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巧計連環

南京朝天宮燦雲軒古董店,陳蕾緊逼聖庫寶藏的秘密,第二次對歐靜兒道:“你幫姐姐一個忙,把另一份殘頁拿出來吧?”

歐靜兒笑笑,道:“姐姐,您真是在開玩笑,我要是有殘頁,何苦將姐姐從北京請來,早就和周叔叔去挖寶藏了,還參加大先生的飯局冒險吃什麽毒菜?”

陳蕾看向周華,歎息道:“周先生,這就是你們計劃中唯一出現的破綻了。”

周華一怔,眼珠一轉,從腮幫上擠出些笑意,道:“你說這些話我可是不明白了。”

陳蕾將目光從周華身上移開,再次轉向歐靜兒,笑道:“靜兒,你人小鬼大,恰恰也是這個原因,讓我一時疏忽。直至方才,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說出來,你可莫怪姐姐揭你的短。”

歐靜兒雙手握住陳蕾的右手,扭著身子,撒嬌道:“姐姐,您有什麽就直說,說出來,我也長長見識。”

陳蕾右手反握住歐靜兒的雙手,道:“你看看,我說什麽來著,你要不是心虛,撒嬌做什麽?身子扭得麻花似的,一口一個姐姐,你這套玩意兒,擱別人就撂地上了,偏偏遇到了我。”

歐靜兒眼睛睜得如梅花含苞待放,卻不再說話,隻是看著陳蕾。

陳蕾抽出手來,點點歐靜兒的鼻子,道:“原因也不複雜,剛才你說,大先生飯局的殘頁是為引出其他殘頁,這句話的另一層理解,就是如果你手裏沒有殘頁,也就意味著無法破解殘頁上的信息,利用包不年將我和勁夫從北京引過來就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在此之前,我們既不知道聖庫寶藏的秘密,也不能幫你們從大先生手中拿到殘頁,但是你偏偏讓包不年拿著一張假殘頁去了北京,這讓我突然想到,如果你沒有殘頁,就算你請我們來也是沒用的。”

陳蕾每說一句,就用手指在歐靜兒的鼻子上刮一下,連續刮了三次,歐靜兒的臉頰通紅如初秋的蘋果。

看著歐靜兒狼狽的樣子,周華大笑,道:“看來我們找清古齋,真是找對人了。好了,靜兒,不要玩了,拿出來吧。”

歐靜兒變戲法一樣,右手從身後一撈,再伸出手時,一個淡藍色的小錦囊出現在手上。她輕輕打開係在上麵的紅色絲繩,從裏麵抽出一張殘頁放在桌上,又對周華道:“周叔叔,你的殘頁也請取出來吧。”

周華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和清古齋打交道不要搞這麽複雜,你偏偏不信。那是百餘年的名聲,豈是你一個小姑娘說破就能破的?”

說著,周華也從貼身衣袋裏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錦盒,小心翼翼打開,取出一張殘頁慢慢打開,與桌麵上的殘頁對合,恰好是一張完整的筆記殘頁。

趙勁夫道:“哪一張是大先生手中的殘頁?”

歐靜兒道:“趙老師,您是想說,有沒有可能大先生的殘頁也是假的?您真是多慮了。大先生是什麽人?我們要看他的殘頁,他怎麽可能輕易拿出來?隻有真殘頁,才能引出真殘頁。”

周華道:“大先生的飯局,確實是為了引出其他殘頁。飯局的請柬一到,我就猜到其中有事。聖庫寶藏真的太吸引人了,不去參加,這個秘密我得不到,其他人也得不到。我想每一個手中有真殘頁的人,被大先生的飯局邀請,就像是被貓在心上輕輕撓一樣,癢癢得厲害。”

歐靜兒臉上的紅暈漸漸消散,紅撲撲的圓臉顯得更加嬌羞可人,她接口道:“所以周叔叔將消息也告訴了我爸爸,爸爸和周叔叔的判斷一致,都認為殘頁至少有兩張。大先生對周叔叔提防得緊,隻有換另一個人去探探虛實。商量來商量去,爸爸假稱身體有恙,派我前往南京參加飯局。”

