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煮火鍋

天光微亮,白禾子感到脖頸處隱隱生疼。他睜開眼,猛地發現自己不僅被剝得隻剩一條**,而且四肢被縛於一張陌生的**,宛如一隻扁平的海星。意識到自身處境,他腦子“嗡”的一下,本能地試圖坐起。可才弄出點兒動靜,便吵醒了在一旁沙發上打盹的左漢。

“你醒啦?”左漢揉揉惺忪睡眼,走到床前,雙手抱胸俯視著白禾子。

“你想幹什麽?”白禾子怒發衝枕頭,邊說邊又晃動起來,可惜四根繩子都被左漢打了死結。

“想幹什麽?這話應該我問你吧!”左漢翻個白眼,“說吧,你真名叫什麽?”

白禾子並沒有答話的意思,依舊苦苦掙紮,同時環眼怒瞪左漢,仿佛隻要脖子夠長,就要伸出去把左漢吃掉。

“你其實也是從餘東來的吧?你們為什麽每天跟蹤我,在八條巷圍攻我,甚至現在追到國外來殺我?”見白禾子不但不說,還在掙紮,左漢也不惱,反而擺出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道,“趙抗美那老不死的,給了你們什麽好處,讓你們這樣賣命?”

白禾子的眼中飄過一絲訝異,一直掙紮的手足也出現了片刻停滯。這一切都沒能逃過左漢的法眼。

左漢索性將自己的猜測一股腦兒說出來:“趙抗美雇齊東民偷到了《漁莊秋霽圖》。本以為萬事大吉,卻發現我不僅在幫警方偵破齊東民的案子,而且同時和書畫圈的人來往越來越密切。他擔心有我這麽個懂行的在,早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於是打算給我點教訓——從一開始的跟蹤,到毒打,再到如今的跨國追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以你的身手,在趙抗美那兒應該也不是條普通的狗吧?”

眼見左漢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白禾子心頭劇震,但嘴上依舊拒絕承認。左漢並不需要他承認,隻看白禾子的表情,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其實白禾子為人陰險,出手狠辣,見過的世麵也不少,換個人還真看不出他那些小心思。但左漢早被左明義煉出一對火眼金睛,加上本性也絕非什麽好鳥,白禾子這剛剛蘇醒的腦子根本不夠和他玩的。

兩人沉默對峙良久,白禾子見左漢一臉古怪,想到此番不但任務沒完成還惹一身騷,率先沉不住氣了。在中國從不把法律放在眼裏的他,到了外國居然拿起了法律的武器,並且揮舞得叮當作響神氣活現。隻見渾身隻有一條**的白禾子滿臉傲然道:“你這是非法拘禁!你就不怕被人發現後意大利警察把你抓起來?!”

左漢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麵對這很可能滿手沾血的黑惡勢力,居然覺得對方有點搞笑。“哦喲,你這倒是提醒我了,你說我要怎樣才能避免這種尷尬的情況呢?”

白禾子此前看左漢的資料時,就知道這家夥一肚子壞水,現在見他這莫測高深的表情,自己臉上也有些嘈嘈切切錯雜彈。

仿佛要印證他的猜測似的,隻見左漢轉身從茶幾處拎來一個大塑料袋,傾江瀉海倒了一床。

昨夜再見肌肉男,左漢問他哪兒有那種商店。不料對方十分熱情,不僅帶著他去,還幫他一路抱著白禾子,臨別前更是從自己背包裏掏出一條細細的皮鞭相贈。左漢方知為何那廝見了自己滿臉青紫非但不大驚小怪,反而一口一個可愛。

左漢從那段奇葩的回憶中回過神來,一眼認準那條小皮鞭就抓在手上:“要麽說,要麽挨抽,你自己選!”

見白禾子一臉視死如歸,左漢有意成全,接二連三抽在他身上。誰知這鞭子畢竟不是真鞭子,根本抽不疼他。左漢登時怒火中燒。他問候完白家列祖列宗,索性鬆開自己身上的皮帶,咋呼著要抽死對方。不料皮帶一鬆,左漢自己的褲子竟也跟著滑落,隻剩一條純白色**緊緊抱在腰間。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了黑惡勢力不應有的奇思妙想。“你……你要幹嗎?”白禾子的身子不禁朝後縮了縮。

左漢知道這家夥想哪兒去了,恨不得立刻找塊豆腐一頭撞死。不過他反應倒是不慢,一股腦兒將自己的尷尬轉嫁到對方身上:“昨天那肌肉男我可有他聯係方式,你要想保住晚節,就好好給我配合!”

