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我以為這個時代的戰鬥科技必勝,但人的力量才能撼動山河

荒野遠,叢林密,敵我兩種裝束分外鮮明,貼近了看似乎又是同一種迷彩。

“你越來越優秀,擔得起特戰勇士的稱號。祝賀你成功了,趕快結束這令人煎熬的處境吧,我朝思暮想這個戰場,這次來卻發現,戰場之上不僅僅有殘酷的戰鬥,還有人性考驗,麵對你,我第一次想盡快退出戰場。”此時,劉楠內心其實是喜悅的。

“這算不算表白?”劉楠的話,讓王戰很受用,走心的人必然敏感,他試探著問。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快回去吧,所謂的軍事專家是藍軍偽裝,真正的軍事專家還在飛機裏,現在估計正在被轉移的路上。”劉楠說道。

王戰苦笑:“我這麽信任你,你卻再次給我來了個意外收獲。導調中心的安排不是一般的損,再一次讓你看我的笑話了。”

“快走吧,我在終點等你。”劉楠催促道。

“其實,我在飛機裏的時候已經開始懷疑你是偽裝的人質。”王戰語出驚人。

“那你為什麽還要陪我演下去?”劉楠疑惑地問。

王戰說:“我沒有選擇,也願意陪你演下去。”

劉楠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王戰說:“藍軍沒有必要打你,可他們動手了,這是障眼法;你也沒有必要刺激我,應該一言不發,這不是電視劇,人質在這種情況下大腦幾乎是空白的,你的戲過了;再者,我在背你奔跑的時候,你好幾次想要觸碰我的手槍,我當然有所察覺,趁你不注意,卸了彈夾,在之前我也有被偽裝成人質的藍軍襲擊的經驗,這次不能再在同一處摔跟頭。”王戰道,他沒有留意到劉楠的些許失望,原來王戰之前的話是在確信自己沒有危險的情況下才說出來的,少了一些純粹,多了一些水分。

“勇敢地戰鬥下去,巔峰出擊,勇士必勝。”劉楠伸出手,王戰和她握了手,久久不願意鬆開,劉楠抽出手果斷地觸發自己的激光信標,宣告退出,向王戰敬禮,然後大步流星地向淘汰車的方向走去,颯爽的英姿,讓她不像是被淘汰的藍軍,卻像去領獎的冠軍。也許在她心裏,王戰的勝利,也是自己的勝利。畢竟王戰喜歡她,王戰越強大,她也就越強大。

望著劉楠遠去的背影,王戰想到她模棱兩可、沒有明確表示拒絕,相反還給他留下無限想象空間的態度,不由心潮澎湃。

“你還有完沒完了,這都火上房了,你還在打情罵俏,人家都走了,尾燈都看不見了。”張銘道。

王戰根本沒把剩下的這個“人質”當回事,兩人合力將“人質”製服。

“現在沒時間,回頭再收拾你,嘴太碎了。”張銘憤憤地對“人質”說道。

“人多欺負人少還有理了?要不是王戰,你能奈我何?”張銘和王戰跑遠了,“人質”才嘟囔著從地下爬起來,還吐掉了嘴裏的一把草,那是挨揍的時候被摁著腦袋啃進嘴裏的。

王戰和張銘重回飛機場的時候,林昊正被六名藍軍包圍,被逼得上躥下跳,雞飛狗跳。

沒有小組隊員支援,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包圍圈,很快他被藍軍控製在飛機場的倉庫一角,再也動彈不得。

王戰和張銘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被淘汰,像一頭孱弱的瘦犬,蜷縮在暗影裏,每每喘一口粗氣,身體都在抖動。

王戰和張銘站在他麵前,無助、無奈、心疼、憤慨,多種情緒交織,直至淚如雨下。

王戰說:“對不起,兄弟,我們來晚了,要不是你狙擊了劫持劉楠的藍軍,我現在應該已經在藍軍手裏,你救了我們,可當你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卻不在。”

張銘道:“隻顧著轉運假人質,卻忘了真兄弟。”

