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再訪沙田

陪同俞莫寒前往沙田的還是小馮。俞莫寒發現他雙目炯炯有神的狀態後也就放下了心來,不過還是有些奇怪地問道:“難道你一點兒都不覺得疲憊?”

小馮笑了笑,說道:“我說過,我喜歡開車。另外,我還有個習慣,那就是可以抓住任何空閑的時候睡一會兒。”

俞莫寒不大明白:“任何空閑?”

小馮回答道:“是啊,隻要是沒事的時候,比如靳支隊在開會,比如你和別人說事情的時候,我睜著眼睛也能夠睡著。其實無論多麽疲倦,隻要能夠休息兩三分鍾,甚至幾秒的時間就足以讓一個人保持清醒了。”

俞莫寒嚇了一跳,頓時感覺到背脊一陣陣發涼,非常嚴肅地問道:“你在開車的時候是不是也會經常性地睡那麽幾秒鍾,特別是在高速路上麵的時候?”

確實是這樣,不過小馮從來沒有對人講過自己的這個秘密。正如他剛才所說的那樣,他睜著眼睛也能夠睡著,所以他的這個秘密一直不曾被人發現過。也正因為如此,此時的他才深感震驚:這個俞醫生,他是怎麽知道的?

俞莫寒見他不說話,心裏也就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依然嚴肅地對他說道:“我們都是肉體凡胎,都會在長時間工作的情況下感到疲憊。小馮,你這樣的習慣不但非常不利於你自身的健康,而且十分危險。其實,你這個所謂的習慣隻不過是你潛意識中的自我心理暗示,這種自我心理暗示就是,隻需要幾秒鍾的時間我就可以從疲憊的狀態變成清醒了。因為你這樣的習慣從未出過任何事情,於是你的這種自我心理暗示也就因此而變得更加強烈,也許一開始你在駕駛的過程中隻需要兩三秒的時間就足以讓自己恢複到清醒的狀態,可是後來,時間就會在這樣的自我心理暗示的作用下變得越來越長——五秒鍾、八秒鍾,甚至是十秒鍾。可是小馮,你想過沒有,當你駕駛的汽車處於高速行駛狀態的時候,即使是短短幾秒鍾也足以造成一場巨大的交通事故。”

小馮霍然一驚,急忙道:“俞醫生,從今往後我一定會改掉自己的這個壞習慣的。”

俞莫寒搖頭,問道:“你在交警隊有熟悉的朋友或者同事沒有?”

小馮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如實回答道:“當然有。”

俞莫寒道:“那我們現在就去那裏一趟吧。就現在,不然的話我這就去向靳支隊請求派另外的人陪我去沙田。”

兩個人到了交警隊,俞莫寒對小馮的朋友說道:“我們想看一下你們保存的一部分車禍視頻。”

小馮的朋友笑道:“我們這裏有剪輯過的視頻,是專門用來做宣傳片的,可以嗎?”

俞莫寒點頭道:“那當然是最好的了。”

從交警隊出來後小馮的臉色一片蒼白,剛才視頻上的畫麵著實震驚到了他。俞莫寒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因為他知道一個人潛意識裏麵的東西是非常難以消除的,而唯有剛才視頻中那些恐怖血腥的畫麵所產生的強烈刺激,才足以讓小馮徹底改掉那樣的壞習慣。

俞莫寒拍了拍小馮的肩膀:“我們出發吧。記住,如果感覺到疲倦了就馬上下道或者在附近的服務區休息好了再出發。”

小馮急忙點頭:“我知道了。”

俞莫寒繼續說道:“你這樣的習慣不但危險,而且會讓你最終成為一個平庸的人,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思考和觀察。”

很顯然,俞莫寒剛才的話再一次對他產生了進一步的刺激。小馮的神色一凝:“俞醫生,謝謝你,現在我想起來也覺得後怕。”

俞莫寒朝著他微微一笑,說道:“我相信你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那樣的壞習慣了。好了,我們出發吧,一會兒給沙田縣警方的人說一聲,我們直接去鄉下,就不進縣城了。”

中途的時候小馮將車開到了高速路的服務區休息了半個小時,而且還是小馮主動提出來的,然後兩個人繼續上路。下午到達沙田縣一處岔路口的時候,當地警方的人已經在那裏等候,隨後一同上山。

