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真相

宋惠蘭死了。喬順燮用一把殺豬刀將她的肚子捅了個對穿,然後就朝著喬家衝的方向跑了。薑友仁帶著人去追,結果到了喬家衝之後卻沒有發現他的蹤影,而且周圍的人都沒有看到他回那個地方。

喬文燮馬上向譚定軍匯報了此事。譚定軍在得知了前因後果後指著他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讓我說你什麽才好呢?”

喬文燮並不想推脫責任:“我親自去抓他,到時候組織上隨便怎麽處理我都可以。”

譚定軍歎息了一聲:“去吧。”待喬文燮離開後他想了想,拿起辦公桌上麵的電話:“給我接縣委李書記辦公室。”

李慶林在聽完了匯報後隻說了一句:“你覺得喬文燮到底做錯了什麽?”

譚定軍愣了一下:“我明白了。”

電話的那一頭已經掛斷了。李慶林將手上的鉛筆扔到了麵前的文件上,歎息著說了一句:“肖雲飛,你走得太早了呀……”

此時,喬文燮已經帶著幾個人直接去了縣裏的長途汽車站,很快就搭乘上了去喜來鎮的客車。此時此刻喬文燮都不大敢相信剛才那個消息是真的,他不住在心裏問自己:難道我當初真的不該去幫助她嗎?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命運這種東西?可惜的是當他到達喜來鎮時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喬文燮沒有去看宋惠蘭的屍體。人已經死了,現在去看毫無意義,隻不過是徒增傷感與煩惱罷了,他一見到薑友仁就問:“老薑,究竟是怎麽回事?”

薑友仁道:“據目擊者講,今天上午時,宋惠蘭正在學校食堂裏洗菜,喬順燮忽然就出現了,朝著宋惠蘭大罵了一聲‘破鞋’,就將手上的殺豬刀朝宋惠蘭捅了過去,然後轉身就跑了。由於事發突然,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我得到消息急忙就帶著人去追,我們追到喬家衝時卻發現他家裏根本就沒人,然後就去問村裏人,結果所有人都說沒看到他。”

喬文燮問道:“你們去宋家牛圈後麵的那個山洞找了沒有?”

薑友仁點頭道:“找了,還追出了喬家衝近十裏,可是那一帶的人都說沒有看到他。還真是奇了怪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喬文燮想了想,一揮手說:“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從那一麵下山去。走,我們去山上看看。”

喬文燮對這一帶的情況可以說是相當的熟悉。當一行人爬上山頂、站在山梁上時他指著周圍說:“這兩側全是灌木叢,行走艱難,我想,喬順燮不大可能會選擇朝著這山梁的兩側逃跑,一方麵是目標太大,容易被發現,另一方麵當然就是很容易被追上。可是,按照你們當時與他的距離以及追擊的速度看,你們到達這裏時他最多也就是跑到山腳下,這裏的視線極好,但是你們並沒有看到他,而且村裏麵的人也沒有注意到他,這就有些奇怪了。”

薑友仁道:“是啊,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奇怪了。”

喬文燮朝著山頂下方不遠處看去,忽然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指了指那裏,又道:“那個地方有一個很深的地漏,我們去那裏看看。”

薑友仁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喬文燮道:“去看了再說。”

很快,大家就到了那裏。七年前喬家衝爆炸案發生後不久,喬文燮曾經來過這個地方,當時他還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將這個洞口的一部分灌木叢清理了一下,如今數年過去了,當時被他清理過的地方早已長出了一叢叢的野草。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洞口的周圍,發現地上的灌木叢有被人踩踏過的新痕跡,而且洞口處的灌木也有新的折枝。喬文燮看著洞口處,沉聲說:“這個案子不簡單啊,喬順燮很可能就在這洞子的下麵,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肯定已經死了,而且還應該是他殺。”

此時薑友仁也已經注意到了洞口及周圍的情況,不過他卻不明白喬文燮的判斷,問道:“為什麽是他殺呢?”

喬文燮道:“如果他是自殺的話,根本就沒必要非得跑到這裏來,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他手上有刀,直接抹脖子就是了。還有,從這山上任何一個地方跳下去都是必死無疑。而更為關鍵的是,他在行凶時罵了宋惠蘭一聲‘破鞋’,這就說明他的內心是非常仇恨死者的,既然他心裏充滿仇恨而不是內疚,那殺人後逃跑就根本沒有自殺的道理。老薑,你讓人回去拿些粗繩來,長度要足夠,最好還要配備同樣長的鋼絲。據說以前有人用繩子吊了一條狗下去,結果繩子斷了,我估計這洞子裏麵有鋒利的石頭突起。對了,最好能夠準備一個竹筐,再叫來木匠做一個簡易的軲轆。”

薑友仁馬上就派人回去準備。當一切都完成時天色已經暗了,薑友仁道:“喬科長,明天再說吧。”

喬文燮搖頭:“準備個火把,我下去看看。”

薑友仁急忙阻止:“怎麽能讓你親自下去呢?”

