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九星再現
北鬥七星銅帶鉤瞬間被趙勁夫拆為數段，杜飛氣急敗壞，額頭青筋畢露，緊握勃朗寧手槍，他的崇禎寶藏近在咫尺，卻瞬間化為烏有。
眼看趙勁夫難逃一槍，眾人隻來得及驚叫一聲，誰也沒想到，王峰一個箭步，衝上來擋在了趙勁夫前麵。
杜飛顯然沒有料到，右手食指稍緩，王也已經飛起一腳，踢在了他的右手腕上，勃朗寧手槍飛了出去。杜飛抬眼看時，王也左手已搭在了他的咽喉上，右手環抱，順勢將他拉在自己身前。
兩名手下此時方反應過來，慌亂掏出槍來，指向王也。聽到槍響，書房外瞬間衝進二十餘人，杜飛與吳心剛的手下各自持槍對峙，場麵一時混亂。
杜飛大叫道：“都別動。王峰，你這是要做什麽？”
王峰道：“杜先生，你殺了趙勁夫，你為此耗費的心血，就全部付之東流了。”
吳心剛此時卻哈哈大笑，道：“杜先生，你這脾氣，實在是令人意料不到。你應該聽聽趙教授怎麽講，他怎麽會不知道毀你文物你會殺了他？他為什麽要冒這個險？”
杜飛並不答話，隻是冷笑道：“王峰，現在你的手下捏著我的命，你怎麽說就怎麽算了？”
王峰道：“杜先生，吳總說得有道理。杜先生請想一想，趙教授為人謹慎，怎麽可能平白無故毀掉文物？這不符合他這個人的性格，我正是為此才舍命阻攔的。”
杜飛惡狠狠地道：“好，如果趙勁夫能講出個道理，那我們還有合作的餘地。如果他講不出個道理，左右的，你們聽好，今天，誰也不能活著出這間書房。你們七條命，賠我一條命。”
吳心剛聽罷，急忙走到王峰麵前，道：“王會長，都是誤會。杜先生也未必是要開槍打趙教授。再說了，你的手下這樣扣著杜先生，這不是梁子越結越深嘛。要讓我說，大家都把槍放下。王會長，你若是有誠意，就讓你的手下先放了杜先生。”
王峰麵帶猶豫，他深知，他的做法已然激怒了杜飛。他也隻是賭趙勁夫另有因由，不會輕易毀掉文物。但此時此刻，若讓王也放開杜飛，麵對十餘支黑洞洞的槍口，難保他們兩個人不變成篩子。
兩方僵持間，趙勁夫笑道：“杜先生，看來你真是誤會了。”
杜飛冷笑道：“誤會？趙勁夫，什麽是誤會，你能講清楚，就能救你們七個人的命。”
杜飛此說讓吳心剛額頭冒汗，他也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變成如此模樣。自己方才與杜飛言說，與劉亦然、陳蕾、趙勁夫合作，本想獲得優勢，拿到崇禎藏寶更多的份額，卻沒想到，自己現在果真被杜飛認定他吳心剛與趙勁夫等人是一夥。
吳心剛不由暗歎，這才叫偷雞不成蝕把米。雙方談崩，亂槍齊發，誰也不能保證哪顆流彈不飛到自己身上。杜飛將此事遷怒於他，就算是今天有驚無險，趙勁夫如果說不出個道理，從今往後，在天津衛的地麵，與杜飛成為對手，日子也不會好過。
王峰、吳心剛、杜飛等人均將目光盯在趙勁夫身上。趙勁夫倒是麵無懼色，甚至嘴角還流露出些許笑意，看向劉亦然與陳蕾的目光似乎是告訴他們放心。
他直到這時才道：“杜先生，銅帶鉤的作用除了祈福與掛物，還有第三種。”
趙勁夫此言一出，王峰、吳心剛都鬆了口氣，麵色終於不再那麽緊張。杜飛怪笑一聲，道：“趙勁夫啊，趙勁夫，你這是在唬我？第三種用法，有一百種用法，這件文物也被你毀了。”
趙勁夫道：“杜先生，我說的這第三種用法，還真就必須將這件北鬥七星銅帶鉤毀掉才行。”
杜飛一怔，隨即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是迫不得已，為了證明這件文物的作用，才把它毀掉的？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趙勁夫笑道：“杜先生，你若不信，好，王會長，請你吩咐王也，將杜先生放了。”