雖然山路崎嶇,但公路都被硬化過,而且沿山崖邊還有堅固的護欄,道路和護欄看上去有些新,想來實施這項工程的時間最多也就在兩三年前。俞莫寒可以想象得到當年沈青青乘車行駛在這條道路上麵時的險境,心裏不由得又開始感歎。

不過這一路的風景確實非常美。俞莫寒曾經聽過這樣一種說法:多年前人們眼中的窮山惡水如今都變成了人人向往的風景區。其實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樣的水,變化的隻不過是人們的心理。貧窮的時候不能生長出莊稼的地方當然就是窮山惡水了,因為人們隻有富裕之後才會產生出精神層麵的追求……俞莫寒一路上胡思亂想著,同時又想道:也許當年的沈青青所看到的就是眼前的美景,卻恰恰忘記了當時這個地方人們貧困的生活狀態,正因為如此,她所提出的建議才不會被當地的官員接受,於是才灰心喪氣地回到了省城,於是才從一個非常有工作熱情的掛職幹部變成了一個平庸的官員。其實這個世界上或許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命運,因為決定命運的恰恰就是我們每一個人不同的閱曆和選擇。

是的,沈青青來到了這裏,不過她最終選擇了虛榮與平庸,然後才有了她後來的命運,而她在這大山裏麵遇見了洪林隻不過是她命運的另一種延續罷了。

警車到達半山腰之後就一直蜿蜒著朝大山裏麵深入,而且還時不時上坡。大山裏麵的農戶稀疏散見,但隨處可見茂密的綠色。清涼的風從車窗吹拂進來會讓人感到絲絲涼意,沁人心脾。這裏和沙田縣城相比又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當地的鄉幹部和派出所所長等候在一處路口迎接,這是俞莫寒第二次親身體驗這種基層官場的規矩,雖然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但也隻能客氣地領受,畢竟人家是帶著尊重與熱情而來。

鄉裏的負責人和派出所所長邀請他們一行先用晚餐,休息一晚後第二天上午再去村裏。

縣刑警大隊隊長的目光看向俞莫寒:“俞博士,你看呢?”

俞莫寒問道:“這裏距離我們的目的地還有多遠?”

派出所所長回答道:“十來公裏,二十來分鍾的路程。”

俞莫寒道:“那我們就直接去村裏吧,不需要去那麽多的人,有這位派出所所長陪同就可以了。”

縣刑警大隊隊長歉意地對鄉負責人說道:“俞博士是來辦案的,大家不用太過客氣,晚上我們就在村裏麵吃飯吧,麻煩你們安排一下。”

村級公路竟然也是硬化的水泥路,不過路麵比鄉級公路粗糙狹窄了許多,隻能容納一輛車通過。村主任的家就在公路旁邊,一棟三層樓高的磚瓦房。此時天色已暗,不過還是可以看得清楚眼前這棟建築二樓和三樓的外走廊,以及外走廊上麵純木的雕花欄杆。這是俞莫寒第一次見到如此風格的鄉村建築,不由得想起了高格非父母在鄉下的房子。哦,也許當時高格非就是從這樣的三樓跳下去的,幸好樓層不高,他當時應該是雙腿著地,否則的話也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了。

村主任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中等身材,有點兒鷹鉤鼻。派出所所長介紹了俞莫寒、小馮和縣刑警大隊隊長等人,村主任急忙拿出煙來,一邊給大家上煙一邊說著客氣的話,隨即就將大家迎進了屋裏麵。簡單的幾句寒暄之後,俞莫寒就直接說明了來意:“洪家父子和村裏麵哪些人的關係最好?”

村主任回答道:“他們以前在這裏的時候和大家的關係都很不錯,洪林是村小學的教師,很有學問,孩子們都很喜歡他。洪萬才是個老實人,懂一點兒中醫,他經常進山采藥,會打獵,村裏有人生病了就去他那裏拿草藥,他也從來不要錢。如果要說和他關係特別好的人,那就隻有他那堂弟洪萬喜了。”

俞莫寒點頭,問道:“洪萬喜在家嗎?”

村主任回答道:“在呢,要不我現在就把他叫來?”

俞莫寒朝他做了個手勢:“暫時不忙。村主任,你知道洪家父子當年離開村裏的原因嗎?”

村主任道:“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後來我聽洪萬喜講,是因為洪林不能再做民辦教師了,所以才決定外出發展。其實我也能夠理解,畢竟洪林當時在村裏是很受大家尊敬的人,想不到上麵的政策下來他就什麽都不是了,像他那樣的年輕人可是最看重臉麵的,怎麽受得了那樣的結果?”

