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見麵被取消
第二天一大早俞莫寒就上山了,早餐也是在醫院的食堂裏吃的,上班後處理完病人的事情就乘車下了山,既然顧維舟讓他去配合警方,那麽他正好就有了外出的理由。
下山後他直接去了城南刑警支隊。昨天晚上父親對他說這就是陽謀,即使是那位顧院長想從醫院紀律的角度對他做些什麽也抓不到多大的把柄。
“案子的調查有什麽進展嗎?”俞莫寒問靳向南。
靳向南皺眉,搖著頭說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線索。”
俞莫寒又問道:“那麽,靳支隊是不是基本上確認了這是一起他殺案呢?”
靳向南依然搖頭:“從昨天你的分析及死者丈夫所提供的情況來看,這很可能是一起他殺案,但我們隻相信證據,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很難立案偵查啊。”
俞莫寒驚訝地看著他,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一直找不到相關的證據,這起案件就以自殺的結論結案了?”
靳向南道:“怎麽可能呢?既然案件有疑點,那我們就會盡快去尋找證據,而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死者居住的那個地方是城市的老區,攝像頭極少,而且很多都壞掉了,我們很難通過監控錄像發現有用的線索。此外,死者對麵的那套房子早已被出租出去,是一家公司存放貨物的倉庫,平時根本就沒有人住在裏麵,而樓上和樓下的鄰居都不能向我們提供任何有用的線索。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如果我們依然找不到這起案件是屬於他殺的任何證據,就隻能暫時將它列為懸案放到一邊了。”
俞莫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道:“有時候證據也是在推理的基礎上才可以尋找到的吧?”
靳向南苦笑著道:“確實是這樣。如果從推理的角度講,首先我們得假設這就是一起他殺案,那麽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凶手是如何進入房間裏的?另外,凶手又是如何做到讓受害者毫不反抗就乖乖地掛到了那上麵去的?你要知道,經過法醫鑒定,死者的身上沒有任何外傷,而且確實是因為上吊窒息死亡的。因此,如果這兩個問題得不到合理的解釋,那麽接下來的推理和調查也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聽他這樣一講俞莫寒就明白了,這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了解精神病人所處的那個世界究竟是什麽樣的。俞莫寒道:“或許我可以解釋這兩個問題。”
靳向南的目光亮了:“哦?說來聽聽。”
俞莫寒道:“第一,如果是我的話,想要叫開受害者家的門或許並不難。昨天我已經注意到,秦偉家的防盜門比較特別,上麵開有一個小窗,那是為了他妻子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萬一遇到危險可以通過那個地方向外麵呼救。所以,如果我是凶手的話就可以通過那個小窗朝裏麵呼喊,你好,我是小精靈,我是來找你玩的,快開門啊。或者快開門啊,我是小仙女,後麵有魔鬼在追我……在這種情況下受害者就會徹底忘記丈夫的叮囑,毫不猶豫地去找到鑰匙打開房門。”
靳向南是聽過秦偉關於精神病人世界的描述的,點頭道:“這樣的猜測是可能成立的,如果事實真是如此的話,那麽這個凶手就一定是知道魏小娥病情的人。”
俞莫寒點頭道:“是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想要在短時間內獲得精神正處於異常狀態的魏小娥的信任是非常困難的。”
靳向南緊接著他的話說道:“也就是說,凶手有可能是知道魏小娥病情的醫生,也有可能是與這個家庭走得比較近的人。”
俞莫寒點頭:“是的。”
靳向南皺著眉頭問道:“可是,凶手的殺人動機呢?難道凶手是被人指使的?”
