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對手的反擊

俞莫寒一開始並沒有直接去看那隻手鐲,他首先注意的是包裹單上麵那個寄件人的名字:洪老幺。這不大可能是真名,俞莫寒有些失望。他還注意到這個包裹沒有保價。包裹裏麵是一個非常簡易、粗糙的木盒,木盒裏麵填充了一些塑料泡沫,再裏麵就是一個看上去很是精致的小木盒,古色古香的樣子和質地。打開小盒子後就發現裏麵的東西是用紅綢包裹著的,紅綢裏麵的手鐲居然是乳白色的。其實俞莫寒對這種東西知之甚少,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價值,不過從倪靜小心翼翼還原了包裝的情況來看,這東西應該價值不菲。

倪靜見俞莫寒正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自己,即刻說道:“這手鐲是和田玉的,而且還應該是一件古物。我谘詢過懂這方麵的朋友,他說保守的估值也起碼在十萬元人民幣以上。”

俞莫寒再次回憶那個老人當時看倪靜手腕時的樣子,依然覺得寄出這件東西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倪靜看著他,問道:“這東西怎麽辦?”

俞莫寒想了想,說道:“東西太貴重了,我們不能要。我看能不能讓警方的人幫忙查一下這個寄件人的情況,如果能夠找到他的話最好。”

倪靜問道:“萬一找不到呢?你別誤會啊,我並沒有別的意思。”

俞莫寒當然相信她問這個問題的意思,說道:“萬一找不到就暫時放著,到時候拿去拍賣後把錢捐了吧。”

倪靜點頭:“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她看了看時間,“中午想吃什麽?冰箱裏麵還有些菜,我們出去吃也可以。”

俞莫寒想到了小馮離開前所講到的事情,說道:“出去隨便吃點兒吧,估計下午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唉!現在做的事情比上班可累多了,一會兒我必須回去午睡一會兒,不然下午可就要難受了。”

倪靜看著他笑:“其實你還是非常喜歡協助警方破案的,是吧?”

俞莫寒也笑,點頭道:“你說得沒錯,破案的事情對我來講很有挑戰性。最關鍵的是,在破案的過程中自己曾經所學到過的那些專業知識就會自然而然地跳躍出來,很有趣,也很有成就感。”

倪靜問道:“那你為什麽不幹脆去當警察呢?”

俞莫寒苦笑著說道:“與精神性疾病或者心理問題有關的案子畢竟隻是少數,如果我真的去做警察的話,估計大部分的時間都隻能待在辦公室裏麵混日子。”

倪靜笑道:“倒也是。我知道,其實你是一個根本就閑不住的人。”

小區旁邊不遠處有一家家常菜館,兩個人在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後倪靜就開始點菜。俞莫寒看著窗外,忽然就想起蘇詠文說起過的關於喜歡坐在靠窗處的那個心理問題來,這一刻,他的腦子中瞬間就浮現出當時蘇詠文尷尬的樣子,禁不住臉上就露出了笑容。而此時倪靜已經點完了菜,發現他正看著窗外在笑,好奇地問道:“你在看什麽?什麽事情那麽好笑?”

俞莫寒霍然一驚,目光掃過對麵建設銀行大門外的兩尊石獅,靈機一動,說道:“我忽然想到了上大學的時候曾經討論過的一個問題,在動物世界裏麵都是雄性比雌性漂亮,可是人類也是動物啊,為什麽人類卻是女性比男性漂亮呢?”