喬文燮從褲腰上取出手槍來,說:“我必須要馬上看到喬順燮的屍體,如果真是他殺的話問題就嚴重了,我們必須要盡快破案。”

喬文燮坐到竹筐裏後,幾個人抬著他到了洞口處,另外的人將軲轆的繩子收縮成筆直的狀態,然後一點點將竹筐連同喬文燮慢慢從洞口放了下去。喬文燮舉著火把吩咐薑友仁道:“一會兒到了底下後我就扯幾下繩子,或者我在下麵叫你,如果你聽不見我的聲音我就鳴槍,聽到槍響後你們就開始朝上拉。”

薑友仁點頭:“好。老弟,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喬文燮看起來很不在乎的樣子:“沒事。我不相信這下麵真的有什麽妖魔鬼怪。”

竹筐慢慢朝下麵降落,即使喬文燮手上拿著火把,視線下方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而且身邊慢慢開始湧起一陣陣的涼意,他手上的槍早已上膛並打開了保險。如果說他一點都不害怕,那絕對是假的,而且越是往下他就越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當竹筐下行到近二十米時,他注意到了洞壁上那幾處突出的鋒利石塊,而且上麵還有新鮮的血跡,這時候他反倒不再像剛才那麽害怕了。人的恐懼來源於未知,這句話果然沒錯。喬文燮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時候,他很想拿出一支煙來點上。

越到下麵空氣中的寒意越是濃烈,一直下行到也許近百米的地方喬文燮才發現下麵的空間豁然開朗,而且還有水滴的回響聲傳來。他仔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發現自己此時所在之處是一個大大的溶洞。又下行了數米後就到達了底部,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那具屍體。屍體的旁邊還有不少動物的骸骨,在反複觀察了四周的情況後他拉了幾下繩子,然後去查看屍體的情況。果然是喬順燮。他將屍體搬到了竹筐裏,朝著上麵大喊了一聲:“老薑,聽得見嗎?”

上邊似乎有聲音傳來,但聽起來並不是那麽清楚。他又朝著上邊大喊了一聲:“拉!拉!”

繩子在動,竹筐連同喬順燮的屍體一點點被拉了上去。喬文燮這才俯下身去看那些散的骸骨,忽然他發現就在剛才喬順燮屍體的位置處有一個破碎了的人頭骨,再仔細去查看周圍,很快就找到了這具頭骨的軀幹及四肢部分。

竹筐第二次下來以後,喬文燮帶著那具骸骨一起到了山頂。薑友仁歎息著說:“這下麻煩了,又多了一起麻煩的案子。”

喬文燮道:“先把喬順燮的案子搞清楚後再說。這具骸骨起碼有好幾十年了,暫時不用管他。”

剛才在山洞下麵時喬文燮沒來得及仔細檢察喬順燮的屍體,這時候在手電筒的光照下才發現死者的頭部已經裂開,腦髓都出來了一部分,而且頸骨已經折斷。

喬文燮對薑友仁道:“死者應該是頭部先著地,這又不是跳水,所以我覺得他殺的可能性最大。我們先前準備這些東西時估計已經被人知道了,現在想要對此事保密幾乎是不大可能的。我看這樣,如果有人問起此事的話我們就說死者是畏罪自殺。你們聽明白了沒有?”

一行人齊聲應答。喬文燮對那個木匠說:“為了保密,今天晚上隻好委屈你在派出所待一晚上了。”

木匠雖然萬般不情願,還是答應了。隨後一行人將喬順燮的屍體運回了喜來鎮派出所,喬文燮隨便吃了點東西後就和薑友仁一起去了鎮上的小學。

以前翠翠在這裏讀書時喬文燮時不時會來看望她,想不到這一次來卻是因為宋惠蘭的死,這不能不讓他的內心唏噓不已。薑友仁低聲問道:“要不要先去看看她?”

喬文燮搖頭:“算啦,人都死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分心、失態。走吧,我們去見見學校的朱校長。”

喜來鎮小學的朱校長三十多歲年紀,個子不高,瘦瘦的,喬文燮早已與他相識,所以一見麵也就沒有那麽多的客氣,直接就問道:“朱校長,宋惠蘭平時和你們學校裏麵什麽人走得比較近一些?”

朱校長道:“她長得很漂亮,一到我們學校就很受大家歡迎,特別是那些未婚的男老師,總是千方百計要湊到她麵前去和她說話。”

喬文燮又問道:“那麽,宋惠蘭平日裏和誰最親近呢?”

朱校長想了想,回答道:“她好像和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過她是和孫老師住在一起的。學校的宿舍有限,宋惠蘭來時還是孫老師主動提出要和她一起住的。”

朱校長所說的那位孫老師不過二十來歲,高中文化程度,這在學校裏麵已經算是高學曆了。被叫來時,喬文燮發現她的雙眼還是紅紅的,臉色有些蒼白,估計是被嚇壞了。喬文燮溫言勸慰了幾句後就問道:“你回憶一下,最近宋惠蘭見過什麽特別的人沒有?”