他這是在懷疑秦偉。俞莫寒詫異地問道:“你為什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靳向南道:“防盜門上那個小窗似乎並不必要吧?如果魏小娥真的遇到了緊急情況,她完全可以跑到陽台呼救啊。而且我也注意到了,他們家的防盜門好像是新的。”
俞莫寒搖頭道:“從魏小娥的病史我們可以發現,每當她病情發作的時候,如果沒有及時服用藥物就會表現出躁狂的症狀。正因為如此,秦偉家裏幾乎沒有像樣的電器,裏麵的家具大多破損得厲害,而且看上去成色都還比較新。防盜門非常堅固,很難損壞,在使用了許多年後最近剛剛更換反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還有就是,當家裏發生火災的時候,我們的第一反應往往是去打開家裏的大門而不是朝陽台那裏跑,這是應激反應使然,因為在我們每個人的潛意識裏那是唯一的安全通道。而精神病人的應激反應和正常人是一樣的,有時候反而比正常人更加敏感。秦偉在街道辦事處工作多年,肯定親臨過不少火災現場,他應該比其他人更懂得這方麵的知識。當然,有關這方麵的疑問你們完全可以去聽聽他本人的解釋,首先排除對他的懷疑也是必需的。”
靳向南即刻叫來兩個警察,吩咐他們馬上去一趟秦偉那裏,隨後問俞莫寒:“如果凶手不是秦偉指使的話,那麽這起案件的殺人動機又會是什麽呢?”
俞莫寒搖頭道:“關於這個問題,到目前為止我也沒有想明白。”
靳向南隻好暫時將這個問題放下,問道:“關於第二個問題的解釋呢?”
俞莫寒道:“如果第一個問題的解釋成立,那麽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靳向南有些明白了:“還是以叫開門那種方式?”
俞莫寒點頭道:“精神分裂最常見的症狀就是幻覺,而且魏小娥的情況正是如此。凶手將兩根窗簾的綁繩連接在一起掛到電扇的掛鉤上,然後誘騙魏小娥站到凳子上……”這時候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怪異起來,“小娥,隻要你將頭伸進那個圓圈裏去,就可以像仙女們一樣飛起來了……”
和很多人一樣,靳向南小時候也聽過吊死鬼找替身的故事。這一刻,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背上的寒毛瞬間炸裂開來,苦笑著對俞莫寒道:“你用不著模仿得太過逼真,我能夠聽懂你想表達的意思。”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靳支隊,雖然我並不認為秦偉有作案的嫌疑,但我覺得這個案子的線索還是應該從他那裏去尋找。”
靳向南心裏一動:“俞醫生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俞莫寒還掛記著高格非的事情,搖頭道:“你們本來就是這方麵的專家,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參與了。”說到這裏,他低聲請求道:“我好不容易才下趟山,想借此機會去看看女朋友。如果我們院長打電話來問我的去向,還請靳支隊幫我遮掩一二。拜托了!”
靳向南哈哈大笑,說道:“你放心好了,沒問題。”
從城南刑警支隊出來後,俞莫寒就給滕奇龍發了一條短信:“滕校長,我準備和晨報的記者一起來拜訪您,不知道您現在是否有時間?”
對方沒有回複。間隔了兩分鍾後他又發了一條短信:“滕校長,晨報的記者忽然有其他的事情不能前去拜訪您了,現在我一個人前來可以嗎?”
這是俞莫寒早就想好的策略。他仔細分析過,如今高格非的事情在新聞媒體上鬧得沸沸揚揚,而他自己的名字也多次出現在其中,滕奇龍肯定知道自己請求拜訪的目的是什麽。畢竟高格非曾經是滕奇龍的秘書和校辦主任,在這樣的情況下滕奇龍是絕不會輕易接受任何記者采訪的。而俞莫寒的目的是告訴滕奇龍:自己調查高格非的事情還有他人知曉,這樣的話對方也就不敢輕舉妄動,從而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的安全。此外,第二條短信特地說明記者已經取消了前去拜訪的請求,就可以讓對方從心理上解除高度戒備的狀態,反而容易接受他一個人的單獨拜訪。
原本一塊錢的報紙變成了十塊錢一份,這肯定讓人無法接受。而緊接著向同一個人推銷一台原本價值一萬元的電腦,告訴他說漲了一百塊錢,這樣的情況接受起來也就容易多了。這就是心理學中的“貝勃定律”,指的是當一個人在經曆過強烈的刺激之後,再施予的刺激對他來講就會變得微不足道。
果然,不一會兒就有電話進來了。不過這個電話是顧維舟打來的,他直接就問道:“小俞啊,你現在在什麽地方呢?”