倪靜也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是啊,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俞莫寒回答道:“經過討論,我們最終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首先是,人類似乎不應該是地球這顆星球上的原生物種。為什麽呢?因為無論是從體型還是體力及適應性來講,人類的祖先似乎並沒有最終進化成人類的先天性條件,除非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上帝,而且人類的祖先也真的是上帝的寵兒。”

倪靜點頭道:“嗯,關於這一點,上次我在山上的時候聽你講過。”

俞莫寒繼續說道:“其次,不管人類是不是地球上的原生物種,我們的祖先也是經曆過從四肢行走到直立行走這樣一個進化過程的,而正是這個非常重要的進化過程,才使得我們人類的大腦容量得到了巨大改變。為什麽?因為四肢行走的動物如果腦容量過大就容易造成頸椎的斷裂,而直立行走卻是由脊柱承擔起了腦袋的重量,這就為腦容量的大幅度增加提供了條件。但是,隨著人類腦袋體積的增大,女性的分娩出現了巨大的困難與危險,為了適應這個問題,在進化的力量下,人類的新生兒其實都是早產兒,而不是像其他動物那樣在出生後兩三天就可以行走、覓食。”

倪靜笑道:“這樣的說法倒是非常新奇。可是,這和你要說明的問題又有什麽關係呢?”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當然有關係。對於其他動物來講,雄性的漂亮完全是為了吸引雌性,以此爭奪**權從而延續自己的後代,也許我們人類最早的祖先也是如此,雄性就像金庸小說裏麵的金毛獅王那樣漂亮。”

倪靜不住地笑。俞莫寒也笑,繼續說道:“不過當人類進化到直立行走之後這一切就得到了徹底的改變,由於我們的新生兒全部都是早產兒,他們必須在六到七歲之後才具備獨立生存的能力,我說的不是現代人而是剛剛進化成直立原始人時的情況,而在這六到七年的時間裏麵,母親幾乎是完全承擔起了對孩子的知識傳播與生存技能的培訓,這就需要孩子的父親去狩獵來維持生活。因此,女性為了吸引住男性不至於遠離家庭,於是就進化得越來越漂亮了。”

倪靜不住搖頭,說道:“不對,人類最開始好像是母係氏族社會好不好?”

俞莫寒道:“現代的很多考古學家都認為所謂母係氏族社會根本就不存在。”

倪靜又是不住地笑,指著俞莫寒說道:“你們那幫家夥都是直男癌,竟然為了證明男權的優越性搞出了這樣的一套理論。”

俞莫寒怔了一下:我們都是直男癌?嗯,好像還真是這樣……他正這樣想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電話是靳向南打來的:“俞醫生,你現在在什麽地方?”

俞莫寒回答道:“我們在外麵吃飯呢。靳支隊,有什麽事情你直接講就是。”

靳向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如果不打攪你的話,那我現在就過來,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說事情。”

俞莫寒將目光投向倪靜,低聲道:“是靳支隊,他說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飯說事情。”

倪靜笑了笑,說道:“隻要我在這裏不影響你們就行。”

俞莫寒心想,靳向南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討論,他即刻對著電話說道:“沒事,那你現在就過來吧。”掛斷電話後俞莫寒又對倪靜說道,“估計是他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看來事情比較緊急。”

倪靜點頭,問道:“那你覺得會是什麽事情呢?”

俞莫寒回答道:“很可能是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柯林海,所以希望能夠從我這裏得到一些幫助,畢竟柯林海這個人是我發現的。”

倪靜問道:“那麽,你真的能夠給他們提供一些幫助嗎?”

俞莫寒皺眉:“我思考一下。”

於是倪靜就不再說話,俞莫寒手上的筷子已經放下了,他的臉側向窗外,眉頭微皺。此時此刻,倪靜忽然發現眼前的他竟然是如此的有魅力。

靳向南很快就來了,身後跟著小馮。靳向南沒有一丁點兒客氣的意思,一屁股坐下後就直接拿起了俞莫寒用過的筷子在那裏大快朵頤起來,嘴裏同時含含糊糊地說道:“餓死我了,小馮,去叫服務員加幾個菜。”

俞莫寒在目瞪口呆之下急忙叫服務員趕快拿來碗筷,隨即問道:“靳支隊,你這是幾天沒吃東西了?”

靳向南又夾起一片牛肉囫圇著吃下後才放下了筷子,說道:“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合眼呢,就吃了一包方便麵。”他一邊說一邊看著眼前的菜盤“嘖嘖”稱讚,“俞醫生、倪律師,你們倆這小日子過得……對了,我沒打攪到你們倆吧?”

