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離真相不遠了
其實俞莫寒還真是不大習慣最近這段不上班的日子,其間他曾經不止一次夢見自己在醫院裏和同事探討病例,還有一次的夢境竟然是在醫院的大門外與顧維舟迎麵相遇。
夢是潛意識的反映,它所表達的是一個人內心最為真實的願望。俞莫寒懂得自己的夢:他在內心裏太想回到醫院,太過希望得到院長的重視了。
為了第二天上班不遲到,俞莫寒當天晚上就上了山。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回寢室,雖然門窗都關著,但桌麵上還是有了些灰塵。灰塵這種東西有時候是肉眼無法看見的,但它們時時處處存在於我們生活的空氣之中,隨著量的增加最終展現在人們的麵前。俞莫寒一邊用抹布擦著桌子,一邊想著這個道理,腦子裏卻忽然浮現出那張白皙而漂亮的臉來,他心裏猛然一驚: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怎麽就忽然想起她來了呢?難道自己內心裏的情感也像這空氣中的灰塵慢慢在積聚?不,怎麽可能呢?倪靜那麽通情達理,而且和自己如此心有靈犀……他苦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畢竟在這個地方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俞莫寒很快就適應了眼前的孤獨,躺在**看了一會兒書,睡意如期來臨,關了燈,酣然入眠。
大多數精神病人是沒有時間概念的,他們和以前一樣問候著這位年輕的醫生,朝著他傻笑,仿佛他消失的這段時間根本就不存在。俞莫寒喜歡這個地方,這裏的病人沒有心機,所表達出來的都是他們內心最真實的感受,雖然那樣的感受不能為正常人懂得、理解。
剛剛回到醫生辦公室他就接到院長打來的電話:“小俞,請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俞莫寒匆匆就去了。
顧維舟對他很客氣,一如既往客氣,客氣得讓他開始懷疑倪靜曾經的分析。俞莫寒恭敬地道:“顧院長,您找我?”
這是一句廢話,俞莫寒卻一時間找不到更合適的話來開這個頭。
顧維舟關心地問道:“最近休息得還好吧?你沒有因為這件事情產生什麽想法吧?”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怎麽會呢?難得有休假的機會呢,也正好可以陪陪父母。”
“沒想法就好。”顧維舟笑笑,隨即將話題一轉,“小俞啊,有這麽個事情,城南刑警支隊有個案子希望我們去幫忙解決一些相關的問題。我考慮了一下,覺得你去比較合適。”
俞莫寒心裏一緊,怎麽又是我?即刻就問道:“刑警隊的案子,為什麽要我們去幫忙?”
顧維舟回答道:“因為死者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她是死於自殺,而且是上吊自殺。”
俞莫寒愣了一下,又問道:“死者自殺的時候是處於精神分裂的狀態嗎?”
顧維舟笑了笑,說道:“這正是需要你去搞清楚的事情。”
俞莫寒頓時就明白了。他對這個案子非常感興趣,即刻就答應下來。然而顧維舟又說道:“我們醫院的人手很緊張,這你是知道的。你離開醫院的這段時間大家輪流替你值班,時間長了肯定不行,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盡量做到上班和協助警方辦案兩不耽誤。”
俞莫寒皺眉:“我這上上下下兩頭跑,交通費的問題醫院可以解決嗎?”
