進度條還在龜爬,左漢索性多說一些,“不過這‘大畫師’還真是神人一個。他居然改動了趙孟原作的布局,糾正了原作的一處錯誤。”
盧克雖然疲憊,卻也被他勾起了興趣:“什麽意思?”
“《鵲華秋色圖》你也看過了,應該有印象吧?”
“和案子相關的畫,我當然都刻在腦子裏了。”
“好,那你看看‘大畫師’的這張仿作。”說著,左漢展示出手機裏的一張圖片,那是他剛剛拍的血畫,“在原作中,左邊半圓形的鵲山和右邊三角形的華不注山是在黃河的同一岸邊;而在‘大畫師’的作品中,兩座山卻被河水隔開。”
盧克一看,確實如此,微微點頭,示意左漢繼續說下去。
“其實‘大畫師’是給這幅千古名畫糾正了一個大錯誤。”左漢說著,將手機裏存的《鵲華秋色圖》原作打開,“第一個發現這個錯誤的是乾隆皇帝,而且他發現了不止一處錯誤。乾隆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748年,乾隆帝巡狩濟南,閑時登上城門樓賞景,發現這一帶景色似曾相識。他欣然一笑,回想起這是《鵲華秋色圖》中的景色。於是他非常任性地命令飛騎去京城禁中取來,對著鵲、華二山展卷對觀。這一開始他還讚歎不絕,可仔細對照卻又發現有些地方不對勁。原來,趙所畫《鵲華秋色圖》的鵲、華二山方位有誤,本應鵲在黃河北,華在黃河南,可畫中兩座山卻在同一岸邊。對此乾隆大為惱火。他覺得,兩座山的方位都沒搞清楚,如果打起仗來把這當作地圖,那還不出大事?隨即下旨將此畫收入大內。”
“那還有一個錯誤是什麽?”
“其實也是同一個問題。趙孟在《鵲華秋色圖》的題跋中寫道:‘華不注最知名……其東則鵲山也。’實際上,鵲山是在華不注山的西邊。也就是說,趙孟的題跋寫錯了。當然,‘大畫師’並沒有打算抄寫這段題跋,所以他隻是改動了河水的方位和流向。”
“看來,他不僅是個技術流,而且是個學究啊。”
幾人有的沒的說了一陣,視頻方才下載完畢。李妤非迫不及待點開,讓盧克和左漢都湊過來。車內的空氣有一瞬的凝滯,李妤非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黑色的畫麵中,最先出現了一個白色的“秋”字。大約三秒後,畫麵切換到“大畫師”審問周堂的場景,其背景依然是黑色幕布,自上而下的白色節能燈光線。看來這次“大畫師”有充足的時間來和周堂周旋。
與先前一樣,“大畫師”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聲音也被消去,所有他本人的聲音都用字幕替代。
字幕:“周總,你好。”
周堂:“你是誰?”
字幕:“我是誰並不重要,我隻需要你交代一些事情。”
《鵲華秋色圖》,元·趙孟,縱28.4cm,橫90.2cm)
周堂:“笑話,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憑什麽向你交代事情?”
字幕:“就憑你的命現在攥在我手裏。”
周堂:“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借你十個膽,你還真敢殺了我?我告訴你,我們企業的背景你去了解一下,我要是出什麽問題,你吃不了兜著走!”
字幕:“我當然知道你企業的背景,但我就更要為國除害了。這麽多年,你貪汙受賄、中飽私囊、猥褻下屬,這些做得少嗎?我是不是應該給你們顧總和紀委馬上發一點材料?”
聞言,周堂原本不屑的麵孔突然緊繃起來,卻是不讚一詞。
字幕:“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些信息。梅莎莎、齊東民和胡求之,這三個人你都知道吧?他們都是我殺的。哦對了,前不久你還帶著劉清德去過胡求之家呢。”
周堂:“你……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字幕:“這你就沒必要知道了。我不是什麽好人,但也沒你那麽壞。好了,我勸你還是配合一點,我沒工夫和你磨蹭。如果你說得好了,我可能讓你死得輕鬆一點。如果你不願配合,那我隻好在邊上煮一鍋火鍋,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丟進鍋裏,煮熟了讓你自己吃。”
這時周堂往畫麵左側看去,露出驚駭之色,很可能那兒真擺著一個火鍋。
周堂:“反正橫豎一個死,我寧可死得清清白白,也不要淪為後人的談資!”
字幕:“清清白白?你是不是對‘清清白白’這個詞有什麽誤解,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就不存在嗎?而且你也別天真了,僅我手上有的材料,就夠你把牢底坐穿了。”
周堂:“有你這樣談判的嗎?你不開出足夠吸引我的條件,我憑什麽告訴你?”
字幕:“哦?你想讓我開什麽條件?”