“沒有你們,我半途就廢了,能走到現在是造化,很知足了。”林昊強努笑顏,那汙泥和迷彩油背後的臉,在歡快地跳動。

“你倆不用解釋,因為無須解釋我也明白,魔鬼周的賽場上,沒有絕對的公平,沒有永遠的幸運。這事兒擱誰身上也會難過,隻剩下四十公裏了,一咬牙一跺腳就到了,這種感覺比半途被淘汰還要糟糕,還要絕望,但是你們沒看到嗎,我分明在笑,笑這狗屎的規則,笑這混蛋的命運。”

接送淘汰人員的汽車快要開來了,王戰和張銘要把林昊攙起來,林昊死活不起來,等強行將他架起,他們才發現林昊已經站不穩了。

“這是怎麽搞的?”王戰吃驚地問。

“沒事,你們快走,真正的人質還沒被帶離多遠,還能追得上。”林昊催促他們趕快離開。

“群毆還下死手,士可忍孰不可忍。果然是對敵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王戰知道林昊一定是和藍軍有過激烈搏鬥,導致腿部受傷。

他和張銘隻好先離開林昊,他們要去抓兩個倒黴催的藍軍。

說來也巧,兩個藍軍斥候正好撞到槍口上,王戰和張銘也不管什麽規矩不規矩,出手痛擊,直到兩人無還手之力。他們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送別最親密的戰友,將悔恨和怒火化作雨點般的拳頭,除此之外,他倆什麽也做不了。盡管他們知道這是自我安慰,自我欺騙,於事無補。

兩人出手太重,兩名藍軍斥候滿地打滾,慘叫連連,毫無招架之力。

“你們……你們這是虐待俘虜,我們要申訴。”斥候甲滿肚子的委屈。

“申訴?你們馬上就會變成兩具屍體,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我看應該給你們埋了。”一通發泄,並沒有讓張銘的情緒得到平複,一想起林昊的笑臉,他的動力就又增添一分。

藍軍斥候一聽這話,再也不敢言語,防守好重要部位,躺在地上,像被敲了腦袋的甲魚。

林昊坐在汽車裏,經過王戰和張銘暴打藍軍斥候的場地,不敢再給他倆什麽表情,怕再給他們造成什麽負擔,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如果因此而影響了成績,得不償失。他給兩人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之後,緊閉雙眼,靠在椅背上,這一路走來的煙雲,仿佛都被拋之腦後,其實誰又何嚐不知道,經曆過魔鬼周的人,靈魂已經附著在這片土地上,精神和戰友永遠一起前行。

王戰和張銘向遠去的林昊敬禮,並不整齊地呼喊著林昊的名字,第N次為戰友哭泣。他們也知道致敬戰友最崇高的方式不僅僅是敬禮,更重要的是繼續勇敢戰鬥,而不是狹隘地找一兩個藍軍出氣。

根據林昊提供的方位,兩人去追擊真正的“軍事專家”。

“別的小組會不會搶在了我們前麵?都是精英,不可能這麽久還蒙在鼓裏。”張銘問道。

張銘的嘴像是開過光,正說著身後就有動靜,王戰用白光瞄準具觀察,果然是競爭對手,他們一定知道了剛才的“人質”是假的,又來和他們搶真“人質”。

“咱這幫隊友也不是吃素的,趕緊的吧。”王戰道。

“我們要不是送林昊耽誤了,他們何止慢半拍。”張銘不以為然地說。

藍軍再有十分鍾就將“人質”轉移到目的地了,但王戰和張銘總在最關鍵時刻神兵天降。沒有“臥底”,反劫持對於特戰隊員來說是基本功,所以這次他們沒有像“解救”劉楠那樣險象環生,出奇地順利。

當競爭對手再次追上藍軍劫持人員的時候,他們很無奈地搖頭道:“你們又來晚了,假的人質他們帶走了,真的人質他們也帶走了。”

競爭對手們道:“這次魔鬼周,我們總是跟在王戰屁股後麵喝西北風,陳大隊長給這小子吃什麽靈丹妙藥了?平時咱們的訓練成績也沒有懸殊啊。”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藍軍指揮中心的任偉林認為可以解答這個問題,他對助手道:“這不是差距的問題,導調中心和藍軍給他亮紅燈,老天卻在給他開路。”