顧維舟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們醫院的狀況你又不是不清楚……唉!我盡量想辦法解決吧。”
既然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俞莫寒也就隻能心裏道:“那,我就盡量坐公交車好了。”
城南刑警支隊隊長靳向南聽了俞莫寒自我介紹後,覺得有些詫異:前兩天給你們幾家醫院打電話都說抽調不出人來,現在怎麽忽然就來了?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畢竟人來了就好,隨即向俞莫寒介紹了有關的案情。
死者名叫魏小娥,今年三十六歲,有精神分裂症家族史。她二十三歲的時候與秦偉結婚,當時她是一名小學教師。兩個人結婚一年後魏小娥忽然精神病發作住進了醫院,經過兩年多的治療,病情有所緩解,於是秦偉將她從醫院裏接了出來住在家裏。後來魏小娥的病時斷時續,秦偉並沒有再送她去醫院,因為他知道像妻子這樣的情況,當今的醫療技術最多也就隻能是暫時性地緩解病情。
秦偉是街道辦事處的一名科級幹部,每次妻子病情發作時因為躁狂時常讓他傷痕累累。不過,他與魏小娥的感情極深,這麽多年來始終對妻子不離不棄,周圍的人在十分同情秦偉的同時也感歎魏小娥的好命。
兩天前,秦偉中午下班回家時忽然發現妻子竟然在家裏上吊自殺身亡,驚駭傷痛之餘急忙報警,法醫現場勘驗後認為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三個小時之前,也就是上午九點鍾左右。秦偉每天早上八點半出門,九點鍾到達街道辦事處的辦公室,當天也是如此,他的同事都能夠證明這一點。
靳向南介紹完情況後俞莫寒感到有些疑惑,就問道:“你們究竟希望我們解決什麽樣的問題呢?”
靳向南將幾張現場勘查的照片放到俞莫寒麵前,說道:“死者死亡的地方是在客廳,繩子的一頭固定在掛吊扇的鉤子上。從表麵上看這起案子似乎並沒有任何疑點,因為我們並沒有在現場發現第三者的指紋和腳印,不過奇怪的是,他們家的客廳實在是太幹淨了,幹淨到沒有任何人的腳印。”
俞莫寒驚訝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連秦偉和魏小娥的腳印也沒有?而且這樣的情況僅僅是客廳?”
靳向南點頭道:“是的。不過死者死亡前所穿的拖鞋上套有塑料腳套,這樣的情況也可以解釋為死者在生前做過客廳的清潔,然後才上吊自殺的。可是死者為什麽隻做了客廳的清潔而對其他的房間卻不管不顧呢?我們對精神病人的心理狀況知之甚少,所以才請求你們前來協助。”
俞莫寒思索了片刻後問道:“死者是否留下遺言,生前是否洗過澡,身上穿的是不是新衣服?”
靳向南怔了一下,回答道:“死者沒有留下任何遺言,至於她是否洗過澡我們目前還不清楚,不過她身上穿的卻是一套舊睡衣。”
“既然她身上穿的是一套舊睡衣,那麽是否洗過澡的問題也就不重要了。”俞莫寒道,說到這裏,他忽然道,“我認為這是一起他殺事件。”
靳向南的目光一亮,問道:“為什麽?”
俞莫寒道:“假如死者生前處於精神正常的狀態,覺得自己應該幹幹淨淨地離開這個世界的話,洗澡、換上一身新衣服才是正常的思維……”
靳向南提醒道:“可她並不是一個正常人,她是一個精神病人。”
俞莫寒道:“我假設她當時的精神是處於正常狀態。那麽,既然她想到了應該將家裏的清潔做幹淨後再離開,那就更應該洗幹淨自己的身體,然後換上一身新衣服,可是死者隻是做了客廳的清潔而且身上穿著舊睡衣。此外,這麽多年來丈夫對她不離不棄,如果她當時的思維是清醒的,那就應該在臨走前至少給丈夫留下點什麽才合理,比如一句話,或者一盤錄音錄像等,這才符合一個人的正常心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是不是?因此,從以上所有的情況來看,我認為死者生前的精神狀態是很不正常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新的問題就來了:一般情況下,精神分裂症患者發作的時候,可能會因為幻覺或者被害妄想而出現意外死亡,比如落水、墜樓等,但上吊自殺屬於有意識的自主行為,如果死者當時正處於精神病異常的狀態,那麽她的自殺行為就很難解釋得通,特別是她上吊時使用的繩子,那是用兩根繩子係在一起的,因為一根繩子的長度太短。精神病人不可能具備這種清晰的思維能力和動手能力,所以我認為這極有可能是一起他殺案件。”
