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會展驚變

故宮,位於北京中軸線之中心,原為中國明清兩朝皇帝宮殿,原名紫禁城。1925年成立故宮博物院,曆經五百餘年興衰榮辱,昔日神秘的皇家宮殿,向尋常人家打開了封禁。

故宮博物院近百萬件奇珍異寶,公開展出的藏品,僅僅占全部文物的1%左右。大量未展出文物,出於各種原因,尚未與公眾見麵。

故宮地下文物倉庫建成之前,多用故宮區域內的宮殿充當文物庫房,字畫、雕塑、匾聯、瓷器、銅器、古玩等等藏於其內。比如故宮東南西北四個角樓,存放著大量珍貴書版文物,儲藏條件不甚理想,一些古建築年久失修,室內潮濕、門窗不嚴,故宮相當一部分文物藏品,在簡陋的條件下,不能得到應有的保護。

陳蕾邊走邊向劉亦然介紹:“僅憑現在的科技、人員力量,上百萬件文物僅登記、整理、分類等工作,也得需要五十年的時間才能夠完工。這還沒有提及對一些破損文物的修複,這是一代又一代故宮人接力去做的事情。”

一間十餘平方米的房間內,陳蕾將一張有負責人簽字的批件,交由保衛人員。劉亦然從挎包取出證件、相機、采訪本、鋼筆、畫冊,兩名故宮地下文物倉庫的保衛人員一一檢查,仔細詢問來訪緣由。

劉亦然主動配合,五分鍾後,他將相機、采訪本裝進挎包,還是忍不住問道:“每一個人進到地庫,都要經過這麽複雜的檢查嗎?”

陳蕾笑了,她正在配合女保衛人員,說:“記者總是那麽好奇嗎?這裏可是故宮,就算是再大的領導進入地庫,也需要走同樣的檢查流程。”

門禁打開,劉亦然的麵前出現了一道鋼門,保衛人員走上前去,打開公用暗鎖,輸入暗碼,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保衛人員扭動把手,用力推開厚重的鋼門。陳蕾和劉亦然進入後,保衛人員回身,再次將門反鎖緊閉。

陳蕾伸出右手,做出請的姿勢,得意地說:“現在你的麵前,就是保管著數萬件文物的故宮地下文物倉庫。”

門一關閉,劉亦然的身體立刻被一團陰涼包裹,按照陳蕾的介紹,這座地下文物倉庫為全埋式鋼筋混凝土構造,恒溫恒濕。

地庫的入口,一台大型熏蒸消毒機出現在眼前。進入地庫的每一件文物,在入庫之前都要經曆“風淋”式消毒,避免蟲蛀和黴變。

轉過消毒室,一道向下的鐵製樓梯出現在眼前。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出現了一條狹長的通道,一道又一道鐵門橫亙眼前,陳蕾每打開一道進入一個通道之後,反身再次緊鎖。劉亦然不由道:“我敢說故宮的地下文物倉庫,可能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所在了吧。這是多少道門啊,進去,還要再反鎖。真是進來難,出去更難。”

陳蕾的臉上再次露出笑容,道:“我們也說不清到底有多少道鐵門,每一個人有不同的進入權限。至於說每一個庫房裏都保管著什麽樣的文物,隻有極少數人知道。你轉得頭暈很正常。這故宮地下近千間文物庫房,通道複雜,文物入庫工作剛開始時,我們有時也會迷路。”

不知打開了多少道鐵門之後他們進入一個庫房,劉亦然的眼前,出現了十餘排整齊的金屬烤漆櫃架,那些進入地庫的文物,在經過熏蒸消毒之後,會儲於櫃架之內保管。

陳蕾道:“你看到的是中國目前設備最先進的地下文物庫房,具有戰爭防護能力,結構上防水、防潮和防火的功效。所有文物藏品都處於恒溫、恒濕、安全、可靠的儲藏環境中。”

