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為什麽說謊
第二天上午,俞魚和倪靜同蘇詠文見了麵,具體的情況俞莫寒沒去過問。上午的時候他與醫科大學的後勤副校長潘友年取得了聯係,不過對方告訴他說正陪同家人在外地旅遊,可能要在開學前才返回。
俞莫寒感到那位潘校長語氣中一直沉吟、斟酌的味道,總覺得他沒有說實話,可是人家既然都那樣講了也不好懷疑。目前高格非的案子非常敏感,潘友年的身份和地位與那位輔導員小張大不相同,人家選擇回避自己也可以理解。接下來他從小張那裏得到了醫科大學校辦的電話號碼,撥過去後竟然有人接聽,於是就按照自己事先想好的說辭詢問對方:“你好,我是省教委的工作人員,請問潘校長在不在?”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他今天沒在辦公室,請問你有什麽事情需要我轉告他嗎?”
俞莫寒道:“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我本來和他約了最近兩天見個麵的,可是他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不知道他最近是否在家?”
對方回答道:“在呢,我昨天還見過他。昨天下暴雨,他還帶著下麵的工作人員一起去檢查了整個校園下水道的情況。”
果然。俞莫寒道:“那我今天晚上直接去他家裏好了。謝謝你。”
在這種情況下俞莫寒也不可能當天就去拜訪那位潘校長,以免造成雙方的尷尬,而化解這種尷尬最好的辦法就是留給對方一些可以用作解釋的時間和空間。畢竟是自己在請求對方提供情況,一旦尷尬變成了惱羞成怒,事情也就難以挽回了。於是,他就安心地將自己關在家裏靜靜地看書。
下午俞莫寒接到了省人民醫院打來的電話,對方告訴他那位老人忽然失蹤了,請他馬上過去一趟。俞莫寒大吃一驚,來不及詢問具體情況就直接出了家門。
病房的醫生告訴俞莫寒,手術後老人恢複得不錯,剛剛可以下床並能夠自己上廁所了,今天中午病房裏有兩個病人忽然出現了緊急狀況,醫生和護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兩個危重病人身上,老人就是趁那個時候離開了病房。
俞莫寒知道,因為老人的醫藥費早已得到了解決,應該不存在欠費跑路的問題,所以推測應該是醫院管理方麵的問題,於是苦笑著問道:“通知警方了沒有?”
醫生回答道:“已經通知了,他們還特地調看了醫院裏的監控錄像,發現老人一個人走出了醫院,和醫院大門外一個替人算命的說了會兒話,然後兩個人就叫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估計警方後續會追查老人的下落吧,畢竟這並不是一起了不得的大案子。俞莫寒道:“他並沒有與我聯係過,而且他也不知道我的聯係方式。”
醫生點頭道:“我們叫你來不是想問你有關老人的去向……”隨即,醫生拿出一張字條,“老人離開的時候留下了這個。”
眼前的字條其實就是醫院裏最常見的那種化驗單,老人在化驗單的背麵寫了一行字:“俞醫生,謝謝你,好人有好報。”
老人的字寫得有些難看,估計他寫這些字時手還有些顫抖。俞莫寒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醫生搖頭道:“不知道。也許就是想表達對你的一種謝意吧。”
俞莫寒撓撓頭:“其實,他最應該感謝的是政府和你們才是。”說著,他心裏也直犯嘀咕,他為什麽要獨自離開,又去了哪裏呢?
他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隻好暫時將老人的事情放到一邊。回到家時他發現姐姐和倪靜都在,隨口就問了一句:“你們今天怎麽有空回來?”
俞魚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問道:“你去哪裏了?”
俞莫寒將老人失蹤的事情說了一遍,倪靜驚訝地問道:“開顱手術呢,這麽快就完全恢複了?”