雖然俞莫寒說得有些複雜,不過靳向南還是聽懂了,沉吟道:“我覺得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可是我們必須講證據,不知道俞醫生對此有什麽好的建議沒有?”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也許,證據就在死者的丈夫那裏,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向他了解一些情況。”
靳向南有些好奇,同時也很高興:“當然可以,我親自陪你去。”
秦偉因為妻子的去世這兩天沒有上班,一直待在家裏。俞莫寒在進門之前看了那道防盜門一眼,隨後才跟著靳向南進了屋。進門後他掃視了一下客廳,目光頓時就被牆上的那張遺像吸引了。
他從靳向南那裏看過魏小娥的照片,不過那些照片都是她死亡後的遺容,臉部變形得很厲害。而此時遺像中的她看上去非常清秀,目光中也沒有精神病人常見的那種呆滯。俞莫寒又將目光投向秦偉,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十分英俊,近一米八的個子,身材勻稱,臉形棱角分明,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有多少悲痛,倒是傷感占了主要。
靳向南向秦偉介紹了俞莫寒的身份,說道:“俞醫生是我們請來協助調查這件事情的。”
秦偉朝俞莫寒點了點頭,客氣地道:“辛苦你了,俞醫生。”
俞莫寒對他很有好感,溫言對他道:“秦先生請節哀。我們隻是常規性地來問你一些問題,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
秦偉搖了搖頭,說道:“她走了或許是一件好事,她和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活在我們這個世界裏很孤獨,也很痛苦。所以我並不感到悲痛,隻是有些不舍。”
俞莫寒的內心頓時被他的話震動了,不禁問道:“你真的能夠懂她?”
秦偉淡淡一笑,說道:“俗話說久病成醫,我和她生活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怎麽會不懂她呢?在她的那個世界裏,有一半的時間充滿著光明,如同傳說中的童話世界,那裏有身上長著漂亮翅膀的小仙女,有會說話的小白兔及各種可愛的小精靈;而另一半的時間卻是陰雲密布,那是一個恐怖的世界,有吃人的惡魔,有發出可怕叫聲的巨獸及各種可怕的妖怪出沒其中……而她,是那個世界裏的一位勇敢的女戰士,小仙女、小白兔和各種可愛的精靈都是她的朋友,她和他們一起沐浴在聖光普照的光明之中,她和他們一起勇敢地去和各種妖魔鬼怪搏鬥……”
這就是精神病人的世界,隻不過秦偉剛才的描述僅僅是他們的世界中的一個。俞莫寒問道:“那麽,你相信那個世界真的存在嗎?”
秦偉點頭:“我當然相信,因為那是她的世界。可惜我進不去。”
俞莫寒感歎道:“秦先生,你真是一個好丈夫,你的妻子能夠遇見你真是一種幸運。”
秦偉卻是滿臉的傷感與愧疚:“我做得不好,我沒有那麽多的錢讓她接受正規的治療,我沒有能力請保姆照顧她的日常生活,隻能每天將她反鎖在家裏。”
俞莫寒即刻就問:“兩天前,也就是出事的那天上午也是這樣嗎?你確定離開家的時候反鎖上門了嗎?”
秦偉點頭:“當然可以確定。”
俞莫寒又問道:“我進來的時候注意到你們家安裝的是防盜門,即使是你反鎖了,她也應該可以從裏麵打開的啊。”
秦偉道:“從裏麵打開的話必須要鑰匙。小娥很聽話,從來沒有用鑰匙去打開過房門。”
俞莫寒繼續問道:“難道你不擔心她一個人在家裏出什麽事情?”
秦偉道:“我不讓她自己做飯,家裏也從來不放打火機、火柴之類的東西,各種刀具都被我鎖了起來,每天中午我一般都是從外麵買飯菜回家,隻有晚上的時候我才在家裏做飯。”
俞莫寒又問道:“那繩子,我指的是……那東西是你家的嗎?”
秦偉點頭,指了指客廳的窗簾:“是窗簾的綁繩,做窗簾的時候商家配送的,我沒想到她會用這個東西結束自己的生命。”
俞莫寒看著他:“你真的相信她是自殺的嗎?”
秦偉怔了一下,問道:“你的意思是?”
俞莫寒即刻換了個話題:“她平時都堅持吃醫生開的藥嗎?”