聽到左漢再度威脅自己交代趙抗美的事,白禾子瞬間清醒過來,視死如歸的表情又一次掛上那張扭曲的國字臉。

左漢也沒指望他交代,一言不合就跳上床連抽他好幾皮帶。白禾子被刀砍都不帶眨眼的,一條皮帶更是不在話下,連聲兒都不吭一下。

左漢又狠抽兩鞭,道:“知道為啥要給你身上留幾鞭子麽?還真被你說中了,如果把你綁住就離開,警察還真有可能懷疑我綁架,被你這天殺的壞人倒打一耙,你當我傻?但現在不一樣啦!你看你這副尊容,我想意大利警察應該不會去管一位遊客的特殊癖好吧?嘖嘖!”

左漢的毒舌果然氣死人不償命,原本還滿臉毅然決然的白禾子臉上馬上掛不住了,一口氣沒上來,猛咳半晌,好容易氣順了就狂飆汙言穢語。左漢翻個白眼,順手從地上撈起穿了兩天的臭襪子就塞他一嘴。

盡管姓白的臉都被熏綠了,左漢還是覺得沒過癮,他要讓這家夥知道趙抗美的狗並不好做。

“我得把現場做得更真實點兒。”說著,他翻出給陳計白準備卻沒用上的黑色馬克筆,在白禾子胸前寫了個大大的“FUCK ME”。

白禾子看不見左漢寫了什麽,即便看見了也讀不懂英文,不由怒吼道:“你他媽寫了什麽!”

“用英文幫你寫‘救我’啊!”

白禾子當然不信。

但沒等他再度開口,左漢又靈機一動,在白禾子**上一筆一畫加了個HARD。看著這神來之筆,左漢覺得自己真他娘的是個人才,忍不住拿起手機給白禾子拍了組高清大片。

白禾子全程瘋狂掙紮。左漢見他這般光景,估計就算長了一千張嘴說自己被房客綁架了,都不會有人相信,何況他不會外語。

“我估計你在餘東地下也是號人物,但你最好別招惹我,否則老子不介意把這些照片發網上,跟同類愛好者們交流心得。”

撂下狠話,左漢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於是迅速整理了本就不多的行李。為免在退房時服務員發現白禾子,他決定不去退房,直奔機場,隻是損失的押金不免讓他一陣肉疼。

正要乘電梯離開,左漢又想到了什麽,火速折回房門口,將掛在門把上的提示牌翻過來,由“請勿打擾”變成了“請打掃”。至於白禾子什麽時候被打掃的服務員發現,那就全憑他運氣了,那時自己怎麽說也快起飛了。

十多個小時一晃而過。

飛機還沒停止滑行,左漢就關掉飛行模式。在爭先恐後蹦出來的眾多信息中,他赫然發現,一毛不拔的盧克居然說要請全隊吃火鍋,讓他也去。

他看看時間,坐高鐵回餘東應該來得及。雖然依舊滿臉掛彩,但他已經等不及要見到盧克,畢竟盧隊長對他這些天的各種奇遇毫不知情。

聽說隊長自掏腰包請客,刑偵支隊全員感歎“活久見”。

劉依守上來就是一通套話:“這些日子領導日理萬機、廢寢忘食、風餐露宿、披星戴月,我們還沒來得及體諒一下領導,卻要讓領導自掏腰包做東請客,這怎麽好意思呢?”

“不好意思你請?”盧克絲毫不提自己領了五折券的事兒。

劉依守當作沒聽見,繼續道:“各位,讓我們舉杯,感謝領導關懷體恤!”

盧克喝下一口,道:“這幾天大家都做了很多工作,很辛苦。我們也都各忙各的,沒來得及全體坐下來碰個頭。今天趁著大夥兒都在,咱一邊吃火鍋,一邊交流交流工作進度。”盧克放下杯子,“從郭濤開始吧。”

果然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全體隊員都用表情告訴盧克:雖然我不敢反抗,但我很不爽。

郭濤沒想到第一個被點名,有些不知所措:“我先整理整理頭緒,讓其他同事先開始哈!”