“目前的文物入庫工作,已經進行到第二階段。”陳蕾接著介紹,見劉亦然從挎包內取出采訪本,用鋼筆一一記下,又說,“劉記者,你這是想把我說的話全記下來嗎?你這樣做,會讓我非常緊張。”

劉亦然笑了,道:“其實,緊張的是我,你說過,如果我寫的報道不好,我將什麽也不會得到。我記下你的每一個字,是為了將報道寫得更出色。”

“崔叔叔說得沒錯,你是一個非常認真的人。”陳蕾道,“那你可不要辜負崔叔叔和故宮的信任,接下來,你將要看到的是難得一見的未展出文物。”

銘刻庫、陶瓷庫、雕塑庫、銅器庫、繪畫庫、拓本庫、書法庫、戲衣地毯庫、織繡庫、工藝品庫、漆器庫、竹木庫、牙雕庫、善本庫等等,三個小時的時間,劉亦然大開眼界,那些隻存在於文獻甚至是民間傳說中的國寶,每一件文物,都裝入特製的防震囊匣,靜靜地保管於地庫內。按照陳蕾的說法,即使出現8級以上地震,也不會出任何問題。

兩天之後,劉亦然撰寫的新聞報道《故宮文物“搬新家”》發表。隨後不久,劉亦然收到《陳洪綬扇麵十二品》,陳畫被世人讚譽為“力量氣局,超拔磊落,在仇(英)、唐(寅)之上,蓋明三百年無此筆墨”。陳蕾臨摹此畫,觀來幾可亂真,崔魁看了也驚訝不已。

劉亦然在崔魁的指點下回撥電話感謝,得到了更大的驚喜。“周六中午,媽媽盛情邀請崔叔叔,”陳蕾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她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還有劉記者,來家裏做客。”

六個月的時間,劉亦然熟悉了陳蕾的家和通向故宮博物院的每一條道路。她在北京市體育大學遊泳館,把劉亦然從一隻旱鴨子變成遊泳運動健將,劉亦然則撰寫了九篇關於故宮的報道。

當劉亦然在陳蕾的訓練下可以在水下憋氣三分三十秒時,崔魁告訴他:“趙建雅和我說,她的姑娘喜歡你。恭喜,你已經正式成為陳蕾的男朋友了。”

在兩個人確定戀愛關係一個月,正是難分難舍的時候,一場由故宮博物院主辦、香港王希賢文物保護基金會協辦,名為“文明華夏:中國古代科技文物展”的專題展覽,將於7月28日在香港國際會展中心舉辦。

新聞發布會上,毫無預兆的事情發生了,王希賢直接點名陳蕾加入工作小組。他說:“在文物保護方麵的合作上,基金會一直捐資給內地多家博物館,也曾多次合作舉辦過相關展覽。我三個月前從香港來到北京,拜訪國家文物局、故宮博物院之後,提議將本基金會收藏的文物,和故宮相關文物一起在香港展出,領導們都很支持。在和相關領導商談香港展出事宜時,我無意中聽說清古齋陳玉清的孫女如今也在故宮工作,此次展覽,正好有陳玉清先生捐獻的部分文物,有他的孫女參與布展,也是成就一段佳話。”

雖然意外,但故宮方麵還是在為此次展覽成立的工作小組名單中,加上了陳蕾的名字。層層審批之後,6月20日,故宮精選的六十六件文物,經由海關運往香港,將與基金會六十六件文物一起展出。

文物到港之後,基金會在香港舉辦了盛大的新聞發布會:中國古代科技文明的主題,多件國寶級文物的展出,得以重新審視中華古代科技對於世界的貢獻,引起國際高度關注,成為一時的焦點事件。

在陳蕾去香港工作的一個月時間裏,劉亦然每日采訪,撰寫新聞報道,一個星期通一次電話,更多的時候,通過BP機表達思念之情。畢竟,尋呼機可以一次顯示七十五個漢字,顯然比長途電話費便宜許多。