周華指指歐靜兒,笑道:“也就是靜兒了,換作別人,大先生豈能這麽容易就讓她看到真殘頁?她在飯局開始的前五天,便從東京提早來了南京城,主動拿出我的殘頁,佯稱是父親交代,親自從日本帶來的。果然這條計策起了作用,大先生拿出了真殘頁,與靜兒手中的殘頁現場交換來看。當然,那張殘頁上做了些手腳。”

“第二天,大先生果然主動聯係了靜兒,直說那一晚光線不好,沒有仔細看真切,要和靜兒手中的殘頁再次交換來看。靜兒答應了,與大先生約定時間。這一次,大先生不是一個人,他帶著另外一個人。隻是靜兒再拿出的殘頁,便不是真的了,而是請高手作假的偽殘頁。大先生所帶的人仔細觀看,猶豫又猶豫,不敢下定語。那時候,靜兒用一張原樣複製的假殘頁,瞬間調換了大先生的真殘頁。”

趙勁夫笑道:“好一條計中計,連環計。真沒想到,歐小姐還是一個梁上君子時遷手。那時候,大先生不能肯定靜兒手中的殘頁為真,那麽另一張真殘頁到底在誰手裏便無法預料,南京的飯局,也隻能如期召開了。”

歐靜兒俏皮地道:“趙老師,像我們這樣的人家,不學些技巧謀生,爸爸要責罰,媽媽要生氣,說是等我長大了,什麽也不會,以後是會餓肚子的。隻是,周叔叔的計再巧妙,我們麵對拿到手的殘頁還是一籌莫展,就算是金銀如海,也沒用不是?所以爸爸這才想到要去北京邀請高手來破解。可不是說的,趙老師,我們就等著您的巨目神光,找到通往聖庫寶藏的金鑰匙呢。”

趙勁夫正要說話,陳蕾道:“勁夫,周先生的心思,我們應該都知曉了。”

趙勁夫看了一眼陳蕾,陳蕾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中卻流露出一些期許。趙勁夫心思電轉,臉上卻不動聲色,對歐靜兒道:“你父親既然早就注意到聖庫寶藏的秘密,又下了相當大的功夫,從各處搜集有關的真品善本、太平天國的文書等等,那你肯定聽他講過,如何辨別資料的真假吧?”

歐靜兒點點頭,道:“若是爸爸的興致來了,有時候也和我講一講。”

趙勁夫道:“既然如此,那你一定知道,那些太平天國的文書,是有一些必要的特殊書寫方式了?”

歐靜兒恍然大悟,道:“趙老師的意思是說隱語?可我們也看了相關的資料,在這些殘頁上也沒發現什麽隱語啊!”

趙勁夫搖了搖頭,手指向擺在桌麵上的殘頁,道:“這供詞是在什麽情況下寫的?曾國藩的湘軍牢房。李秀成求生心切,甘願以一國之資,換取曾國藩的從輕發落,這種時候,他怎麽可能還用隱語?”

歐靜兒不由得點點頭,道:“好像確實如此。”

趙勁夫道:“殘頁的秘密,不是隱語,而是避諱。”

周華不由輕輕歎息,道:“諱名如字,唉,趙副教授說得沒錯。”

趙勁夫道:“李秀成是太平天國的忠王,他的供詞,無論到什麽時候,總是深刻地烙上了太平天國時期的特征。尤其是洪秀全對於行款與字諱,都有明確的規定,李秀成作為忠王,不可能超出這一範圍。但當時的清廷,哪怕是在攻克天京、李秀成被俘獲之後,時間倉促,對太平天國的文書、行文方式,包括諱字等,並沒有完全掌握。這也是為什麽曾國藩在他刪改的李秀成供詞中,將‘昌’字改為‘瑲’,卻不知道楊昌輝之亂後,‘昌輝’兩字在太平天國內部已不再犯忌。而曾國藩的刪改還有將‘蘇’字改為‘穌’,也是同樣的道理。”

歐靜兒連連點頭,道:“趙老師講得極是,可惜了,要是爸爸早一點兒知道您的存在,哪還用等到今天?”