雖然倪靜覺得眼前的這個家夥行事很是唐突,但盡職而且為人爽快,急忙道:“沒有、沒有。”

俞莫寒苦笑著說道:“你已經打攪到我們了,這時候說已經晚了。你先多吃點兒,我們接下來好說事。”

靳向南“哈哈”大笑,對倪靜說道:“倪律師,你這男朋友不錯,像他這樣的海歸博士可不多見,很對我的胃口。”

倪靜詫異地問道:“靳支隊,我們倆見過麵?”

俞莫寒當然知道靳向南知道並認識倪靜的原因,心裏頓時有些緊張起來,卻聽靳向南說道:“俞醫生多次在我麵前提起過你,我當然很好奇了,於是就查看了一下你的資料。果然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對啊。”

他這話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卻讓倪靜很是高興。俞莫寒也暗暗鬆了一口氣,急忙說道:“靳支隊,說吧,究竟是什麽事情?”

這時候服務員又上來了好幾個菜,小馮將俞莫寒趕到了倪靜的身旁,在俞莫寒原來的位置坐下。靳向南說道:“我們查看了監控錄像,奇怪的是,柯林海在碼頭附近忽然就失蹤了。他沒有使用手機和銀行卡、身份證,一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沒有了任何消息。俞醫生,你對心理學方麵很有研究,你覺得柯林海現在最可能會在什麽地方?”

俞莫寒謙遜地道:“我在心理學方麵很有研究可談不上,而且我對柯林海這個人的情況也不是特別了解,不過我並不認為他就是那個策劃沈青青越獄的幕後者……”他隨即將自己在蘇詠文麵前的那番分析又講了一遍。在這個過程中他不敢去看倪靜,畢竟心裏麵有些忐忑,“所以,我覺得你們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麵花費太多的時間。”

靳向南卻搖頭說道:“俞醫生,雖然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萬一呢?萬一柯林海就是那個策劃者呢?”

他這是因為心存僥幸所以才如此執著。俞莫寒在心裏苦笑著,說道:“那好吧,現在我們來分析一下柯林海的情況。關於柯林海這個人,我覺得有兩件事情是非常讓人感到奇怪的,其一,他的家裏藏有那麽多的現金,而且很顯然是非法所得,可是他卻這樣不管不顧地直接跑掉了、消失了,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這樣做的後果,很顯然,這是不符合一個長期受賄者的謹慎心理的。”

靳向南心裏一動:“你繼續講下去。”

俞莫寒又道:“其二,他在離開之前給單位打過電話,說是要去外地開會,而且對家裏的人也是這樣講的,由此說明他並沒有長時間消失的想法,或許僅僅是暫時出去躲一躲而已。柯林海是藥監局的一名處長,工作時間相對來講比較寬鬆、自由,想來像這樣的情況以前也不止一次出現過,無論是單位裏麵的人還是他的妻子也覺得正常,並不會因此而懷疑什麽。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前麵的那個問題也就能夠解釋得通了。”

靳向南急忙問道:“那麽,你認為他究竟在躲什麽呢?”

俞莫寒回答道:“也許是因為他得知了沈青青越獄的消息,害怕沈青青報複他,也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麽事情讓他感受到了某種危險,所以才不得不匆匆離開。”

靳向南皺眉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也應該明白躲避並不是辦法啊。”

這時候俞莫寒忽然問道:“柯林海的妻子呢?現在她的情況怎麽樣了?”