王也麵色一變，道：“趙勁夫，你說什麽？我放手，你的小命立馬完蛋。你沒看到這麽多支手槍正指著我們的腦袋？”
趙勁夫道：“我今天以我的人頭擔保，杜先生不僅不會動我們一根頭發，他還會拿出好酒好菜，大家辛苦一天，也該吃點東西，填填肚子了。對了，杜先生，我最愛吃一口天津衛的海貨，不知杜先生一會兒能否滿足我這個小小的願望？”
杜飛怪笑連連，道：“趙勁夫，我真是佩服你這個人，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想著一口吃的。可以，隻要你說得有道理，在座的各位，你們想吃什麽，說出來，我杜飛哪怕半夜裏給你去海河撈螃蟹，給你們吃個一口香。”
趙勁夫拿起兩個拆毀的斷球，走到杜飛麵前，道：“好，杜先生，你看這裏，銅帶鉤的鬥魁與鬥柄相接之處，這裏是什麽？”
杜飛、王也、王峰三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斷裂處，有一蘑菇形狀的紐扣。王峰不由笑道：“王也，放開杜先生吧。”
王也兩手一鬆，放開了杜飛，十餘名手下霎時圍了過來。杜飛大聲喝止，衝著手下大罵：“你們這些白吃飯的混賬東西，傷了趙勁夫，我要你們的狗命！”又給了方才他身後的兩名手下一人兩個耳光，喝道，“你們長眼睛是幹什麽吃的？我都被人扣住了，你們拿著槍，想打誰？沒看到我在他前麵擋子彈？打我還是打他？”
兩個手下被罵得暈頭轉向，被杜飛一人一腳踹出門外。回轉身來，杜飛走到趙勁夫跟前，從他手裏接過兩隻斷裂的銅球，左看右看，又走到王峰、吳心剛麵前，也不說話，隻是嗬嗬冷笑。
繞著書房轉了一圈，杜飛這才道：“趙勁夫，說說吧。你救了自己的命，你應該慶幸。”
趙勁夫道：“我對杜先生知無不言，隻是杜先生有些激動而已，沒有等我把話說完，你就把槍掏出來了。”
杜飛道：“槍，就放在這裏，你接下來說的話，最好一次性完完整整說出來。趙勁夫，你可要知道，子彈，可比你的話快多了。說說吧，這件北鬥七星銅帶鉤怎麽用？”
趙勁夫道：“杜先生，說到銅帶鉤的用法，還需要向你借一件東西。”
杜飛一愣，道：“你要向我借一件東西？借什麽？”
趙勁夫道：“杜先生既然得到了北鬥七星銅帶鉤，和它在一起的東西必然還有一件，厭勝錢。我要向杜先生借的，正是此物。”
杜飛不禁歎息道：“趙勁夫，你是怎麽知道我還有一件厭勝錢的？”
杜飛起身，再次走進書房暗室，出來時手裏拿著一隻桃木小匣，道：“果然是趙教授，我算是服了你了。不錯，你又說對了。我得到北鬥七星銅帶鉤之時，還真是有厭勝錢。”
杜飛將小匣交到趙勁夫手中，這才又坐到沙發上，道：“各位，都坐下吧。我們來聽一聽趙教授的破解。不過，我還是要問一句，趙教授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有？如果沒有，那你不是白白賠了一條性命？”
趙勁夫接過小匣，道：“北鬥七星銅帶鉤與厭勝錢，這兩件文物應該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如果杜先生得到這件文物時隻有銅帶鉤，那麽，我甘願挨此一槍。如果杜先生有這件文物，卻沒有拿出來，那麽這銅帶鉤就是件廢物，完全不能用。萬幸，杜先生，事實證明你有厭勝錢。我的命，還留著。”
打開桃木小匣，趙勁夫拿出一枚厭勝錢，道：“杜先生，在座各位，你們肯定有個疑問，為什麽我如此篤定，有銅帶鉤必有厭勝錢？”
杜飛等人點點頭。