“不行,就你。戰場上沒人等你整理頭緒。”

火鍋的熱氣突然化作硝煙滾滾。郭濤下意識端起雪碧,一麵自我冷靜,一麵掩飾窘迫:“其實我這邊的進展有限,盧隊布置下來的三個偵查方向,都沒有突破性的發現。首先,那款白色淮海牌老年代步車在我市很流行,銷量非常大。由於這類車不用上牌照,我們隻能用笨辦法,對全市賣這款車的18家銷售點逐一排查。我們調取了這18家經銷商過去兩年所有購買該車型的記錄,發現很多交易並沒有留下買家信息,就像那些人買了輛自行車一樣簡單。而那些留了買家信息的,我們也沒有從中發現任何可疑人員。所以這條線,基本算是斷了。”

意料之中。盧克點點頭。

“第二,代步車最後消失的區域,參考價值也不大。那是在東南二環到三環之間,監控盲區太大,我們到了這輛車最後出現在監控中的地點,在周圍搜索了兩天,一無所獲。”

“這家夥很謹慎,作案前肯定已經把逃跑路線安排妥當了。”盧克插話道,“其實我也沒指望能揪住他的尾巴。”

“最後是對案發時風能研究中心附近目擊者的調查。‘大畫師’拋屍的時候還是淩晨,在那個時間段內進入監控區域,有可能目擊拋屍過程的隻有五人。他們都說當時隻顧自己走路,沒留心別人在幹嘛,什麽也記不得了。”

盧克不願放棄希望:“這五個人都調查過嗎,有沒有包庇嫌犯的可能?”

“調查過了。兩個晨跑的,一個送牛奶的,一個偶然經過那條路的專車司機,一個因為臨時需要和美國夥伴電話溝通而早起趕去公司的外貿小白領。他們的生活都很簡單,實在找不出和‘大畫師’相關的任何跡象。”

“好吧。”盧克也不知說什麽好,假模假樣地道,“大家別光顧著聊工作,吃菜啊!”然後給張雷拋了個眼神,示意他匯報他那邊的情況。眾人看在眼裏,敢怒不敢吃。

“我這兒還真查出了些有意思的東西。”郭濤的失落,反而讓張雷放鬆了些,“就‘大畫師’第二份視頻中提到的兩起懸案,我們對相關受害家庭進行了調查。先說去年三月初在鄰省省會東安園小區的入室殺人案,受害人在兩個街區之遙的一棟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老樓裏,其實還有一套兩居室的房子。而那個地段已經被開發商買下來,麵臨拆遷重建工作。第二起案子,也就是去年五月本省右新縣徐家村兩名空巢老人被害案,其中也涉及拆遷問題。而且兩起案子中的受害人有一個共同特征——他們都是釘子戶,怎麽勸都不搬。而且——”張雷想賣個關子。

“而且兩個地塊都是同一個開發商。”盧克咧嘴一笑。

“領導英明。”

盧克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眼珠子慢悠悠地轉:“趙抗美啊趙抗美!”

“沒錯。鄰省的項目,是趙抗美規劃的第一個省外商業綜合體。徐家村的項目,是趙抗美規劃的第一個文化旅遊項目,打算在那兒開發民俗旅遊。”

“早就說齊東民這個黑老大其實就是趙抗美的打手,一直沒有實錘,現在看來幾乎板上釘釘了。”

劉依守也興奮道:“對啊,齊東民和這兩家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麽會這麽巧?他們剛好都是釘子戶,而且都是趙抗美項目的釘子戶,一定是趙抗美軟硬兼施找不到別的辦法,於是找來齊東民,想直接除掉他們。這也太囂張了!把我們警察當什麽了!”

“你先別激動,這隻是邏輯上的實錘,若拿到法庭也沒法官搭理你。”盧克自己本來也很激動,但劉依守的熱情反而讓他冷靜下來。他知道趙抗美在全省各界的耕耘,絕不是一個推測就能撼動的,“趙抗美這個攤子得從長計議,而且到頭來估計是經偵兄弟們的事。現在我們要集中精力抓‘大畫師’,不要被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你說,這會不會是‘大畫師’故意留給我們的提示,讓我們去查趙抗美的問題?”張雷還是把暗自琢磨了半天的疑問說了出來。

“不用想了,肯定是。”盧克道。

劉依守蹺起二郎腿:“看來‘大畫師’也不是什麽惡人嘛,他還提醒我們抓惡人咧。”

“胡說!”盧克發現劉依守的思想很危險,“舉報方式千種萬種,你見過哪個舉報人和公安搶嫌疑人來殺的?此人目無法治,濫用私刑,無論他殺的是誰,他都是殺人犯!”

劉依守迅速收起二郎腿,像一隻受驚的烏龜。

“我再強調一遍,我們現在的核心工作是抓‘大畫師’。可以為達到這個目的追一些周邊線索,但絕不能‘大畫師’指哪打哪,被他牽著鼻子走,更不能本末倒置。明白?”