七天之後,為期一個月的香港展覽就將開幕,而新聞社香港分社將會以大篇幅報道。劉亦然一直關注此事件,並為此接受任務,配合香港分社采訪故宮博物院相關人員。

這天,劉亦然從故宮采訪完畢,趕到辦公室寫完稿件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他走進樓道,咳嗽了一聲,聲控燈啪的一聲亮了,進入電梯,“哢嗒”一聲,電梯門關閉,嗡嗡的聲音傳來,升至七樓。出了電梯門,劉亦然掏出鑰匙正要打開房門,忽然聽到防火門開啟的聲響,緊接著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大吃一驚,轉過身看到的卻是陳蕾的臉。她驚慌失措,眼含淚花,嘴唇抖動,說道:“亦然。”話剛出口,她雙手緊緊摟住劉亦然,哭泣出聲。

劉亦然趕忙抱住她,問道:“怎麽哭了?對了,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應該在香港布展嗎?”

他一邊安慰陳蕾,一邊打開房門,喊了一聲爸媽,沒有人應聲。他正要打開燈,陳蕾攔住了他,道:“亦然,不要開燈。”

劉亦然不解地將陳蕾扶到沙發上坐好,摸索著打開冰箱,找出一瓶北冰洋汽水,擰開瓶蓋遞給陳蕾,看著她一氣喝下去,這才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陳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道:“你今天回來的時候,有沒有人跟著你?”

“跟著我?誰會跟著我?”劉亦然越來越糊塗了,又問道,“你怎麽會這麽想,為什麽會有人跟著我?對了,你還沒告訴我,還有七天香港的展覽就要開幕了,你怎麽這會兒回北京了?”

他說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是偷渡回來的。”陳蕾說出的第一句話讓他大吃一驚。

“偷渡?我不明白,陳蕾,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說出來你不要害怕。”

“我為什麽要害怕?你做了什麽?”劉亦然握住了陳蕾的手。

陳蕾盯著劉亦然的眼睛,慢慢道:“我現在,隻能相信你一個人了。”

劉亦然點點頭,陳蕾接著說:“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在展覽開幕之前,把故宮博物院送到香港展覽的文物偷了出來,坐了一艘快艇,在深圳閘門山上岸,偷渡回來。上岸後,一輛黑色的轎車在等著我。兩個司機輪班開車,一天一夜的時間,從廣東回到北京。”

劉亦然沒有說話。他起身,從貓眼裏向外看去,門外漆黑一片。

陳蕾接著道:“司機直接把我送到建國門外交公寓附近的一棟小樓,我隻看到門前掛牌‘中國符號文化研究所’。我按照那個人的要求,把文物送到四樓421房間一個叫趙勁夫的人手中。”

劉亦然把陳蕾拉到他的臥室,關上房門,拉上窗簾。借著窗簾透過的路燈薄光,陳蕾坐在劉亦然拿過來的折疊椅上。

劉亦然這才問道:“不要著急,慢慢說。有個人在等著你?我們應該去報警。”

陳蕾歎息一聲,道:“我如果能報警,為什麽偷渡回北京?”

劉亦然心裏一驚,意識到了什麽,忙問道:“你媽媽,到北京後你回家了嗎?”

“媽媽說,她看到了父親。”

劉亦然迷惑不解,陳剛?已經失蹤七年的陳剛?

陳蕾道:“確切地講,是我父親的一件東西,鳳血玉佩。這證明父親還活著,最起碼,有人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那件玉佩,你確定是陳叔叔的東西?”

陳蕾的眼睛濕潤了,道:“是媽媽當麵和我說的。”

“她在香港?他們綁架了她!以此為條件威脅你偷盜故宮文物?”

“你不要慌。”現在反而是陳蕾在穩定劉亦然的情緒。劉亦然暗暗自責,應該聽她接著說下去的。

“在421房間你看見了誰?”

“很奇怪,那個人似乎知道我要來。我把文物交到他手裏,他的臉色和白紙一樣,隻問了我一句話,一個地址,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要到那裏找我。”

劉亦然恍然大悟,道:“你告訴他來我家?”