趙勁夫笑笑,道:“你真是誇起人來毫不吝嗇,連我自己差一點兒也相信了。”

歐靜兒臉一紅,嗔笑道:“那又怎麽了,難道我說錯了嗎?趙老師,您再這樣可就不是謙虛了。要知道,您這樣抽絲剝繭,我聽了心裏怦怦直跳呢。”

說著,歐靜兒一臉崇拜地向趙勁夫看去。趙勁夫不由將目光轉向陳蕾,露出一絲苦笑,道:“你看看,她再這樣下去,我快要招架不住了。”

周華笑道:“靜兒,你不要這樣看著趙副教授。他雖然還沒結婚,但也經不起你這麽折磨吧?”

聽周華如此說,趙勁夫立刻正色道:“小姑娘嘛,周先生的話太重,可別嚇壞了她。”

歐靜兒拍手道:“周叔叔,您看看,還是趙老師可人心意。”

趙勁夫明顯經不起歐靜兒如此誇讚,隻得不接她的話茬兒,道:“太平天國的行文、書籍確實存在一定的規範,但這裏麵又夾雜著大量的俚語,別說是曾國藩,就是放到現在,也未必能全部掌握其中的含義。”

歐靜兒道:“是了,趙老師說得有理,現在仔細回想,爸爸有時候發牢騷,說這些文書,有些內容就像是三歲小孩子唱的兒歌,有些內容卻又像是符文秘咒,真是不知所雲。”

趙勁夫笑道:“這也難怪,太平天國的公文用語確實與常見的公文不太一樣,一些方言、俚語甚至是宗教用語,都會出現在公文當中。比如說,裏麵常常會出現一些四字歌謠,尤其是洪秀全的一些詔書,更是讀起來和打油詩一樣。”

歐靜兒道:“那也得讀啊,誰讓裏麵藏著秘密呢?”

趙勁夫哈哈大笑,道:“你倒是說話直,一竿子捅到底。可惜就是這一會兒的事,你說話還暗藏機鋒,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先別臉紅,我也就是趁著你有求於趙老師,才放開膽子說一說。再說了,你爸爸要是真想見我,咱們改日再約,現在,還是聽我接著講一講你最想知道的秘密。”

歐靜兒被趙勁夫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想撒嬌,自己也知道這一招用一次行,對趙勁夫來說第二次就會失靈,又見趙勁夫說得直白,知道他隻是在打趣自己,並無嘲諷的意思,也隻好咬了咬嘴唇罷了。

趙勁夫見歐靜兒無可奈何的模樣,卻又沒還口,嗬嗬一笑,接著道:“這張殘頁上麵四七言穿插,還有一些符文秘咒,看似混亂不堪,但其實若掌握了太平天國文書的特殊行例,這些雜亂的殘頁文字,就是一張指向明確的藏寶圖。”

趙勁夫話一出口,歐靜兒倒沒什麽,周華卻胸膛起伏,顯然是在竭力平複激動的心情。趙勁夫看在眼裏,不免暗暗歎息,接著道:“李秀成自己也寫過類似的公文。比如說他在攻克蘇州後,用六言詩體寫了一張告示安撫民心,當時雖然被蘇州鄉紳士民笑為粗陋不堪,但曆史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勝者為王,你再怎麽笑話李秀成,也是由他來決定當時蘇州事務的。”

歐靜兒點點頭,道:“我曾在爸爸的書房裏見過類似的公文,我記得什麽‘任萬飛’‘一鍋熟’,什麽‘齊齊緊耐’,哎喲,讀起來那叫一個難懂,可殺了我不少腦細胞。”

歐靜兒的話讓趙勁夫、陳蕾忍不住大笑,周華皺皺眉,看了歐靜兒一眼,道:“靜兒,你也是個大姑娘了,去年剛剛舉辦了成人禮,怎麽說話還是這麽沒輕沒重?”

歐靜兒吐了吐舌頭,沒再言語。

趙勁夫接著道:“這就是現在的研究者常常說太平天國的文書典籍怪誕的原因之一。的確,當時曾國藩的湘軍在與洪秀全軍隊交戰過程中,拿到了一些文書典籍,讀起來也覺得用語奇怪,但在太平天國內部,這些內在的含義清晰可辨。比如說當時常見的‘爺哥騰幼’,講的是洪秀全及其子女幼主。”

歐靜兒指著殘頁中的字樣問道:“那這些內容,指的是什麽?”

