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找到根源

“對不起,我必須暫時離開一會兒。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吃飯,可以嗎?”龔放放下手機後對蘇詠文說道。

這時候蘇詠文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你這次過來是為了幫俞莫寒調查高格非的那個案子?”

龔放搖頭:“不是幫他,是我也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此外,我也在一起案子上麵遇到了困難,一不小心就走進了死胡同,全靠莫寒替我指點迷津,結果昨天晚上警方就抓到了凶手。”

蘇詠文瞪大了雙眼:“他真的有那麽厲害?”

龔放點頭:“是的。也許他自己並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的能力。不過他和我一樣,都有可能受到慣性思維的影響,所以我們倆的幫助是相互的。”

蘇詠文道:“真想現在就聽你說說那起案子,想來絕對非同一般。”

龔放看了看時間:“今天我們一起晚餐,也許那時候還可以告訴你高格非案子的結局。詠文,對不起,我答應了莫寒的,一定要和他一起去見高格非。”

蘇詠文並沒有再說其他,隻是微微點了下頭。

龔放起身,將服務生叫過來付了賬,還隨手給了對方五十塊錢的小費,並再次向蘇詠文表達了歉意後才離開。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蘇詠文的內心一時間變得有些複雜起來:很顯然,這是一個與俞莫寒一樣優秀的人,而且他還那麽豁達、坦誠……我這是怎麽了?難道這麽快就喜歡上這個家夥了?不,怎麽可能呢?

不過和他接觸一下似乎也還不錯,難道除了俞莫寒那個渾蛋之外我就不可以再接觸別的男人了嗎?

這一刻,蘇詠文忽然間就想起俞莫寒來,心裏一時間千回百轉,酸楚難耐。

警方不可能對高格非采取和歐陽羽一樣的方式。一方麵是因為此人有著不低的級別,另一方麵此人還是新聞的焦點,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讓事情發酵到難以收拾的程度。除此之外更為關鍵的是,高格非雖然疑似患有艾滋病,但他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像歐陽羽那樣有報複社會的行為。

其實從某個角度來講,警方剛才對歐陽羽的行為已經構成違法。因為法律規定,無論任何組織和個人都不能強迫他人進行艾滋病檢測,這也是我們每個公民最基本的人權。正因為如此,靳向南才對俞莫寒說了那樣的一句話,而這件事情本身對靳向南來講是帶有極大的風險的。但歐陽羽的社會危害性確實很大,警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與此同時,在麵對高格非的時候,其中的法律風險或許更大。不過俞莫寒目前所需要的僅僅是證實自己的推斷而已——如果他的推斷是正確的,那就說明一直以來他的方向並沒有錯。這一點對俞莫寒來講非常重要,因為這樣的結果是他進一步沿著原來的方向繼續調查下去的基礎;如果最終證明他的推斷是錯誤的,那麽一切都將從頭開始並重新調整思路與方向。如果真是那樣,接下來他需要做的一切也就因此而變得非常艱難。

雖然俞莫寒對自己的推斷很有信心,卻還是有些緊張。這個世界上畢竟沒有絕對正確的人和事兒。

見到龔放匆匆而來,俞莫寒急忙迎了上去,不過詢問的並不是案子的事情:“情況怎麽樣?看你的樣子好像並沒有吃閉門羹?”

龔放得意地笑著,說道:“我龔放是什麽人?隻要是真心喜歡上了某個人,那她根本就不會有拒絕的機會。”

雖然俞莫寒內心依然隱隱存在著些許醋意,不過好奇心卻更甚,笑著問道:“哦?可以告訴我具體的情況嗎?”

俞莫寒剛才的反應讓龔放很滿意,他可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讓自己和俞莫寒之間的友誼出現裂痕,於是就將今天上午的情況大致對俞莫寒講述了一遍。俞莫寒聽後感歎道:“將自己的專業知識如此嫻熟地應用到找女朋友的事情上麵,這個世界上估計也就隻有你這個家夥了。”

龔放正色道:“不是找女朋友,這一次我可是非常認真的。”

這一次?俞莫寒仿佛通過這個詞語讀到了對方潛意識中的某些東西,他輕輕拍了拍龔放的肩膀:“好好待她,不然的話我就刪除你的電話號碼。”

龔放何嚐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急忙道:“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辜負她的。”

俞莫寒咧嘴笑道:“辜負這個詞,等你得到她最終認可後再說吧。”

對於專業方麵的能力,龔放對俞莫寒還是非常佩服的:自己首先看到的是一個人表麵的東西,然後才可以進一步去分析對方的內心,而眼前這個家夥卻總是能夠直達他人的內心世界,讓人無處躲藏。龔放急忙轉移話題:“高格非呢?現在他在什麽地方?”