俞莫寒問道:“村裏麵的小學呢?現在還在嗎?”

村主任回答道:“在呢,希望工程給錢修了新學校,老師都是從正規學校畢業的,還有從大城市來的誌願者。”

其實,民辦教師被淘汰也是社會發展的必然。高校擴招,那麽多師範院校的畢業生需要安置,還有社會力量對貧困山區教育的大力扶持,民辦教師當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俞莫寒心裏感歎著,又問道:“你認識以前縣裏麵的沈青青副縣長嗎?她是不是來過這裏?”

村主任點頭:“那可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還不是村主任。那位漂亮的女縣長到我們這裏來的時候就是在洪林家吃的午飯。聽說那位漂亮的女縣長出了事情,而且洪林還去監獄裏把她給劫了出來?現在我們這裏什麽樣的說法都有,這件事情都成傳奇故事了。”

俞莫寒禁不住笑了起來,問道:“主任,你怎麽看這件事情?”

村主任笑得有些不大自然,說道:“他這是犯罪。”

俞莫寒一下子就笑了起來,說道:“其實你還是很佩服他的,是吧?嗬嗬!你不用緊張,其實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因為我也很佩服他。對了,聽說洪萬才以前是盜墓的?”

村主任回答道:“據說他祖上是盜墓的,不過那是新中國成立前的事情了。以前倒是聽人說過洪萬才在年輕的時候也幹過那樣的事情,不過別人問他的時候他從來不承認,所以,那樣的傳言其實是沒有根據的。”

俞莫寒不以為然:“既然是傳言,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吧?想來他年輕的時候經常不在家,而且家裏也相對比較富裕,是不是這樣?”

村主任點頭道:“確實是這樣。可是……”

俞莫寒淡淡一笑,說道:“我也沒有說他真的就是。那麽,以前洪萬才一般會去哪些地方,是不是經常有外麵的人到這裏來找他呢?”

村主任回答道:“具體情況我真的不是很清楚,據說那時候他經常去很遠的地方,村裏麵的人問起他的時候,他回答說在秦嶺一帶做木工活,一年下來可以掙上萬元的錢。那時候的一萬元可不得了,村裏麵的年輕人都想跟著他去,結果被他拒絕了。在我的印象中,那時候好像並沒有外麵的人到這裏來找他,不過據說他每次出去之前都會收到從外麵發到鄉上的電報。”

俞莫寒轉身對派出所所長說道:“麻煩你查一下,當時鄉裏麵收電報的人是誰?問問他還記不記得洪萬才那些電報的發出地址。”

派出所所長起身道:“我這就打電話問問。”

俞莫寒又問村主任道:“後來呢?是不是洪萬才的女人去世後他就不再出去了?”

村主任點頭道:“是的。”

俞莫寒緊接著問道:“那究竟是哪一年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村主任想了想,回答道:“十多年前吧,那時候他兒子從縣城高中畢業,因為沒考上大學就回到了村裏給孩子們上課。洪林回到村裏不久他媽媽就生病死了,從此洪萬才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俞莫寒站起身來:“主任,麻煩你帶我去洪家父子的老屋看看。”

村主任也跟著起身,說道:“那房子多年來沒人住,沒電,我去拿上手電筒。”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進入夜晚的模式,不過天上的那一輪明月很圓,月光清亮。洪家的老屋距離村主任家不遠,位於一座大山下麵的山坳處,是一棟三開間的一樓一底建築,外走廊也是用純木鋪就,一樣的雕花欄杆,而且房屋前麵的院壩全部是由條石鋪就。院壩的前方和兩側栽種著數棵水杉,還有南竹。村主任的手電筒光亮照射到房屋上麵,俞莫寒很快就將這棟建築的全貌印入了腦海之中。

俞莫寒從手電筒的光線中注意到大門上那處嶄新的印痕,心想很可能是上次警察前來搜查此處砸開鐵鎖時留下的印跡。一行人從大門進入,裏麵是正屋,擺放著一套樣式古樸的八仙桌椅,俞莫寒用手摸了一下桌麵,感覺到指腹上有一種灰塵特有的滑膩感。正屋的左側就是警方發現地窖的地方,俞莫寒和縣刑警大隊隊長一起下到了地窖裏麵,發現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麵隻有一個放在兩條板凳上麵的空木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地窖裏麵的空氣倒是十分幹燥,卻有著一種奇怪的氣味。

俞莫寒將村主任也叫了下來,問道:“這裏麵是什麽氣味?”