孫老師搖頭道:“我不知道。她大多數時間都在食堂裏,隻有晚上時才回來。鎮上沒有電,我們都睡得比較早,也就是在睡覺之前隨便聊一會兒。”

喬文燮又問道:“聽說當初是你主動要求和她一起住的?”

孫老師點頭:“學校裏麵沒有宿舍了,我看她長得漂亮,穿著也比較幹淨,就覺得有這樣一個伴兒挺好的。”

喬文燮點了點頭,再次提醒她道:“你再好好想想,最近幾天,特別是昨天和今天,她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這時候孫老師忽然抬起頭來:“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她好像說了幾句夢話,她在夢裏喊了兩聲‘小姨’。”

喬文燮霍然一驚,一時間幾乎變了臉色:“走,帶我們去你的寢室看看。”

可是在孫老師和宋惠蘭的寢室並沒有找到喬文燮希望看到的東西,他轉身就朝外麵走去:“我們馬上去喬家衝她的家裏,但願能夠找到那東西。”

薑友仁急忙跟了上去,問道:“你究竟想找什麽東西?”

喬文燮一邊快速朝學校外麵走去,一邊低聲對他說:“照片。但願那個人忘了這件事。”

喬文燮和薑友仁一行一路上都在疾行,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宋惠蘭家。宋惠蘭家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人居住了,到處充斥著一股黴味。喬文燮吩咐大家翻箱倒櫃尋找她家裏的相冊,不多久,一位民警在一隻紅色木箱子裏發現了幾張照片。

“我還有個小姨,解放前她去了重慶,後來就在那裏嫁了人。她還曾經給家裏寄了照片,她長得很漂亮,她男人是個國民黨的軍官……”宋惠蘭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喬文燮一眼就看到了她描述過的那張照片。

薑友仁將頭湊了過去,頓時滿臉的震驚:“這……怎麽可能是她呢?”

喬文燮看著他:“你認識她?快告訴我她究竟是誰?”

薑友仁欲言又止,不過最終在喬文燮的逼視下說了出來:“她長得特別像關之乾的女人。她身體不大好,長期住在賀家大院裏很少出來,我也隻見過她一兩麵。”

“關之乾?”喬文燮禁不住渾身一激靈,腦子裏一瞬間豁然開朗,“走,我們馬上回去給縣裏打電話,今天晚上必須將關之爻、關之乾兄弟全部抓獲歸案。”

薑友仁大吃一驚:“你說什麽?關之爻、關之乾?他們怎麽了?”

喬文燮有些氣急敗壞:“到現在了你還不明白?這關家兄弟就是一直隱藏在我們石峰縣的土匪啊。現在我沒時間和你解釋,回去後我再慢慢給你講。對了,關之乾和照片上的這個女人有幾個孩子?”

薑友仁還依然糊塗著,回答道:“就一個兒子,名叫關雲來,今年九歲了,就在喜來鎮小學讀書。”

喬文燮咧嘴笑道:“這就對了。”隨即又感歎道:“七年了啊,喬家衝爆炸案背後的真相終於可以徹底揭開了。”

接下來喬文燮就將案情向譚定軍作了匯報,譚定軍有些拿不準,就馬上去請示李慶林,李慶林很是生氣:“你現在是公安局長兼政委,像這樣的事情應該馬上做出決斷才是。馬上告訴喜來鎮、黃坡區的派出所所長,讓他們即刻抓人。等等,關家兄弟很可能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暴露,讓底下人見機行事,盡量減少傷亡。”

秦善席離開黃坡後,接任的派出所所長叫馬啟端,也是一位轉業軍人。接到命令後他略作思索就直接帶著一個手下去了關壩村。要逮捕這種有頭有臉的人還是很有風險的,畢竟對方在村裏一家獨大,人多勢眾。所以,兩個人看上去好像並沒有帶武器,其實馬啟端的手槍是打開保險後別在後腰上的,還掛了一副手銬,而他的那名手下腰上也別了好幾顆手榴彈。

此時天色已晚,關壩村的村民大多已經睡下,關之爻家的門也早已緊閉。馬啟端直接去敲門,不一會兒就聽到裏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

馬啟端道:“我是區派出所的老馬呀,老秦家的閨女被開水燙了,傷很嚴重,他打電話給我,說你們關家有祖傳的燙傷膏藥,讓我派人馬上給他送到縣城去。”

關家的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了。關之爻的女人手上拿著一盞煤油燈,她帶著馬啟端二人進了屋子,請他們坐下後說:“麻煩你們稍等一會兒,我這就去給你們拿藥。”

馬啟端問道:“你知道那藥具體怎麽用嗎?”

關之爻的女人道:“直接塗在燙傷傷口上就可以了。”

馬啟端道:“好像不是這樣吧?開水燙傷和火燒傷的膏藥肯定是不一樣的,你千萬別搞錯了啊。對了,你男人呢?”

關之爻的女人道:“他已經睡下了。”

馬啟端怕她疑心,拿出煙來點上,冷笑著說:“關之爻好大的架子啊,我這個新任的派出所所長都到他家裏來了,他竟然躺在**不來見我!聽說以前老秦還很關照他呢,如今他這一走就變得如此敷衍了?”