俞莫寒回答道:“他從昨天晚上回來後就一直待在父母的家裏,似乎正在等待著我們上門。對了,他的父母一大早就出門了,估計是高格非找了個借口讓他們離開的,他並不想讓自己的父母知道得太多。”

龔放詫異地問道:“他沒有回過自己的家?”

俞莫寒搖頭:“他對自己的妻子並無多少真正的感情,也許在他看來,婚姻隻不過是人生中必需的一種標配而已。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他覺得自己安排好妻子今後的一切就已經足夠了。”

龔放感歎著說道:“那他也太自私了……不過像這樣的人往往會把自己包裹得非常緊,很難突破的。”

俞莫寒點頭:“是啊。所以,我對接下來的有些事情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這一次陪同俞莫寒和龔放的是靳向南。在去往高格非父母家的路上,俞莫寒將自己從侯菲菲和歐陽羽那裏得到的最新情況都詳細對龔放講述了一遍,然後問道:“這裏麵有一個細節很有趣,你注意到沒有?”

龔放問道:“你指的是高格非和歐陽羽第一次失敗的那個細節?”

俞莫寒點頭,問道:“對此你有什麽看法?”

龔放回答道:“當然還是因為自卑。”

俞莫寒提醒道:“可他在同樣漂亮的侯菲菲麵前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靳向南對這兩個精神病學和心理學方麵的天才之間的交談很感興趣,一直在一旁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並沒有插話,而此時,他不禁問了一句:“難道是因為歐陽羽長得像那個女明星?”

龔放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高格非背後的那個女人很可能是另外一位長得像某個女明星的女人?”

俞莫寒點頭道:“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多多少少存在一些明星崇拜,因為明星不僅僅代表著成功,而且還符合我們大多數人的審美標準,因此,明星崇拜其實就是崇拜成功、崇拜夢中情人。高格非的內心深處始終深藏著自卑,雖然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清楚他的自卑究竟源於什麽,但我相信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家庭曾經的貧困,而應該是與他青少年時期的性覺醒有關,而且還可能是後來的某些事情加深了他的這種自卑,否則他的性能力就不可能如此強烈地受到心理的影響……對不起,我好像有些偏題了。高格非迷戀於歐陽羽的美色,長期與她保持著那樣的關係,而不是像他和侯菲菲那樣說斷就斷,這其中與歐陽羽長得像那位女明星應該是有關係的。”說到這裏,他看著靳向南笑問道,“靳支隊,想來你的心裏麵也曾經有過夢中情人吧?”

靳向南擺著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俞,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俞莫寒正色道:“我這可不是開玩笑。其實我的心裏麵也是有夢中情人的,她是一位身材高挑、皮膚白皙、模樣可人的影視演員。”

此時此刻,靳向南雖然並不明白俞莫寒究竟想說明什麽,不過他還是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剛才的那個問題:“是的,我的夢中情人是北京電視台的一位主持人。”

俞莫寒又將目光看向龔放:“你的心裏麵有幾個夢中情人?”

龔放回答道:“夢中情人當然就隻能有一個,那是我們每個人內心深處最完美的異性形象……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說,高格非背後的那個女人極有可能就是那位曾經紅極一時的女歌手?”

靳向南瞪大了雙眼:“這怎麽可能?”

俞莫寒淡淡一笑,說道:“怎麽不可能呢?當一個人擁有了權力,內心就會開始膨脹。很顯然,高格非也是如此,他的內心充滿野心,那就是在不久的將來能夠主政醫科大學。一個人的內心充滿野心,當然同時一定也充滿著其他的欲望,歐陽羽的‘像’很顯然不能滿足高格非真正得到夢中情人的幻想,而那位曾經紅極一時的女歌手早已跌下神壇,如今連一個三流歌手都不如,高格非想滿足自己的這個願望似乎並不難,說到底不就是錢的事情嗎?”

龔放點頭道:“內心的膨脹會使一個人不顧一切地去追求自己欲望的滿足,這倒是符合高格非當時的心理狀態。”

這一刻,靳向南也禁不住感歎道:“還真是欲壑難填啊。如果真是這樣,高格非花錢買來的豈不是一張去往地獄的通行證?難怪他會精神分裂忽然發作,要是換作其他的人,恐怕也一樣難以承受這樣的結果。”

俞莫寒指了指天上,說道:“上天要讓一個人滅亡,必先讓其瘋狂。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自作孽,不可活’‘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時候他忽然再次想起華勉的那句話來:“老祖宗早就告訴過我們,厚德方能載物,一個人如果德行不修,即使得到了高官厚祿、無盡的財富也承受不起,最終隻會落得一個悲慘的下場。”