村主任使勁聞了聞,回答道:“好像是桐油的氣味。”隨即將頭探到空木箱裏麵,“就是這裏麵發出的氣味,可能是桐油紙,用它來包裹東西防潮、防蟲。”

俞莫寒點頭,又問道:“你家裏也有這樣的地窖嗎?”

村主任回答道:“有啊,村裏麵家家都有,用來存放紅苕和土豆。”

這時候俞莫寒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洪萬才當時在村裏算是有錢人,我怎麽覺得他的這個家並不怎麽樣呢?”

村主任笑道:“那個時候我們村除了他沒有人有錢修這樣的房子,估計他的錢大部分都花在了這房子上了吧。”

俞莫寒不以為然,不過沒有再說什麽。從地窖出去後他又去了旁邊的廚房,發現灶裏麵並沒有燒過火的痕跡,灶上的鍋也生著厚厚的鐵鏽。隨即又上了樓,樓上的三個房間都各有一張床,奇怪的是隻有兩張**有被單和薄被,雖然有一股淡淡的黴味,但看上去還比較幹淨。俞莫寒心想,難道那天晚上洪林和沈青青就在這裏同床了?嗯,極有可能。試想,在那樣一個沒有燈光,四周除了蟲鳴聲之外一片寂靜的可怕夜晚,沈青青一個人睡在這樣一張帶有黴味的**如何能夠入眠?

然而,當俞莫寒從村主任手上接過手電筒,仔細檢查兩張**的床單之後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心裏禁不住暗自詫異。

小馮覺得有些好奇,低聲問道:“你在看什麽?”

這時候俞莫寒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也許那天晚上洪林是和他父親一起睡的。”

小馮更是疑惑:“你為什麽這樣認為?”

俞莫寒指了指**:“兩張**的床單都很幹淨。”

小馮頓時明白了,說道:“也許他們兩個人並沒有發生關係。”

俞莫寒一怔,笑道:“有道理。”

站在一旁的縣刑警大隊隊長也很好奇:“俞博士,這又能說明什麽呢?”

俞莫寒笑了笑回答道:“沒什麽,我隻是想進一步研究這兩個人的關係。”隨即,他又繼續解釋道,“我的職業是做精神和心理研究的,通過研究一個人的精神和心理狀態就可以進入對方的內心世界,從而推測或者預測出這個人最可能的行為及下一步的打算。”

縣刑警大隊隊長終於明白了,臉上的敬仰更甚:“俞博士,你太了不起了。”

俞莫寒謙遜地道:“不是我了不起,是這個專業了不起,因為我們每一個人的行為都受心理和精神所驅動,而這個專業研究的就是這個方麵。”說到這裏,他讚揚了小馮一句,“你剛才的話說得很對,男女在一起的時候不僅僅隻有欲望,還有真摯、純潔的情感。也許,現在的洪林和沈青青已經開始真正地戀愛了。”

接下來俞莫寒又檢查了老屋裏麵其他的地方,不過再也沒有了別的發現。俞莫寒說道:“我覺得洪家父子這次回來的目的可能有兩個,一是本來就想回到這裏開始新的生活,不過後來洪家父子忽然想到沈青青可是曾經在這裏做過副縣長的人,雖然隻在這裏露過一次麵,不過也難免不會被人認出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其二是回來帶走某樣特別重要的東西,就是放在地窖裏那個箱子裏的東西,我覺得那個東西很可能是一幅畫或者是一本書。這也說明,洪家父子已經打算這輩子不回這裏了。”

縣刑警大隊隊長問道:“為什麽說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裏了呢?”

俞莫寒道:“你想想,在此之前他們離開這個地方可是有七年多了,那時候他們都沒有帶走這個東西,這就說明當時他們想有一天還會回來的。嗯,這個東西想來非常值錢,這次帶走它很可能還是為了沈青青。說不定洪家父子是為了買房,從此讓沈青青過上生活無憂的好日子。”

小馮道:“既然這東西那麽值錢,為什麽他們上次不拿出來賄賂徐健呢?”