助手弱弱地道:“這是迷信的說法啊,這個解釋不能讓人信服。”

任偉林回道:“開車要有車感,打球要有球感,射擊要有槍感,他們找到了戰鬥的感覺,每走一步都帶動著別人的節奏。如果把魔鬼周比喻成一個物件兒,那麽,他們找到了突破它的通途,這不是迷信,這是特戰勇士孜孜以求卻輕易不可得的法門。到此,我們已經敗了,從頭到尾,我們都在努力跟上他們的腳步,卻永遠是烘托他們戲份的配角。”任偉林起身卸下了編織腰帶,摘下了迷彩頭盔,向指揮中心外走去。

助手問:“你去哪兒?”

任偉林道:“有人說,要戰鬥到最後,哪怕明知道自己會輸。我不這麽認為,要及時止損,已經知道結局,還做無謂的犧牲,是不尊重戰士的生命,再不走,等著李國防和陳東升趕我們走嗎?況且我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四十公裏,是巔峰特戰隊員之間的競爭,那將更是一場煉獄般的考驗,不過,與我們無關。”

助手道:“可是結果還沒有出來,就算是一場拳擊比賽也要看到最後啊。”

“旗鼓相當的運動員才讓人有欲望看到最後,我是教練的話,我的運動員已無一點兒勝算,戰線拉得越長,會被虐得越慘,是時候扔白毛巾了。”任偉林說這話的時候不難堪、不懊惱,他認為經過這次魔鬼周,學到的遠遠要比王戰等人多。

劉楠告別王戰回終點營地的時候,沿途之上,所有人都在安慰她,沒有人責備她。齊偉還誇讚她很好地處理了這棘手的難題,也履行了作為一名藍軍的職責,麵對這麽特殊的關係,沒有放水,常人很難駕馭。

連一向忌憚劉楠說話不留情麵,不願意多和劉楠說話的郎宇,也上趕著給劉楠豎大拇指。但劉楠腦子裏都是王戰的舉動,以及他濃烈的雄性味道,眼裏沒有一絲別人的影子,留下郎宇尷尬不已,他連忙轉移話題,對齊偉說:“今天天氣不錯,是個衝刺的好環境。”

劉楠心不在焉,孟冰的眼睛裏此刻卻隻有劉楠,她心裏燃燒著妒忌的火焰,她已經把劉楠當成愛情路上的“敵人”,不是假想敵,是真正的敵人。她覺得有必要上前和劉楠攤牌,她雖然是個弱女子,不會什麽特戰技能,在劉楠麵前撐不過一個組合,但她是個敢愛敢恨的人,麵對沒有硝煙的戰爭,麵對喜歡的人,誰都有衝鋒陷陣的權利,所以她勇敢地站在了劉楠麵前,死死地擋住她的去路。

女人在部隊是稀有物種,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清楚,所以劉楠之前或多或少聽說過孟冰,孟冰也對劉楠再熟悉不過,還親手為劉楠包紮過傷口。以前兩人有過接觸,都是在平等友好的氛圍中進行的,這次孟冰突然過來,滿臉怒氣,劉楠還沒有察覺,以為是魔鬼周七天,連漢子都經受不起,更別提女子,大家都處於崩潰邊緣,一臉幸福反倒是異類。

“你等會兒,有話跟你說。”孟冰的白大褂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白光,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劉楠一開始還以為孟冰要給自己檢查身體,回道:“沒事,我沒有受傷。”

“我受傷了。”孟冰沒好氣地回道,眼神咄咄逼人。

“啊?傷哪兒了?要不要緊?”劉楠以為這裏都是男人,孟冰好不容易遇到了女人,願意和自己套近乎實屬正常。

“裝什麽蒜,這女子特戰隊員不過如此,敢做不敢當?”孟冰一改往日的貼心乖巧。

“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大家都很累,拿我當出氣筒?”劉楠覺得莫名其妙,“咱們很久沒見過了吧,沒招你沒惹你,憑什麽劈頭蓋臉一通質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江湖未免太一地狗血了,說不定就踩上哪一攤。”劉楠有些生氣了。