眾人不敢表示不明白。

尷尬二字還在火鍋上空飄**,半掩的包間門卻忽然被推開了,隨之傳來啪啪啪幾聲巴掌:“精彩,精彩,盧隊長真是思路清晰,英明果斷!”

待眾人扭頭看時,左漢幾乎已經走到盧克身後。在座的人均是一愣,隻見左漢今天穿一身淺棕色羊毛格子西裝,係一條土黃色寬邊領帶,踩一腳深棕色布洛克雕花手工皮鞋,頭發絲用發膠碼得齊齊整整,油光鋥亮,一副英倫風。但這和他的臉比起來,並不能算最大的看點。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明顯上過戰場,並且已經退伍數日。

“這位先生,您走錯門了吧?”盧克目不轉睛地看著渾身是戲的左漢。

“你們公安局,不接待紳士的嗎?”左漢心說這盧隊長也是健忘,方才分明是他發短信讓自己來吃火鍋的。

“您誤會了。首先,這兒不是公安局。其次,我局受理群眾打架鬥毆事件有專門的去處,受害人報案更不在這裏。”劉依守此言一出,本來見了左漢臉上的瘀青憋了半天笑的眾人,突然集體發作,笑得前仰後合,捧腹捶桌,一掃“大畫師”留下的陰霾。

左紳士頓時感覺蒙受了奇恥大辱。他本已準備好接受人民公仆帶著驚訝和關懷的詢問,沒承想他們上來就是一通嘲諷,讓他事先準備好的解釋無處發表,簡直豈有此理。

坐在靠後的李妤非見狀,忙指了指身邊的空座,五官東拉西扯,示意左漢見壞就收,別跟那杵著丟人現眼。左漢隻恨人的眼皮不能像蜂鳥翅膀一樣快速翻動,否則定要挨個對現場每位翻一個專屬白眼。

“不用懷疑了,齊東民就是給趙抗美辦事的。”左漢剛坐下便道。

“怎麽說?”盧克突然笑不出來了,繃直身體等他繼續。

“既然再華麗的衣著都無法和我這張帥臉爭奪世人的矚目,那我不妨滿足一下各位的好奇心。”左漢不屑地瞥了瞥眾人麵前的玻璃杯,拿出自帶的保溫杯,旋開蓋子,聞了聞,是剛在外麵加的熱水泡的上好正山小種,“這臉呢,是一群小混混打的。而小混混呢,是齊東民養的。現在齊東民駕鶴歸西,按說小混混們該作鳥獸散了吧?結果呢,他們依然在八條巷成功實施了針對我個人的有組織犯罪。為什麽?我一試探,果然上麵還有大老板。”

“有證據嗎?”盧克問出了最緊要的問題。

“這需要證據?那我沒有。我隻能告訴你一定是。判斷依據一半是我的直覺,一半是經驗。我試探他們的時候,他們的微表情,還有隨之而來的過激行為,都告訴我我的判斷沒錯。你若非要說證據,喏,”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這算不算?開始還是太陽旗,後來變成星條旗。”

“你小子不也挺能打嗎,怎麽會淪落到輸給小混混的地步?”

“我的盧大隊長,你沒聽我剛才說麽,‘有組織犯罪’!我說他們是小混混,那是一種讓他們聽起來更加高大威猛的修辭手法。這些人統一穿著能讓胸部看起來比維密超模還豐滿的黑色緊身短袖,除了酒吧的鋼管舞男,也隻有職業打手會這麽穿了。”左漢若無其事地喝了口他的正山小種,“不過他們的手段可不輸小混混,在沒人沒監控的小巷子裏搞包圍,是不是特有種?我告訴你,如果真是來了洗剪吹,別說四個,就是來一打,我都能全給他們幹趴下!”

“好了,少吹兩句牛或許能讓你少挨幾次打。”盧克感到心中的五星紅旗更加鮮豔了,“哪天發生的事?你為什麽不早說?還有,他們為什麽要打你?”