秦偉又愣了一下,估計沒有想到俞莫寒的話題忽然又變了。他點頭道:“是的,情況不好的時候每天早、晚各一次。”
俞莫寒緊接著就問道:“那麽,大前天她的情況正常嗎?”
秦偉搖頭:“不太正常,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她蜷縮在床角,滿臉的恐懼,於是就急忙讓她吃了藥,我離開家的時候她好了許多,很聽話地去餐桌那裏吃早餐,我看時間有些晚了擔心會遲到,就吩咐她吃完飯後不要管碗筷,等我回來後再洗。她沒有回答我,不過我知道她聽得見,也會聽我的話。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都是我回家後才洗的碗。”
俞莫寒又問道:“平時她在家裏做清潔嗎?”
秦偉點頭:“做的。她情況好的時候會做清潔,會使用洗衣機,偶爾還會看看書,她特別喜歡看童話故事,其次就是她以前上課時用的小學生課本。”
那應該在她神智比較清醒的時候,俞莫寒想,又繼續問道:“她以前做清潔的時候出現過隻做客廳清潔的情況嗎?”
秦偉怔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俞莫寒前麵的那句話來,情緒一下子就變得有些激動了:“難道她真的是……”
俞莫寒看著他:“請你先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
秦偉克製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回答道:“她做清潔的時候一般是先從廚房做起,然後是書房,臥室,最後才做客廳的清潔。有時候她在做清潔的時候情況忽然就不好了,所以就隻做了一部分……俞醫生,小娥她、她……”
俞莫寒依然沒有回答他:“秦先生,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需要你回答,你妻子以前有過自殺的行為嗎?”
秦偉點頭:“有過幾次,不過那都是在她比較清醒的時候,她哭著對我說,與其這樣拖累你,還不如我死了算了。我就對她說,你死了我怎麽辦?我們結婚的時候不是說過嗎,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這輩子我們倆都要白頭偕老。然後她就哭,然後我就緊緊抱著她,一直到她的情緒完全平複下來。”
他的話有些像電影、電視劇裏的台詞,但此時此刻卻一下子就感動了俞莫寒和靳向南。這就是真正的愛情啊,因為發自內心,所以才像台詞一樣動聽。俞莫寒感覺鼻子酸酸的,繼續著剛才那個問題:“也就是說,她以前隻是口頭上說過想要去死的話,或者說是她曾經有過自殺傾向,卻從來都沒有付諸實施。是這樣的嗎?”
秦偉再次點頭:“可以這樣說。”
俞莫寒又問道:“你家裏的鑰匙其他人有嗎?”
秦偉搖頭:“就隻有我一個人有。剛才我已經說過了,其餘的鑰匙都被我放在了家裏。”
俞莫寒將目光投向靳向南:“我的問題問完了,現在你應該有一個比較明確的答案了吧?”
秦偉也將目光轉向了這位警察:“靳支隊……”
靳向南走過去拍了拍秦偉的肩膀,說道:“我們會調查清楚的,你放心好了。”
“你能夠確定他剛才所說的都是真話嗎?”從秦偉家裏出來,靳向南正在前麵走著,忽然就轉身問道。
俞莫寒點頭:“我能夠確定。”
靳向南的表情木然:“為什麽?”
俞莫寒道:“他回答我每一個問題的時候目光都很坦然,而且他說出每一句話的時候表情與應有的情感流露完全一致。”他看了眼前這位警察一眼,繼續道,“比如說你現在,雖然你的表情是木然的,你的眼神中卻帶著懷疑,而且其間瞳孔還收縮了一下,這說明你剛才忽然想到了什麽。嗯,你究竟想到了什麽呢?很可能就是,如果魏小娥真是他殺的話,那麽凶手的作案動機又是什麽呢?靳支隊,不知道我這個分析有沒有錯?”
靳向南一下子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會讀心術?”