馬路上堵車很厲害,十多分鍾過去了,長長的車流卻紋絲未動。靳向南看了看時間:“估計前麵出車禍了,我們還是先吃了飯再說吧。”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越是著急偏偏會另生事端。墨菲定律就是這樣經常出現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俞莫寒隻好點頭:“也罷,今天上午總算是了結了兩件事情,收獲也不小。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

靳向南拉響了警笛,警車很快就離開了主幹道進入一條支路,幾個人簡單吃完午餐後才開始前往高格非父母的住處。

高格非的內心並不平靜。自從昨天晚上回來後他就一直在等候著俞莫寒和警方的人上門,為此他還特地找了個借口讓父母外出一個白天,卻不承想整整一個上午就這樣白白過去了。他不明白俞莫寒和警方的人為什麽會如此有耐心,結果越是猜測心裏麵就越緊張,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樣的狀況,高格非不得不承認,無論是滕奇龍還是他本人根本就不是那個精神病醫生的對手。不過他相信自己能夠抵禦住對方的攻擊,畢竟對方並沒有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證據。

那件事情就隻有他和滕奇龍兩個人知道,即使是那個後來被開除的保安也根本不知道實情。證據就在滕奇龍和他高格非的腦子裏麵,隻要他們都不講出來,那件事情也就永無曝光之日。他並不會去責怪滕奇龍的自亂陣腳,其實他的心裏麵也十分清楚,有些事情自己是躲避不了的,而坦然麵對並小心翼翼地解決問題才是第一位的。

自從上次車禍的事情發生之後,高格非的生活發生了徹底的改變,就連多年來的午睡習慣也不再有,實在是睡不著。他害怕夜晚,因為夜晚對現在的他來講代表著附骨之疽一般揮之不去的噩夢,還有從噩夢中醒來後的漫長無盡的恐懼。

終於聽到了敲門聲。“來了。”高格非低聲說了一句,隨即便起身去開門。

靳向南朝他出示了警官證,客氣地問道:“我們可以進來嗎?”

高格非將目光看向龔放:“這位是?”

俞莫寒道:“他叫龔放,是我留德時的同學。他對你的這個病例也很感興趣,所以一同前來希望能夠了解到更多有關你病情的一些情況。”

高格非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你們把我當成做動物實驗的小白鼠了?我這個小白鼠還應該擁有拒絕的權利吧?”

龔放笑了笑,說道:“我也是一位心理學家,不過我最善於測謊。高先生是不是害怕在多了一位心理學家的情況下有些事情被暴露出來?”

高格非冷哼了一聲,道:“法庭已經判決我無罪,所以我依然是一個守法的公民,擁有每一個公民應有的權利和自由。”他的目光看向靳向南,“靳支隊,請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可以拒絕這兩位非警方人員進入我的家裏?”

靳向南朝他點頭說道:“你當然有這樣的權利,其中也包括拒絕我。不過這兩位都是我們警方請來的顧問,而且目前我們已經發現了你前妻死因的疑點,如果你拒絕我們在這個地方向你詢問有關的情況,那我們就隻好請你去一趟刑警隊了。”

高格非冷冷地看著他:“靳支隊這是在威脅我?”

靳向南淡淡一笑:“我們這是在按照法律的相關程序辦案。”

這時候俞莫寒朝屋裏麵看了一眼,問道:“你父母好像沒在家?對我們的到來,其實你早就準備好了,是吧?高校長,你這又是何必呢?我是做醫生的,最感興趣的還是你的病情,而對於你來講,諱疾忌醫也是不應該的。我看這樣,今天我們就隻聊聊有關你病情的一些事情,其餘的事情接下來讓靳支隊再向你作詳細了解,你看這樣可以嗎?”

“請進吧。”高格非麵無表情地說了一聲,轉身到客廳中的沙發處坐下。

高格非沒有主動給客人們泡茶,不過桌上有水果,他用手勢示意了一下讓他們隨便。俞莫寒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鍾,隨後與龔放相視著點了點頭。這一刻,俞莫寒和龔放的想法是相通的:高格非的故作冷淡和高傲隻不過是為了掩飾其內心的不安罷了,這恰恰表現出了他內心脆弱的那一麵。

接下來將由俞莫寒對高格非進行提問,而龔放需要做的就是在一旁觀察。關於這一點,他們兩個人並不需要事先約定,這就是默契。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與高格非麵對麵,現在俞莫寒對眼前這個人的了解卻比以前深入得多。為了今天這一次的見麵,俞莫寒提前做足了功課,也為此耗費了不少的心力。而從俞莫寒的內心來講,他真正感興趣的還是高格非這個人,以及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那些故事,因為這一切才是揭開那起離奇車禍發生的關鍵,同時也將對精神分裂發生的機製及發展過程提供科學的依據。所以,此時此刻,俞莫寒的內心也難免有些激動。他輕咳了一聲,說道:“高校長,在你外出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調查你的情況,這一點想必你也知道了,因為我實在想搞清楚你精神分裂忽然發作的根本原因。”