靳向南道:“她已經被紀委的人帶走了。”

俞莫寒皺眉說道:“我覺得柯林海這次的忽然消失很可能是因為極度害怕而產生的應激性反應,要不了多長的時間就會冷靜下來的。一旦他冷靜了下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應該考慮到如何去解決眼前的這個難題,而不是繼續躲起來,所以,他一定會給家裏和單位打電話詢問情況。小馮,你馬上打電話問問柯林海單位裏麵的情況,如果他們還沒有接到柯林海的電話,那就說明事情還沒有到特別糟糕的地步。”

小馮急忙拿起電話撥打,詢問了幾句後對靳向南和俞莫寒說道:“他們還沒有接到柯林海的電話。”

俞莫寒頓時鬆了一口氣,吩咐道:“告訴他們,如果柯林海打電話回來,一定要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另外,他妻子的電話也必須保持暢通。”

靳向南想了想,說道:“紀委那邊的電話我來打。”

靳向南打完電話後就聽到俞莫寒獨自嘀咕著說道:“奇怪啊,時間都過去一天多了,這個柯林海為什麽還沒有冷靜下來呢?還有,他為什麽要跑到碼頭那個地方去呢?除非是……”

靳向南急忙問道:“你想到了什麽?”

俞莫寒並沒有馬上回答他,又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才說道:“如果柯林海並不是躲避警方,那麽他也就沒有必要刻意關機而且不使用身份證和銀行卡,也沒有必要非得跑到碼頭那樣的地方去乘坐貨船以此逃避警方的追蹤,除非是附近有他的落腳點。對,這是最大的可能……他並不是沒有馬上清醒過來,而是很可能陷在了溫柔鄉裏麵。”

這時候靳向南也有些明白了,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在那附近有某個相好?”

俞莫寒問道:“除此之外,那附近有沒有這樣的一個地方,不需要身份證就可以住宿,而且條件還很不錯?”

靳向南愣了一下,問道:“你為什麽會想到有那樣的一個地方?”

俞莫寒回答道:“像柯林海那樣的人,想來一般的女人還不至於讓他忘記自己正身處危險之中,除非是那個地方的女人很漂亮,而且還很多。”

靳向南霍然起身,對小馮說道:“馬上派人去附近的高檔洗浴城查找……”這時候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俞醫生,如果他真的在那樣的地方,為什麽不使用銀行卡呢?”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對一個心裏麵有鬼的官員來講,他一定不會在銀行卡裏麵放太多的錢的,使用現金不是更安全嗎?”

靳向南點頭道:“有道理。”他朝倪靜歉意地一笑,“打攪你們了,你們慢慢吃。”說完就和小馮一起匆匆而去。

俞莫寒看著麵前滿桌的菜,苦笑著對倪靜說道:“吃吧,到時候我去找他們報賬。”

倪靜不禁就笑了起來:“我才不相信你真的會去找他們報賬呢。莫寒,你說他們能夠找到那個人嗎?”

俞莫寒搖頭說道:“不知道,我隻是在分析一個正常人的心理罷了。”

倪靜看著他:“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像柯林海那樣,不但喜歡長得漂亮的女人而且還是越多越好?”

俞莫寒不住咳嗽,解釋道:“我說的是像柯林海那樣的人,而不是泛指所有的男人。”

倪靜緊追著問道:“那麽,柯林海又是什麽樣的男人呢?”

俞莫寒苦笑著回答道:“他是一個有過兩次婚姻的男人,他曾經追求過沈青青,說明他特別看重女人的容貌。此外,他還很有錢,而且特別喜歡現金。”

倪靜不解:“特別喜歡現金又說明了什麽?”

俞莫寒耐心地解釋道:“從心理的角度來講,特別喜歡現金的人往往行事小心翼翼,而且潛意識裏麵不願意吃虧,做事情不會拖泥帶水,會將每一次交易都做一個了結。”說到這裏,他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可是這個柯林海為什麽會給自己留下那麽大的一個危險呢?”