“為什麽要打我?還不是因為你盧隊長黔驢技窮,苦苦哀求我做你的所謂特聘專家,還跑到我單位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

“我沒有。”

“也差不多。”左漢全然不顧盧克將他從劉總監的唾罵中救出的事實,“反正我所調查的東西,一定在某種程度上威脅到了趙抗美的利益。他有所警覺,也害怕調查深入下去,所以派幾個剛下班的鋼管舞男做兼職來嚇唬我。”

“什麽時候的事?”盧克又問了一遍。

“三四五六七八天前吧,這不重要。我本來都沒打算告訴你,剛才聽你們基本算是得出結論了,我就臨時變了主意,不妨讓你們更確定一點。”

“就算我相信你的判斷,但是沒有鐵證,我們什麽也做不了。”

“哈!那我再給你們爆個猛料!”左漢說著,從包裏掏出一把匕首,著實將一旁的李妤非驚個不輕,“在巷子裏被那四個小混混圍攻之後,我臨時去了趟意大利。結果你猜怎麽著?趙抗美居然派了個癟三一路尾隨,在我回來前夜想在意大利把我殺了,是殺了!瞧瞧,就是這把匕首,為了它,我還專門辦了托運。我也挺好奇的,就這群洗剪吹小混混還敢到黑手黨的故鄉撒野,這簡直比國足宣布挑戰意大利還搞笑好嗎……”

本還帶著一絲輕鬆聽左漢耍貧,可在看到匕首的一刹那,盧克臉色驟然轉冷:“你說的是真的嗎?怎麽回事?確定是趙抗美的人?”

“我沒證據。”

“但你的確在國外遭遇襲擊了,對不對?!”盧克甚至都顧不上問左漢為何突然就跑去意大利,“這事非常嚴重。你是我們的特聘專家,我不能因為你和警方的關係而讓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你如果出了事,我怎麽向王阿姨交代?這事兒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雖然聽了這話格外感動,但左漢還是擺出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道:“急什麽,我這不好好的嗎?想不到趙抗美那麽有錢,居然也吝嗇差旅費。如果再多派幾條狗,說不定我還真客死異鄉了。”

“你他娘的還有心情開玩笑!”盧克都快急死了,恨不能把左漢變小了天天揣兜裏護著。

“這次他們就派了一個人,雖然被英明神武的我兩招擊殺,但客觀來說,此人身手比之前四個好很多。我隻是打了個出其不意,否則最後結果還真難說。”此時左漢已經從手機相冊裏翻出白禾子的豔照,一張張翻給眾人看,“就他,你們認識嗎?”

“這不白季嗎?”劉依守掃黃打黑幹多了,餘東道上能叫得出名字的他都認識。

“白季?”

“對,白色的白,季節的季。”

“原來如此!這貨給我說他叫白禾子,原來是把‘季’字拆開了。”左漢在心裏給白季點了個讚,行走江湖好歹沒忘了自己姓什麽,“以他的身手,我猜他在道上有一定地位,沒錯吧?”

“還真被你說中了,”盧克接過劉依守的話,“他一直跟著齊東民幹,算是他們那個勢力的二號人物。照現在的發展趨勢,想必已經是一號了。”

“奇了,左漢,話說你哪兒收的這些照片啊?”稍微搞明白事情經過後,眾人的注意力很快重回照片本身,劉依守第一個開口,“這位準一哥怎麽會去拍這種豔照?如果流傳到道上,那他也沒臉繼續混了。是不是他仇家拍了向你提供的?消息很靈通啊,有做線人的潛質。”

“不是別人給的,我自己拍的。”

“你拍的?”連盧克都驚了,“你在哪兒拍的,意大利?你不是成功逃脫了嗎?”

“你左大爺像是逃兵嗎?我可是當場將其撂倒,然後氣定神閑把他拖到酒店嚴刑拷打的好嗎?”

聞言,眾人更驚。不過看到圖片的細節,劉依守賊溜溜的眼裏很快射出兩道精光:“喲,左老師,沒想到您還有這嗜好啊。道具很齊全,手法很專業啊!”

“你們這些警界後生,都跟左老師好好學,左老師保證不藏私。”左漢一邊說一邊雙臂張開掌心向下,一副潤物細無聲的樣子。

不過在眾人的軟磨硬泡下,左漢還是解釋了他為什麽非得來這一出,說到底還是怕白季醒過來將他反殺,還怕意大利警方真以為他綁架人質。

盧克沉吟半晌,徐徐道:“一定是齊東民死了,我們調查齊東民,讓趙抗美緊張了。”

“哎喲,盧隊長,您可別自戀了,我看未必。”

“嗯?”