高格非沒想到俞莫寒會如此直接,怔了一下後才說道:“既然是偶然發作,也許今後就不會再次出現那樣的情況了,我自己當然也會注意,隨時放鬆心情,所以這件事情就不勞俞醫生多費心了。”

俞莫寒嚴肅地道:“你這隻不過是一種僥幸心理,而對於精神分裂這種疾病而言,一旦出現過一次,那就極有可能再次發生。關於這個問題,隻有我這個當醫生的才最有發言權。高校長……我之所以這樣稱呼你,那是因為到目前為止你的免職文件還沒有下達,不過想來這隻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你的職務和級別或許會讓警方在調查你的過程中不得不格外小心,但你也千萬不要以此為憑繼續阻礙我們的調查。”

高格非怒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俞莫寒冷冷地道:“我的話就是話中的意思。上一次你的精神分裂造成了數人死亡數人受傷,對於你這個人來講,已經具有嚴重危害他人安全的可能。我們一直對你禮敬有加,這其中的原因你應該清楚,如果你一直采取不配合的態度,警方完全可以對你采取強製性治療措施。現在,無論是靳支隊,還是我這個精神病醫生的忍耐程度都是有限的,這一點你必須要有非常清醒的認識。”

這時候靳向南也說道:“俞醫生講得很對。學校馬上就要開學了,想來你的免職文件也應該很快就下來了。高格非,你應該清楚,所謂的級別和地位那隻不過是一種暫時性的東西,一旦你失去了,那你也就隻不過是高格非了。我們一直對你客氣,隻不過是不想過度刺激到你的精神,以免引起不好的社會輿論,如果你一直是這樣的態度,那我們就隻好采取強製性措施了。”

高格非竟然笑了起來,說道:“好啊,你們現在就可以對我采取強製性措施。說吧,讓我現在去哪一家精神病醫院?”

俞莫寒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他,輕歎著搖頭說道:“你的內心是那麽的自卑,我真不知道你此時的自信從何而來。古語有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像你這樣一個即將走到生命終點的人,為什麽就不能恢複一些人性,盡量多地擁有一些善良呢?”

高格非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凶狠起來:“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俞莫寒並沒有回避他的目光,笑了笑:“你心裏麵是明白的,難道不是嗎?而且這極有可能就是你忽然精神分裂的根本原因。高校長,你覺得我們是接下來好好聊聊你的病情,還是今天就到此為止呢?”

高格非的身體頹然地靠在了沙發裏麵,雙腿微微顫抖著,一小會兒之後他才低聲問了一句:“你們還知道些什麽?”

俞莫寒看了龔放和靳向南一眼,說道:“可以這樣講,有關你的一切,我們都知道。”

高格非即刻坐直了身體:“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還等什麽?直接帶我離開這裏啊!”

這一刻,俞莫寒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個錯誤,不過他依然冷靜,雙眼直直地看著他:“哦?聽說你今天晚上約了寧夏一起吃飯,難道你準備爽約?”

高格非的雙眼瞪得溜圓:“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俞莫寒淡淡地道:“寧夏已經離開了本地,現在我替她向你表示歉意。高校長,你確實是一個比較危險的人,說起來寧夏也算得上我的一個朋友,所以我不得不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提前替她做了一些相應的安排。”

高格非猛地在茶幾上拍了一下:“你究竟想幹什麽?!”

俞莫寒看著他,真誠地道:“我隻是想和你好好談談。我希望你能夠卸掉自己所有的偽裝,相信我,把我當成你最好的朋友,我們好好談談。僅此而已。高校長,高主任,高老師,高格非,可以嗎?”

高格非再一次愣在了那裏,隨後就頹然坐回到沙發裏麵。

俞莫寒沉吟了片刻,對靳向南和龔放說道:“也許,現在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比較好。”

龔放首先站了起來,他拍了拍俞莫寒的肩膀:“看來我是幫不了你什麽了,因為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幫助。”緊接著他對靳向南說道,“請你相信他,他絕對比你想象的更優秀。”

靳向南也站了起來,對俞莫寒說道:“我就在外麵,有事情叫我一聲。”

龔放走到門口處,轉身對俞莫寒說道:“你是對的,這一點你不應該再有任何的懷疑。對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將和蘇詠文在一起,你千萬不要來打攪我們。”

接下來靳向南和龔放都離開了,大門被輕輕地拉上。不過靳向南一直站在外麵,而龔放卻直接揚長而去。

客廳裏隻剩下了俞莫寒和高格非兩個人,空氣顯得有些沉悶。高格非斜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俞莫寒看著他,問道:“我們可以開始了嗎?你看,我沒有錄音。我是醫生,你是病人,或許我們可以推心置腹地好好談談?”