在柯林海忽然消失的那處碼頭附近有一家名叫“江南水鄉”的高檔洗浴中心,該洗浴中心的規模極大,一共有五層樓。第一層是富麗堂皇的大堂及男女更衣區,第二層是男女分區的澡堂,裏麵還有專業的搓澡、美甲、理發技師。第三層是餐飲區,可以提供各種小吃、麵點。第四層是歌城及影視廳,客人可以在裏麵娛樂、看電影,或者休息。第五層是VIP高級會員區,持有金卡的會員才可以進入,也隻有金卡會員才可以享受這家高檔洗浴中心的特殊服務。

警方就是在這家洗浴中心的高級會員區找到了柯林海,他包下了這一層樓的其中一個房間。

經過審訊,柯林海的忽然出逃居然與沈青青的越獄沒有任何的關係,這樣的結果讓靳向南感到非常失望。

柯林海確實在幾年前追求過沈青青,卻被她直接拒絕了,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不甘心,於是就繼續去找她,可是在她一次次的冷臉之下最終也就徹底放棄了。

柯林海忽然出逃的原因是他和一位有夫之婦一直保持著不正常的關係,後來被那個女人的丈夫發現,遭到了多次敲詐,柯林海不堪其擾就夥同他人設下了一個圈套讓對方去坐了牢,那個男人當然不會主動向警方供述出敲詐柯林海的事情,畢竟那個圈套隻是讓他被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他還不至於傻到讓自己罪上加罪的地步。對於柯林海來講,設置這個圈套的目的隻不過是警告對方適可而止、不要太過分,本以為就可以因此讓對方從此不再去找自己的麻煩,可誰知此人在出獄前就已經放出了狠話:一旦出獄就非得要他柯林海的命。

很顯然,對方隻不過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再狠狠敲詐他一大筆錢,想不到柯林海卻把對方的話當了真,於是就在得到消息之後倉皇選擇了去躲藏起來。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人,當然就會發生各種各樣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而柯林海的倉皇出逃隻不過是其中的個例罷了。其實仔細想來,柯林海與高格非的情況還是有著某些相同之處的——對失去現有一切的巨大恐懼,於是就造成了心理上的瞬間崩潰。

“這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罷了,你不應該特別在意。”看著已經熬得雙眼通紅的靳向南,俞莫寒雖然明明知道他剛剛經曆了巨大的失望還是如此去勸慰他。

靳向南朝他擺了擺手,說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希望越大最終的失望就越大,現在看來確實是如此啊。俞醫生,你現在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俞莫寒沉吟著說道:“其實我們還遺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沈青青掛職期間的經曆。既然我們前麵所有的調查過程都沒有發現那個本來應該出現的人,就說明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在沈青青掛職期間出現的。”

靳向南的精神一振,急忙道:“那就麻煩你明天一早和小馮一起去走這一趟。俞醫生,你這裏不應該有什麽問題吧?”

俞莫寒說道:“我當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不過我一直在想,沈青青會不會已經離境了呢?”

靳向南搖頭道:“這絕無可能,沈青青是服刑人員,不可能那麽容易出境。特別是近年來國家對居民身份證管理更加嚴格的情況下,像她那樣的人想要出境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俞莫寒起身道:“聽你這樣一講我就放心了。那就事不宜遲,我和小馮這就去跑一趟。”

靳向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俞醫生,辛苦你啦。”隨即就發現了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急忙問道,“你如果有什麽要求就直接講出來好了。”

俞莫寒搖頭道:“算了,等我回來後再說吧。”

靳向南點頭:“如果是小事情的話就暫時放一下吧,我們先把眼前的這件大事情解決了再說。”

當年沈青青下派掛職的沙田縣是一個國家級貧困縣,距離省城三百多公裏。沈青青下派掛職的時候那個地方還沒有通高速公路,當時乘車去那裏需要花費十多個小時,即使是現在也還有一百多公裏的三級公路。俞莫寒心裏就想,究竟是什麽原因讓當時的沈青青選擇了那樣的一條人生之路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婚姻的失敗?