這絕不是巧合。俞莫寒更加堅信了倪靜、蘇詠文及父親的分析,回答道:“我在城南刑警支隊啊,正在和靳支隊長討論案情呢。”
顧維舟語氣淡淡的:“是嗎?小俞啊,你可是醫院的骨幹,主要精力還是應該放在自己的主業上才是。你說呢?”
俞莫寒在心裏冷笑著,說話的語氣卻依然恭敬:“不是您讓我來協助警方調查這起案件的嗎?那好吧,從現在開始我就不再理會這樣的事情了……”這時候隻見靳向南正從裏麵出來,俞莫寒急忙將手機朝他遞了過去,“靳支隊,我們顧院長的意思是……”
靳向南見俞莫寒不住在朝自己眨眼,心中暗笑,接過電話道:“顧院長啊,這個案子沒有俞醫生可不行,如今在他的幫助下案情才剛剛有了些進展,幫助我們警方破案也是公民的一種義務是不是?”
顧維舟急忙道:“靳支隊長,我也就隨便問一下小俞的情況,他畢竟是我們醫院的醫生麽。”
靳向南趁機道:“這起案子非常特殊,俞醫生的專業知識給予了我們很大的幫助,顧院長,你就把俞醫生暫時借給我們一段時間吧,等案子破了我一定親自上山去給你們醫院送錦旗。”
顧維舟為難地道:“這個……”
靳向南“嗬嗬”笑了兩聲,又說道:“顧院長,我知道您很為難,要不我去請刑警總隊的領導親自給您打個電話?”
顧維舟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過複雜了,急忙道:“那倒是不用。好吧,那就讓俞醫生繼續協助你們吧,不過時間不能太長,我們醫院的醫生實在是太少了,希望靳支隊長多多體諒我們的難處才是啊。”
靳向南連聲道謝後就掛斷了電話,低聲問俞莫寒:“你在搞什麽?究竟怎麽回事?”
俞莫寒知道眼前的這個刑警支隊長可不好糊弄,將他拉到了一邊後把自己正在調查高格非的事情對他講述了一遍。這兩天接觸下來,俞莫寒覺得靳向南這個人還不錯,想了想,又把自己心裏的懷疑都告訴了他。
“原來是這樣。”靳向南頓時就笑了,“最近的案子太多,我很少看新聞,想不到你還是個名人。我看這樣吧,你就安心協助我們辦案,醫院那邊我去應付。不過你不能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高格非的事情上,這也算是我的條件吧。”
俞莫寒大喜:“沒問題。”
靳向南又道:“現在你還是先和我一起去一趟秦偉那裏吧,我覺得你的提問非常有技巧,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麽呢。”
俞莫寒看了看手機,發現並沒有滕奇龍的回複短信,隻好點頭應承:“那,好吧。對了,先前去的那兩位警官詢問的結果如何?”
靳向南看向俞莫寒的目光中帶著讚賞,說道:“秦偉的解釋與你的說法差不多。由此看來,想要破獲這個案子還真是不能缺了你啊。俞醫生,拜托了。”
在和靳向南去往秦偉那裏途中,俞莫寒的手機收到了滕奇龍的短信,短信的內容很簡短:“下午三點,我辦公室。”
俞莫寒很是高興,此時也就可以安下心來仔細思考眼前這個案子了。
還是在昨天來過的這個家裏,先前來的那兩個警察也在。俞莫寒發現秦偉的嘴唇幹裂得厲害,眼眶也有些凹陷,這是輕度脫水的表現。俞莫寒有些後悔昨天向他透露魏小娥可能是他殺的信息,他歎息了一聲後溫言對秦偉說道:“逝者已去,活著的人還得好好活下去。心情再不好也應該吃東西啊,至少得多喝水才是。”
靳向南對其中一個警察道:“去給他買一盒牛奶,還有麵包。”
俞莫寒加了一句:“最好是酸奶和蛋糕。他的心情不好,胃腸道一直處於被抑製的狀態,酸奶和蛋糕更容易消化,同時還有助於胃腸道功能的恢複。”
那個警察去了。俞莫寒去飲水機那裏倒了一杯水遞給秦偉:“先喝點吧,接下來我還要問你一些問題呢。”
秦偉點了點頭,可是最終隻是喝了小半杯水就放下了。他問道:“小娥她真的是他殺?”