高格非動了動身體,沙啞著聲音問道:“你真的什麽都知道了?”

俞莫寒點頭:“是的。但我的結論隻不過是推測,沒有任何證據。”

高格非艱難地坐直了身體,然後將目光看向俞莫寒:“我要死了,我很害怕。”

俞莫寒點頭,聲音極其溫和:“我知道。”

高格非垂下了眼簾:“但是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

俞莫寒依然點頭:“我知道,我理解。”

高格非看向他的目光帶著感激:“謝謝你。那,我們開始吧。我的意思是,我們倆從現在開始的談話僅僅限於我的疾病,我精神上麵的疾病,除此之外我什麽都不想說。”

俞莫寒看著他:“可以。”

高格非滿臉疑惑:“真的?”

俞莫寒微微一笑:“當然是真的,因為這是我最感興趣的問題。”

高格非看著他:“謝謝。”

俞莫寒拿起一隻橘子,剝開後吃了一瓣:“味道不錯,你也嚐一下。”

高格非緊緊地盯著他:“俞醫生,你這個人很可怕,也非常令人敬佩。但是我隻能告訴你一部分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隻能帶到墳墓裏麵去了。”

俞莫寒又吃了一瓣橘子,說道:“我們先談談你的病情,其他的事情你考慮清楚後再說。我絕不會強迫你。”

高格非自己拿了一隻橘子,剝開後津津有味地吃著:“媽媽遞到我手上我都沒吃,想不到味道真的很不錯。俞醫生,你問吧,我盡量回答你的問題。”

俞莫寒看著他:“你還在防備著什麽?”

高格非輕歎了一聲:“對不起,我很害怕。”

問題早已準備好,這些問題其實就是俞莫寒心中的疑惑,它們曾經多次出現在俞莫寒的腦海裏麵,而此時,他所做的也就是將它們一一呈現出來罷了。不要急,這時候你就是一個醫生,而你眼前的這位,僅僅是一個病人。在開口詢問問題之前,俞莫寒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

“你認為從小到大對你影響最大的事情是什麽?”俞莫寒終於開口緩緩問道。

高格非搖頭:“這個不好說,從小到大遇到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有些事情已經記不得了。”

他應該明白俞莫寒問這個問題的目的,可是卻偏偏這樣回答……俞莫寒又問道:“你現在還記得小時候經常做過的那些夢嗎?”

高格非依然搖頭:“記不得了。”

俞莫寒看著他:“中學時候經常做的那些夢呢?”

他還是搖頭。

俞莫寒繼續問道:“剛剛上大學的時候你最常見的夢的內容是什麽?”

他回答道:“我以前的睡眠一直都很好,很少做夢。”

他這是在抗拒向他人透露自己內心自卑的根源。作為醫學生,他應該知道心理師經常將夢的內容作為研究素材,從中探尋病人潛意識中所隱藏著的許多東西。不過俞莫寒並不著急,繼續問道:“那麽,當你留校後最艱難的那段時間經常做的夢主要內容是什麽?”

高格非想了想,說道:“一個古鎮裏麵,家家戶戶房門緊閉,街道上空無一人。我站在古鎮裏麵,裏麵的寂靜、空曠讓我感到害怕,我急忙朝著古鎮外麵跑去,而古鎮的外麵卻是一道道的梯田,我在狹窄的田埂上奔跑,試圖逃出那個地方,遠離那個古鎮,可是最終發現自己總是回到原點。天漸漸黑了,我忽然發現古鎮裏麵出現了許多人,他們在狂歡,幾個聲音傳入我的耳朵:今天終於抓到獵物了,我可是很久沒有嚐到燒烤人肉的味道了。每一次我都是在這個時候從夢中醒來,被嚇醒的。”

被害妄想的早期?不大像。俞莫寒問道:“你仔細回憶一下,你熟悉夢中的那個古鎮嗎?”

高格非愣了一下,搖頭。

俞莫寒道:“那你描述一下那個古鎮的樣子。”

高格非一邊回憶著,一邊說道:“就是我家鄉那一帶最常見的老房子,中間是街道,街道的兩邊都是幾乎差不多相同的建築,全部是木質的,木板陳舊,有些泛白。街道是從上傾斜著朝下的,中間有不少的石梯。”

俞莫寒問道:“夢中的你是從上往下進入古鎮的,是嗎?”

高格非點頭。

俞莫寒又問道:“你也是從裏麵的某處地方朝著下方逃跑出了古鎮的,逃出古鎮後就進入到梯田裏麵。是這樣的嗎?”