關之爻的女人一聽,急忙道:“我這就去叫他起來。”

馬啟端朝她擺手道:“算啦,算啦,你去拿藥吧,隻要別拿錯了藥就行。”

關之爻的女人上樓去了,馬啟端對他的下屬說:“看來這關壩村人就吃這一套。”

下屬道:“這關壩村的長房一貫高傲,看來接下來應該敲打他們一下了。”

馬啟端點頭,正待說話,卻聽到樓梯上傳來有人急切下樓的聲音。關之爻很快就出現在了二人麵前,身後跟著他的女人。關之爻歉意地道:“我們鄉下人晚上睡得早,沒想到馬所長這麽晚了還會親自上門,我那婆娘不懂事沒及時來叫醒我,關某實在是失禮至極。”

馬啟端朝他伸出手去:“本人馬啟端,剛剛上任黃坡區派出所所長不久。這麽晚了本不該來打擾你們一家的,可是老秦家的閨女燙傷了,非得要我親自跑這一趟……”

關之爻急忙朝他伸出手去,就在這一瞬,一副手銬一下子就銬在了他的手上,而手銬的另一頭卻是與馬啟端的手連在一起的。關之爻頓時變色:“馬所長,你這是什麽意思?”

馬啟端朝那位屬下遞了個眼神,對方一個掌刀劈在了旁邊女人的頸項上,關之爻的女人一下子就昏倒在地上。馬啟端朝關之爻笑了笑:“沒什麽大事,你跟我們去一趟派出所把有些事情講清楚吧。”說著,就從褲兜裏扯出一條皺巴巴的手絹塞進了關之爻的嘴裏。

當天晚上,馬啟端帶著人連夜將關之爻押往縣城。

“老薑,平時你都是讓誰去叫關之乾來你這裏喝酒?”喬文燮問薑友仁道。

薑友仁回答道:“賀家大院糧站裏麵就有電話啊。”

喬文燮拍了拍腦袋:“你看看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如果你現在打電話叫他來喝酒的話,你覺得他會來嗎?”

薑友仁皺眉道:“如果他真有問題的話,很可能不會來。”

喬文燮想了想,說:“我看這樣,你現在就去給他打電話讓他來喝酒,我帶著幾個人從另外一條路繞道去賀家大院抓那個女人。你就對關之乾說,今天的殺人案你一直忙到現在,特別想喝兩口。如果他問起我的話你就說案子已經破了,我回縣城匯報案情去了。”

薑友仁問道:“這樣說他就會來嗎?”

喬文燮道:“他心裏要是有鬼肯定會懷疑,但他可能覺得我們不會這麽快就懷疑到他,而且他也許對我們破案的過程比較感興趣,想探探口風。當然,如果他非要推脫的話,你還可以假裝朝他冒火啊。”

薑友仁拿起電話,可是又放了回去,轉身問喬文燮道:“你真的確定關之乾有問題?”

喬文燮點頭道:“應該不會錯。老薑,我能理解你現在的想法,其實我又何嚐願意相信這就是事實?這人真是狡猾,你我在不知不覺中就與他成了朋友。”

薑友仁點了點頭,再次拿起電話:“老關啊,快過來喝酒。”

關之乾道:“這都什麽時間了?太晚了吧?”

薑友仁道:“少廢話!你忘了有一次我們倆半夜時候喝酒的事了?今天忙了一整天,現在才剛剛結束,累死我了,過來陪我喝幾杯。”

關之乾問道:“就是今天剛剛發生的那起殺人案?聽說喬科長也來了?這麽快就破案了啊?”

薑友仁道:“凶手殺人後自殺,我們剛剛才找到凶手的屍體。小喬回縣城去匯報案情了,我一個人睡不著。趕快過來我家啊,別讓我等太久。”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隨後關之乾道:“好,好,我馬上就來。”

薑友仁放下電話對喬文燮說:“他答應來了。”

喬文燮道:“我改變主意了。老薑,你這裏有沒有酒?幹脆我們一起見見。”

薑友仁問道:“那,關之乾女人的事情怎麽辦?”

喬文燮道:“等關之乾來了再說。”

接下來兩個人一邊商量接下來的各種可能,一邊稍作布置,薑友仁帶著喬文燮回到家裏,又讓自家女人馬上去弄幾個素菜,隨後又去拿了一壺酒來,說:“我老丈人前不久才釀的紅苕酒,不過爛紅苕居多,他家的豬都不願意喫,隻好釀成酒。這酒的味道可不大好,你可千萬別嫌棄啊。”

喬文燮笑道:“這年月還有酒喝就不錯了,我哪裏還會挑剔?”

他喝了一口,禁不住皺眉,這酒的味道果然很特別,臭烘烘的不說,還苦澀得厲害,不過他還是讚了一聲:“這酒的勁可不小,過癮!”

半個多小時後關之乾來了,他看到喬文燮也在,呆了一下問:“喬科長,不是說你去縣城了嗎?”