俞莫寒想了想,回答道:“也許這次他們帶走的就是一幅非常值錢的古代字畫,而對我們大多數普通人來講,玉器類的東西給人的感覺好像更加真實一些,比如它們的形狀、光澤等,而且如今電視上那麽多的鑒寶節目,很多人對此類物品的鑒定已經有了粗淺的常識,所以接受起來要容易許多。而書畫類的東西就完全不一樣了,要真正搞清楚它們的價值,必須要有深厚的知識底蘊,普通人在麵對這類東西的時候首先就會從心理上產生懷疑,第一感覺就會認為它是假的。所以,當時徐健不接受這個東西也很正常。而後來洪林拿出來的那些寶貝是他父親剛剛從墓裏麵取出來的,想必還帶有濃濃的氣味,這就給人以真實可信的感覺,讓徐健更容易從心理上接受了。”

小馮想了想,點頭道:“有道理。”

一行人回到村主任家的時候,派出所所長早已打完電話,他告訴俞莫寒道:“當時接收電報的是鄉郵政所的一位中年女員工,不過兩年前這個人已經患肺癌去世了。我又問了郵政所裏麵其他的人,結果他們都對這件事情沒有任何印象。”

其實出現這樣的情況也並不完全是湊巧。據一項調查表明,人群中女性患肺癌的人數反而比男性多一些,一方麵是源於生殖係統腫瘤的轉移,而另一方麵是因為她們大多人是二手煙的受害者。此外,即使是那個人現在還活著,也不一定記得十多年前這一類的事情,除非是她曾經特別留意過。

俞莫寒沉吟了片刻後說道:“那我們先吃飯吧,一會兒我和小馮一起去見一下那個洪萬喜,其他的人就不用跟著去了。”

村主任家準備的晚餐很豐盛,除了臘肉香腸之外還有幾樣熏製的野味,蔬菜也是剛剛從地裏麵采摘下來的,味道非常不錯。其他的人都在喝酒,在村主任的帶領下,俞莫寒和小馮吃完飯後就去了洪萬喜的家裏。

洪萬喜的家在洪家父子老屋所在山坳的另外一邊,單獨的一棟磚瓦小樓,從小樓的新舊程度上看應該是和村主任家的房子同時期修建的。洪萬喜五十多歲的年紀,老母親還健在,據村主任講,洪萬喜有一兒一女,隻不過如今都在外地打工,兩個孫子留在村裏上小學。俞莫寒他們進去的時候這家人正在吃飯,桌上一小盆幹筍燒臘肉,一盆蘿卜臘骨頭湯,還有幾樣鹹菜,看上去這家人的生活水平還算不錯。

“萬喜,省城來的警察要找你問點兒事情。”村主任一進門就直接對洪萬喜說道。

正在吃飯的洪萬喜一下子驚慌得手上的筷子都掉落在了桌子上,與此同時,洪萬喜的家人都滿臉驚恐地看著俞莫寒和小馮,包括那兩個尚在讀小學的孩子。俞莫寒朝那兩個孩子和煦地一笑,隨即又朝他們倆做了個鬼臉,兩個孩子竟然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這時候俞莫寒才對洪萬喜說道:“老洪,你不用緊張,我們來就是找你了解一些情況。這樣吧,麻煩你出來一下,我們就在你家的這院壩裏坐一會兒。”

洪萬喜卻沒有動彈,依然滿臉驚恐:“我……我,你們……你們不要抓我,我就是給我哥打了個電話,其他的什麽事情都沒有做。”

果然如此。俞莫寒正色地看著他,說道:“你給他打那個電話就已經是犯罪了,不過你剛才主動說了出來就可以算自首,接下來隻要你主動向我們提供更多的情況,那就算有立功表現。”說到這裏,他側頭去問小馮,“馮警官,是不是這樣?”

小馮點頭道:“沒錯,洪萬喜,我們這次來找你就是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可要抓住囉,不然的話今後你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俞莫寒暗暗讚賞著小馮剛才的話,隨即隻見洪萬喜慢慢站了起來,來到了他們的麵前。俞莫寒看到他的目光中依然充滿驚恐與疑慮,朝他笑了笑,指了指院壩裏的凳子,說道:“我們就坐在那裏說話吧。”

洪萬喜這才明白他們真的不是來抓自己的,目光中的驚恐一下子就消失了許多。

俞莫寒坐在了洪萬喜的對麵,小馮和村主任就在一旁站著。此時洪萬喜的家人都到大門處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俞莫寒又朝著那兩個孩子笑了一下,這才開始問洪萬喜道:“說吧,關於洪萬才和洪林,你都知道些什麽?”