俞莫寒苦笑著說道:“像他這種年齡的人,要完全恢複至少得半年以上的時間,這件事情我也很納悶呢。”
倪靜忽然想起上次老人盯著她的手看的事情,說道:“我覺得這個老人有些奇怪,說不定他精神真的有問題呢。既然警方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想來他們會盡力去找的。”
他的精神應該是沒問題的,但願……現在,俞莫寒也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這樣的可能上了。
和許多家庭一樣,母親是這個家裏最勤勞、最任勞任怨的人,她見女兒和未來的兒媳回來了,特地跑了一趟菜市場,很快就做了一大桌的菜。她還給女婿湯致遠打了個電話叫他回家吃飯,湯致遠卻說最近實在是太忙,答應過段時間一定回來。於是母親就開始在女兒麵前嘮叨,反複追問她和湯致遠的關係究竟怎麽樣了。俞魚發現自己竟然很難在母親麵前說清楚這個問題,隻能一次次顧左右而言他。旁邊的俞莫寒幫了姐姐一把,說道:“媽,姐姐和姐夫沒什麽事,您就放心好了。”
母親當然相信兒子的話,這才罷了。
自從退休後父親就喜歡上了喝酒,每天晚餐的時候都要喝二兩左右的高度白酒,不過俞莫寒不願意陪他喝,總是推辭說喝了酒難受。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父親聞到了兒子身上的酒味,雖然什麽話都沒說,但眼神已經表達了不滿。
父親大多數時候都是很有胸懷的,不過有時候在小事情上顯得有些小氣。俞莫寒理解父親的不高興,因為父親最在乎某些東西。大家都坐下後俞莫寒主動給父親倒了一杯酒,也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父親頓時就高興了,問道:“你們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俞魚看了弟弟一眼,回答道:“今天剛剛和一位支持我們的記者見了個麵,她答應去聯係那些長期呼籲加強法製建設的大V,那些人有的是記者,有的是律師,有的是自由撰稿人。”
父親問道:“到目前為止,官方好像還沒有針對這個案子出來說話吧?”
俞魚點頭:“目前還沒有。”
父親笑了笑,說道:“那就好。”
吃完飯不久,俞魚就迫不及待地將俞莫寒和倪靜趕了出去,不過話卻是對弟弟說的:“你這一整天都待在家裏,再這樣下去就成宅男了。昨天剛剛下了雨,外麵的空氣好,陪倪靜出去走走。”
俞莫寒真切地感覺到了姐姐對倪靜態度的巨大變化。
兩個人出門後就開始步行,其實就是晚餐後一起散步。俞莫寒問道:“高格非的案子什麽時候再次開庭?”
倪靜搖頭道:“目前還沒有消息,想來應該快了吧,上麵的人應該十分清楚,像這樣的案子久拖不決並不是什麽好事。”
俞莫寒點頭說道:“但願蘇記者那邊的行動能快一些,這樣法院的判決才不至於受到各方麵的影響太大。”
倪靜道:“你姐已經決定,如果最終的判決違背了法律公平公正的原則,她會盡量說服被告提起上訴。”
俞莫寒聽見她說的是“你姐”,沉吟著問道:“你是不是很難原諒我姐曾經對你的那些誤會?”
倪靜回答道:“我已經原諒她了。”
“不,你還沒有。”俞莫寒卻搖頭道,他歎息一聲,“雖然我明明知道心理上的隔閡是需要時間慢慢去化解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盡快從曾經的陰影裏走出來,即使這對你有些不公平。倪靜,你感覺到沒有,我姐現在對你的態度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忽然,倪靜接口道:“她今天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蘇記者很漂亮,難道你就一點兒不緊張?”
俞莫寒大感意外,同時心裏竟然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急忙問道:“你是怎麽回答的?對了,我首先要聲明的是,我和蘇記者也是剛認識,什麽關係都沒有。”
倪靜微微一笑,說道:“你和她有什麽也沒關係,我們不是還沒有結婚嗎?即使結了婚,無論是我還是你也都依然有選擇的權利,你說是不是?”
俞莫寒愕然:“這就是你的回答?”
倪靜點頭道:“是。我可不想強迫性地把你拴在自己身邊……無論是愛情還是婚姻其實都是人生的一場旅行,沿途總會出現許多讓人心動的風景,隻有當一個人欣賞完所有風景後還依然願意回到原來的地方,這樣的愛情和婚姻才是最穩定的。你說是不是?”