高格非點頭:“是的。”

俞莫寒道:“我查看過你家鄉的地圖,就在你們村不遠處的江水邊就有一個叫作萬灘的古鎮,你再仔細回憶一下,你夢中的那個古鎮是不是和萬灘很像?”

高格非道:“聽你這樣一講,好像還真的很像。”

俞莫寒看著他:“據我所知,萬灘古鎮這個名稱好像來源於當初鎮上所居住著的一個萬姓大家族,那個地方後來成了你家鄉鄉政府的所在地。”

高格非點頭道:“是的。”

俞莫寒問道:“那麽,你曾經在萬灘古鎮那個地方發生過什麽事情?”

高格非搖頭道:“沒有,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俞莫寒歎息了一聲,說道:“很顯然,你的那個夢講述的是你曾經遭遇過的經曆,你第一次去那個地方,沒有一個自己認識的人。你行走在古鎮的街道上,給人的感覺是如此微不足道,古鎮上的人看不起你,將你視為空氣一般,你的心裏麵充滿著惶恐、害怕。可是接下來卻發生了一件大事,於是你開始逃跑,你拚命地逃跑,最終被人追上,然後被淩辱。在你的夢中,你將古鎮的出口幻想成梯田,因為那是你最熟悉的東西,你希望自己能夠通過自己最熟悉的環境逃離那個地方,然而夢中的你還是沒有成功,那是因為現實中的你曾經遭受過的淩辱太過讓你刻骨銘心,以至於讓你在夢中也依然無法逃脫那個可怕的結局。高校長,既然你知道我對你的了解已經足夠深入,為什麽還要把自己包裹得那麽緊呢?這樣可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高格非滿臉的驚訝:“雖然我知道一個人的夢代表著他潛意識裏麵的東西,但是想不到你真的能夠解讀出來,而且還如此準確。”

俞莫寒道:“當然。夢不僅僅是我們潛意識裏麵最真實的想法,而且還是願望的達成。在你的這個夢裏麵,你的願望就是能夠逃離那個地方,從而最終逃離現實中曾經出現過的那場可怕的災難。那麽現在請你告訴我,你曾經所經曆的那場災難究竟是什麽?”

“那年我才不到十歲,”高格非終於開始講述,“父親對我說,你已經長大了,應該為家裏做些事情了,明天鎮上趕場,你把家裏的雞蛋拿去賣了吧。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背著家裏那幾隻老母雞生的蛋到了萬灘鎮上。那是我第一次獨自出遠門,也是第一次看到村外的世界。我有些害怕,但也感到新奇,鎮上那條鋪著石條的街道在我的眼裏是那麽的寬闊,街道兩邊琳琅滿目的商品及那些穿著時髦的人都讓我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差點兒讓我忘記了這一次的任務。我找到了趕場的地方,像其他人那樣將要賣的東西放在前麵,然後蹲在那裏等著有人前來購買。可是過了很久,很少有人過來詢問,第一次到鎮上趕場的新鮮感慢慢就少了許多,隻是感覺到肚子裏的那泡尿憋得越來越難受。我旁邊的是一個婦人,她售賣的是一袋糯米,我讓她幫我看著雞蛋,說要去撒尿。婦人給我指了一個方向,說那邊有個茅廁。我很快就跑到了茅廁那裏,裏麵很髒,臭氣熏天,正準備撒尿就聽到隔壁傳來幾個婦人的笑聲,也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發現茅廁隔牆用的木板有一道縫隙,而且我旁邊又沒有人,就將頭湊了過去從縫隙處朝那邊看。誰知道一看之下就再也不想離開那個縫隙了,我看到隔壁茅廁裏麵有好幾個白花花的女人屁股!當時還不到十歲的我一樣感覺到血脈僨張,就連撒尿的事情都忘得幹幹淨淨。我目不轉睛地看著,看到她們站起身來,還看到了她們雙腿間那令人心旌搖曳的一抹黑色,我看著她們前後離開,這才將腦袋從縫隙處挪開。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旁邊竟然站著一個瘦瘦的老頭,他正不懷好意地看著我。我嚇得一哆嗦,肚子裏麵的尿液竟然不受控製地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將我的褲襠濕了個透。老頭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我,陰森森地低聲對我說道:‘如果不想讓別的人知道這件事情,那就乖乖聽我的話。明白嗎?’我急忙道:‘我聽話,我聽話。’老頭朝我點了點頭:‘把褲子脫了,轉過身去,雙手放在牆上。’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麽,不過還是乖乖地聽從了他的吩咐。不多一會兒,我就感覺到屁股眼那裏傳來一陣劇痛……還好的是,那個老頭隻是在我的身體裏麵進出了三兩下就完事了,臨走的時候他還抓了我下麵一把,說:‘娃兒,下次你可以來找我,我就住在鐵匠鋪旁邊,我給你錢。’從茅廁出來,我感覺到後麵火辣辣地痛,一直等到褲子稍微幹些了才回到趕場的地方,卻發現那個替我看雞蛋的婦人早已不在了。雖然我知道父親並不會因為雞蛋被人拿走的事情責罵我,卻不想就那樣空手回家,於是我咬了咬牙,直接就去了鐵匠鋪那裏。那個老頭果然就住在那個地方,他一看見我就咧嘴笑了。這一次,老頭折騰了我很久,不過他還算講信用,給了我賣雞蛋的錢。後來,雖然我又多次去過那個鎮上,卻再也沒有去找過那個老頭,我覺得自己早已忘記了這件事情,想不到它會通過夢的形式呈現出來……”