洪萬喜急忙道:“就是那天,我哥和洪林忽然回來了,還帶著一個女人。我哥告訴我說那個女人是洪林的媳婦。因為他家很久沒住人了,沒法生火做飯,就到我家裏來吃了晚飯,吃完飯後他們就回去住了,我本來想留他們就在我家裏住的,可是我哥說晚上他還要收拾一些東西,就讓我女人先去他家裏鋪好兩張床。我哥離開我家的時候悄悄告訴我說,最近他在外邊惹了點兒麻煩,這次回來隻準備住一晚上,如果接下來有什麽情況就馬上給他打個電話。我問他究竟惹了什麽麻煩,他隻是看了一眼帶回來的那個女人也就沒有再說話。我以為那個女人是他們拐騙回來的,也就沒有當一回事。”俞莫寒驚訝地看著他:“沒當一回事?為什麽?”

洪萬喜道:“以前我們這山裏窮,我們村好幾家的媳婦都是有人從外麵拐騙來的……”

俞莫寒的目光看向村主任,村主任急忙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那幾家人的媳婦後來都被縣裏麵的警察帶走了。如今我們這裏的生活好了,再也沒有那樣的事情發生過。”

俞莫寒也不想過多去詢問諸如此類的事情,對洪萬喜說道:“你繼續講。”

洪萬喜道:“他們就在家裏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去看他們的時候就發現門已經鎖上了。誰知道過了幾天我們這裏就來了那麽多的警察,我這才想起我哥說的話來,就急忙給他打了電話。”

俞莫寒問道:“你哥的電話號碼呢?”

洪萬喜道:“打完電話後我才忽然感到害怕,就急忙把他的號碼給刪掉了。”

俞莫寒對小馮說道:“接下來去查一下他的通話記錄。”隨即就繼續問道,“他們在你家裏吃飯的時候都說過些什麽?”

洪萬喜回答道:“我問他們這些年都去了什麽地方,我哥說就在北方打工,這些年過得還可以。我見他好像有些不願意多說的樣子,也就沒有再問。當時他們就在家裏吃了頓飯,洪林和那個女人幾乎沒有說話,他們吃完飯後就回去了。”

“你確定他說的是在北方打工?”俞莫寒忽然問了一句,而且加重了“北方”這兩個字的語氣。

洪萬喜點頭道:“是的。我記得清清楚楚,他說的就是北方。”

俞莫寒點頭,目光看向他家的房子,問道:“你修這房子的時候你哥是不是給了你錢?”

洪萬喜急忙搖頭:“沒……沒有。”

俞莫寒仿佛明白了:“那就是他以前給了你某樣值錢的東西,後來你修房子的時候把那東西拿去賣了,是吧?”

洪萬喜的目光中閃過一縷驚慌,卻緊閉著嘴唇沒有說話。

俞莫寒緩緩說道:“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就是你以前跟著他一起去盜過墓,那值錢的東西其實是他分給你的,說不定現在你家裏還有別的東西。盜墓可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

話未說完,就聽洪萬喜急忙道:“我沒有和他一起去盜墓!”

俞莫寒看著他:“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洪萬喜急忙說道:“就是你說的那樣,多年前他離開這裏的時候給了我一塊玉,說那是爺爺留下來的東西。他還告訴我說,如果家裏急需用錢的時候可以把它拿去賣了應付一下。那東西我本來是一直留著的,後來村裏麵家家都在修房子,我就……就……”

俞莫寒點頭,又問道:“其實你是知道他以前盜墓的事情的,是吧?”

洪萬喜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我家祖上是盜墓的,到了我爺爺那一代就沒有再幹這一行了,不過我爺爺還是把這門技術傳給了我大伯,就是我哥萬才的父親,我哥就是從大伯那裏得到的傳承。”

俞莫寒問道:“那麽,你哥把這門傳承教給了洪林沒有?”

洪萬喜搖頭道:“肯定沒有。我大嫂死後,洪林還為此和我哥大吵了一架,當時我就在場,洪林說他媽媽的死就是我哥幹壞事的報應,他還說,如果我哥再出去幹那樣的事情就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從那以後我哥就一直留在村裏再也沒有出去過。”

俞莫寒又問道:“洪萬才是不是有個外號叫洪老幺?”