喬文燮笑道:“走了沒多遠我就回來了,心裏麵實在是惦記著老薑家的爛紅苕酒放不下。老關,你再不來的話我們倆就要把這一壺酒喝完啦。”

關之乾道:“爛紅苕酒?我還從來沒喝過這樣的酒呢。”說著坐下。喬文燮給他斟了一杯,待他喝下後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帶勁?”

關之乾的眉毛、鼻子已經皺到了一起,然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這什麽味道啊?不過確實很帶勁。”

喬文燮又給他倒上,舉杯對他說:“老關啊,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感謝你的。這兩年要不是你的話,我和老薑說不定會餓個半死,本以為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可是我實在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是潛伏下來的國民黨特務……”他的話還沒說完,關之乾就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一旁的薑友仁早有準備,用五四式手槍指著他的腦袋:“坐下,坐下!”

關之乾隻好慢慢坐了回去,苦笑著說:“喬老弟,老薑,我膽子小,你們可不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喬文燮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當初那個叫李度的道士拉上了你家九叔,你大哥關之爻知道此人成不了氣候,更是擔心他把事情搞得太大牽扯出他來,於是將計就計設下圈套讓我們抓了那個道士。其實,即使是當時我沒有遇上那件事,關之爻也會想辦法將秦所長引到白雲觀去的。關站長,你說是不是這樣?對了,當時出現在白雲觀的那個蒙麵人究竟是你大哥還是你?我想應該是你吧?不然以李度的精明,不可能在麵對你大哥時聽不出他的聲音來。”

關之乾露出很是生氣的樣子:“喬科長,你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

喬文燮道:“像這樣的事情,我的想象力遠遠達不到可以破解真相的程度。就在剛才,黃坡區派出所已經抓捕了你大哥關之爻,還在他家裏搜出了大量的證據,他可是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供啦。”

關之乾一下子就變得慌亂起來:“我大哥他,他才不會……”

其實薑友仁一直對喬文燮的分析有所懷疑,此時一見關之乾的樣子,頓時明白眼前這個老朋友真有問題。

喬文燮繼續說:“接下來我們說說第二件事,那就是關於宋惠蘭的死。我不得不說這是一場意外,直到現在我的內心裏依然充滿愧疚。當初如果不是我同情宋惠蘭,讓老薑幫忙把她安排到喜來鎮小學的食堂去工作,她也就不會在無意中見到去學校看望孩子的小姨,當然,她小姨肯定是不會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的。她小姨後來就將這件事告訴了你,為了將宋惠蘭滅口,你就去找了喬順燮,用語言刺激他,令他憤而報複行凶,也許你準備了不止一套方案:或是埋伏槍手暗中擊斃被捕的喬順燮;或是他逃跑後在山上將其殺害再偽裝成自殺。”

關之乾強自笑道:“喬科長,你的想象力真是很豐富。如果我婆娘是宋惠蘭的小姨,那我為什麽要設計去殺宋惠蘭呢?她們怎麽也是親戚啊。”

這也是薑友仁此時感到非常疑惑的問題,這不合常理啊?因為這個,他又覺得喬文燮很可能搞錯了。

喬文燮道:“這個問題你自己清楚。確實也是啊,既然你的女人是宋惠蘭的小姨,為什麽不但不能與宋惠蘭相認,反而要殺她滅口呢?我之前也想不通這個問題,幸好你大哥給我們提供了答案,否則我可能一輩子都解不開這個謎題。你大哥說,那個女人和你並不是真正的夫妻關係,那個孩子也並不是你的,而這件事情的背後就是喬家衝爆炸案的真相。於是我才終於搞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因為那個女人的真實身份絕對不能暴露,所以你就隻能將宋惠蘭滅口。”他把那張從宋惠蘭家找到的照片拿出來放到桌上,走過去拍了拍關之乾的肩膀道:“說起來我們也算得上是多年的朋友了,所以我並不想為難你,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你就好好配合政府老實交代自己的問題吧。”

關之乾看到那張照片,臉已經變成了土灰色,沉默了一會,說:“是啊,都這麽多年了,唉,我以為能一直這麽過下去呢。”他看了一眼喬文燮,又看看薑有仁。“這麽多年了,我做過的那些事情,即使是痛快交代了,也一樣是個死。”

喬文燮道:“既然反正都是個死,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為,還遮遮掩掩的幹什麽?你爽快一些,說不定我和老薑還會因此念你的情,每年清明節時去你墳上供杯酒、燒點紙什麽的,大家朋友一場……”

關之乾又沉默了片刻,輕歎了一聲:“你問吧。我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喬文燮忽然覺得有些緊張,因為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他暗暗地將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問道:“你主動來和我交往是不是因為我二哥的關係?”