周堂:“放了我。”
字幕:“你倒是看看眼前這攝像頭,再想想我手裏掌握的材料。我就算放了你,你也混不下去了吧?”
周堂:“那總比死了強!”
字幕:“你如果這麽理解活著的意義,那我勉強答應你。”
兩人又聊了一陣,周堂居然真的在“大畫師”的循循善誘下說了許多事情,首先就是他和劉清德在胡求之家竊取《漁莊秋霽圖》真跡的經過。
字幕:“我看了你們精彩的盜竊表演,十分受教。不過,我想知道你們偷了畫之後到屈服於趙抗美之前,把畫放哪兒了。”
周堂:“並沒有多複雜,就在我家保險櫃裏。”
字幕:“你們也真是有恃無恐,料定胡求之不敢聲張就亂來。不過可惜,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你們沒料到還能得罪趙抗美。”
周堂:“要知道是趙抗美授意偷的畫,我們也就不會打主意了。”
字幕:“我看未必,要不劉清德也不會死了。提到劉清德,我們進入下一個話題,說說你們在中藝公司幹的勾當吧。”
周堂:“這個我無可奉告。”
字幕:“我既然能這麽問,就說明我知道內幕。你藏著掖著也沒用,倒不如爽快一點說出來,你的下場也許會很不一樣。”
周堂:“你威脅我……好吧,告訴你也罷。三年前,我和劉清德在外麵開了家公司,從事藝術品相關投資。我倆也算各有所長,我資源多,劉清德業務能力強,到目前為止,公司運轉良好。”
字幕:“說重點吧,你知道我想聽什麽。”
周堂:“沒有什麽小公司是不靠挖大平台牆腳就能立起來的,在這點上你還真別瞧不起我。我們在中藝工作這麽多年,為中藝開發和培養了這麽多畫家和作品資源,你讓我兩袖清風白手起家做,我不甘心!這些可都是我們兩人開發的資源,憑什麽要留給中藝的其他人?他們做了什麽?”
字幕:“你錯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打著中藝這個國有企業的旗號,擺出這個大平台,最開始那些畫家為什麽要跟你?你真以為一個人的麵子能有多大?”
周堂:“我不跟你解釋,你一個外人懂什麽!總之我就是氣不過!”
字幕:“我不需要你的解釋。你如果真牛,完全可以把合約到期的畫家簽走,或者開發新的畫家,而不是把中藝已經簽下的畫家用不可告人的手段解約,然後簽到你個人在外麵開的公司。你也知道中藝是個國企,那麽你更應該知道,這些資源本屬國有,而你卻利用職權將他們轉移到自己的腰包!”
周堂一時啞口無言。
字幕:“接下來,跟我說說你們和X合夥洗錢的事情吧。”
周堂:“你……你怎麽知道?你到底是誰?”
字幕:“同樣的問題,我之前如果沒有回答,你應該自覺不問第二遍。”
周堂:“好……那我就告訴你。”
這時,甚至連周堂的聲音也被消去,兩秒後更是黑屏。屏幕前的盧克和左漢同時一驚,麵麵相覷,難道“大畫師”又要像上次隱去齊東民省博盜畫始末一樣,隱去這段洗錢內容?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要保護誰?還是說,想要親自除掉裏麵的人?
但很快,黑屏上出現了一行行白色的字幕,顯然是周堂的陳述。而他們也終於知道“大畫師”這麽做的原因——不想讓警方現在就知道幕後大佬。因為這裏麵但凡涉及那人名字,全都被字母X替代了。
字幕(周堂):“X老板黃賭毒生意全做,掙了不少黑金,他需要將這些黑金全部變為合法收入,因此他提前一兩年在市場上以每張八到十萬元不等的價格購入胡求之的作品……這樣這些黑金就以藝術品投資的名義被洗白了。”
這和之前經偵支隊調查出的問題一致。
字幕(周堂):“去年,X更是在這個基礎上做了個大手筆。他用上億美元拍下一幅外國畫家的名畫,將黑金洗白,同時證明他手上有價值數億人民幣的藝術品。這還沒完,他用那幅畫作為抵押,又從銀行借出數億人民幣的流水投資別的項目。”
左漢風馳電掣般按了暫停鍵:“他說的不就是趙抗美嗎!去年趙抗美用1.8億美元在英國拍下一幅凡·高的《向日葵》。那也不是凡·高最好的向日葵,還有人說中國買家人傻錢多,但他們哪能領悟趙老板的精明?他回國後就靠抵押這幅畫直接從銀行貸了3億多,變成他新投資的本錢。而且這筆1.8億美元的黑金也順利洗白了。”
盧克皺眉道:“可這‘大畫師’也夠狡猾的。他刪掉周堂的口供視頻,隻留下這些很虛的數字和字母,甚至連《向日葵》也被模糊成了‘外國畫家的名畫’。即便我們知道隻有趙抗美能對號入座,還是不能將他繩之以法,因為這不是鐵證。”
幾人鬱悶了半天,按空格鍵繼續播放。
字幕:“好,周堂,謝謝你的配合。我給你個機會,有什麽遺言想說的?”