俞莫寒點頭:“很可能,所以我們才需要你提供更多的情況。”
秦偉的手一下子就捏緊了,沉聲問道:“她就是個病人,而且被我長時間關在家裏,從來都不去招惹他人,究竟是什麽人竟然會殘忍到向一個病人下手呢?”
俞莫寒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且他也無法回答。他問道:“你妻子病情發作的時候難免會影響到周圍鄰居們的生活,他們當中是否有人曾經來找你吵鬧過,或者表示過不滿?”
秦偉搖頭道:“多年前是有鄰居來找過我,他們主要是擔心小娥對他們造成危險。我也就是從那以後才開始將小娥反鎖在家裏。不過那一批鄰居早就搬離了這個地方,我們家周圍的房子好多都變成了一些公司的倉庫,剩下的房子裏住的大多是在歌城、夜總會上班的。這些人一到晚上就出門了,大半夜的時候才回來。小娥病情嚴重的時間大多在晚上九十點鍾,對她們造成不了多大的影響。”
原來是這樣。俞莫寒又問道:“在你周圍的人當中,有哪些人比較熟知你妻子的病情?”
秦偉沒有完全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熟知?”
俞莫寒急忙補充道:“就是和你一樣了解或者懂得你妻子病情發作時狀態的人。”
秦偉聽明白了,想了想後回答道:“小娥以前的醫生肯定了解,除此之外就是我家裏的人了。小娥的父母多年前就離婚了,後來她父親去了國外,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她母親也在多年前因為精神病發作意外去世。俞醫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家裏的人怎麽可能害小娥呢?”
或許這也是秦偉對魏小娥一直嗬護有加的原因之一吧!俞莫寒在心裏暗自歎息,問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妻子以前的醫生最有可能了?”
秦偉連忙擺手:“那就更不可能了,小娥是他的病人,這麽多年來我都是去找他開藥,他根本就沒有害我們家小娥的道理啊。”
俞莫寒繼續問道:“你家裏還有哪些人?”
秦偉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他這個問題:“我父親三年前去世了,現在家裏就我母親和我姐。她們都不可能的,我母親和我姐一直都很喜歡小娥,每次見到小娥的時候都會流淚。”
那可不一定,同情與現實在很多時候也會產生尖銳的衝突。這一刻,俞莫寒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姐姐,特別是自己的姐姐,她曾經因為誤會倪靜而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這說到底還是因為後代延續的問題使然。總之,千萬不要小看中國人傳統觀念中隱藏著的巨大能量。想到這裏,俞莫寒又問道:“你母親和姐姐有你家的鑰匙嗎?”
秦偉滿臉不悅,搖頭回答道:“沒有。我說了,她們根本就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她們都沒有住在這個城市,而且最近也一直沒有來過這裏。”
俞莫寒又問了一句:“魏小娥出事已經三天了,你母親和姐姐為什麽沒有到這裏來呢?”
秦偉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回答道:“我還沒有告訴她們,因為我暫時不想讓她們知道。”
俞莫寒道:“為什麽?”