陳蕾道:“我怎麽會主動把你牽扯進來?他說了一句話,讓我不得不來你家。”

“他說了什麽?難道與我有關?”

陳蕾點頭道:“不錯,亦然。他的話讓我恐懼,他說,兩個小時後我到劉亦然家找你。”

兩個小時後,正是十點。劉亦然看了一眼手上的夜光腕表,這隻西鐵城牌手表,還是陳蕾送他的禮物。表針指向九點四十二分,還有十八分鍾那個人就要來他家。

劉亦然突然意識到,他還沒問陳蕾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偷盜的是哪一件文物?要知道,所有的文物還沒有公開展出,為什麽會有人指定你去偷盜其中的一件?

陳蕾歎了一口氣,道:“你還記不記得,三個月前你寫了一篇關於故宮文物的報道?”

三個月前,故宮博物院第二階段的文物入庫工作按照計劃一步步進行。每一件文物都被小心翼翼地進行“風淋”式消毒,以避免蟲蛀和黴變,隨後一件件裝入特製的防震囊匣,進入故宮地庫的某一個倉庫。

劉亦然緊皺眉頭,努力回憶。三個月前,他曾寫出兩篇報道,涉及五件未展出文物,到底是哪一件文物讓陳蕾一家人身處險境?

陳蕾還記得,香港中環一棟大廈三十二層,那個神秘人坐在陰影之中,看著手下拿著一把鋒利的尖刀,在趙建雅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他向陳蕾提出的條件,正是此次展覽中一件來自故宮博物院的文物。

那個帶著些外國口音、說著不標準普通話的神秘人講出的內容讓她震驚不已:“獸人爐消失了四十二年,要不是你男朋友的報道,誰也不知道這件東西藏在故宮博物院。”

獸人爐?劉亦然猛然想起,正是清古齋陳玉清捐獻給故宮的珍奇文物中的一件。

此為銅器,鑄造於明朝末年,高約二十六厘米,造型古樸,爐身爐蓋一分為二。爐蓋部分,如重重山巒,層嶺起伏陡峭,依山勢鏤孔。爐身高峰低穀綿延不絕,隻見炎日高懸,山野之間有農人耕作,四角鑄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雲氣環繞,其間隱約可見人獸出沒,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景象。

陳蕾曾聽父親講解過獸人爐的妙處:爐內焚香,重巒秀峰間鏤孔四溢輕煙,猶如大山大川繚繞之雲氣,銅爐雖小,卻呈現出一派壯觀天地。

在此次香港舉辦的文物大展中,獸人爐正是來自故宮的一件文物,雖然獨具一格,世間罕見,卻也非國寶重器。

按照業內專家對入庫文物的定級,獸人爐曆史、科學價值遜色,屬於藝術價值較高的,定為國家三級文物。

故宮在香港展出的六十六件文物中,價值遠超獸人爐者多不勝數,其中不乏國寶級文物,件件價值連城,為何神秘人獨獨提起這件文物?甚至不惜以陳剛一家三口性命安危相威脅?緊逼陳蕾盜取之後,卻又讓她偷渡回北京交給趙勁夫?這件深藏於故宮地下文物倉庫從未展出過的文物,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

兩人正在猜測,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劉亦然看向陳蕾,她點了點頭,輕聲道:“趙勁夫,一定是他。”

夜光腕表的時針正指向十點。時間到了。趙勁夫是個什麽樣的人?此刻兩個人對他一無所知。劉亦然站起身,啪地打開燈,從廚房裏找出一把水果刀藏在身後向門側走去,忽然他又停下腳步,示意陳蕾退後,自己向房門走去。

門開了,陳蕾隻看到一張幾乎變形的臉。趙勁夫似乎壓著憤怒,走進屋內左右打量房間,待發現除劉亦然和陳蕾再無其他人後,才道:“不要關門,我們就開著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說:“我不怕你們。”

趙勁夫莫名其妙的話讓陳蕾忍不住道:“趙勁夫,東西呢?”