在中國古代社會，帶鉤還有一個少被提及的作用，就是厭勝。厭勝最早出自王莽製威鬥。[1]隨著時代的變遷，威鬥之用逐漸演變為方士厭勝巫術，又變為兩軍交戰時所用兵鉤，再至帶鉤，至厭勝錢。造型一直在變化，但其用意基本未變，帶鉤與厭勝錢作用相同，祈福、除邪、求取吉祥的佩戴賞玩之物。
厭勝之物的觀念，其實在中國古代非常流行，一直到現代社會，這種影響仍然可見，如門神、八卦，還有中國古代建築中常見的屋脊兩端的裝飾物鴟吻，傳為龍之九子，像是沒了尾巴的四腳蛇，善吞火，是為辟邪、防火災雷電的厭勝手段。
趙勁夫道：“明朝時，厭勝錢成為流行的擇吉之物，尤其是明朝皇帝登基時，均製作厭勝錢，崇禎皇帝也不例外，但並不用作流通之用。這枚厭勝錢，直徑為六七厘米，圓形，中孔為方，紋飾線條細密，陰刻、陽刻合用，複雜精致。正麵紋樣為樹木、雲氣紋，背麵紋樣淺浮雕鑄九位人物。”
杜飛道：“這又和銅帶鉤有什麽關係，不都是厭勝之物？”
趙勁夫笑道：“如果僅同為厭勝之物，那杜先生的手槍，又該指著我的腦袋了。至明代，厭勝成為星占的重要內容之一。在古人的觀念裏，運用厭勝之法，可以製服人或者物，因此才有了王莽製威鬥作厭勝的記載。北鬥七星厭勝法正因此而來。”
吳心剛忍不住問道：“這麽說來，崇禎皇帝是想以厭勝之法鎮壓他的對手？”
趙勁夫道：“這個並不奇怪。在古代天文學星象圖中，二十八宿鬼宿四星，《史記·天官書》記‘輿鬼鬼祠事’，說是大凶之兆。鬼宿四星，在現代天文學中屬於巨蟹座。而北鬥七星鬥魁四星，組成長四方形，如同古代的馬車廂。鬥柄三星，如同駕車人的馬車棚，古代稱為帝車，說是天上君王乘坐的。帝車車底正好壓在鬼宿之上，稱之為‘北鬥壓鬼宿’。”
王峰不由點頭，道：“這麽說來，到明朝時，崇禎皇帝製厭勝器物，借此寓意扭轉戰局也並非不可能。畢竟那是一個國家的危難時刻。隻是，真有這種可能嗎？”
趙勁夫道：“王會長，明朝皇帝對厭勝錢的使用可並不是空穴來風啊。張居正，萬曆時期的內閣首輔，在《太嶽集》中親筆記載，萬曆七年五月四日，皇城廣寒殿，殿中木梁忽然倒塌，發現有金錢百二十文，蓋鎮物也。這指的就是厭勝錢，是作為鎮服之物使用的。而且，在明代，對於北鬥厭勝之法還有明確的規定，民間私自拜鬥，按《大明律》是要殺頭滅族的。”
吳心剛道：“那意思豈不是說，隻有皇帝可用？”
趙勁夫道：“北鬥厭勝之法隻有皇家才可以使用，原因在於古代王權的設立，確實和天象聯係在一起。故宮博物院的獸人爐，為什麽說是帝王方可擁有的？原因就在那件文物的紋樣上，在古代星象圖中，北極星之喻正對應帝王之家。尋常百姓，誰敢輕用？那是要掉腦袋的事。”
趙勁夫說到這裏，杜飛意味深長地看向陳蕾，張口想說什麽，又閉緊了嘴，轉頭看向趙勁夫，終於沒有說出來。劉亦然顯然注意到了杜飛的舉動，不由伸手，不為人注意地握住了陳蕾的手，示意她留意。於是李小軍輕哼了一聲，偏偏被王也聽到，看了一眼三人各自的姿態，也不由哼了一聲。
趙勁夫並沒有注意到這邊四人細微的舉動，接著道：“其實，古代社會對天文學的控製非常嚴厲，正是為了防止民間通過天象對朝廷造成威脅。盡管如此，曆史上王朝更迭時，諸如陳勝、吳廣、李自成，甚至一些開國皇帝，如朱元璋，也都是以天命所歸、借天意來行人間事的。可以說，中國二十四史裏的每一個朝代，都對天文學說控製極嚴，就是因為涉及天命。”
吳心剛好像很有感慨地道：“每個人都有命定之數，你能不能得到，光信命，那就完了，還是得看你怎麽做，杜先生，你以為如何？”
杜飛並不答言，隻看向趙勁夫，聽他接著道：“中國的傳統哲學之一，便是知天命，盡人事。但在古代社會，通過天上星象來定奪地上的君王，是從上至下全社會公認的。誰掌握了占星之術，破解了上天的旨意，誰就是皇帝了。既然如此，那肯定是不允許尋常百姓去掌握天機的。隻有皇帝，才有權力決定上天說了什麽話，而皇帝則代天去執行。”