趙勁夫道:“‘定疊’,其實本意為妥當。‘乃埋’,意思是幫助。這些看起來本意與書麵文字完全不同的內容,其實有明顯的地域色彩。”

陳蕾道:“地域色彩,你的意思是說,這些是方言?”

趙勁夫嗯了一聲,道:“這些是客家和粵方言。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當時是戰爭期間,公文書信的保密性是重於一切的。洪秀全指令全軍將士將一些地域方言用在文書中,一方麵,自己一方不存在使用上的障礙;另一方麵,曾國藩的湘軍即使截獲了文書,一時半會兒也無法破解。”

歐靜兒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怪不得呢,爸爸其實也算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但他看到什麽對緊、乃埋、橋水、一條草、雲中雪……也是沒辦法。沒想到,這還是當時一種密碼了。”

趙勁夫見歐靜兒誇張地張大嘴巴,不由笑道:“從某種意義上說,隻有一方懂、另一方不懂的內容,都可以稱為密碼。密碼的本質正是如此。你剛才說的‘一條草’,是一條心的意思,‘雲中雪’,是被刀殺。‘橋水’,指天機、計謀。還有一些更難懂,‘裝身’,收拾戰鬥裝備,‘紅粉’,火藥。更難理解的是‘三更’,在我們來說‘三更’是時間的概念,但在他們來說,是撤退的意思。這怎麽能破解呢?這不是密碼是什麽?”

歐靜兒也笑了,道:“趙老師這解釋真是清楚,長期困擾爸爸的謎團,還真是迎刃而解了。我在此隆重地向趙老師發出邀請,請您在此事完結後找合適的時間前往日本,爸爸那裏還有許多東西要向您請教。”

趙勁夫擺擺手,道:“還是先過了這一關吧。”

歐靜兒見趙勁夫不接話,也隻好收起玩笑的意思,端正了身體,隻聽趙勁夫道:“你剛才所講的隱語,確實也在太平天國文書中出現過。一般經常是把原字拆分開來,不再是原來的字形,但被拆分的字原來的意思沒有變。”

歐靜兒道:“趙老師,不瞞您說,爸爸與周叔叔最初的時候,也認為應該是拆字的方式。按照周叔叔的想法,大先生在麵對殘頁的時候,可能也是這麽考慮的。但周叔叔發現越拆意思越亂,最後覺得或許是並非整張的原因,才導致拆字的方法失效,所以當周叔叔拿到大先生的殘頁後,反而越來越糊塗了。”

趙勁夫笑道:“所以,你們這才去北京找我們了。按照太平天國時期慣用的拆字法,舌頭沒有,是個古字,自大加一點,則為臭字。而秀字拆開,成為禾乃,出山,指的是出字。這些都是把一個字拆成兩部分。”

歐靜兒道:“是啊,周叔叔還花費巨資聘請了一個特別厲害的教授,在拆字方麵是頂尖的專家了,但拆過來拆過去,還是沒發現什麽。所以說,一個人的思路是否正確,決定了解決問題的根本途徑。”

趙勁夫笑道:“也算是你們用心了。可是,有時候事情往往出人意料。確實,太平天國的文書中,隱語的存在是通過改變字形,以拆字來完成的,但是洪秀全獨辟蹊徑,借鑒了天地會等組織的切口,在軍中推行了另一套方法,也難怪眼看著寶藏就在麵前,卻找不到路了。”

趙勁夫這明顯嘲諷的語氣,歐靜兒一笑,裝作沒聽見,周華的臉麵卻有些掛不住,他忍不住哼了一聲,道:“趙副教授啊,寶藏人人看著眼熱,那可是真金白銀,您現在說得清白,不過等黃金擺在眼前時,還會不會保持這份清高啊?”