趙勁夫死死盯著陳蕾和劉亦然。站在一米開外,劉亦然也感覺到他極度冷靜的外表下,埋藏著極度的憤怒。

趙勁夫沒有回答陳蕾的問題,緊緊盯著劉亦然道:“你是劉亦然?”

見劉亦然點頭,趙勁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輕聲道:“十點零二分,一分不少,一秒不多。劉亦然,時間到了,我受人之托,要和你說一件事。樓下有一輛轎車,司機送我來到你家後,還在樓下等著你。”

“等著我?等著我做什麽?”

趙勁夫冷笑道:“你是在裝瘋賣傻嗎?”說著他忽然把手中的挎包扔向陳蕾。

“獸人爐。”陳蕾連忙接過,打開挎包,就看到這件未展出文物完好無損地裝在裏麵。

趙勁夫接著道:“劉亦然,你現在應該馬上下樓,坐上車去北京火車站。在那裏,你能找到你父母,他們將乘坐227次列車前往江西萬安。十點三十五分,如果你還沒到火車站,你父母將會在十點三十八分時,將火車站二樓候車室的玻璃打碎,他們會從樓上跳下去。那個人說了,你父母能不能活著走出火車站,就看你能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內趕到候車室。”

劉亦然感覺身體裏的血液要沸騰了,他近前兩步,一把抓住趙勁夫的衣領,將手中尖刀橫在他的脖頸上,大聲喝道:“你這個卑鄙小人,你想做什麽?”

趙勁夫連連冷笑,道:“誰是卑鄙小人?你不用拿這把刀威脅我,我既然來了這裏,就不會怕你們。”

趙勁夫的話讓陳蕾意識到,此事顯然另有隱情。她搶到劉亦然身邊,道:“亦然,先不要傷害他,我們可能都被利用了。”

趙勁夫一怔,隨後叫道:“糟糕!我明白了,快,劉亦然,趕快去火車站,你父母有危險。有什麽事我們路上說。”

劉亦然看看陳蕾,直覺告訴他應該先聽趙勁夫的話。他衝下樓,趙勁夫緊隨其後,陳蕾也連忙關上門跟了下來。一輛黑色尼桑小轎車,引擎突突直響,車門大開,靜靜地在樓下等待。

劉亦然正要坐進車內,突然,趙勁夫奪過劉亦然的尖刀,幾步來到車前,猛地拉開車門,一把將司機拉出來用刀逼住:“想活命,就乖乖聽話。”

劉亦然看了一眼趙勁夫,隨即去打開轎車後車廂。他沒有找到繩索,想了想就把司機的上衣、褲子脫下,將他捆成一個粽子樣,塞嘴蒙眼,扔進了後車廂。

三個人上車,劉亦然坐在駕駛位,隨著尖利的引擎聲響起,輪胎摩擦地麵,向著北京火車站的方向駛去。

車速很快提至每小時八十公裏,指針還在向上升。劉亦然調整好情緒,開口道:“說吧,你還知道些什麽?”

趙勁夫神情一凜,道:“我所講的一切,你一定要仔細聽。因為,很簡單,七天之前,我身上發生的一切和你現在的遭遇一模一樣。”

陳蕾忙道:“你的父母?他們怎麽了?”

趙勁夫道:“至今說來,我仍然懷疑自己的眼睛。但事情真的發生了,我的父母,他們兩個人在北京國際飯店二十八層高的空中觀景旋轉餐廳,竟然在我眼前突然打碎了玻璃,站到桌前,臉露笑容,眼看著就要跳下去。”

劉亦然想起剛剛聽到的話,北京火車站二樓候車室,距離地麵三十餘米高,跳下去有死無生。

“你如果想阻止這一切,那麽,你就必須和我一樣,撿起一片地上散落的碎玻璃,用力劃向自己的手腕。隻有這樣,你的父母才會活下來。當你看到你父母絕望的眼神,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麽要聽從神秘人的命令了。”說著,趙勁夫卷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傷痕。