“你也真能幹得出來,自恃王戰對你有點兒好感就肆意踐踏?王戰也是傻,把欺負當愛意,看了讓人揪心。”孟冰像吃了火藥。

劉楠說:“古有騎士為愛決鬥,今有孟冰為情出頭,這是一個花季女孩**裸地宣戰、毫不遮掩地護食啊。本來我還沒感覺王戰有多好,現在突然有了危機感,這是人的天性,大家都說好的時候,不好也好,何況他確有閃光點。我是女特戰隊員,但首先是個女人,女人之間相安無事還好,但凡搶起東西,不是腥風血雨,那也是火星撞地球,這事兒我明白得很。”

“你要向我宣戰是嗎?”孟冰毫不膽怯。

“還沒到那個程度,至於你對我的意見,你去問導調中心,導調中心的命令,我隻是服從。”劉楠說。

“要是我,堅決不幹,有什麽了不起,有這麽折騰人的嗎?”孟冰說。

劉楠說:“所以,你當不了特戰隊員。”

“特戰隊員了不起啊?特戰隊員可以泯滅人性、泯滅良知,拿戰友開刀,對喜歡自己的人下手?”孟冰越說越激動,吸引來一大片特戰隊員的目光,大家不知道特戰隊員怎麽讓孟冰不高興了。

趙科洞察所有,說:“劉楠一定是攤上事兒了,可能這事兒比攻克敵軍陣地還要棘手,因為劉楠很少亂陣腳,現在臉色卻有些難看。你看她這氣勢,與在演練場上的表現相去甚遠。”

“無理取鬧,沒工夫跟你掰扯,我看你就是閑的。”劉楠說著,想要結束這種局麵,她隻想成為演訓場上的焦點,從來沒想過會因為這八字沒一撇的感情瑣事被人評頭論足,她很不喜歡當下這種感覺,太有損她一直以來的形象,也十分影響以後她在女隊的權威。

可是孟冰就像占了上風的拳擊手,斷然不會錯過這個讀秒的機會,她乘勝追擊道:“站住,我想咱們還是掰扯清楚為好,省得剪不斷理還亂。”

一群戰士圍著明白人趙科,趙科繼續在一旁為戰友們解說“戰況”:“完了完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跟劉楠這麽說話了,她是女子特戰隊的顏值擔當,特戰水平數一數二,領導交辦的任務超標準完成。在她的圈子裏,風采奪目,霞光萬丈,被追捧、被讚揚,有很多蠢蠢欲動的男生一看這個情況,再反觀自己,望而卻步,有膽子大的上趕著,慢慢會發現麵對的不隻是劉楠,還要接受全女隊乃至全特戰隊的審視,壓力山大,自動退出。今天孟冰敢跟她公開叫板,劉楠意外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印象中孟冰是口罩後麵嚴謹負責的衛勤人員,她關心傷病員,體貼入微,醫術精湛,素質較高,不應該是現在這個爭風吃醋的模樣。不意外的是,孟冰有跟她叫板的資本,誰都知道醫院有一個文職女生,貌美如花,風姿綽約,符合大部分中國男人的審美,隻看一眼就有嗬護她的衝動;而劉楠因為長年累月的磨煉,周身散發著的氣質,隻看一眼就有被她嗬護的衝動,男人一定會想一想擁有她是不是先要打得過。既然旗鼓相當,各有所長,那麽這就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一提到戰鬥,劉楠根本不會躲。”

“你還沒完了是吧,凡事好說好商量都有戲,你這麽得寸進尺,好事也得變成壞事。”劉楠說。正如趙科所料,劉楠其實沒想過爭什麽,但孟冰非要上演這麽一個橋段,劉楠認為光躲也沒意思。

“口氣不小,好像我不找你,你就心安理得似的,告訴你,別欺負老實人,你跟他不合適,別耽誤他。”孟冰道。

“你怎麽知道不合適?”劉楠反問。

“那肯定的,首先,一個單位的,家裏家外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煩不煩?其次,同樣的專業,眼界就那麽寬,聊來聊去累不累?再者你現在所追求的特戰事業,隻不過是一時的風光,而他不一樣,這是他的畢生追求,時間一長差距大不大?還有,你們都在第一線,處突家常便飯,工作千頭萬緒,誰主內誰主外,你考慮過這些細節沒有?”孟冰機關槍似的突突著劉楠,語速很快,但邏輯清晰,句句紮心,一聽就是做了足夠的功課。若不是劉楠和王戰的感情還沒到一定程度,非得吐血不可。