關之乾點頭:“是。他和曾長官離開時,曾長官特別交代我們一定要照顧好你。曾長官對我說,喬家老母親今後需要有人養老送終,不能讓你出任何事情。”

喬文燮有些意外:“我二哥去了哪裏?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關之乾道:“1952年,曾長官命令部隊越過七曜山從湖南境內去往廣西,然後與那邊的國軍會合,曾長官還說,國軍已經在緬甸老撾的邊界建立了根據地,想不到部隊還沒有走出大山,就在曹家坳被全殲了。我是曾長官多年前布下的一枚棋子。當時國共內戰,國軍的戰事不利,蔣委員長準備再次將重慶作為陪都,曾長官許諾給我石峰縣的縣黨部書記的位置,誰知時局變化竟然會那麽快,後來曾長官就讓我繼續潛伏。曾長官和你二哥當時在我這裏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有人來接他們去了長江邊,據說有一艘貨輪在那裏等著他們,貨輪上麵都是我們的人,而且早就給他們準備了新的身份,他們會乘坐那艘貨輪去往上海,途經香港,最終抵達台灣。”

原來如此,難怪這些年來一直沒有二哥的消息。喬文燮心裏麵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又問道:“接他們去長江邊的人是誰?”

關之乾忽然警惕起來:“難道我大哥沒有告訴你們?”

喬文燮暗暗心驚,不過臉上依然平靜:“這麽重要的事情,我們總得反複證實才是,假如你大哥說那個人就是老薑,我們總不能就因此把老薑給抓起來吧。”

關之乾點頭:“那個人是嶽忠勉,曾長官離開後他就成了我的上級。”

剛才薑友仁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他在萬分佩服喬文燮的同時也越來越心驚。而此時,當關之乾說出這個名字時他再也忍不住驚訝地道:“嶽忠勉?怎麽可能是他?”

這時候關之乾終於發現自己上當了,頓時大怒:“喬文燮,你竟然騙我?!”

喬文燮淡淡地道:“兵不厭詐,明白嗎?你也並不是全心全意和我們交朋友,也許更重要的是為了等到某個時候可以脅迫和利用我們。”

關之乾看著喬文燮,說:“如果不是曾長官一念之仁讓你活到現在,我們也就不會暴露。”

喬文燮道:“曾泰來可不是一念之仁,他是為了讓我二哥死心塌地跟著他,除此之外說不定還有別的什麽企圖。還有,我大哥到底是怎麽死的?”

關之乾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喬文燮道:“你不願意講,那肯定就是關之爻動的手了。你大哥在得到了嶽忠勉……嗯,也可能是曾泰來的指令後就馬上到離巨熊村不遠的石梁附近埋伏下來,從背後偷襲了我大哥。是不是這樣?”

關之乾依然不說話。

喬文燮輕歎了一聲,說:“你們對我大哥那麽狠,是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敵人,所以你也不用這麽恨我。”

關之乾點頭:“你說得對。喬文燮,以前確實是我小看了你,不過我有些不大明白,宋惠蘭是今天剛死的,你怎麽可能那麽快就將所有事情都想明白呢?”

喬文燮道:“從1953年喬家衝爆炸案發生到現在已經接近七年了,我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這起案子的調查和思考。特別是在最近,我開始從另外一個角度調查此案,而宋惠蘭的事情不過是其中一個激發點。正如剛才我對你說的,既然宋惠蘭的死是一起陰謀,那麽這起陰謀的根源究竟是什麽呢?一個月前,宋惠蘭請求我幫忙時曾告訴過我,她有一個很多年不曾相見的小姨,後來我得知,她在被害前的晚上曾在夢中呼喊過她小姨,一切就霍然開朗了。”

關之乾喃喃地道:“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

喬文燮搖頭道:“這個世界上哪來那麽多的天意?我想,即使宋惠蘭沒有來喜來鎮,即使她沒有在無意間看到她小姨,你們的暴露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哦,宋惠蘭的小姨叫什麽名字?”

關之乾這次倒是回答得非常幹脆:“陳思韻。你們是不是已經派人去抓她了?不過你們想抓到她恐怕沒那麽容易。”

喬文燮笑了笑,說:“我知道賀家大院裏有地道,而且她手上還有個孩子可以作為要挾的籌碼。不過我們的人會告訴她,你到這裏來喝酒,沒成想闌尾炎急性發作,需要馬上做手術,可是做手術必須要家屬親筆簽字,想來她不會有太多懷疑的。”他看了看時間,“嗯,這個時候我們的人應該已經出發了。”

關之乾指著他:“你……”

喬文燮繼續道:“我們接著前麵的話題。其實我已經感覺到了陳思韻的存在,甚至還感覺她應該有一個孩子,否則你們就不可能要挾那個人那麽長時間,隻不過在今天之前我還不知道這個女人姓甚名誰,住在什麽地方,究竟是什麽身份罷了。那麽,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喬順燮究竟是誰殺的?”

關之乾道:“是我。昨天下午陳思韻到鎮上買東西順便去接孩子,沒想到卻被宋惠蘭看見了,回來後陳思韻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我,我知道事情有些麻煩了,就對她說宋惠蘭不能留了。可是她不同意,說她姐姐家就剩下這麽一個孩子了。我勸說她,如果宋惠蘭不死,她和我很可能都會暴露,如此一來孩子也會受牽連,她終於被我說服了,於是我偷偷去找了喬順燮,和他一起喝酒,然後刺激他。我知道山裏人其實很簡單,果然,喬順燮直接去了喜來鎮,而我就在半路上等著他。”

喬文燮問道:“如果喬順燮到了喜來鎮後忽然後悔了怎麽辦?你應該是有預案的吧?”