陳蕾笑道：“從古至今，還真是有權的人的想法就沒變過，隻能我有，不能你有。”
趙勁夫也笑了，道：“仔細想來，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力不受威脅，帝王家自古以來的手段很多，用一個字來表述的話，就是‘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對於星象的解釋，自己完全控製。”
杜飛疑惑道：“禁，說得也太大了吧？”
趙勁夫道：“大嗎？一點也不大。古代的王，本質上算巫。巫上傳天意，誰不服就是違抗天命。秦之後曆代王朝，皇帝自然不能是巫了，但是也經常仰仗星占來解決統治的正當性問題。這在曆代王朝的法律上都有明文記載。”
杜飛冷笑道：“法律還記載這些事情？”
趙勁夫道：“杜先生，古代想要觀天象，必不可少的條件是天文儀器，比如說靈台、明堂等。誰擁有上述器物，便可察符瑞，候災變。當然，這些都屬於皇家所有。比如《詩經·大雅·靈台》明記，非天子，不得作靈台。所謂天子有靈台，以觀天文。諸侯卑，不得觀天文，無靈台。”
杜飛道：“那等我尋到崇禎寶藏，有錢有閑後，好好研究研究。”
趙勁夫不由笑道：“杜先生，你若是有時間、有興趣，可以找找唐宋元明清等朝代的法律，對此規定得非常詳細。”[2]
吳心剛道：“那就沒有私學的了嗎？”
趙勁夫道：“應該說，禁止再嚴厲，還是有人偷學的。而對於犯禁的，明朝皇帝的態度是強製送往欽天監，充當天文生，禁不了便把你的才學納為皇家所用。”
“尤其是私自拜鬥，燃點天星七燈，被認為罪深業重。七燈，指的就是北鬥七星。這也就能夠理解，為什麽這件七星銅帶鉤的各個相接之處，我認為是代表著七燈，告天拜鬥，與天帝相通。”趙勁夫說到此處，看了一眼杜飛，又看了一眼吳心剛和王峰，才接著道，“所以，我覺得，此時此刻，應該是談判的時候了。”
杜飛哈哈大笑，鼓掌道：“不愧是趙教授，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學術呆子，現在看來，你是聰明得很啊。在這種時候不說了，你想要談判？”
吳心剛接話道：“杜先生，我看趙教授所言，不是為了獲得多少利益吧？”
杜飛眼神一凜，道：“不是為了利益，他談得哪門子判？”
王峰道：“杜先生，你的手下十幾把槍指著我們，趙教授如果有什麽說什麽，和盤托出，杜先生知道了文物隱藏的秘密，還會放我們走嗎？”
杜飛突然道：“你們真以為我這麽糊塗，非得等著你們來教我破解崇禎藏寶文物上的秘密？我請的那些專家再不濟，也能猜出來。”
趙勁夫微微一笑，道：“杜先生，我還是那句話，你猜出一件，猜不出兩件。”
杜飛道：“我承認，我請的那些專家某些方麵可能不如你，但我還是要大膽地猜一猜。否則……”
趙勁夫啞然失笑道：“否則，你心裏還是不服。”
王峰道：“杜先生，我猜你心裏是不服。你九成會想，憑什麽你一個趙勁夫，就能左右談判的局麵。你忍不下這口氣。”
杜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再說話。
趙勁夫道：“杜先生，你既不肯現在開始談，那麽，你心裏一定清楚，我破解的信息越多，吳總所占的優勢越大。”
杜飛道：“我的槍，也不是吃素的。”
王峰一驚，提醒道：“趙教授，你可要小心說話。”
趙勁夫並不緊張，接著道：“杜先生，你心裏非常清楚，現在的形勢，雖然不是完全有利於我們，但我們一方也並非完全處於劣勢。你是有槍，但吳總的手下也不是空著手來的。他既然敢來杜先生這邊談判，我相信，不會沒有後手吧。”