當俞莫寒剛剛上車正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俞魚的律師事務所同時收到了兩封快遞,收件人分別是俞魚和倪靜。

俞魚打開快遞厚厚的外包裝後發現裏麵裝著的隻有一張被放大的照片,照片上麵是俞莫寒和蘇詠文,蘇詠文的頭靠在俞莫寒的肩膀上,閉著眼睛的她臉上正露出幸福滿足的笑容。俞魚心裏一沉,再仔細一看就發現,這張照片的背景是一輛公交車的車廂裏麵,而從照片的曝光程度來看應該是在某個晚上。

俞魚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準備去倪靜的辦公室,因為她即刻就意識到:既然有人將這張照片寄給了她,那麽就必定會同時寄給倪靜,很顯然,這件事情絕不是表麵看起來的那麽簡單,畢竟自己的弟弟和倪靜還沒有結婚。是啊,寄這張照片的人究竟意欲何為?想到這裏,她一下子就變得冷靜了許多,緩緩坐回到椅子裏麵再次拿起照片仔細地看。

照片並不是特別清晰,可是拍攝的角度又是正麵,應該不是偷拍,否則這樣的角度必定會被弟弟發現。那麽,最可能的情況就是:這張照片是從公交車上麵的監控錄像中截取的,然後再進行了局部放大並做了修飾。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寄出這封快遞的人很顯然就是別有用心。俞魚頓時聯想起弟弟正在調查的那件事情來,心裏麵一下子就有些了然了。

警車從城南刑警支隊駛出,匯入省城的主幹道,小馮對俞莫寒說道:“靳支隊已經給當地警方打了電話,我們到達那裏起碼得四個小時的時間。”

俞莫寒點頭:“不用太過著急,安全第一。”

小馮又說道:“剛才我給杜小剛說了,讓他注意一下醫科大學和你們醫院那邊,如果有什麽情況就馬上聯係我們。”

俞莫寒沒想到小馮如此心細,心裏一動就問道:“那你能不能請他幫我查一下一個人的情況?”

小馮笑著說道:“隻要你要查的是普通的人,這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俞莫寒心想也是,畢竟如今警方的數據庫已經非常強大。他正準備說洪老幺的事情,這時候就聽到自己的手機在響,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姐姐打來的:“莫寒,你看看微信,上麵的照片究竟是怎麽回事?”

俞莫寒急忙打開微信,當他看到上麵的那張照片之後頓時就感到心裏麵湧起一股寒意,腦子裏麵也在那一瞬間就變成了一片空白……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電話依然是姐姐撥打過來的:“你說呀,照片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時候俞莫寒才終於從剛才的震驚與極度的忐忑中清醒了過來,急忙說道:“姐,我正在去往沙田縣的路上呢。”

俞魚有些氣急敗壞:“我不管你現在在幹什麽,你必須馬上將照片的事情對我說清楚!”也許這時候她也覺得自己的情緒過於激烈了些,急忙克製了一下,溫言低聲說道,“莫寒,你應該能夠想到,既然對方把這張照片寄給了我,那麽爸爸媽媽那裏,還有此時倪靜的手上也就很可能已經有了同樣的照片。所以,你至少得先對我把這件事情講清楚,爸媽和倪靜那裏由我去替你解釋。”

俞莫寒的心裏很是煩躁,不過卻又隻能歎息,說道:“事情是真的,我怎麽解釋?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一直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對她有過任何明確的表態。”

俞魚質問道:“但是你已經開始在動搖,是吧?”

俞莫寒隻能選擇沉默。而他此時的沉默也就讓姐姐明白了一切,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現在並不是去替弟弟理清情感問題的最好時候,輕歎了一聲後說道:“很顯然,對方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你陷入情感的糾葛之中,從而阻止你對那件事情繼續調查下去。而對於你來講,現在最首要的就是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否則接下來你可能什麽事情都做不了。”

這一刻,俞莫寒才忽然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一個非常難堪的怪圈之中,而這個怪圈卻又偏偏是他自己製造出來的。“木匠做枷,自作自受”,這個成語就好像是替自己量身定製的一般讓人感到滑稽可笑。難道不是嗎?對方果然有了反應,結果卻是讓自己陷入這樣一個巨大的麻煩之中。俞莫寒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歎息著說道:“倪靜那裏還是我自己去向她解釋吧。”

就在剛才,俞魚也在思索這件事情,她說道:“你暫時不用著急,我先去她那裏試探一下情況後再說。”