周堂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那個被黑色衣物包住全身的人,仿佛在分辨一團濃重的黑霧。
字幕:“你不說就算了,我沒有時間。你是個賊,先是你的眼睛看了不屬於你的東西,再是你的手拿了不屬於你的東西。既然這樣,我打算把你的眼睛和手都廢了。現在給你個選擇的機會,要我先廢哪個?”
周堂:“你要幹什麽?我警告你,你別亂來!我家人會報警的!”
字幕:“你還有膽提警察?嗬,我告訴你,你的罪行現在警察也略知一二,就算落到警察手裏,你這輩子也毀了。不如我幫你來個痛快的。”
周堂:“你濫用私刑,警察也不會放過你的!”
字幕:“我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既然你不說,就由我替你決定吧。如果先眼睛,你就看不到自己的手被砍斷了,那得多遺憾啊。所以……還是先砍手吧。”
於是在周堂的惡語咒罵中,“大畫師”從畫麵外拿來一把砍骨刀,靠近周堂,並俯身在他耳邊呢喃了一句。
字幕寫道:“我要砍你的手了。”
……
最後的畫麵中,周堂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的血是自己流幹的,在他意識尚存的情況下。
鵲華秋色寒林雪,山居早春萬壑鬆。
“終於結束了,”左漢緩緩吐出屏了半天的一口濁氣,“我這小心髒是越來越受不了‘大畫師’的視頻了。周堂還是我們公司領導,真沒想到,他是這下場。”
李妤非卻道:“‘大畫師’有一點說得沒錯,就算周堂落到我們手裏,他也絕沒什麽好下場,我們會讓他身敗名裂。對於他這種有社會地位的人來說,那才是生不如死。”
盧克沒說話,隻是輕輕歎一聲,用兩隻手掌使勁揉搓眼睛和太陽穴,顯得十分疲憊。
回到局裏,盧克坐下聽取張雷等人的匯報。
“我們初步檢查了拋畫和拋屍的地點,暫未發現有價值的指紋。”張雷剛才找了半天也沒找見自己的劣質香水,於是翻出花露水中的戰鬥機——六神,往自己身上噴了幾下,“這次的足跡和之前幾起‘大畫師’案中采集到的少量足跡類似,可以確定的是,拋屍和拋畫全部由一人完成。我們在活性炭廠附近發現周堂的奧迪車,車牌已經換了。駕駛座被清理過,沒有發現痕跡。後備廂裏發現血跡,嫌疑人應該曾將屍體放在那裏。”
郭濤接過話頭道:“嫌疑車輛於今天淩晨3點2分駛入西南二環,並由西南二環向北開行至西二環。上輔路後不久,嫌疑車輛開入附近的待拆遷區域,那兒沒有安裝監控。後來‘大畫師’在社區圖書館後門停下來放畫,之後又開了兩百米左右,消失在監控區域,應該那時直接去了活性炭廠。最後他將車拋棄在活性炭廠門口,步行離開第二現場。可是我看了周圍多個監控,均沒有發現‘大畫師’,他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大畫師”的拚圖,又完成了一塊。倘若不出意外,應該隻剩最後一塊。在已經標有三個紅圈的地圖上,盧克又圈起了今天發現血畫的社區圖書館。這裏離他們重點巡邏的金安商場隻相距三個街區,可他們原以為“大畫師”會在位於正西二環的金安商場及其周圍一個街區範圍內拋畫,這個判斷使他們與“大畫師”擦肩而過。想到此,盧克狠狠將紅色馬克筆摔在地上,罵娘。
“太奇怪了,”左漢皺眉,“像‘大畫師’這種完美主義者,如果前三起案子都是在精準的地理位置,比如正東,那麽他沒有理由在這一起突然放棄自己的標準啊。難道他選擇這個圖書館有什麽深意?”