俞莫寒本來想反駁她,但越想越覺得她說得也很有道理,道:“欣賞是可以的,但不能沉迷於其中。”
倪靜糾正道:“不是不能,而是沒有。”
俞莫寒伸出手攬住她的腰,柔聲道:“你就是我這一輩子遇見的最好的風景。”
倪靜不禁笑了,說道:“太酸了,我有些不大習慣。”
俞莫寒將她摟得更緊了。
從第二天上午開始,一直處於觀望狀態的另外一部分大V紛紛更新了微博,網絡上的言論一下子從以前的一邊倒變成了雙方激烈的討論和辯論。有關高格非案的話題很快就上了熱搜,於是,一場關於法理與情理的論戰正式開始。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論戰已經進入白熱化的狀態,人們的言論也因此變得理性了許多,不過官方微博依然處於觀望狀態。俞莫寒的父親認為,這本身就證明了他們樂於民眾對這個問題進行討論的態度,因為這本身就是法製建設的一部分。
法庭再次開庭的時間依然毫無消息,俞莫寒決定前往醫科大學拜訪那位名叫潘友年的副校長。
其實醫科大學的校園並不大,二十年前它還地處這座城市的郊區,而現在,這裏早已成為城市中心地帶的一部分。快速城市化進程所改變的不僅僅是一所高校,同時也在時時刻刻影響著不少人的命運。而隨著高校年年擴招,這樣一座小小的校園早已容納不下數量越來越龐大的學生和教師隊伍,於是當地政府就開始策劃大學城的建設項目。這所醫科大學的情況也是如此,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就在大學城建設了一座占地三千多畝、各項教學設施非常齊備的新校園,入住新校園的是本科低年級的學生,總人數有一萬餘人。由於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都位於主城區,所以原來的老校區隻是用於承擔本科實習生、碩士和博士生的教學任務。
雖然大學城的校區給教師修建了集資房,但不少人還是習慣住在老校區,畢竟老校區位於主城區,生活條件要比大學城方便。俞莫寒已經打聽得很清楚了,那位潘校長平時就住在老校區的教師家屬區。到了學校後,他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潘友年的家。
這是一棟五層樓的房子,潘友年就住在三樓。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俞莫寒迎著對方詢問的眼神說了一句:“我找潘校長。”
中年婦女看了一眼俞莫寒手上的水果袋,朝裏麵喊了一聲:“老潘,有人找。”然後客氣地對俞莫寒說請進。
俞莫寒將手上的水果袋遞給了中年婦女,歉意地道:“我也不知道潘校長和您都喜歡些什麽,就是一點點心意。”
俞莫寒的形象不錯,目光中透出一種真誠,中年婦女對他很有好感,道了一聲謝後就將他請到沙發處坐下。俞莫寒大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客廳,麵積比較大,裝修比較普通,風格也沒有多少特色。客廳的空調沒有打開,一台落地扇在不遠處來回轉動著,溫熱的空氣在它的作用下帶來一絲絲的清涼。不一會兒潘友年就從裏麵出來了,他個子不高,身上穿著老式白色背心和軍綠色短褲,雙臂的肌肉和胸肌微微隆起,身體挺直,軍人的氣質非常濃厚。他看了俞莫寒一眼,滿臉的驚訝:“請問你是?”
俞莫寒早已站了起來,恭敬地道:“潘校長,我是俞莫寒,前幾天給您打過電話的。聽說您已經回來了,就貿然上門來打攪您了。”
潘友年怔了一下,點頭道:“學校有點急事,所以就提前回來了。請坐吧。”
俞莫寒暗暗鬆了一口氣,解釋道:“高格非的案子受到了全社會的廣泛關注,從某種程度上講,這起案件給全社會帶來的意義已經不在於其本身了,也不僅僅局限於法律和情理這兩個方麵。作為一名精神病醫生,現在我最希望搞清楚的是:高格非為什麽會忽然出現精神分裂?其根源究竟是什麽?我想,這兩個問題不但很快會成為人們關注並思考的焦點,同時也一定會對生活在當代社會的人們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潘校長,聽說您對高格非這個人非常了解,能不能請您盡量多給我提供一些有關他的情況?”
潘友年聽俞莫寒竟然把這件事情提升到了那樣的高度,沉吟著道:“其實我對他的情況也不是特別了解,當時隻是覺得他很有才,而且活得實在憋屈,所以才向滕校長推薦了他。”
他所說的滕校長就是如今醫科大學的校長滕奇龍。俞莫寒笑笑,問道:“據說您在那些年也很不得誌,您對他是不是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這句話似乎有些魯莽,卻是俞莫寒深思熟慮後才問出來的,畢竟潘友年如今已貴為副校長,早已揚眉吐氣,在他麵前談及過去的那些不堪絕不是一種奚落與嘲諷,反而可以讓他產生無盡的感歎。
果然,潘友年歎息了一聲,說道:“是啊,不僅僅是同病相憐,更多的是惺惺相惜。”
俞莫寒急忙道:“我明白了,那是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涼。”
潘友年覺得俞莫寒的話簡直說到自己心窩裏去了,頓時對他多了些好感,點頭道:“是啊,一個人長期處於那樣的狀態下,內心的鬱悶難受是他人很難懂的。”
俞莫寒問道:“您的意思是說,那時候的高格非就是這樣的狀態?”
潘友年搖頭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這隻不過是以己度人罷了。記得當時我曾經請他出去喝過一次酒,本想和他一起發泄一下情緒,想不到他卻什麽都不說,一直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反倒讓我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不過我知道他的心裏是十分痛苦的,也許是他並不信任我,所以才不願在我麵前有所表現。”
俞莫寒又問道:“您是不是認為他這次的發病,與他曾經極度的不如意有很大關係?”