關之乾道:“我在半路上等他就是預案,如果他臨時反悔了也必須死。當然,我最希望他在行凶之後當場被派出所的人擊斃,卻沒想到他在殺了人後轉身就跑了,連派出所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喬文燮看著他:“不對,為了以防萬一,你應該在現場安排了人的,不然的話你也很可能暴露。在這一帶還有哪些是你們的人?”

關之乾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喬文燮道:“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至少我知道賀家大院糧庫裏的工作人員基本上是你們的人,審訊他們就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了。對了,那個叫鍾濤的也是你們糧站的人吧?他應該是使用了化名吧?喬家衝爆炸案後你不敢讓他再回賀家大院,害怕其他人因此暴露,於是你就安排他們去了白雲觀,然後再讓李度替你殺人滅口。”

關之乾歎息了一聲:“我以前確實是輕看了你,看來我輸得一點都不冤枉。”

喬文燮向外喊了一聲,喜來鎮派出所的幾個民警聞聲而入。喬文燮對他們說:“先將他銬上手銬關押起來,等黃坡區的馬所長到了後將他一並押解去縣城。”

“老弟,你剛才怎麽不接著問下去呢?那個叫陳思韻的女人究竟是怎麽回事?”待幾個民警押著關之乾出去後薑友仁問道。

喬文燮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隨便問的。老薑,即使你猜到了什麽也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因為有些事情太複雜了。”

薑友仁頓時明白了,又問道:“賀家大院裏麵的那些人怎麽辦?”

喬文燮道:“還是讓武裝部的同誌配合吧。首先要堵住賀家大院的前後大門以及地道的出口,等天亮之後我們再甕中捉鱉。”這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猛地一拍腦袋,“糟糕,還有那個孩子。老薑,你馬上去安排剛才我說的事情,我這就趕到賀家大院去,但願還能夠追上小黃。”

小黃就是喬文燮派去誆陳思韻的那位民警。喬文燮一路狂跑,終於在距離賀家大院不遠的地方追上了他。

到了賀家大院後,喬文燮隱藏在一旁讓小黃去敲門,不一會兒有個人出來了,小黃滿臉著急的樣子,對那人說:“關站長急性胰腺炎發作,鎮上的衛生院沒法處理這樣的病,眼看就要不行了,關站長希望能見嫂子和孩子最後一麵。”

那個人急匆匆地就進去了,不一會兒,陳思韻就出現在了大門外,問道:“我們家老關究竟怎麽了?”

小黃還有些氣喘籲籲:“關站長在薑所長家喝了酒,又吃了些肥肉,沒想到急性胰腺炎發作了,鎮上的醫療條件有限,送去縣醫院也已經來不及了,他現在最希望的是能與你和孩子見上最後一麵。”

陳思韻朝外麵看了看,發現確實隻有小黃一個人,於是說:“麻煩你等一下,我這就去叫孩子。”

小黃道:“我們趕快去鎮上吧,我擔心關站長的病等不及了。”

小黃和陳思韻以及那個孩子遠去後,碉樓上的那個人也悄然從藏身之處出來,遠遠地跟在三人的後麵。

抓捕關氏兄弟以及陳思韻的行動非常順利,沒有出任何的差錯。馬啟端押解著關之爻到達喜來鎮時,譚定軍也帶著大隊人馬到了,縣公安隊的人兵分兩路,一路去往關壩村,另一路前往賀家大院,將這兩個地方包圍起來,等天亮後再做下一步的行動。匪首已經就擒,譚定軍決定親自押解關氏兄弟、陳思韻回縣城,那個孩子也與他們同行,喬文燮留下來指揮協調兩個地方下一步的抓捕任務。

有了喬文燮前麵對關之乾的突審,最終突破關之爻也就容易了許多,馬啟端那邊接下來的抓捕行動並沒有遇到什麽阻礙,一共抓獲隱藏在關壩村裏的土匪十餘人。反倒是喬文燮和薑友仁這邊並沒有那麽順利,由於賀家大院的大門是用厚厚的鐵皮包裹的,而且四周的圍牆也十分高大,更有碉樓作為屏障,裏麵土匪的抵抗非常瘋狂,兩名公安隊的戰士還沒有衝到大門前就受了重傷。

喬文燮皺眉道:“這樣下去不行,會造成我方很大傷亡的。我看這樣,既然裏麵的土匪要負隅頑抗,不如我們一部分人在外麵佯攻,另一部分從地道出口潛入,來個裏應外合。”

薑友仁擔心地道:“萬一他們有防備怎麽辦?”