旁邊八卦的戰友也被孟冰的分析征服了,推己及人,陷入沉思。

郎宇沒有沉思,滿腹醋意,對根本對此不感興趣的齊偉道:“看到兩個領域的翹楚,為了一個王戰糾纏,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敗得好徹底。”

齊偉回道:“我也氣不打一處來,最後的鏖戰時刻,王戰隻剩下半條命了,你們還在這裏風花雪月、雞零夠碎,還真有閑心。”

郎宇失落不已,轉身進帳篷前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甚至搞不清楚你這麽一個榆木疙瘩,為什麽早早地結束了單身生活,同批幹部裏你最先撒起狗糧。要不是我最終覓得我的美麗護士,今天這場麵我根本接受不了。”

劉楠和孟冰還在繼續。

劉楠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不研究治病救人,你這腦子都在想些什麽?”

“這也是治病救人,讓你及時懸崖勒馬,不要執迷不悟,一失足成千古恨。”孟冰詞兒硬得很,就像她對待劉楠的態度。

劉楠是真正開槍斃過敵的,對於孟冰的不依不饒卻束手無策。她說:“感情的事兒說不清楚,不聊了,臊得慌。”

“你表態,咱就不聊了。”孟冰咄咄逼人。

“這又不是立軍令狀,再說你又不是我上級,我憑什麽給你表態。”劉楠一如既往地強硬。

“你不表態,別想走。”孟冰說。

“王戰跟誰在一起,那是他的權利,你去找他,跟我有什麽關係。難道王戰跟誰接觸的多了些,你都要找人家對質?這個思想很危險。”劉楠開導孟冰。

“我提醒你,是為了你好,別不識抬舉。”孟冰說。

“我今天真正認識了你,我認輸,行了吧?”劉楠再也忍受不了橡皮糖一般的孟冰,她認輸逃開,生怕孟冰跟上來。

】第一回合,孟冰略勝一籌,但她並沒有感到輕鬆,她認為這隻是萬裏長征第一步,以後還不一定會出現什麽險情。

“孟醫生,有隊員受傷。”衛勤組成員在喊孟冰,孟冰連忙進入保障狀態,重新做回原來的自己,再也找不到剛才單刀赴會、舌戰尖兵的影子。

趙科說:“就這麽收操了?沒勁。都散了吧。人是種神奇的動物,可以瞬間變換角色,女人尤甚,孟冰尤甚。”

大家夥意猶未盡,總覺得劉楠今天的表現太一般。

孟冰麻利地為受傷隊員解決了問題,電話響了,是在社區工作的媽媽打來的。

孟冰的媽媽謝鳳當了一輩子社區幹部,麵對煩瑣的工作和性格迥異的人,還有家長裏短、雞零狗碎,遊刃其間,得心應手,可見謝鳳與人打交道、處理矛盾糾紛的能力不可小覷。但謝鳳的角色轉換得就不如孟冰,她把工作當成了生活,把生活也當成了工作,連孟冰也被她當成了下屬,孟冰這“變色龍”般的特異功能是從應付媽媽的“職業病”中修煉而來的,為了能在媽媽的唇槍舌劍、刀光劍影下茁壯成長,她必須要具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能力,否則不僅耳朵受不了,神經也會出毛病。所以媽媽在的時候要當乖乖女,媽媽不在要當家作主,肩負起媽媽交給的重任,既要當書生學霸,幹好工作,成為媽媽在社區炫耀的驕傲,還要擁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能力,適應越來越需要厚臉皮的社會。要求雖過分,幸運的是孟冰沒有分裂。