“我剛才不都提示了麽,是我的調查方向,不是你的。”左漢覺得盧克一定是連日操勞,忘了治療腦積水,“死個齊東民,對趙抗美這種體量的人來說,還不如砸碎家裏一件擺設讓他心疼。何況他又做得那樣天衣無縫,根本不怕你查。但我這邊在查畫,這可能就讓他坐不住了。他顯然很重視《漁莊秋霽圖》,可這件事他做得不算完美,至少警方已經摸出一點門道,他不得不未雨綢繆。”

“這我也想到了。”盧克沉吟,將事情重新回顧了一遍,“畫是齊東民偷的,假設齊東民真是趙抗美的人,顯然現在畫在趙抗美手裏。而且以趙抗美的身份,《漁莊秋霽圖》無論是他自己欣賞,還是拿來交易,動機都說得通。但齊東民這個大老粗就不行。”

“這些話我當著白禾子——哦,白季——的麵說了,他當時愣了一下,顯然是說中了。”左漢歎口氣,“話又說回來,無論是你們翻齊東民的陳年舊案,還是我查《漁莊秋霽圖》,其實都是‘大畫師’點出來的線索。咱也別自欺欺人,高呼什麽不被他牽著鼻子走。依我看,兩條線都得查,‘大畫師’也得查。”

盧克也歎口氣:“警力不夠。我認為還是得把注意力放在‘大畫師’身上。”

“其實不衝突。齊東民和《漁莊秋霽圖》兩條線,說到底都是去查趙抗美。既然我們和‘大畫師’同時在關注趙抗美,那我們就和‘大畫師’產生了交集。指不定哪天我們在一起追蹤趙抗美的路上打個照麵,還能說聲‘嗨’呢。”

“少貧了!”盧克放下筷子,“你之前說要借李妤非協助你,是不是又有什麽想法?”

“正要和盧隊長匯報呢,我今天來真不是為吃你一口火鍋。”左漢又抿了一口正山小種,“在失竊的畫上,我可以幫你們分擔一些工作。既然現在博物館裏掛著一張假畫,而假畫又是盜畫賊送的,那咱們去查假畫的來源,總沒有錯吧?雖然現在推斷出幕後大佬就是趙抗美,但無憑無據,不是你們警察的作風。如果確定假畫製作者和趙抗美有關,證據不就有了麽?”

“這個思路可以。你想怎麽做?”

“這張假畫做得很好。據我了解,掌握這種工藝的,基本隻有榮寶齋、雅昌、十竹齋、二玄社這幾家。當然也不能排除一些小廠,比如我還找到一家叫‘藝流’的。我托人向這幾家要了他們做名畫複製的師傅和學徒的名單,已經陸續拿到一些。哎,不過這些地方真是夠婆婆媽媽的,遠沒給齊。”

“你跟我們說一聲不就得了,我以警方的名義要啊。”

“一開始不是沒想麻煩你們嘛。剛才突然改變主意了,所有調查還是一起擺在桌麵上討論比較好,大家也能互通有無。”

“所以找李妤非,就是幫你篩信息去?”

“那不然呢?”

“沒問題。”

“爽快人兒。”

“好,那我布置一下接下來的任務。”盧克見大家紛紛不吃了,一點負罪感都沒有,“張雷,你接著查齊東民兩樁案子的線索,重點是完善它們和趙抗美間的聯係,並盡量往‘大畫師’那邊靠。郭濤,你負責監視趙抗美,他很可能已經拿到真畫,一舉一動都必須盯緊。他的行程要每天匯報,最好能提前知道他的行程。現在‘大畫師’也在關注趙抗美,搞不好要對他下手。左漢,李妤非,你們查假畫的來源。”他還想說什麽,欲言又止。很無奈,現在沒有任何工作是直接找“大畫師”的。

左漢道:“你們發現沒有?這尋找真相啊,還真有點像吃火鍋。隻放葷或者隻放素,都不是那麽回事兒。隻有七葷八素全都放進去,在辣椒油裏邊慢慢煮,到最後吃葷不像葷,吃素不像素,這才是真火鍋。”

“把所有線索熔於一爐,無論是我們警方用技術手段查到的線索,還是你左漢那些神神道道的理論,無論這些線索離真相有多遠,或者本身是對還是錯,隻要我們煮得好,出來的就一定是真相。”盧克再度信心滿滿。

“人這輩子又何嚐不是如此呢?被放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裏洗洗涮涮,早就沒了最初的味道。但等你撈出來吃一口吧,居然發現味道還不賴。”左漢想著自己過往的諸多堅持,笑笑道,“幹杯!”

“真他娘的矯情,”劉依守嘴一歪,“幹杯幹杯!”

眾人吃完火鍋正要走,左漢突然道:“盧克,你留一下,我還有點兒事跟你說。哦,對了,還有你,李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