俞莫寒急忙擺手道:“我可沒有那麽厲害,心理學研究的範疇中有一門學科叫作微表情研究,這一門學科的研究者才算得上讀心術的高手,我所掌握的不過是最膚淺、最表皮的東西,和他們比起來可就差得太遠了。”
靳向南不以為然,看著俞莫寒,真誠地道:“俞醫生,這個案子有些特別,希望你能夠繼續協助我們做調查工作。拜托了!”
俞莫寒考慮到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歉意地道:“我們醫院的情況你可能有所了解,我盡量抽時間吧。”
靳向南問道:“需不需要我給你們院長打個電話講一聲?”
俞莫寒想到院長早已表明了態度,搖頭道:“不用了,醫院裏麵的事情我會盡量安排好的,如果你這邊有什麽事情的話我會想辦法及時趕來。”
隨後俞莫寒就與靳向南道別,準備乘坐公交車上山,忽然他想到這地方好像距離姐姐的律師事務所不遠,穿過前麵那條街就可以到達,而且此時已經臨近中午,正好可以去蹭一頓午餐。
姐姐卻不在辦公室裏,倪靜告訴他,是被蘇詠文約出去談事情了。
俞莫寒問道:“案子的情況怎麽樣?”
倪靜笑了笑,說道:“還不知道下一次開庭的時間呢,真是奇怪啊,上麵的人好像並不著急,不過網上倒是越來越熱鬧了,加入論戰的人也越來越多,特別是我們律師行業的,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派,一派質疑此案有官官相護的嫌疑,另一派強烈呼籲依法判決。對了,你不是回去上班了嗎,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
俞莫寒就把魏小娥的案子說了一遍。倪靜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問道:“高格非的事情你調查到什麽程度了?”
俞莫寒很是不解:“這二者有關係嗎?”
倪靜看著他道:“萬一有關係呢?”
俞莫寒心裏一驚:“你的意思是……不會吧?”
倪靜提醒他道:“高格非的事情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俞莫寒搖頭:“沒有啊,到目前為止我還依然沒發現有用的線索呢。”
“那就奇怪了……”倪靜低聲嘀咕了一句,隨即對俞莫寒說道,“那把最近兩天調查高格非的情況說一下。”
俞莫寒隨即就將情況告訴了她,當他講到最後的時候心裏猛然一驚,問道:“你的意思是,那位滕校長?”
倪靜點頭道:“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你們那位顧院長可是從這家醫科大學畢業的,至於他和那位滕校長究竟是一種什麽關係目前我們還不知道。不過高格非和滕校長之間的關係就不用多說了吧?”
俞莫寒有點不以為然,心想律師和警察這個行業的人果然多疑,這其中也包括那位靳支隊長,也許這和他們的職業經常接觸人性的陰暗麵有著很大的關係。不過俞莫寒不想直接反駁倪靜的這種分析,說道:“無論如何我的調查都會繼續下去的。”
倪靜依然堅持自己的推論,說道:“那樣的話你們那位顧院長就會進一步加大你的工作量,讓你根本就沒時間去調查那件事,所以我建議你最好將接下來的調查工作轉為地下,悄悄進行。”
俞莫寒搖頭道:“這種事情是沒辦法保密的,隻要我繼續調查下去,事情就一定會傳到滕校長的耳朵裏去。”
倪靜想了想,點頭道:“這倒也是。可問題是……”
俞莫寒朝她擺了擺手,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總之一句話:我必須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
和倪靜一起吃了中午飯後,俞莫寒就趕回了醫院。他習慣午睡,結果卻被路上的堵車耽擱了,使得他整個下午都在病房裏昏昏欲睡,難受至極。臨近下班的時候護士進來告訴他外麵有人找,他隻是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護士卻神情怪怪地又補充了一句:“是個女的,很漂亮,很精神。”
俞莫寒頓時就知道護士說的那個人是誰了,笑著讚揚了她一句:“你的描述那是相當準確。”
蘇詠文站在那裏笑吟吟地看著俞莫寒,牛仔褲,白色T恤,皮膚白皙,身材妙曼。俞莫寒猜測是姐姐告訴了她自己回來上班的事,不過還是覺得驚訝:“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蘇詠文道:“下午沒什麽事情,忽然看到了一輛上山的公交車,於是就上來了。”
俞莫寒開玩笑道:“你這是趕飯點跑到這裏蹭晚飯來了吧?”