歐靜兒笑道:“周叔叔,您可別忘了,那一筆崇禎藏寶雖然比不得聖庫寶藏,但也是價值十數億的財富了。趙老師可是眼睛也不眨一下,要不是為了劉亦然,我大膽猜一猜,別說周叔叔,誰也請不動他。”

周華被歐靜兒一句話堵住,忙抱拳道:“趙副教授,方才言語不周,還請海涵。”

趙勁夫輕咳一聲,道:“方才都是說笑,周先生別往心裏去。話說回來,聖庫寶藏找到了,我和陳蕾能不能活著回北京,那也是兩可的事情。”

歐靜兒眼神一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周華,神情嚴肅地道:“趙老師,您放心,我用歐家一家五口的性命擔保,您和姐姐怎麽來的南京,保管一根汗毛都不少,平平安安回到北京。誰要是有花花腸子,那就是和歐家作對。”

周華也嗯嗯連聲,拍著胸脯保證。趙勁夫苦笑道:“這倒不必,人的命,天注定不了,人自己才能定自己的命。我和陳蕾敢來,也就不怕出什麽事。如果真是不巧出了什麽事,那也隻能怪我們自己了。”

歐靜兒有些焦急地道:“趙老師,我答應過他,一定不會讓姐姐和您出事。”

趙勁夫聽她話裏有話,問道:“你答應過誰?”

歐靜兒連忙笑道:“呃,請兩位來南京,是爸爸的主意,當時也考慮到種種不測,爸爸一直猶豫該不該請。爸爸不能來南京,我代替他前來,我答應他,沒有理由對幫助我們的人下黑手,那樣歐家的信譽就完全成了一個笑話,所以,既然請來了兩位,我和周叔叔就會保護他們的安全。”

說著她看向周華,周華向趙勁夫點頭示意。

趙勁夫沉思片刻,道:“拆字法之外,還有一種是太平天國特有的,將一個詞表述為另一個詞的方法,和方言的作用相差無幾,但保密程度更高。比如說,‘長龍’,指的是長槍,是用長龍的形狀以及龍的威力來比喻長槍,又如‘紅粉’,指火藥,都是此意。”

說著趙勁夫指向桌麵上拚起的殘頁,道:“李秀成百餘字的供詞殘頁,這份內容其真正有價值的信息,正是藏寶地點。我們來看這四句:‘金屋定疊起,對緊時顧看,橋水番生令,收定在天安。’金屋,顯然意為聖庫寶藏,定疊,意為妥當地藏起。對緊,意思是說沉眠,就是被埋在了某處,有人看顧。橋水,這是個藏寶的方法;番生,死而複生。收定在天安,天安,就是藏寶地了。”

周華霍地站起身來,顧不得禮節,低下身將頭伸到殘頁上方,仔細觀看。看了許久,他方才抬起頭來,坐回座位,歎息道:“果然是名不虛傳趙勁夫。隻是不知道,這個天安指的是什麽地方,南京城並沒有叫天安的地方啊?”

趙勁夫笑道:“周先生你仔細想一想,李秀成是在明知自己性命不保的情況下寫的供詞,他在這種緊要關頭,人生最為重要的時刻,應該不會再想耍什麽花樣了。隻是,他也不笨,不能喪失眼前唯一的機會,所以,在放出聖庫寶藏的消息之後,他在等。”

周華拍拍自己的額頭,道:“不錯,他雖然被逼到絕境,但還是有機會的。”

趙勁夫道:“李秀成的機會,就是他料定曾國藩一定想要這筆財富。當時的湘軍軍餉並不富裕,還發生過因欠餉與朝廷其他官員彼此不睦的情況。李秀成提到了明確的藏寶地點,就是想有一個機會和曾國藩交易。按照後來他在供詞中寫的,整整有五萬餘言,周先生認為,如果不是曾國藩曾答應過他什麽,他會這樣按照曾的意圖寫什麽自供狀嗎?”

周華點點頭,道:“可是他沒想到,他的自供狀還沒寫完,就被曾國藩匆匆殺掉了。可惜這筆寶藏也沒能換他一條命。”

趙勁夫道:“若是按照太平天國當時對各地地名的稱呼,也就能理解‘天安’為何沒在現在的南京城出現。我舉個例子,李秀成率軍在安徽、浙江等地征戰時,曾在書信中寫下‘收四安’‘下紅心’等語,但當地各文獻並無此記載,後來才考證出,‘紅心’應為虹星橋。還有比如‘英家會’,其實是指殷家匯,卜著灣,卻是指‘樸樹灣’。以此類推,‘天安’也可以試試這種辦法。”