秦偉搖了搖頭,不說話。不過此時俞莫寒已經有些懂了:一旦母親和姐姐知道了魏小娥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很可能會馬上張羅著給他介紹新的對象,畢竟他是家裏唯一的兒子,身上負有傳承血脈的責任和義務。而對於秦偉來講,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是的,他需要時間去消化心中的悲痛與不舍。
“你這是在看什麽?”從秦偉家出來,俞莫寒抬起頭用手遮擋著額頭,眯著眼去看天空中白晃晃的太陽,靳向南也朝天空看了看,頓時就被明亮的陽光刺得雙眼痛,心裏不禁有些後悔,不過更多的倒是好奇,忍不住問了一句。
俞莫寒收回了目光,隨即說了一句讓靳向南覺得莫名其妙的話:“一位搞物理研究的朋友曾經告訴過我,從太陽到地球這段距離的真空中是沒有溫度的,可是我們所生活的這個地球始終處於相對恒溫的狀態,你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嗎?”
靳向南是從警察學院畢業的,哪裏知道這個,他搖頭反問道:“是為什麽?”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這是因為太陽是通過輻射將熱量傳遞到地球的,真空中沒有任何介質,所以也就沒了溫度,而地球上有水,有大氣層,等等,這些東西就是介質,它們的作用就是將太陽輻射到地球的熱量保存下來。”說到這裏,他的話題一轉,“秦偉告訴我們,真正了解魏小娥病情的人就隻有那位醫生和他的家人,假如那位醫生和秦偉的家人都不是凶手的話,那麽他們都有可能是傳遞魏小娥病情的那個介質。因此,接下來我們應該找他們了解情況才是。”
靳向南皺眉:“這樣一來的話,我們接下來需要調查的範圍是不是太大了些?”
俞莫寒搖頭道:“不管怎麽說我們首先得排除那位醫生及秦偉的母親和姐姐的嫌疑。如果他們的嫌疑都被排除了,接下來需要調查的範圍也應該不會太大。我相信醫生大多是有職業道德的,一般情況下不會將病人的情況講出去,最多也就是在與同事或者同行的交流中會提到。不過魏小娥的病例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所以這樣的可能性應該不大。此外,就秦偉的母親和姐姐而言,兒媳、弟媳患有精神病並不是一件值得到處宣揚的事,因此,她們對此事進行廣泛傳播的可能性也應該比較小。”
靳向南深以為然,心裏暗暗讚歎:這個精神病醫生看似年輕,想不到竟然對人心和人性了解得如此深入。他想了想,說道:“我看這樣,這兩個地方的情況還是請你親自去調查一下,我這邊給你派個人隨行。”
如今人家都已經替自己請好了假,俞莫寒當然不好拒絕:“沒問題。不過秦偉的母親和姐姐那裏我隻能明天去了。”他看了看時間,“我現在先去魏小娥的主治醫生那裏。”
靳向南急忙叫過來一個警察,吩咐道:“小馮,你就陪同俞醫生一起去吧。明天早上去開隊裏的那輛越野車,一路上你一定要照顧好俞醫生。”
魏小娥當時是在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精神科接受的治療。一般來講,綜合性醫院是很少設置精神科的,畢竟這一類病人多多少少會對其他病人造成一些影響,不過醫科大學的特殊性在於必須要考慮學生教學與實習的需要,也正因為如此,不少病人家屬會選擇這個地方,在他們看來,教學醫院的醫療技術水平是其他醫院很難比擬的。
不過俞莫寒並不這樣認為。當初他回國的時候就沒有選擇這個地方,因為他深知醫生這個職業想要有所成就就必須具備豐富的臨床經驗,而臨床經驗的基礎是大量的病源。醫科大學的精神科僅僅是為了學生的教學和實習而設立的,規模不可能太大,病床數量極其有限,而且還是按照教科書上的內容選擇性地收住症狀比較典型的病人。作為一名醫生來講,長期在那樣的地方工作技術一般不會提升太多。
附屬醫院的精神科位於內科大樓的後麵,是一棟兩層樓的低矮樓房,粗看之下倒是與前麵的內科大樓渾然一體,不過從風格上看,這個地方應該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建築,隻不過後來被穿上了一層花崗石的外衣。精神科進出的大門開在建築的側麵,是一道厚厚的全封閉式鐵門。俞莫寒摁了一下鐵門旁邊的按鈕,不一會兒就有人打開了鐵門中間的小窗,小馮將警官證遞了過去,同時說明了來意。鐵門“哐啷”一聲打開了,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男醫生熱情地道:“歡迎馮警官,歡迎俞醫生。你們要找的夏醫生就在前麵的醫生值班室,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俞莫寒以前來過這裏,他當初剛剛回國的時候,正是因為到這個地方來參觀後才放棄了在這家附屬醫院工作的念頭。這個兩層樓的精神科一樓是主任辦公室、醫生辦公室和護士站,二樓是病房,總共也就二十來張床位的樣子。不過對於當初的秦偉來講,選擇這個地方讓妻子接受治療確實是一種最佳選擇。
夏醫生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聽了魏小娥死亡的事情後頓時大吃一驚,問道:“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
俞莫寒道:“從目前的情況看,警方認為她的死很可能是他殺。”
夏醫生更是吃驚:“他殺?”