很顯然,這件事情正是高格非內心深處自卑的根源。俞莫寒問道:“後來你去找過那個老頭報仇嗎?”

高格非搖頭:“高中畢業那年,我從縣城回家路過萬灘鎮的時候碰巧看見了那個老頭。老頭躺在一張藤椅上,一個人用蒲扇在驅趕著不停在他身邊飛舞著的數隻蒼蠅。我知道那個老頭馬上就要死了,因為那些蒼蠅已經提前感知到了他的死氣。果然,不多一會兒那個拿著蒲扇的人停止了動作,那些蒼蠅蜂擁著飛到了老頭的臉上和手上。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無比惡心,跑到一旁不住嘔吐了起來。”

俞莫寒問道:“這件事情對你後來的解剖課有沒有影響?”

高格非搖頭:“上解剖課的時候我對麵前的那些屍體真的從內心裏麵充滿敬意,而那個老頭,他卻像臭蛆一般令人惡心。所以,我強迫自己忘記曾經發生過的那件事情,絕不允許自己再想起。”

“他不可能忘掉的,因為這件事已經根植於他的靈魂深處。就如同這個時候,當破解了他的夢之後,那件可怕的往事也就瞬間出現在了他的記憶之中。”俞莫寒心想著,又繼續問道,“在你最不得意的那段時間裏麵,還有哪些異常的情況嗎?”

高格非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頭來問道:“俞醫生,你覺得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俞莫寒看著他:“你為什麽忽然想起問這樣的一個問題?”這時候他忽然聽到自己的手機傳來了短信提示音,打開後看了一眼隨即就放下了。

高格非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他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種異樣的神采,身體也坐得直了些,聲音中透出一種興奮:“真的,有一段時間,不,一直到現在我都覺得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並不是真實的,我覺得自己是存在於一個虛擬的世界之中。就如同地球,它所處的地方距離太陽不遠不近剛好合適,如果稍有差池也就不會有我們這些生命存在。所以,我相信地球是獨一無二的,它一定是上帝的傑作,而無論是太陽還是整個銀河係,以及整個宇宙,都是為了滿足地球生命繁衍的條件而設計製造出來的,也就是說,整個宇宙其實都是為了地球而存在的,其作用就是為了維持地球這個生命係統的穩定。如果我們把地球比喻成受精卵,那麽胎盤就是銀河係,而懷孕的母體就是整個宇宙。”

俞莫寒很驚訝於他的這種思維,點頭道:“你的這個想法很有意思。”

高格非愈加激動:“我甚至懷疑自己都是被設計出來的,如同電子遊戲裏麵的人物,而我就是這一款遊戲的主角。因此,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這一切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這款遊戲,為了我這個主角而存在。”

俞莫寒問道:“包括我?”

俞莫寒饒有興趣地問道:“那麽,我在這款遊戲中起什麽作用呢?”

高格非道:“不一定非得要起作用,就是一種設定。因為我出了那件事情,於是你就出現了,如果我沒有出那件事情,我的世界裏麵就不會出現你這樣的一位人物,也許我們兩個人之間也就不會有任何交集。”

俞莫寒道:“問題是,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如果。”

高格非搖頭:“有的,隻要是遊戲,那就可以讓一切重新開始。比如佛教所講的六道輪回,其實就是這款遊戲的一種重啟模式。”

俞莫寒看著他:“為什麽你才是這款遊戲的主角,而不是我或者其他別的人?”

高格非道:“因為我發現,凡是那些與我作對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醫科大學的前任校長、副校長,他們都去坐了牢,那位讓我剛剛留校就陷入麻煩之中的人事處長也患癌症死了。我卻一直活得好好的,而且,當他們遭到報應後我的一切就變得越來越順利起來。”

如果說高格非最開始時的奇思妙想有一定哲理性的話,那麽他剛才的想法就說明他的思維已經偏離正常了,那應該是一種輕度的妄想症思維。也就是說,眼前這個人的精神很可能早就開始出問題了。俞莫寒問道:“你這樣的想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高格非仰頭想了想,回答道:“應該是在好幾年前了。”

俞莫寒覺得這件事情非常重要:“請你再好好回憶一下,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的?”