洪萬喜愣了一下,搖頭道:“我不知道,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接下來俞莫寒又問了一些問題,不過並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所知道的情況確實十分有限,隨即起身說道:“你最好主動向鄉裏麵的派出所說清楚情況,爭取從寬處理。現在縣公安局的人和鄉派出所的所長就在你們村主任家裏,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時候村主任也對他說道:“萬喜,你這不算什麽大事,主動向公安局的人講清楚就可以了,要是他們主動上了你家的門,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洪萬喜又是一陣恐慌,過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說道:“好,我跟你們去。”

“越是貧窮的地方越愚昧,不過偏偏又是這樣地方的人最淳樸。”俞莫寒感歎著對小馮說道。

“是啊。”小馮也很是感歎,“俞醫生,你怎麽知道洪萬才給過他堂弟一樣很值錢的東西?”

俞莫寒回答道:“從一開始我就注意到洪萬喜在稱呼洪萬才的時候使用的是‘我哥’這兩個字,而且他所表達出來的是一種非常真實的親情。此外,洪萬喜明明知道堂哥所惹下的麻煩就是犯罪,在那樣的情況下卻依然甘冒風險給洪萬才打了個電話。這可不是一般的親情可以做得到的,在我看來,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恩。”

小馮道:“洪萬才離開後家裏的土地都是他堂弟耕種啊,為什麽你不認為洪萬喜的感恩來自這件事情呢?”

俞莫寒問道:“這大山裏麵的土地能夠產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據我所知,承包給農戶的土地如果長期荒置可是要被政府收回去的,所以,這其實是洪萬喜在幫他的這個堂哥。”

小馮驚訝地看著他:“你連這個都知道?”

俞莫寒道:“網上的新聞都有呢,隻不過很多人並沒有注意罷了。”這時候小馮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聽後對俞莫寒說道:“洪萬喜的通話記錄已經有了查詢結果,那個號碼是洪萬才在省城辦的,目前已經處於關機狀態。”

俞莫寒道:“肯定不是關機狀態,而是已經停止使用。以洪萬才的精明和多疑,他是絕不會給我們留下如此顯眼的線索的。”

小馮問道:“俞醫生,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新的判斷?”

俞莫寒回答道:“我還得再好好思考一下。”

說話之間就到了村主任家裏,縣刑警大隊隊長和鄉裏麵的派出所所長已經吃完了飯,俞莫寒看了看桌上的酒瓶,發現他們並沒有喝多少,估計是礙於他和小馮的緣故。俞莫寒當著他們兩位的麵將洪萬喜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後說道:“在這件事情上他肯定是違法了,不過現在的態度還算不錯,而且積極主動地向我們提供了不少情況,你們二位是否可以考慮一下對他從輕處理?”

刑警大隊隊長沉吟著說道:“根據《刑法》第三百一十條的規定,明知是犯罪的人而為其提供隱藏處所、財物,幫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證明包庇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他能夠主動積極配合警方的調查並提供線索,這算有立功的表現,我們一定會向法院說明情況,爭取從輕判決。”

俞莫寒在心裏暗歎,說道:“帶他離開村裏之前,是否可以讓他回去給家裏的人講一聲?”

縣刑警大隊隊長問道:“俞博士,你們接下來是怎麽安排的?”

俞莫寒道:“你們不用陪同我們,我和小馮就在村主任家裏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直接回省城。”

如今大山裏麵已經有了手機信號,收看電視節目卻隻能靠衛星鍋蓋,信號很不穩定,俞莫寒換了幾個台後就再也沒有了看電視的興趣,於是就和村主任閑聊了起來。當然主要還是聊洪家父子的事情,其間村主任說起了兩件往事:大約在洪林十來歲的時候,村裏的一個同齡孩子說他爹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洪林聽後非常生氣,拿起一根棒子就朝那個小孩打去,那個小孩雖然比洪林壯實許多,可是在洪林玩命的招數下嚇得到處逃竄,那個小孩被他追得實在跑不動了,隻好跪地求饒,洪林這才罷休。洪林上高中的時候,聽說他和班主任老師的關係搞得很僵,據說是他上課看小說被班主任老師罰去掃廁所,他就是不去,還到校長那裏告了班主任老師的狀,說他遭到了體罰,後來也是班主任老師當麵向他道了歉。

俞莫寒問道:“如此說來,洪林應該是一個心胸狹窄,甚至有些一根筋的人,可是你先前不是說他在村裏很受歡迎嗎?”