周華若有所思,喚來掌櫃的找出一張南京地圖。他看著地圖,手指在上麵圈圈畫畫,終於指向一處,道:“趙副教授這個推論很有道理,聖庫寶藏的埋藏地點,‘收定在天安’,這裏的‘天安’,應該指佃岸。”說著,周華再次查看地圖,翻找了片刻,道:“也唯有佃岸,才適合藏下如此多的金銀財寶了。”

趙勁夫道:“周先生對南京城最熟悉,您的推斷應該比我這個外地人更可信。”

周華站起身來,道:“今日天色已晚,先安排兩位休息。你們過來,大先生未必不知道。我的建議,還是安排兩位去我的莊園,靜兒也住在那裏,相對而言,還算安全。”

話不多說,周華安排車輛,將趙勁夫、陳蕾送往自家莊園休息,偏偏歐靜兒邀請陳蕾與其共住一個房間,歐靜兒道:“姐姐不要多想,不是看顧監視,就是覺得與姐姐投緣,想親近親近,多多向姐姐學習。”

看著歐靜兒撒嬌的樣子,陳蕾也就答應了。用過晚餐後,各自休息,約定明天一早,準備車輛人員前往佃岸尋寶。

第二天一大早,正值東陽初升,鳥鳴梧桐,歐靜兒、陳蕾起床洗漱。陳蕾紮起頭發,看到歐靜兒拿著一條淡藍色牛仔褲,一件橘紅色T恤衫,親自來給她試穿,還給出了一個她無法拒絕的理由:像姐姐這麽好看的女孩兒,怎麽能出門隻穿同一套衣服?

歐靜兒用了好看,而不是漂亮,讓陳蕾也說不上什麽。昨夜臥談,陳蕾對她有了更多的了解,怎麽看也是沒惡意的樣子,不忍拂了她的麵子,於是換了衣服,再和歐靜兒一起去吃早餐。她打定主意,若歐靜兒有機會到北京,也同樣待她便是了。

周華與趙勁夫早已等候在餐廳,南京特色湯包、蒸飯、油端子(蘿卜絲餅)、皮肚麵等等,搭配著小米粥和牛奶,吃香喝足,周華安排了四輛車,帶夠人手,一行人出了莊園。隻是車沒有直接前往佃岸,而是在南京城左拐右繞,看清了沒有跟蹤的車輛,這才分別出城,前往佃岸。

佃岸位於南京郊區,車輛駛出柏油馬路,沿著一條土路前行,三裏地左右,看見一個荒坡,東、西、北三麵環坡,唯有南麵留有一條向上的坡道。待得趙勁夫等人從車上下來,站在坡頂四下觀望,立即發現了此坡不同尋常之處。

山坡狀若一把太師椅,坡道如弧形的椅背,坡低平坦之處,則是椅座。站在南邊坡口,正對麵遙遙望去,恰是紫金山。奇怪的是,山坡佐近,白樺樹、喬木等植物雖說稀稀拉拉,卻也有些綠意,唯獨山坡底,沒有樹木,隻有荒草隨風飄**。

陳蕾道:“勁夫,你注意到沒有?”

趙勁夫點點頭,道:“周先生,你看四處地勢,有什麽想法?”

周華道:“我也算讀過一些風水地勢的書籍,就在兩位麵前獻醜了,這裏應該是按照五行布局的,顯然沒那麽簡單。”

趙勁夫道:“如此五行布局暗藏玄機,周先生,不妨讓你的人向下挖土,說不定有新的發現。”

周華將信將疑,命手下取來工具,分別前往五行方位挖掘。挖土尺許,隻聽歡聲四起,周華、趙勁夫、陳蕾、歐靜兒忙過去一看,這邊土的顏色為紅色,那邊的土,卻是黑色,手下分別從周圍取土壤來看,分呈不同顏色。

趙勁夫看了看取來的土樣,又站在坡頂高處四下裏仔細觀瞧,歎了口氣,道:“要是李小軍還在,這些陣法、五行哪裏能難得倒他?”

見陳蕾默不作聲,趙勁夫情知自己失言,忙轉身對歐靜兒道:“寶藏就在眼前,你怎麽看?”