俞莫寒也覺得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那,好吧。”

“出什麽事情了?”待俞莫寒掛斷電話後,小馮問道。

“對方果然有動作了。”俞莫寒苦笑著說道。

剛才小馮聽得有些模棱兩可的,不過也大致明白了是怎麽回事,說道:“對方采取的方式果然很有技術含量。”

俞莫寒依然在那裏苦笑,畢竟自己那些事情實在是難以說出口來,所以也就隻能歎息:“雖然證明了我的那個猜測,但猜測還是猜測,我們依然拿不到對方任何的證據。”

俞魚進入倪靜的辦公室後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封已經被打開了的快遞,以及眼前那張神色黯然的臉,心想果然如我所料。她也不想虛偽地去和倪靜客套,直接就說道:“我剛剛也收到了這樣一封快遞。倪靜,你怎麽看待這件事情?”

就在剛才,當倪靜打開這封快遞的那一刻,巨大的震驚及隨之而來的痛苦瞬間將她籠罩,雖然她曾經想到過這樣的可能,而且也相信自己能夠坦然接受,然而當事實真正擺放在她麵前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就難以承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愛上他了,而這正是讓她感到如此痛苦的根源。

如果是在半個月之前,倪靜完全可以做到在他人麵前神情淡漠、內心冷靜,而此時此刻,她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因為,那種發自內心的痛是如此的真實,那種對失去的恐慌也是如此的強烈。

不過俞魚的到來及她的問話還是讓倪靜的頭腦一下清醒了一些,她說道:“姐,難道你不覺得這件事情應該由你弟弟親自來向我解釋嗎?”

她的心裏充滿著憤怒和哀怨。俞魚已經感覺到了,溫言說道:“是的,我已經給莫寒打過了電話,他告訴我說他此時正在去往沙田縣的路上,是為了調查沈青青越獄的案子才臨時趕往那個地方的。我問他照片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他告訴我說他會自己來向你解釋。倪靜,莫寒是我看著他長大的,他的人品我完全信得過,也許他在麵對蘇詠文主動追求的情況下有些動心和猶豫,但他絕不會做出腳踏兩隻船的事情來。”說到這裏,她走到倪靜的身後,用手攀住了她的雙肩,繼續說道,“倪靜,你想過這樣一個問題沒有,為什麽這樣的照片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同時出現在你和我的麵前?”

倪靜的心裏一動,問道:“姐,你的意思是?”

俞魚抬起手去輕撫著她的秀發,輕歎了一聲後說道:“你這麽聰明的一個人,本來應該想得到的啊……一定是莫寒的調查很快就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了啊,這不是非常顯而易見的原因麽。”

倪靜幽幽地道:“這個我知道,可是俞莫寒他……”

俞魚明白她的意思,緊接著說道:“倪靜啊,你明明知道對方的目的就是想要讓我們內部發生矛盾和摩擦,從而達到讓莫寒不再繼續去調查那起案件,如果我們真的那樣去做了,豈不是正好中了對方的詭計?”

倪靜輕歎了一聲,問道:“姐,那你說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俞魚回答道:“我覺得,目前我們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會這件事情,多給莫寒一些時間。我相信,他最終會想明白所有的一切,而且也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倪靜問道:“姐,你為什麽就這麽肯定?”

俞魚淡淡一笑,回答道:“原因很簡單,因為蘇詠文根本就不適合他。其實莫寒的心裏麵也十分清楚,隻不過他一時間還走不出蘇詠文漂亮容貌的吸引罷了。”

倪靜想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姐,我聽你的。”

俞魚這才放下心來,回到辦公室後發現手機上有好幾個父親打來的未接電話,心裏麵就知道了是什麽事情,撥回去後就聽到父親問道:“你弟弟和倪靜沒有在一起了?”

俞魚急忙說道:“爸,一會兒我和致遠一起回家吃飯,到時候我再給您解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父親歎息了一聲:“你們怎麽就不能讓我省點兒心呢?”