還沒等杜飛應話，趙勁夫又對吳心剛道：“吳總，你來杜先生這裏，擺明談判的架勢，談成了，各方得利益，談不成，你有多大的機會能夠走出這間書房？吳總走南闖北，總不至於讓我失望吧。”
吳心剛哈哈一笑，對杜飛道：“杜先生，人之常情。做事情，先想輸，後想贏。我這個人天生膽小，我還真是害怕，萬一杜先生氣性上來，拿把槍頂在我的腦袋上。丁鑫就是榜樣，我不得不做些防備。”
杜飛道：“吳總，我們之間，我不防備你便罷，你倒是防備起我來了。這就是你說的帶著誠意來談判嗎？”
吳心剛仍然笑意融融，不急不惱，接著道：“杜先生，你知道不知道，要是一隻兔子來了老虎家，它能做什麽？這隻兔子，它是做好了被吃的準備的，否則，它怎麽敢進入森林之王的家？我吳心剛，就是那隻兔子。無論是比財力，比人脈，我都難及杜先生萬分之一。而我還想要在杜先生的肉盤裏分一杯羹，沒有點準備，怎麽敢提要求喲。”
王峰道：“杜先生，我們都是一樣的處境。吳總是一隻兔子，我們何嚐不是老虎的盤中餐？”
杜飛道：“你這隻兔子，難不成是想吃了老虎？”
吳心剛連連擺手，道：“我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肚子。”
杜飛道：“你的幫手，不就是丁鑫嗎？”
吳心剛哈哈大笑，道：“杜先生是個聰明人，你對丁鑫開槍，你認為，他讓陳小姐一行人找到我尋求幫助，他若不出手，我怎麽可能孤身犯險？”
杜飛道：“這倒是一個好籌碼。趙勁夫，你接著講，講得清楚明白，我倒不介意讓你們多分幾兩銀子。”
趙勁夫歎了口氣，道：“杜先生，好，我們知道崇禎寶藏的存在，我們也得到了幾件文物，破解了其中隱藏的秘密，但是，直至現在，我們還沒有崇禎寶藏的關鍵信息，不知道到底這寶藏藏在什麽地方。”
杜飛道：“在你看來，崇禎寶藏的位置在這兩件文物裏？”
趙勁夫道：“杜先生猜的，也對，也不對。我說你猜對了，是因為破解的關鍵，確實與這件北鬥七星銅帶鉤有關係，在我看來，還真是指向了寶藏的位置。占星之術，不僅能夠推算曆法，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是觀測星象。而觀測星象，便是定位置。”
不知為何，杜飛的神情突然間緩和下來，道：“我方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過，趙教授，你先接著說下去。”
趙勁夫道：“杜先生想到的事，我來猜一猜。中國古代的星占學，既然是傳達上天之命，必然在觀測天象的時候，定名星象圖，這件銅帶鉤上並沒有星象圖，如何定位置？”
杜飛道：“不錯。”
趙勁夫道：“這就是銅帶鉤為什麽可以連接其他事物的原因。中國古代的天文學家將天上恒星分為若幹組，稱之為星官，現代意義上的天文學，常稱為星座。每個星官內含星數多寡不同，所占的區域位置也不盡相同，含義也不同。”
王峰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些星象特定的區域，代表著不同的位置？”
趙勁夫道：“正是如此，比如說，中國古代將五大星官分別列為田、司馬、理、司空和都，對應著即為金、木、水、火、土五星。要知道，古代科技並沒有現代社會這麽發達，他們認知的行星隻有這五顆，分別在人間管轄不同的事務。東方木星主農事，為田官。南方火星主軍事，為司馬。西方金星乃刑法，奉為理官。北方水星主建築，名為司空……”
杜飛接口道：“這麽說，還真是天上一星，人間一事了。”