歐靜兒笑道:“趙老師都要向人請教了,還真是愧不敢當啊。”

看趙勁夫的臉一下紅了,歐靜兒忙道:“趙老師,依我看啊,我知道的事情,您也肯定知道。隻不過,您是要考考我,看看我夠不夠格當您的學生。”

沒等趙勁夫回答,歐靜兒又道:“太平天國行軍紮營,對軍營的朝向、吉日凶日等都有一些講究。當時的社會環境便是如此,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在洪秀全的治下,五行術與風水觀念確實盛行於太平天國軍中。比如說,太平天國的旗幟顏色,就是按照五行製作,木與東方相對應,青色為主;火與南方相對應,赤色為主;土與中間相對應,黃色為主;金與西方相對應,白色為主;水與北方相對應,黑色為主。黃色最為尊貴,位於中央,正是洪秀全所用的旗幟顏色。”

說到這裏,歐靜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道:“我知道了,那把太平天國尺子,比清朝所用的營造尺要長7厘米,32乘以1。07,等於34。24厘米長,可能用來指示方位。那時沒有金屬探測器,用這種方法標明大致位置,也是巧妙了。”

趙勁夫稱讚道:“歐小姐聰明伶俐,再好好學習幾年,日後必成大器。”

歐靜兒和周華的手下叮囑數句,三十餘人從豐田麵包車中取出金屬探測器等科學儀器,來到黃色土附近,沿周邊34。24米範圍內查找。不多時,隻聽一聲叫好,眾人忙圍攏過去,隻見早有兩條火線引向沙土,那裏埋了數包炸藥,周華親自按動起爆器,耳聽“轟隆”一聲響,沙土飛揚。塵埃落定之後,一個碩大的洞穴出現在眾人眼前。

周華接過手下遞過來的照明燈,搶先一步進入洞中,隨後趙勁夫、歐靜兒、陳蕾相繼而入,周華的手下收拾工具等隨後而入。洞中三十多盞照明燈齊亮,這才發現深約十餘丈,猶如一個偌大的酒壇,約有千餘平方米大小。另有數個小洞,三米來高,不知通往何處。

眾人四處搜尋,除卻一地的碎木屑,周圍有黑色焚燒的痕跡外,空無一物。周華並不甘心,命令手下沿各個小洞分岔口小心尋找,不多時,小洞中爬出灰頭土臉的眾手下,雙手一攤,示意小洞中並無金銀財寶。

周華轉身向趙勁夫問道:“趙副教授,這是怎麽回事?”

趙勁夫還未回答,就聽陳蕾道:“勁夫,我們犯了一個錯誤。”然後她轉向歐靜兒、周華道,“周先生,你們還有什麽沒講出來的,都到現在了,還是及早說出來吧。”

周華隻是看著她,歐靜兒卻道:“姐姐,我不明白,為什麽這麽說?”

陳蕾道:“昨天當勁夫提到可能有危險時,靜兒,你講了什麽?”

歐靜兒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道:“我講了什麽,還請姐姐提醒一下。”

陳蕾道:“我本不應懷疑你,但你昨天晚上和我說了那麽些話,件件和清古齋、崇禎藏寶有關。有些事外人不可能知道。我當時就想到,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現在才想起,昨天你說你答應了一個人。那個人,應該不是你父親。”

歐靜兒聞言臉色一變,道:“姐姐……”

這時隻聽周華道:“靜兒,如果陳小姐說得有道理,你現在講出來,我不怪你。”

歐靜兒一時沉默,陳蕾見狀不免歎一口氣,懊惱地道:“我們都犯了一個錯誤,眼光一直盯著聖庫寶藏,但現在藏寶洞內沒有金銀,也就是說,有人先我們一步破解了秘密。既然如此,何必要大費周章去做飯局呢?”

趙勁夫眉頭一皺,暗叫不好:“如果有人提前一步破解了殘頁的秘密,來到佃岸搬走了聖庫金銀,也就是說,大先生這樣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殘頁被換,他沒有聲張,仍然追殺劉亦然和薛亮……”

陳蕾神情焦慮,她仔細觀察著早已被搬空的藏寶洞,轉過身來對歐靜兒、周華道:“大先生早就知道寶藏被取走了,他追殺薛亮與劉亦然,其實追的不是劉亦然,而是薛亮。薛亮身上,一定有和聖庫寶藏關係極為密切的東西。也就是說,可能有人在南京飯局之外,設了一個更大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