高格非又想了想,道:“應該是在我得知人事處長的死訊之後,那時候我剛剛被提拔為校辦副主任。”

長時間的精神壓抑,極度的內心焦慮、抑鬱,忽然在某一天得到釋放,再加上隨之而來的內心膨脹,從而產生輕度的妄想。而且這樣的妄想症狀會隨著個人內心的進一步膨脹越來越被強化,於是就形成了他最終精神分裂的基礎。俞莫寒繼續問道:“這期間出現過幻覺嗎?比如幻聽、幻視。”

高格非回答道:“有過一次。當時就我一個人在家裏,我在書房看書,忽然就聽到外麵客廳傳來了一個人的腳步聲,我急忙來到客廳,打開燈後卻發現什麽都沒有。不多一會兒,我又聽到廁所的窗戶在‘嘩嘩’作響,就像暴風雨來臨前一樣。我急忙跑到廁所去看,卻發現裏麵的窗戶關得好好的。我回到客廳,打開窗戶,看到滿天的星鬥,微微的風從臉上拂過。”

此人果然有些文采,就連描述起自己的經曆來也帶有些許的詩意。俞莫寒微微一笑,問道:“這樣的情況就隻有一次?”

高格非又想了想,說道:“這次出事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就像有一群人正在從旁邊跑過去。我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這才知道自己剛才在做夢。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一雙手十分溫柔地撫摸著我的後背,那絕不是夢中的感覺,因為我能夠清晰感覺到那雙手的溫度與質感。”

高格非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俞莫寒看著他,隨意地將手機拿在手上,說道:“到目前為止,我已經拜訪過傅傳倫、寧夏、侯菲菲,以及歐陽羽。在剛才我們來你這裏的路上,疾控中心那邊傳來消息說,歐陽羽已經被確診為艾滋病毒攜帶者。不過我並不認為她就是你的感染源,反而很可能是你將這個可怕的疾病傳染給了她。”

高格非依然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俞莫寒沒在意他的這個回答,繼續問道:“你是通過什麽渠道聯係上康小敏的?”

康小敏就是多年前曾經紅遍大江南北的那位女歌手。高格非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搖頭道:“俞醫生,你的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

俞莫寒輕歎了一聲,說道:“我能夠理解你的內心,畢竟如今很多人對這樣的病,特別是這一類型的患者抱有極大的偏見,一旦事情傳揚出去,你的形象、聲譽就會毀於一旦,而且還會因此在身後留下汙名,並讓你的家人在社會上抬不起頭來。可是你也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唯一的辦法就是坦然麵對。我們完全可以對外麵講你所患的疾病是惡性淋巴瘤,或者別的惡性疾病。有的名人、明星在他們離世後不都是這樣對外宣布的嗎?我們都是學醫的,應該比其他的人更容易看透生死,其實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而在等待死亡的這個過程當中,如果你的心裏還有一些東西放不下、拋不開,那就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情。”

高格非的身體戰栗了一下,不過依然在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你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俞醫生,我有些累了。今天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如實回答了你的問題,希望你今後不要再來影響我的生活了,從今往後我隻想看看書、栽栽花,如果有能力的話,我就寫一本書。拜托了。”

俞莫寒再次歎息了一聲,站起身來,手機依然拿在手上:“那好吧,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對了,滕奇龍心髒病發作的那天晚上,出現在他辦公室裏麵的那個女人是不是白欣,也就是你的前妻?”

高格非的身體忽然顫抖了起來,怒道:“胡說八道!姓俞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他霍然起身,衝過去試圖抓住俞莫寒的衣領,結果被俞莫寒靈巧地躲閃過了。高格非的目光已然變得凶狠,張牙舞爪準備再次進攻,俞莫寒冷冷地道:“別說是你,就是醫院裏麵正在發作的精神病人都不可能傷害到我。”

俞莫寒大聲道:“沒事。”隨即就打開了門。靳向南快速進入屋子裏麵,看著蜷縮在地上的高格非,關心地去問俞莫寒:“你受傷沒有?”

俞莫寒搖頭,心裏麵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愧疚:高格非畢竟是一個病人,剛才自己的力道似乎太重了些。

先前俞莫寒接到了龔放發來的短信,他建議俞莫寒到最後問一下高格非那個問題,並強調:一定要錄下他的表情。當時俞莫寒看了短信後心裏麵震驚了一下,不過後來還是遵照他的建議做了,卻沒有想到高格非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當然,俞莫寒並沒有責怪龔放的意思,對於像高格非這樣的人來講,做出再荒唐、再可恥的事情似乎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