那是一條觸目驚心、大約一寸來長的傷痕,劉亦然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右腳再次猛踩油門。尼桑汽車的引擎發出怒吼,如同一匹驚怒的奔馬掠過夜晚的北京街道,車速很快達到每小時一百二十公裏。

趙勁夫接著道:“然後,你的父母會被送往醫院。在那裏,有大夫接診,如果你不接受安排,你的父母,他們會去搶眼前所有尖銳的物體,然後插向自己的雙眼。現在,就在此時此刻,我的父母還在海澱區的醫院。若不是醫生當時阻攔的動作快,恐怕他們兩個已經不在人世了。”

一個急刹車,尼桑車停在北京火車站前廣場。劉亦然跳下車衝向候車室。二樓,227次列車,東南角候車室。劉亦然跑過去,偌大的候車室內百十名旅客或坐或站,等待著檢票。

他看一眼手表,十點三十六分,還有兩分鍾。他大聲喊著父母的名字,希望能夠引起他們的注意。

周圍的旅客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他,看他跳到座椅上,揮動著手臂,大吼大叫。

一名旅客找來了車站工作人員,兩個人向著劉亦然跑過去。他們拽住了劉亦然的衣服,硬拉他下來。

“亦然。”陳蕾大聲喊道,聲音裏充滿恐懼。十點三十八分,時間到了,劉亦然扭頭,順著陳蕾手指的方向看去,三十米開外,他的父親手拿一把椅子,砸向了候車室的窗戶。玻璃“嘩啦”一聲碎裂一地,於是父親拽過一把椅子放在麵前,伸出手來,笑模笑樣地拉起母親的手。

趙勁夫邊跑邊喊,慌忙向著十來米外劉亦然的父母奔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努力站在椅子上,慢慢向窗戶爬去的兩個人。劉亦然大吼一聲,掙開車站工作人員的鉗製,甩開手臂,邊跑向父母邊喊道:“趙勁夫,趕快,攔住。”

趙勁夫跑在前麵,他顯然比劉亦然更接近試圖跳下樓的兩個人。他跑得太快,一時收不住身形,以至於整個人摔在地上。顧不上爬起身,他從地上摸起一片碎玻璃,把左手袖子擼起來,半仰著身體,衝著劉亦然的父母大喊:“爸爸,媽媽,你們看。”

時間仿佛凝固了,劉亦然分明看到,他的父母,站在候車室打碎了玻璃的窗戶前,轉過身來,眼睜睜看著趙勁夫右手拿著一片三角形的碎玻璃,狠狠地劃向了手腕。

鮮血流出,如飛雪孤鴻,亂泥入雲,滴滴砸向地麵。站在窗戶邊身體向外傾斜、幾乎要跳出去的兩個人,終於停止了動作。說時遲,那時快,劉亦然已跑到近前,兩隻手緊緊拽住父母的雙腿,周圍的旅客也緩過神來,幫扶著將兩個人抱到地麵。

車站工作人員扶起趙勁夫,找來醫務人員為他簡單包紮。兩名工作人員將劉亦然控製住,他的父母手上臉上在打碎窗玻璃的一瞬間被碎玻璃劃傷,一片血跡模糊,所幸並無生命危險。

兩個擔架送過來,父母被安放其上,準備送往附近的醫院。劉亦然正要過去攔,看到趙勁夫搖了搖頭,終於停下了腳步。眼看著父母被醫務人員帶走,劉亦然和趙勁夫被工作人員帶往車站派出所。

趙勁夫多番解釋,說明確實是父母和兒子鬧矛盾,要離家出走,千賠不是,萬賠小心。派出所民警聯係在醫院裏的同事,確認兩方是父子關係後,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教育。劉亦然為父母打碎的玻璃賠付了五十元,這才被放出來。

陳蕾等在北京火車站外,劉亦然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神情落寞,半晌才問道:“趙勁夫,接下來你該告訴我們,還有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