孟冰皺了皺眉頭接了電話。她很清楚,最難對付的是這個媽,隻要是她打電話,都是有事兒說事兒,直切主題,從不拖泥帶水。這種作風不管是在部隊,還是職場,都備受推崇,但母女之間,似乎少了點兒溫情,多了些嚴厲。好多次,孟冰還沒反應過來,電話那頭已經將這通電話的“議題”簡明扼要地說明了,剩下的是孟冰就相關議題匯報情況、提出意見建議,但謝鳳顯然是在會海中做決策且有相當多成功經驗的那位,強勢而獨斷,針對孟冰匯報的情況除了批評就是否定,從來沒有給予她行使民主權利的機會,讓孟冰苦不堪言。這次一定也不會有所改觀,因為孟冰告訴過媽媽,自己在魔鬼周一線,沒有特殊情況不要打電話,影響工作,媽媽也滿口答應了,現在打來,應該是問題很嚴重,孟冰剛剛的皺眉就是在做思想準備。

“媽,不是跟您說過我在一線,忙得腳打後腦勺,一大堆的事兒等著我來處理,而且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要隨便打電話嘛?”孟冰小心地埋怨道。

“人命關天的大事?你說對了,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再不解決,真得出人命。”謝鳳像是吃了二踢腳,隔著話筒都能感覺到她有要上天的衝動。

“我是一名軍隊文職,啥事比打仗還重要?”孟冰說。

“少來,別拿雞毛當令箭,今天這事兒你不給我說清楚,我確實要帶隊打一場硬仗了。”謝鳳頗有大將風範。

孟冰膽戰心驚地說:“我知道您身邊有一群掏心窩子的婆婆大姨,隨時聽候您的調遣,在征遷、社區活動、處理家庭糾紛、與不良現象作鬥爭等方麵協助您打過一場場硬仗。您曾經說過,連長最多也就管一百多人,您可管著好幾個小區,我充分知道您的能力,但您不要動不動在我身上驗證這個能力了好嗎?”

“讓你處對象,讓你回家相親,讓你擦亮眼睛,給我找一個乘龍快婿,你倒好,幾年沒有下文,終於有了消息,卻是個晴天霹靂,我到現在腦子都是蒙的,說吧,你跟王戰到哪一步了?”謝鳳直抒胸臆。

“連王戰都不知道呢,您怎麽知道了?”孟冰嘀咕道。

“老媽是幹什麽的,擱在革命戰爭時期絕對是個優秀的地下工作者。我不僅知道,王戰的八輩祖宗都被我調查清楚了,他不適合你,閨女,趁早給我斷了。”謝鳳的語氣不容置疑。

“憑什麽就下這樣的結論?他的優秀有目共睹,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要衝破終點線,迎來高光時刻,以後他的路會越走越寬,哪一點讓您不待見了?”孟冰有些著急,“今天這是怎麽了,所有人都針對我似的,沒有一個好消息,以前我可以跟您打太極,剛和一個情敵作完鬥爭,滿腔豪情還沒有褪去,您一盆冷水潑來,太不是時候了。”

“我沒說他不優秀,作為特戰隊員他是成功的,但當對象,不合適。”謝鳳說。

孟冰問:“哪兒不合適?”

謝鳳說:“他隻是一名戰士。”

孟冰說:“是您說的,軍人靠譜,軍人履曆清白,根紅苗正,所以才讓我考軍隊文職,現在怎麽變卦了?”

謝鳳說:“可是你進了部隊我才發現問題,我想見你的時候都費勁,更別提指望得上了。同事給你介紹了一個公務員,管民生的,實惠!周末就安排你們見麵。”

孟冰說:“我還是覺得軍人好。”

“軍人是好,可他一個大頭兵上得了什麽台麵,雖然優秀,能解決你什麽實際問題,我還能被劫持怎麽著,要他解救我嗎?和平年代,水電煤氣網絡有線電視甚至物業,都與生活息息相關,所以管這個的才是真正有地位的人。計劃經濟時代是部隊的天下,市場經濟時代軍人什麽地位你還不清楚嗎?不如地方部門一個管鍋爐的,部隊又沒有執法權,對外不對內,和地方打不了太多交道。軍人在部隊總以為什麽都要有板有眼,必須都要有個結果,其實並不是,在地方能進行下去的項目連百分之二十都不到,大多半途夭折。他們不懂社會,不要停留在年少無知憧憬愛情的階段了,你都多大了,孩子。”謝鳳說。