俞莫寒點頭道:“是的。”隨即將魏小娥死亡現場的細節及自己的分析都講了出來。
夏醫生一直仔細聽完,才道:“我讚同你的分析。不過我不相信這個病人的丈夫會是凶手,這麽多年了,他一直對自己的妻子悉心照顧,每次都是他親自帶病人到我這裏來複診,到了藥物將要服用完的時候他一定會出現在我麵前。有些事情堅持幾個月、一兩年容易,長期如此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說到這裏,他朝俞莫寒笑笑:“俞醫生,我聽說過你。想不到你現在還有精力幫警方調查這樣的案子。”
俞莫寒苦笑道:“您說的是高格非的事情吧?”這時候他心裏忽然一動,問道,“我們顧院長和你們學校的滕校長是什麽關係,你知道嗎?”
夏醫生看了看左右,低聲道:“你們顧院長和滕校長是大學同學。後來滕校長到省衛生廳工作,一直做到副廳長,醫科大學的前任校長出事後他就調到我們學校來了。”
原來是這樣。俞莫寒又問道:“夏醫生,有關魏小娥的病情,您對其他人講過嗎?”
夏醫生一怔,他沒想到,自己剛才也就是那麽小小地八卦了一下,竟然招來了對方的懷疑,頓時就有些惱怒:“俞醫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俞莫寒知道對方是誤會了,急忙解釋道:“您想想,既然魏小娥是他殺,而知道她具體病情的人卻又非常少,您肯定不是警方懷疑的對象,那麽凶手究竟是從什麽地方知道的呢?”
夏醫生還是有些不高興,說道:“魏小娥所患的是最常見的遺傳性精神分裂症,像這樣的病例我們這裏比比皆是,既然有現成的病人,我怎麽可能用這樣一個老病例作為教學對象?此外,我是一名精神病醫生,替病人的隱私保密是我們最起碼的職業道德。”
確實如此,像這樣的病例即使是作為談資都不會被一個專業醫生拿來使用。俞莫寒歉意地道:“夏醫生,對不起,我隻是協助警方在調查這起案子,前來拜訪您也隻不過是例行性地排除某些可能。謝謝您給我們提供了這些情況,如果我的話語中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您諒解。”
夏醫生這才釋然了許多,俞莫寒向他告辭的時候,他還親自將他們送到了那道鐵門邊。
從醫院出來後,俞莫寒讓小馮回去向靳向南匯報剛才的情況,同時和他約定了第二天出發的時間。小馮離開後俞莫寒就直接去了姐姐的律師事務所,倪靜也在,三個人一起吃完午餐已經是中午一點半過後,隨後俞莫寒就上了去往醫科大學的公交車。公交車的速度有些慢,經停的站點比較多,正好可以在車上午睡一會兒。
到達醫科大學大門外時還不到兩點半,俞莫寒就站在陰涼處等著約定時間到來。時間過得非常慢,他覺得已經過了很久,結果一看腕表才發現自己隻是在這個地方站了不到三分鍾。正處於暑假模式的醫科大學大門外行人很少,毫無風景可看。他覺得自己不能繼續站在這裏了,否則就會繼續陷於時間錯覺中經受度日如年般的煎熬。
於是他就走動起來。前麵不遠處有一家超市,到裏麵轉了一圈,出來後看看時間發現已經過去了十來分鍾,又進了附近一個書店,拿起一本書看了會兒。嗯,時間差不多了,他掏錢買下那本書放進隨身的包裏,再次朝醫科大學的大門走去。
醫科大學的行政樓就在距離學校大門不遠處,保安卻不讓俞莫寒進去。俞莫寒拿出身份證和工作證給保安看了,保安還是先前的態度,說:“學校正在放假,不接待外來人員,如果有什麽緊急的事可以通過電話與相關的科室聯係。”
俞莫寒再次解釋:“我和你們滕校長提前約好的,他正在辦公室等我。”說著就拿出手機讓保安看滕奇龍的那條短信。
保安卻說:“我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在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看到滕校長進去。”
俞莫寒看了看腕表,時間馬上就下午三點了。他隻好站在那裏等候。於是,他再一次陷入時間的錯覺之中,無奈而痛苦地忍受著時間慢慢流逝的煎熬。