潘友年點頭道:“我認為是這樣的。我們每個人的內心就如同高壓鍋一樣,壓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會朝外麵冒氣,而他這口高壓鍋卻密封得太緊了,所以一旦爆發就一定會是爆炸性的大事故。”
俞莫寒卻在搖頭:“我不這樣認為。”
潘友年詫異地看著他:“哦?”
俞莫寒微微一笑,問道:“潘校長,您現在還會因為自己以前的不如意而感到鬱悶、難受嗎?”
潘友年怔了一下,頓時就明白了,點頭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俞莫寒緊接著他的話說道:“因此,我認為他這次的忽然發病很可能是另有原因。我知道,您在他的人生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想必後來他一直對您心存感激之情,所以,您應該是最了解他的那個人……”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潘友年就搖頭道:“其實最近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卻始終找不出他忽然出現那種情況的緣由,所以我才認為他這次的事情很可能與他當年長期被壓製的經曆有關。”
俞莫寒看著他:“也就是說,您並不認為他這次的事情與他前妻的意外死亡有關係?”
潘友年淡淡一笑,說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個世界上的夫妻真正白頭到老的其實並不多。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世事尚且如此,更何況生死之事?夫妻一場,愛人先行離去,最多也就是短暫的傷心欲絕罷了。高格非如果真是癡情之人,怎麽可能再次結婚?”
俞莫寒心裏不由訝然,難道婚姻中的夫妻關係真的情淡如此?不過就他目前所知的高格非而言倒確實是如此,隨即點了點頭,又問道:“高格非到了新的工作崗位後與您的聯係和交往還多嗎?”
潘友年搖頭:“他到了新的單位,又是一把手,工作肯定非常忙,我是分管後勤的,每天也沒有閑著,見麵的機會都很少,哪來的交流?”
俞莫寒笑笑,說道:“倒也是。潘校長,在您眼裏,高格非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潘友年想了想,回答道:“年輕、能幹、有才華,也很聰明。”
俞莫寒緊接著問道:“您說的聰明指的是……”
潘友年道:“就是眼裏看得到事兒啊。他以前是我們學校的校辦主任,學校的校長、副校長好幾個,要摸清楚每一個人的性格脾氣,做到麵麵俱到,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還要對外迎來送往,這個校辦主任可不好當啊。可是他一直都做得非常不錯,不然的話他哪來的機會去當那個校長?”
俞莫寒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問道:“據說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剛剛留校的時候就得罪了學校的領導,後來又因為實驗動物的事情讓整個學校都陷入尷尬。由此看來,他似乎並不是一個懂得變通的人啊。”
潘友年將手輕輕一揮,笑道:“哈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娶媳婦又不是動物配種,隨便湊過來一個就在一起過一輩子?豈有此理嘛。至於實驗動物的事情……我們年輕的時候誰不幼稚、哪個又沒有幹過傻事?俗話說,屁股決定腦袋,當一個人坐到某個位子上的時候,思考問題的角度和方式也就完全不一樣了嘛。”
他將實驗動物的事情一帶而過,讓俞莫寒搞不清楚他對這件事的態度,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他要了解的是高格非而不是眼前的這個潘友年。
俞莫寒問道:“自從高格非到了校辦之後,是不是從此就沒有再去過問實驗動物的事了?”
潘友年笑了笑,道:“他為什麽還要去過問?他過問了有用嗎?他為了這件事發飆的時候隻不過是一名普通的輔導員,根本就不了解學校的實際情況。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可以啊,那就削減科研經費,或者大幅度降低教師的福利,可能做到嗎?那是一個理想化的想法,誰又不想理想化?可是理想化能夠解決問題嗎?當他到了校辦,坐到了更高的位子上之後就懂得這一切了。”
俞莫寒有些忍不住說了一句:“可是醫學生的理念教育問題確實非常重要啊。”
潘友年的手又是輕輕一揮,說道:“動物始終就是動物,人類將它們作為食物、用作實驗性對象等,這本來就是由食物鏈決定的,在有條件的時候盡量不要去虐待它們就是了。醫學生在校的五年中可不僅僅做動物實驗,他們還有人體解剖的課程,在人體解剖的過程中加強教育,這一點都不會影響到學生的基本素質培養嘛。你說是不是?”
俞莫寒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答,稍稍一想才發現自己差點被對方給繞進去了,不過他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對方辯論,隨即又問道:“聽說高格非曾經救過滕校長的命?”