“我自食其力,獨立堅強,我不需要另一半事事幫襯。女人的終極價值觀從來不是人身依附,也不是他好我也好,而是他強我也強。”孟冰說。

孟媽媽一時語塞,支吾半天又亮出殺招說:“他是單親家庭。”

孟冰激動地說:“我也是單親家庭,我想不到您會拿這個說事兒,這是我心裏的痛,也是所有單親家庭孩子心裏的痛,我為此自卑過,是您帶我走出陰霾,今天您卻自我否定了?”

“單親家庭沒有問題,對孩子的影響也是有限的,可你們都早早沒有了父親,這樣的組合是有弊端的,有人說,這樣的組合還會有魔咒,我是無神論者,但我不願意讓你冒險。而且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戰士,你是名牌大學畢業之後耗盡心力好不容易考上的文職人員,差著行市呢。現在你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將來沒有共同語言,你都沒地兒說理去。不是媽媽勢利眼,媽媽說的是大部分人眼中的現實。”

“單親組合的事兒莫須有,我們就聊聊你這狹隘的階級觀念,且不說他還年輕,有無限可能,就算他永遠是個戰士,怎麽了?部隊不缺幹部戰士修成正果的實例,他們都很幸福。連部隊關於婚戀的規章製度都已經允許本單位雙軍人結合了,到了您這兒,怎麽還落實不下去了?您當了一輩子的基層幹部,落實上級指示一直最堅決、最穩妥,這次攤到自己家怎麽就兩杆秤了呢?”孟冰了解母親,知道怎麽說能戳中她的“要害”,隻是之前她沒有嚐試過,這次她豁出去了。

以“三寸不爛之舌”著稱的謝鳳竟然被閨女的一席話給噎住了,她顯然沒有意識到孟冰進步的速度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她以前認為孟冰沒有叛逆期,現在似乎明白她的叛逆期隻是來得晚罷了。

“你你你,這不像你說出來的話,誰給你洗的腦?是不是他媽,這個女人我也打聽了,不是個省油的燈,把我閨女忽悠得已經……看來不會會她是不行了。”謝鳳此言一出好像一股極強的內力從聽筒裏發出來,要震裂孟冰的心髒。

孟冰害怕地說:“您可別了,誰不知道王戰媽媽朱琴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當初大鬧特戰隊大隊部,連陳東升、劉楠都被她三五回合斬落馬下,功力之深可見一斑。您和她正麵遭遇,定然會飛沙走石、兩敗俱傷。您要是真那麽做了,我在這單位也沒法混了。我和王戰八字還沒一撇,您就要弄得滿城風雨,要是王戰和我隻是普通朋友關係,我還抬得起頭來嗎?要讓人笑掉大牙了。”孟冰漲紅了臉,她生怕風風火火的媽媽什麽事兒都幹出來。

謝鳳說:“聽這意思,好像你們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孟冰道:“本來就沒有,隻有您最敏感。”

“那就好,不過這個電話不白打,我警告你,不要越雷池一步,家裏門檻都被踏破了,隨便拎出一個來都比王戰條件好,怎麽能便宜了他。”謝鳳神清氣爽地掛了電話,留下身心俱疲的孟冰,她理解母親對她的愛,但這種愛有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孟冰走回導調中心,見劉楠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隊員的來路,她一定在為王戰暗中加油,反觀自己,她有些懊惱,這個時候不能被劉楠比下去,她要思考,她應該為王戰做些什麽。

手機又響了,是王戰母親,孟冰苦笑一聲,想到這老姐倆兒互不相識,怎麽像商量好了一樣對她輪番轟炸,難道她們沒有別的事兒可以做了嗎?讓她夾在中間像個搖擺的撥浪鼓。

孟冰沒有接電話,因為郎宇在喊:“最後的三十公裏,我仿佛已經聞到他們的汗臭味兒了。”

孟冰不接,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對不對,畢竟半路又殺出個劉楠,讓她感到危機四伏。這還不算,那邊還有張銘虎視眈眈、鍥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