趙勁夫道：“杜先生，畢竟現代社會的科技，古代科技完全不可比擬。就算是西方，在和中國古代社會相同的紀年中，也隻認識到金、木、水、火、土五顆行星，這是科技受時代所限。隻不過，中國古代科技在當時並不遜色於西方。李約瑟在提到中國古代天文學時就曾讚譽，在公元前的第一個一千年裏，中國人建立了完善的按天赤道分區的體係，按時圈與赤道相交的點來分劃，這就是二十八宿體係。”
“而李約瑟提到的這二十八宿體係，實際上非常重要。”趙勁夫越說越起勁，“星宿的邊界一旦確定，無論是在何處，都會經由星宿知道它們的確切位置。而這些位置，又與地麵相對應。最有名的案例，在中國古代的著作《天文訓》中曾有記載。周王室和十二諸侯國，分別與二十八星宿對應。角、亢二宿，鄭國；氐、房、心三宿，宋國；尾、箕二宿，燕國；鬥、牽牛二宿，越國。須女宿，吳國；虛、危二宿，齊國；營室、東壁二宿，衛國；奎、婁二宿，魯國。……”
杜飛耐著性子聽他一宿一國地對應，此時終於一拍大腿，道：“你不會要說完二十八個吧？你的意思不就是說，天上的星宿與地麵上的國土位置相對應，同樣的道理，崇禎寶藏，也能夠利用星象圖來指明某一個位置？”
聽到杜飛這麽說，趙勁夫一笑，不易察覺地輕輕呼了一口氣。
劉亦然一直在注意著他們，尤其是趙勁夫，這個動作果然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於是他接口道：“杜先生，你看到了，趙教授告訴了你想知道卻一直以來沒有答案的秘密，這下你可以放心談判了吧，這筆崇禎寶藏已經不再是空中樓閣。”
哪知杜飛眼珠一轉，依然看著趙勁夫道：“別太早下結論。這件北鬥七星銅帶鉤搞明白了，那厭勝錢呢？有什麽隱藏的秘密？”
趙勁夫笑道：“杜先生，你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我馬上就告訴你那件厭勝錢上的紋樣，隱藏著什麽信息。”
吳心剛道：“且慢，杜先生，既然咱們要談合作，為什麽一直不信任我們？這可不是談合作的態度啊。”
杜飛道：“吳總，論信息，你們掌握得比我多。你們不多吐露一些，我怎麽能夠知道你們不是為了騙我脫身？你心裏很清楚，既然有丁鑫的加入，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你們是安全了，除非我想魚死網破。你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登門的，我又怎麽會在沒有勝算的情況下，與你們火並？所以，趙教授說得越多，越堅定我和你們合作的信心。”
趙勁夫道：“杜先生，我知道什麽，在座的各位，也會知道什麽。這件厭勝錢，正麵紋樣為樹木、雲氣紋，背麵紋樣淺浮雕鑄九位人物。正麵的紋樣，是為搖錢樹的含義，這個符號代表著財富。重要的是那雕鑄的九位人物，他們是誰，有什麽含義。”
杜飛沒有接話，反而道：“趙教授，在我看來，似乎厭勝錢中間那個方孔才是最重要的事物吧。”
趙勁夫道：“看來，這是杜先生請的專家告訴你的了。當然，這個方孔是有些不常見，他們認為不常見的東西必然隱藏著秘密。這個邏輯是對的。問題在於，那些專家是否告訴了你杜先生，這個秘密是什麽。”
杜飛一時有些尷尬，似有些惱怒，道：“這個秘密是什麽，我知道了，就用不著你了。”
趙勁夫微微一笑，道：“杜先生啊，這就是我對你的作用了。不說這九個人物，你或許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方孔意味著什麽、如何使用。”
這一次，杜飛沒有吭聲。趙勁夫這才接著道：“那九個人物出現在厭勝錢紋樣上，其實有一個特別的名稱，九曜，指金、木、水、火、土及羲和、望舒、計都、羅睺這九位星君。而九曜，則有一個更為老百姓熟知的名稱，北鬥九星。”