俞莫寒啞口無言的樣子讓潘友年似乎有些得意,他點頭感歎道:“是有那麽回事。當時滕校長剛剛到我們學校,工作壓力非常大,晚上經常加班。那天晚上滕校長的病發作得非常突然,而且極其凶險,幸好有高格非一直兢兢業業地跟隨在他身邊,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俞莫寒發現對方在說話的過程中眼神遊離不定,右手還去摸了幾下鼻子,通常這說明他剛才是在撒謊。正這樣暗暗分析著,就見潘友年已經站了起來,道:“俞醫生,實在對不起,前幾天下暴雨,學校的下水道和圍牆損壞嚴重,我還得去一趟大學城那邊。”
俞莫寒也覺得暫時沒有別的問題需要繼續問下去了,即刻站起來恭敬地朝對方道謝後離開。
在經過了一場暴雨後氣溫有所下降,空氣濕度也增加了許多,一陣風吹過,讓人感到透心舒爽的涼意。俞莫寒走在校園裏被雨水衝刷過的水泥路上,回想著剛才潘友年那遊離的眼神及用手去摸鼻子的動作,不由想道:高格非曾經救過那位滕校長的命這件事情想來是真的,人們再無聊也不大可能去編造這樣的事情,而且編造這樣的事情也毫無意義。那麽,潘友年又為什麽在後麵的講述中撒謊呢?
“當時滕校長剛剛到我們學校,工作壓力非常大,晚上經常加班。那天晚上滕校長的病發作得非常突然,而且極其凶險,幸好有高格非一直兢兢業業地跟隨在他身邊,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這是剛才潘友年說過的話,似乎有點“因為”“所以”的意思。俞莫寒再次回憶並仔細分析了一下,心裏更是奇怪和疑惑,自顧自地笑了笑,嘀咕道:“這件事情很有意思啊……”
俞莫寒從家裏出去後,潘友年一下子就後悔了。他萬萬沒想到剛才那個年輕人竟然能做到在不知不覺中讓自己跟著他的思路與節奏變得滔滔不絕起來,幸好自己及時意識到了不大對勁並即刻終止了與對方的交談。一想到這裏,他就一陣緊張與忐忑。
關於滕奇龍那天晚上突發心肌梗死的事情,潘友年曾經聽過一種傳言,而且那個傳言非常不堪。正因為如此他才慢慢開始對滕奇龍若即若離,即使是在大學城新校區的建設中,他也從來沒有在工程招標、設備采購等事情上伸過手。畢竟前車可鑒,他可不想讓自己晚節不保,損及自己的一世清名。他心裏十分清楚,高格非的事情一出,搞不好這把火就會燒到滕奇龍那裏,畢竟高格非曾經是滕奇龍身邊的人……然而滕奇龍畢竟是自己的老鄉,相識多年的好友,又對他有提拔之恩,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去做那個引火之人。
“今後這個人再來的話千萬不要讓他進屋,就說我不在家。”潘友年朝妻子叮囑了一句。妻子心裏暗自詫異:怎麽回事?你們倆剛才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
潘友年轉身進了書房,想了想,拿起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有個叫俞莫寒的精神病醫生剛才來了我家一趟,他是來向我了解有關高格非的情況的。”
電話裏那個聲音很淡然:“哦?”
潘友年沒有等到對方的下文,隻好繼續說道:“從他的話中我聽得出來,在此之前他已經找過學校其他人了解過高格非的一些情況了。”
電話裏那個聲音說道:“這麽大的案子,人家來了解情況也很正常嘛,畢竟高格非是從我們學校出去的人。”
潘友年聽不明白對方的真實想法,急忙道:“我也沒別的什麽意思,隻是向你匯報一下情況。”
“知道了。”對方語氣依然淡淡的,隨即就掛斷了電話。
潘友年自嘲地一笑,心想:我是不是想多了?
就在當天晚上,精神病醫院的一個同事忽然來到俞莫寒父母的家,對他道:“你的電話打不通,顧院長讓我來通知你明天回去上班。”
俞莫寒心裏暗暗詫異:高格非的案子不是還沒最終判決嗎?不過倪靜倒是替他想到了一種可能,她說:“如今網上的輿論不再是一邊倒了,關注你的人可能不再像以前那麽多。你們醫院的醫生本來就比較少,你脫崗的時間太長了估計醫院裏麵出現了一些困難。”
俞莫寒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笑道:“倒也是。”
倪靜朝他開玩笑道:“怎麽,玩得太上癮都不想上班了?”
俞莫寒哈哈大笑:“不上班還可以拿工資,這樣的日子誰不想繼續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