再次接到姐姐的電話後俞莫寒一直忐忑著的內心才稍稍安穩了些,此時就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已經真正地愛上了倪靜這樣一個事實。正因為愛才因此而愧疚、惶恐。可是自己對蘇詠文的感情呢?一想到這個問題他又開始煩躁起來,而且這樣的煩躁他始終揮之不去。

或許姐說得對,我需要一些時間。許久之後,俞莫寒才終於從紛繁複雜的焦躁情緒中慢慢走了出來。而此時,警車已經下了高速路,接下來還有一百多公裏的路程。俞莫寒從來沒有去過沙田縣,此時的他感覺一直在朝著遠處延伸的道路仿佛無窮無盡,永無盡頭,他看了看時間,對小馮說道:“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與高速公路不同,這一段路程是沒有服務區的,不過路邊時常會出現一些小餐館的招牌。小馮將警車停靠在一家叫“特色豆腐魚”的小飯館外麵,俞莫寒下車後感覺到雙腿有些發麻,使勁在地上跺了好幾下之後才覺得好了些。他看著眼前起伏延綿的群山,對小馮說道:“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今天應該走一趟當年的那一條老路。”

小馮笑著問道:“你想感受一下當年沈青青下派掛職時的心境?”

俞莫寒點頭,隨即就自嘲般地笑了起來,說道:“也就隻是說說罷了,或許我們根本就感受不到她當時的那種心境。”

小馮進入餐館裏麵去吩咐老板殺魚,俞莫寒依然站在那裏。當年從省城到沙田縣乘車需要十多個小時,如此漫長而艱辛的路途她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當時的她多久返回省城一次?在那個偏遠小縣城的日子又是如何打發的?

心裏正如此感歎著,小馮從餐館裏麵出來了,他走到俞莫寒的身旁低聲說道:“剛才杜小剛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們醫院不少人都在傳著這樣的一個消息:醫科大學準備接納你們醫院。”

俞莫寒怔了一下,問道:“接納?”

小馮點頭:“據說是省政府和省衛生廳的想法,醫科大學基本上已經同意了。”

這一刻,俞莫寒忽然就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點頭說道:“這就對了。一直以來我們醫院的職工對顧院長的評價都非常高,我也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很有操守的人,沒想到這次他竟然會做出如此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原來他也是為了醫院未來的發展。”說到這裏,他自嘲著繼續說道,“嘿嘿!想不到我俞莫寒的作用還那麽的大,竟然讓他們如此之快就達成了協議。”

小馮提醒道:“俞醫生,接下來你可能真的就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了啊。雖然這件事情有可能是滕奇龍正在兌現他以前在高格非事情上對顧維舟的承諾,但同時也可能是為了換取顧維舟對你的下一步動作也很難說啊。”

現在俞莫寒倒是不再像以前那麽感到害怕了,畢竟對方似乎並沒有采取非常手段的意圖,他淡淡笑了笑說道:“在明明知道你們警方已經參與了調查的情況下,他們也不得不掂量掂量采取某些行動的後果吧?沒事,應該出不了什麽大事情的,接下來我會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這樣一來他們也就沒有任何的空子可鑽了。”

是的,就在這一刻,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許多的事情。是的,無論是從目前的情況還是從道德的層麵來講,自己的情感歸屬問題都不能繼續模棱兩可、猶豫不決下去了,這件事情必須盡快有一個了結。這次回去後就去找蘇詠文好好談談。他在心裏如此對自己說道。

大山裏麵的空氣帶著一絲絲的涼意,天空的雲層較低而且很幹淨。省城的天空絕對沒有這麽漂亮。俞莫寒站在車前仰望著天空許久,這才戀戀不舍地對小馮說了一句:“我們出發吧。”

警車繼續朝著向大山裏麵延伸著的公路前行,沿途會看見一些建在半山腰的村莊,炊煙嫋嫋。省城那些密密麻麻的建築與這裏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她為什麽要來到這裏?難道就是為了改變自己曾經所擁有過的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