“北鬥九星？”在場的人無不大吃一驚，不是北鬥七星嗎，何時出了北鬥九星？那另外兩星是什麽？
趙勁夫道：“現在我們稱之為北鬥七星，其實在中國古代，一直是以北鬥九星存在的。《史記·天官書》記載：‘杓端有兩星：一內為矛，招搖；一外為盾，天鋒。’《宋史·天文誌》同樣有記：‘第八星曰弼星，在第七星右，不見；第九星曰輔星，在第六星左，常見。’因為亮度稍弱，人眼難以看見，因此在後世，逐漸稱為北鬥七星了。”
杜飛此時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急忙問道：“快說，接下來呢？”
趙勁夫一笑，道：“看來，杜先生也是第一次聽說北鬥九星？北鬥九星隱去的兩星，星占學稱之為輔星，也有其特別的作用。星占學認為，輔星近且明，則輔臣親、厚；輔星小，那麽在人間的輔臣則微弱、無道。也正因如此，雖然北鬥七星為帝王家專用，但在古代星象學家眼裏，輔星遠近、明暗，則是判斷一位帝王的重要大臣當用或不可用的重要指標。”
杜飛道：“果真是帝王家啊，思考什麽都與眾不同。”
趙勁夫笑道：“杜先生在現代社會，自然深受現代科技影響。但我們如果想破解崇禎藏寶，則必須在明末時間維度去理解紋樣的含義。所以，按照當時的朝代，如果輔星接近北鬥七星中的開陽星，啊，就是勺柄數起第二顆，並且很明亮，則是良臣；若是遠離開陽星並暗淡，則是提醒皇帝，大臣無道，需要更換了。”
吳心剛沉吟道：“北鬥九星在占星學上的作用，對崇禎藏寶有什麽影響？難道不是些純占星學說？”
杜飛冷笑道：“吳總，看來你也是孤陋寡聞。如果有這麽簡單，崇禎藏寶早就被找到了，哪裏能夠等到現在？”
吳心剛道：“杜先生啊，我隻不過是心中有疑問而已，也用不著如此取笑吧。”
趙勁夫忙道：“兩位先生，別說是你們，我也是在白海圖書館惡補大量的圖書文獻，對此略有了解，這才在各位麵前能說上幾句了。北鬥九星，七現二隱，那麽意義就完全不同了。道教《雲笈七簽》二十四卷‘日月星辰部’曾提及北鬥九星職位總主，第一陽明星，第二陰精星……”
見他又要一一數下去，杜飛忙道：“過去的神，管不了現在的事。趙勁夫，無論怎麽樣，你用過去的語境來解釋眼前的藏寶文物，道理沒錯。但是，我們是在現代社會，無論隱藏著什麽過去的秘密，我們隻能用現代的手段去找。”
吳心剛聽聞此言，也同樣點頭，道：“趙教授，杜先生此話說得有理。無論怎麽樣，我們還是要在當下去尋找。你方才說，這兩件文物，都涉及了一個指明藏寶位置的秘密。那麽，我想在場的人，都想知道秘密的答案。”
陳蕾忍不住譏諷道：“在場的人，原本可是兩撥吧，這瞬間又站在一起了，果然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杜飛臉色一變，正要發作，隻聽趙勁夫道：“杜先生，吳總，你們說得沒錯，這就是為什麽北鬥九星重要的原因，因為在古代仍然被稱作北鬥九星的時候，它所指向的位置，和北鬥七星完全不同。”
趙勁夫此話一出，他麵前的杜飛、吳心剛等人眼睛睜得如同核桃一樣大。趙勁夫認得那種眼神，那是被欲望燃燒的顏色，永無止境的貪婪，而且充滿邪惡。
注釋
[1]《漢書·王莽傳》記載：“威鬥者，以五石銅為之，若北鬥，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眾兵。”也就是說，這件用來厭勝的威鬥，它的模樣正和北鬥七星一模一樣。
[2]比如《萬曆野獲編》記載：“凡私家收藏玄象器物、天文圖讖、應禁之書，及曆代帝王圖像、金玉符璽等物者，私習天文者，重則殺頭，輕則流放。誰告其罪，追銀充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