趙勁夫道:“先開車,這裏不能久留。不用擔心你父母,按照神秘人的指令行事,他們暫時沒有危險。”

“我們不去醫院?”陳蕾在車後座問道。

趙勁夫道:“最起碼,現在不能去。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隻要你去醫院,那你父母很可能會當場自殺。”

“這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要這麽做?”劉亦然憤怒地喊道,一拳打在了方向盤上。

“七天之前,我和你一樣的心情。”趙勁夫坐在副駕駛位置,伸手拍拍劉亦然的肩膀,又接著道,“現在去醫院的後果,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將重演,那時候你將後悔莫及。那一天也是和今天同樣的場景,我父母被送往醫院。在醫院裏,他們兩個隻要看到我,就會不斷試圖砸碎玻璃。他們會一邊臉露微笑,一邊用刀劃傷自己。把刀奪走,他們甚至會用牙咬向自己的血管,真的是太令人震驚了。而所有一切,神秘人都曾一字不差地告訴過我。當他說過的恐怖場景真實發生在我眼前時,我完全說不出話來。”

“眼前發生的所有事情,有人告訴過你?”陳蕾道。

趙勁夫道:“沒錯,所有的事情,父母站在二十八層樓高的旋轉餐廳,他們在醫院裏瘋了一樣地試圖自殺。想要阻止這一切,隻有拿刀劃破自己的手腕,父母才會停止。這些事情的每一個細節,在未發生之前都有人告訴過我。並且,就在陳蕾來我家前,神秘人在電話裏告訴我,會有一個名叫劉亦然的人,他的父母,將會發生和我父母一樣的事。我現在阻攔你去醫院,就是不想讓同樣的情景再次發生。”

劉亦然牙關緊咬,他剛剛經曆過的場景如同一場噩夢,親眼看到平日裏和善的父母做出如此瘋狂難解之事,他現在明白,這個坐在旁邊的人沒有說謊。

趙勁夫接著道:“劉亦然,那個神秘人也告訴我了,如果想要父母安全,那麽在七天後會有一個叫陳蕾的女人拿一件文物找我。我需要做的,就是把文物上麵的信息破解了。”

“獸人爐文物的信息?”陳蕾不由問道,“那上麵有什麽?”

“每一個紋式都有特定的含義,”趙勁夫道,“獸人爐的符號,確實每一個都隱藏著神秘信息。”

劉亦然道:“這些和我的父母又有什麽關係?”

趙勁夫道:“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我當時和你的想法一樣,能否破解獸人爐上的符號信息,和我父母有什麽關係。但在我看到獸人爐的第一眼,我就發現我想錯了。文物上隱藏的信息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足以讓神秘人不惜一切,甚至以多條無辜性命為代價去威脅任何一個人。”

劉亦然沉思著道:“你破解了信息,然後找到我家將文物還給陳蕾。並且,你告訴我我父母在北京火車站的事。神秘人這麽做,他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趙勁夫道:“神秘人不惜以你父母的生命相威脅,他們將人命當兒戲,這麽做,就是要你從新聞社盜取一件機密檔案。”

劉亦然猛踩一腳刹車,車胎與瀝青路麵劇烈摩擦,刺耳的聲音響起,在深夜的北京街道久久回**。

車在路邊停穩,車廂裏一片寂靜,隻有尼桑車六缸引擎突突地響著。

趙勁夫道:“如果我的判斷沒錯,新聞社的機密檔案,和這件獸人爐隱藏的神秘符號,有直接的關聯。”

這件機密檔案,編號E19520912,保管在新聞社大樓某個戒備森嚴的房間裏。

劉亦然大口大口地呼吸,他腦海裏浮現出過去的影像,將近六個月來發生的所有事情,仔細地梳理了一遍。

他轉過身看向坐在汽車後座上的陳蕾,又看向趙勁夫。許久,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道:“趙勁夫,陳蕾,你們必須告訴我,獸人爐,那件未展出文物,到底有著怎樣的曆史,文物上的紋樣符號,隱藏著什麽驚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