村主任回答道:“他上課上得好,孩子們都很喜歡他,而且村裏麵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所以大家都不去惹他,還都在他麵前說他的好話。”

這樣性格的人倒是更容易被情所困,而且最可能做出瘋狂的事情來。俞莫寒心裏想道。

這一天下來他實在是有些累了,於是早早就去睡了。村主任將客人睡的床鋪打理得幹幹淨淨,還在蚊帳外點了蚊香,俞莫寒卻躺在**一時間睡不著。村主任家的床是全木的,榫頭有些鬆動,每一次翻身的時候就會發出聲響。農村人都睡得早,看家的狗及飼養的動物也都習慣性地進入了睡眠狀態,黑夜中一片寂靜,而在這樣的寂靜中窗外傳來的蟲鳴聲就顯得格外清晰。從聲音來看它們應該分屬不同的種類,音調、鳴叫的長短各有不同,卻給人以琴瑟和鳴般非常美妙的聽覺享受。

所以,俞莫寒一時間睡不著完全是因為不舍得——在任何一座城市都不可能聽到如此別具一格的美妙聲音。後來,他仿佛感受到了一種魔力的牽引,緩緩從**起來到了門外的外走廊上。皓月當空,青山隱隱,不遠處有無數螢火蟲一明一暗地閃爍著,那些歌唱者當中就有你們嗎?

此時,俞莫寒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正準備轉身去看,就聽見小馮問道:“怎麽,你睡不著?”

俞莫寒指了指天空和那些螢火蟲:“它們都太美了。”

小馮差點兒就笑了起來:“這大山裏麵不都是這樣麽。”

俞莫寒悠悠說道:“現在看來也許沈青青是對的,將這大山開發成旅遊區,想來一定會有不少的遊客前來度假,特別是那些青年男女,這地方的夜晚實在是太浪漫了。”

原來他一直在思考沈青青的事情。小馮問道:“你覺得洪家父子和沈青青……”

就在這一瞬,俞莫寒忽然心裏一動,問道:“現在幾點鍾了?”

小馮看了看時間:“十一點過一點。”

俞莫寒自言自語道:“但願他還沒有休息。”隨即就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康主席,您還沒有休息?我沒有打攪到您吧?”

康東林爽朗地大笑:“今天和幾個老戰友見了麵,有些興奮……俞博士,你有什麽事情就盡管問吧。”

俞莫寒笑道:“我確實是有事情想要問您,沙田和附近幾個縣的農民外出打工的地方主要在哪些省份?”

康東林想了想,回答道:“我們縣的農民工主要在海南那一帶,旁邊錦繡縣的人大多去福建,金山縣很多人都在新疆,鄰省那邊主要是在珠江三角洲一帶。”

俞莫寒又問道:“康主席對全省外出打工的農民工的主要分布情況了解嗎?”

俞莫寒繼續問道:“外出務工人員帶著孩子出去的多不多?帶著孩子外出務工的農民工主要分布在哪些地方?”

康東林回答道:“前些年留守兒童的問題普遍比較嚴重,不過現在很多年輕父母都將孩子一同帶出去,個別的甚至就在當地買房定居下來,至於具體的情況我就不大清楚了。”

俞莫寒又問道:“那些外出打工的農民工的孩子在外地讀書的問題是如何解決的?”

康東林回答道:“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農民工的孩子在外地入學大多會被拒絕,畢竟每個城市的教育資源都非常有限。所以,民辦學校也就成了這些孩子接受教育的主要途徑。”

接下來俞莫寒就沒有繼續詢問更多的問題,連聲向對方道謝。康東林是一個比較有原則的人,沒有聽俞莫寒主動說起沈青青的事情也就沒有多問。掛斷電話後俞莫寒伸了個懶腰,對小馮說道:“早點兒睡吧,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去。”

小馮看著他,問道:“俞醫生,你剛才在電話裏麵的那些問題……”

俞莫寒朝他笑了笑,說道:“我還得再好好思考一下。”

回到房間的**躺下,已經有了暗適應的俞莫寒發現從窗外飄灑進來的月光竟然如此明亮,耳邊的蟲鳴聲依然是那麽動聽。不知不覺中,他發現自己正置身於窗明幾淨的教室裏麵,耳邊傳來的是少年們朗朗的讀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