蘇詠文不住地笑:“回答正確。說吧,準備請我吃什麽?”
俞莫寒為難地道:“這上麵可沒有什麽好的飯館,要不我們下山去吃?”
蘇詠文笑道:“下山豈不是該我請客了?不行,就在這裏吧,環境無所謂,味道好、有特色就行。”
俞莫寒也笑:“那我們就去吃魚吧,這山上就那家魚莊稍微有點特色。”
其實魚莊的環境也還不錯,隻不過這山上的流動人口實在是太少,即使到了正餐時間裏麵的客人也不是特別多。俞莫寒要了一處靠窗的位子,笑著說道:“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到山下的城市,風景極好,可不是沒有安全感。”
蘇詠文的臉微微紅了,嗔道:“沒你這樣的啊,抓住人家一次錯就反複拿來講。”
俞莫寒急忙道:“開玩笑而已,別介意。”這時候服務員過來了,他吩咐道,“來你們這裏最好的魚,味道嘛……”他看著蘇詠文,“清湯、酸辣、麻辣,你喜歡哪種味道?”
蘇詠文想了想,道:“酸辣吧。”待服務員離開後才道,“這裏最好的魚是什麽?”
俞莫寒道:“當然是野生的魚最好,至於究竟是什麽品種的魚那就要看運氣了。”
蘇詠文似乎並不關心這件事,看了看四周問道:“長期在這山上上班,你習慣嗎?”
俞莫寒笑道:“有什麽不習慣的?白天上班,下班後要麽約幾個同事出來一起吃飯,要麽就在寢室裏看看書什麽的,這樣的生活其實也很不錯的。”
蘇詠文看著他:“你從來就沒有過這是浪費生命的感覺嗎?”
俞莫寒驚訝地看著她:“怎麽會有那樣的感覺呢?大家不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嗎?我是醫生,白天的時候和病人在一起,一周要值兩到三次夜班,空閑的時候看看書,思考一些專業方麵的問題,或者下山去圖書館查閱一些資料,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很充實。”
蘇詠文頓時就笑了,說道:“倒也是,每個人的職業不一樣,性格和生活方式也各不相同,不過要是讓我像你這樣的話肯定早就辭職了。我可是一個坐不住的人。”
俞莫寒卻不以為然:“那可不一定。”
蘇詠文不解地看著他:“你為什麽這樣說?”
俞莫寒道:“當年我剛剛上大學的時候曾經問過班上的同學,其實真正喜歡學醫的人並不多,大概隻占了三分之一左右。第一次人體解剖課之後,班上大部分的同學都非常不適應,我也是如此,一個多月沒有吃肉,覺得惡心。然而我們班上那些同學後來百分之九十九的都做了醫生,隻有一個人後來棄醫從商。由此可見,我們每個人的可塑性其實是非常強的。”
蘇詠文點頭道:“你的話很有道理。這倒是一個不錯的題目,今後有空的話我去做一個這方麵的調查。題目就叫作《職業的夢想與現實》,太好了,就這麽定了!”
俞莫寒暗暗覺得好笑:她的性格確實有些與眾不同,想一出是一出。
他們的運氣不錯,服務員端上桌的居然是平常很少見的一種野生魚,這種魚刺少,肉質肥嫩。當然,價格也不便宜。
服務員點上燃氣灶,以便一會兒可以煮一些素菜。俞莫寒問道:“喝點酒嗎?”
蘇詠文道:“萬一喝醉了怎麽辦?”
俞莫寒笑道:“為什麽非要喝醉呢?”
蘇詠文看了他一眼,複雜的眼神一閃而過,說道:“那就少喝一點吧。”
俞莫寒建議道:“他們這裏的米酒味道不錯,度數也比較低。”
“好。”蘇詠文道,隨即問道,“高格非的事情你調查得怎麽樣了?”