天氣越來越熱,不遠處知了的聒噪聲更是讓人心煩,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坐在開著空調的值班室裏的保安有些同情地看著他。
俞莫寒看了好幾次時間,終於過去了半個小時,卻依然沒有等到滕奇龍的到來。這時候他才感覺不大對勁,一邊遠離保安室一邊拿出手機撥打。對方的電話是通的,可是沒人接聽,過了一會兒再次撥打依然如此。當他第三次撥打過去的時候,電話裏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如果你再打電話來騷擾,我就馬上報警。”
俞莫寒急忙道:“滕校長,我是俞莫寒,我和您約……”
“我不認識你。我說了,你再打電話來我就報警。”電話裏的那個聲音更加冰冷,而且隨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俞莫寒目瞪口呆,站在那裏一時間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看來我們都小瞧了這位滕校長啊。”父親看著兒子,感歎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俞莫寒依然沒有想明白其中的緣由,問道:“爸,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父親點上煙,說道:“其實我已經告訴過你,想要讓一位大學校長接見你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還事涉高格非這樣一個十分敏感的案子。不過你的方法和策略都沒有問題,你所說的那個什麽貝勃效應也應該是起了作用的,否則對方也不會給你回複那條短信。”說到這裏,父親深吸了一口煙,“如果這位滕校長是一位真正的學者,說不定你今天就可以見到他了。”
俞莫寒更是疑惑:“爸,這又是為什麽呢?”
父親笑了笑,說道:“因為真正的學者相對來講比較單純,心機不會太詭詐。然而這位滕校長卻是一位從普通職員一步步升到醫科大學校長的角色,不知道經曆了多少詭譎和鉤心鬥角。所以,當他感覺到你的調查已經觸及他時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一個人在緊張的狀態下就容易出錯,這也就是他試圖通過顧維舟控製你的緣由。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所犯的錯誤,甚至可能會因此而責怪他自己和顧維舟的愚蠢。他已經十分清楚,你識破了顧維舟的舉措背後的真實意圖,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是絕不會向你示弱的,於是就幹脆取消了與你的見麵。”
俞莫寒還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事情總有曝光的那一天啊,他現在躲避可不是最好的辦法。”
父親朝他擺手,說道:“事情哪有那麽簡單?他可是醫科大學的校長,如果沒有要求,他完全可以不回答任何人的問題,即使記者想去采訪,他也完全可以拒絕。在這樣的情況下,你一個小小的醫生又能奈他何啊……”
俞莫寒頓覺信心大失,鬱悶地問道:“那,接下來我應該怎麽辦?”
父親思索了片刻,說道:“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繼續從外圍去了解更多的情況,然後將觸角慢慢伸向這位滕校長。這就如同用一根繩索先在他周圍畫圈,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點地將繩索收緊,隻要繩索收緊到了一定程度,他也就避無可避了。”
俞莫寒苦笑著說道:“可是,我哪來那麽多的時間?”
父親微微一笑,說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