“這也是我無法理解的地方。從被害人周堂的角度,雖然他從事的藝術品和書籍都與文化相關,但非得把他的案子做在一個圖書館,似乎也顯得牽強。金安商場裏還有影劇院呢,也屬於文化產業,為什麽不在那裏?”盧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餘東市地圖,“從放血畫的地點來看,幾起案子分別是在省博、奮進大廈、時代文創產業基地、社區圖書館。如果說‘大畫師’非要找和文化相關的地方,那麽其他地點還說得過去,可是奮進大廈這個寫字樓裏的公司,可以說和文化產業沒有半毛錢關係。而從拋屍地點來看,分別是湖心公園、風能中心、碧漾遊泳館和被廢棄的活性炭廠,這一連串的地點之間更是毫無邏輯!更加詭異的是,如果‘大畫師’為了拋屍方便,選擇廢棄工廠這種地方完全可以理解,可是公園、遊泳館這樣人員密集的場所又為何會被選上?像他這類注重儀式感的嫌疑人,其所有選擇一定有用意。”
左漢也一時猜不透這個“用意”是什麽,不敢輕易接話茬兒,當盧克看向他的時候,他也隻能尷尬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討論沒個結果,盧克和左漢立即趕到法醫室找丁書俊。
此時丁書俊正在周堂身上一通忙碌。左漢見到這位肥胖的領導的**,本身已經膩到反胃,更何況丁法醫正在為他檢查,原來法醫才是真的勇士。
“一個壞人沒死的時候,所有人都說他們黑心肝。隻有你知道,其實誰都有一顆紅亮的心。”左漢下意識覺得說個冷笑話能緩解自己的惡心,卻險些兒適得其反。他吞了吞口水,想把胃裏蠢蠢欲動的東西壓製下去。
“不得不佩服你,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丁書俊揚起他雪白的臉,放下手術刀,“如果是我領導這下場……”他發現他領導就在場,貌似說什麽都不對,索性不說。
“說說吧,都發現什麽了?”盧克跟在左漢後邊進來。
“周堂的死因是失血過多,應該就是雙手被砍造成的。除了眼睛和雙手處,他沒有別的生前傷。”
“這次有詩嗎?”左漢問。
“有,被小助理拿去清洗了。這次‘大畫師’把詩包在一個塑料袋裏,在周堂活著的時候塞到他肚子裏去的。隻是進入胃的時間比較久,塑料袋上都是胃液和消化了一半的食物,我想你應該不會急著看。”
左漢自然急著看,但他更沒有品鑒胃液酸味的雅興,索性發揚紳士的耐心。好在他們沒聊多久,那個袋子便被拿了過來。“大畫師”真是個講究人,包得很好,裏麵的A4紙並沒有受到任何汙損。
“又是蘇東坡。”左漢發現“大畫師”寫詩用的字體還算是一以貫之,想必除了欣賞蘇軾的字,更是欣賞他的文采。他見“大畫師”這次采用的紙張和墨水與之前相似,便開始閱讀內容。經過簡單斷句,一首詩如下:
哲人說這是殺戮的季節
但這分明是詩人和畫家的季節
我不明白
為何最繽紛的顏色和殺戮有關
我像所有不懂殺戮的孩子一樣
不懂詩也不懂畫
甚至不懂什麽是幸福
直到有人偷走我最心愛的紅色楓葉
貼在我夠不到的他的窗欞上
我站在人間的海岸往回看
世界獻出她所有的色彩
大海卻依舊沉默並且湛藍
那個瞬間的奇妙視野讓我長大
殺戮是宿命
不是選擇
“這次他寫得可夠多的,”左漢將紙遞給盧克,“難道‘大畫師’真知道你們年底有詩朗誦節目,上心給你張羅了?”
盧克著實想衝上去將左漢暴打一頓,但還是先韜光養晦,不恥下問地問他有何觀感。
“觀感嘛……就是我越來越喜歡這個‘大畫師’了。你沒發現嗎,他除了打打殺殺,真的是有一顆純潔的心靈,這可不容易。現在的詩人為了掙錢都開始畫畫,而畫畫的為了讓自己更值錢都開始寫詩。來回來去,都逃不開一個‘利’字,哪兒還有幾個純潔的人?可是心靈不像孩子般純潔,能寫出好詩、畫出好畫嗎?”
“我現在不是請教你成為著名詩人和畫家的秘訣,我問的是你看出了什麽。”
“我看出了‘大畫師’是個純潔的人。別看他做事的方式複雜,可他的思維方式卻簡單直接,他認定的理,一定會為之義無反顧。當然了,我還不好說這‘大畫師’到底是我們目前尚未見過的某個老頭子,還是那個視頻裏天天見的年輕人。心靈單純和年齡無關,你看泰戈爾都一大把白胡子了,還能在詩裏自稱孩子。除了這,我暫時沒別的想法。”
“還有一種可能性,之前也討論過,就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人合作。”盧克說著舉高A4紙又看起來,“‘甚至不懂什麽是幸福,直到有人偷走我最心愛的紅色楓葉。’這句話是否暗示了什麽?你說,會不會是‘大畫師’小時候有被人偷走珍貴東西的經曆?”
“就算有,對我們的用處似乎也不大。誰還沒被人偷過東西呢?而且這種私人的陳年舊事,除非當時上了報紙,否則現在根本查不到什麽。”
“好吧,至少點明了本次殺戮的原因。”
又是一次近乎徒勞的對話。盧克搖搖頭,落寞地離開法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