俞莫寒苦笑著說道:“還沒有結果呢,不過現在時間太緊張了,白天要上班,還被醫院派去協助警方調查一起案子。說實話,我都已經沒有多少信心了。”
蘇詠文有些詫異的樣子,問道:“案子?什麽案子?”
於是俞莫寒就把魏小娥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蘇詠文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問道:“你今天剛剛回來上班就被安排去協助警方調查這起案子了?”
俞莫寒點頭道:“是啊,怎麽了?”
蘇詠文問道:“最近幾天高格非的事情你調查到什麽程度了?”
俞莫寒暗暗吃驚:她的反應怎麽和倪靜是一樣的?難道……
他就說了昨天去拜訪那位潘校長的情況,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裏麵有什麽不對勁?”
蘇詠文道:“當然不對勁了。這是有人開始緊張了,與此同時,這也說明你的調查很可能距離真相不遠了。不,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擔心你的調查觸碰到了他們的罪惡,罪惡是最害怕見到陽光的,所以才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轉移你的注意力。”
此時,俞莫寒不得不開始正視此事了。蘇詠文和倪靜的看法不謀而合,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他想了想,問道:“如果真是這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
蘇詠文思索了片刻,說道:“如果我是你,就直接去拜訪那位滕校長,這叫作打草驚蛇,然後再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俞莫寒頓時有些為難:倪靜的建議和她完全相反,這件事情看來還得仔細斟酌一下才是。
此時蘇詠文已經注意到了他的猶豫,問道:“你覺得這樣的方式不合適?”
俞莫寒搖頭道:“我考慮一下。蘇記者,吃魚啊,別光顧著說話。”
魚的味道不錯,吃到嘴裏沒有一丁點的泥腥味,而且酸辣的味道很濃,蘇詠文吃下第一口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米酒也很好喝,微甜中帶有一種特別的芳香,兩個人很快就喝完了一罐。俞莫寒問道:“再來一罐?”
蘇詠文看著他:“一會兒你送我下山?”
俞莫寒道:“好。”
結果兩個人一共喝了四罐米酒,平均每個人兩罐。米酒這東西喝起來覺得味道不錯,不過後勁比較大,當兩個人從魚莊裏出來時,被山上的風一吹就感到酒意有些上頭,俞莫寒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蘇詠文笑道:“沒事。”這時候又一陣風吹了過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俞莫寒擔心地想過去擁住她,不過最終還是克製住了自己。
山上的路燈不像下麵的城市那麽明亮,街道也很清淨,兩個人慢慢朝公交車站的方向走,相互始終保持著不到一米的距離。俞莫寒沒有說話,蘇詠文也沒有。
這樣的沉默讓兩個人都感到有些尷尬,腦子裏都在糾結著是不是應該主動開口打破這樣的氣氛,結果卻是沉默一直在繼續。不多時兩個人就到了公交車站,下山的車還沒有來,車站站牌下沒有其他的人,就他們兩個。還好不一會兒就看到公交車遠遠地來了,蘇詠文開口道:“俞醫生,你就不用送我了,挺麻煩的。”
俞莫寒正準備說好,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來,笑著道:“我還是送你下山吧,你這麽漂亮,我可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
蘇詠文有些氣惱:“我最煩別人拿我的相貌說事……”說到這裏,她忽然就笑起來,問道,“我真的很漂亮嗎?”
俞莫寒看著她很認真的樣子:“如果滿分是十分的話,我可以給你打……”
蘇詠文正等著他說後麵的話,公交車進站了,就聽俞莫寒緊接著道:“我們上車吧。”
蘇詠文被他的半截話憋悶得難受,不過此時卻不好多說什麽,上了車就順勢在前麵一排的位子坐下,然後還特地朝著窗戶的方向挪了挪。這是下山的最後一班公交車,車上的乘客沒有幾個,空著的位子不少,俞莫寒並沒有坐到她身旁,而是到另一邊前排的位子坐下了。蘇詠文很是氣惱,臉色變得冷起來,目光看向車窗外就再也沒有轉過來。
公交車沿著山路蜿蜒而下,車廂裏一片寧靜,俞莫寒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對她說點什麽,不僅僅是為了打破眼前這種令人尷尬的沉默:“蘇記者,謝謝你。”
寧靜的車廂裏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讓蘇詠文意外地一怔,剛才的氣惱一下子就丟掉了大半,側過臉去看著他:“你謝我幹什麽?”
俞莫寒道:“謝謝你來看我。”
蘇詠文似乎有些明白了,輕聲問道:“其實你一個人在那上麵還是覺得有些孤獨的,是吧?”
俞莫寒點頭:“是的,我的朋友很少。不過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孤獨。”
蘇詠文詫異地問道:“孤獨也可以習慣?”
俞莫寒笑了笑,道:“孤獨可以讓我學會思考,還可以讓我最大限度地去接近病人的世界,然後更懂他們,這樣才可以達到我的最終目的,那就是治療好他們。”
蘇詠文的內心戰栗了一下,剛才的不快早已煙消雲散,她忽然發現這個叫俞莫寒的精神病醫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同時也是一個值得自己尊敬的人。尊敬?我為什麽會想到這樣一個詞?
兩個人說著話時間就過得快多了,半個多小時後公交車就到了站點。蘇詠文就住在俞莫寒父母家附近,俞莫寒一直送到了她住處的樓下,正準備告辭,卻聽她忽然笑吟吟地問了一句:“你究竟準備給我打多少分呢?”
俞莫寒笑著道:“我給你打滿分。蘇記者,再見。”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蘇詠文站在那裏怔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明白他剛才那句話最可能的意思:完美無缺,隻能欣賞,不可褻瀆。
看著那個在遠處慢慢消失的背影,蘇詠文輕歎了一聲。這是她第一次真的因為自己漂亮的容貌而感到苦惱。
也就是因為那句忽然冒出來的話讓俞莫寒懂得了自己的內心。是的,蘇詠文雖然漂亮,但並不適合自己。漂亮的女性往往自信而苛求,她們崇拜異性中的強者並渴望被征服,但倪靜就完全不一樣了,她知性而內斂,善解人意,因此她才是自己的最佳選擇。
不過,如果有蘇詠文這樣的朋友倒是不錯,不但可以在一起探討一些很有意思的問題,而且賞心悅目。想到這裏,俞莫寒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樣的事情最多也隻能想一想罷了,首先在倪靜那裏就通不過。
父親聽完兒子說的情況,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件事確實有些奇怪,因為有些事情來得實在是太湊巧了,這個世界上哪來那麽多巧合?紀曉嵐說過這樣一句話:物之反常者為妖。兒子,看來你確實觸碰到某些人的忌諱了呀。”
聽到父親的看法與倪靜和蘇詠文完全一樣,俞莫寒對自己的簡單和愚蠢暗自慚愧,急忙問道:“爸,您覺得接下來我應該怎麽做才好呢?”
父親看著兒子,沉聲道:“如果你堅持繼續調查下去,說不定會有危險,而且你現在的精力和時間也確實非常有限,我看這樣吧,接下來的事情就讓我替你調查吧。他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不會注意到我的。這就叫作暗度陳倉。”
俞莫寒怎麽可能讓父親去冒這樣的風險,急忙道:“隻要去調查就一定會讓對方知道,不可能真正做到保密的。況且我要調查的是高格非突發性精神病發作的根源,這可是需要一定的專業知識才能做到的,所以,這件事情隻能由我繼續調查。”
父親又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那你就直接去拜訪那位滕校長吧。暗暗在背後調查還不如將事情擺在明麵上,這樣一來,對方即使想要對你做什麽也就不敢輕易下手了。”
俞莫寒頓時想起蘇詠文的那句話來,問道:“打草驚蛇?”
父親點頭,道:“除了打草驚蛇之外,這樣做還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如果你們醫院的那位顧院長真的和滕校長有著某種關係,他也就不得不考慮一下繼續為難你的後果。”
父親提醒道:“他很可能會拒絕見你,或者敷衍你。”
對於這樣的事情俞莫寒倒是對自己很有信心,輕鬆地說了一句:“他會答應見我的,想要敷衍我也不是那麽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