喬文燮道:“地道是用來逃生的,他們很可能想不到我們會從那個地方發起攻擊,這就是固化思維,就如同你當初隻顧著朝喬家衝方向追喬順燮一樣,根本就不曾想到有人會在半路將其殺人滅口。”

縣公安隊隊長點頭道:“我同意喬科長的方案,說不定這樣一來我們真的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呢。”

薑友仁沒想到喬文燮的辦法會取得奇效,突擊隊進入賀家大院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裏麵正在頑固抵抗的數名土匪根本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被擊斃或者活捉。

此一役後,石峰縣境內的土匪終於被徹底肅清。

陳思韻也很快就招供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1948年,陳思韻前往重慶讀書,在此期間認識了軍統特務範得裏,並於次年與他結了婚,可是婚後不久重慶解放,範得裏被解放軍擊斃,她在悲痛欲絕之下發誓此生一定要報仇。國民黨重慶軍統站從重慶撤離前,曾泰來接受了去石峰縣組織國民黨殘餘部隊繼續頑抗的任務,順便將她帶回了家鄉。回到家鄉後,她得知自己的父母和姐夫都被劃為了地主成分,不但生活艱難而且要接受批鬥,就隻好跟著曾泰來進了山。

石峰縣解放後,在嶽忠勉的安排下,關之乾成了賀家大院糧站的站長,一方麵那個地方可以隱藏不少人,另一方麵也能解決山裏國軍殘餘的糧食供應問題。

曾泰來和嶽忠勉一直試圖策反石峰縣的共產黨重要人物,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減輕國軍殘餘以及潛伏人員的壓力,而當時還是單身的縣公安局局長肖雲飛首當其衝成了他們的目標,這也是陳思韻被安排進賀家大院的原因。

1950年春的某一天,嶽忠勉與肖雲飛偶遇於去喜來鎮的路上,隨後又碰到了關之乾,在關之乾的盛情邀請下兩人撇下隨行人員去了賀家大院。這當然是嶽忠勉精心安排的。到了賀家大院後關之乾準備了一桌酒菜,與此同時陳思韻以關家小妹的身份出現在了肖雲飛麵前。當天晚上肖雲飛大醉,一覺醒來才發現身旁睡著全身**的陳思韻。

肖雲飛大驚,試圖去回憶頭天晚上和這個女人在一起的某些細節,卻發現腦子裏竟然一片空白,他回想起與嶽忠勉、關之乾的巧遇,頓時就意識到這件事情並不簡單。可是此時自己和這個女人的身上都是光溜溜的,恐怕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當他還在思索著接下來應該怎麽辦時,身旁的女人幽幽道:“你趕快穿上衣服離開吧,昨天大家都喝醉了酒,所以我不怪你。”

陳思韻的話讓肖雲飛感到很意外,問道:“嶽縣長呢?你哥呢?”

陳思韻道:“好像都喝醉了。你喝醉後不住地對我說我長得漂亮,我就笑著說你也長得好看,後來我們,我們倆就……你趕快離開這裏吧,被嶽縣長和我哥看見就不好了。”

肖雲飛看著眼前這個漂亮得有些不像話的女人,說:“我會對你負責的。”

陳思韻搖頭:“我不要你負責,因為我是已經有婆家的人了。不過我不後悔,因為你是一個英雄。”

陳思韻的話讓肖雲飛對嶽忠勉和關之乾的所有懷疑,一下子就消失殆盡,隨之而來的是他對自己酒後衝動與失德的深深愧疚和懊悔。他快速穿上衣服,在準備離開時背對著**的陳思韻說了一句:“對不起。”

肖雲飛怔了一下:“你要幹什麽?”

陳思韻“撲哧”一笑,說:“我是自願的,怎麽可能會尋死覓活呢?”她用被子裹著身體朝床裏麵移動了一下,伸出手指了指床單,“你把這個剪下來帶回去,如果你今後想我了,可以再悄悄來看我。”

這時候肖雲飛才發現,淺藍色的床單上竟然有數點梅花狀的殷紅。他的目光從床單移到女人那張漂亮的臉以及如雪的手臂上,猛然間心頭悸動了一下。帶著那一片床單,他走出了陳思韻的房間,賀家大院的清晨寂靜無聲,天空中有飛鳥掠過。他走出賀家大院,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恍然若夢。

那天晚上過後,嶽忠勉在與肖雲飛見麵時,無論表情還是語言都不曾表現出任何異常。後來肖雲飛發現這位縣長的酒量似乎比他還要差許多,才慢慢放下心來。從此之後,賀家大院裏那個女人的音容笑貌總是會出現在肖雲飛的腦海中。後來,在那天晚上之後半個多月的某一天下午,他終於決定獨自一人再次去往賀家大院。

肖雲飛沒想到陳思韻會出現在距離賀家大院不遠處的地方,不過她接下來的話足以解釋一切:“我天天在這裏等你,今天終於等到你啦。”

在旁邊的小樹林中,陳思韻溫柔的唇一次次印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臉龐上,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很快就到了飛鳥入林、夜色籠罩的夜晚,於是大地作床,天空為被,肖雲飛終於體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酣暢淋漓。

“我會對你負責的。”肖雲飛再一次對她說了這句話。不容懷疑,這一次的話完全是發自他的心底,充滿誠意。

陳思韻卻依然在搖頭:“不可以的,我是已經有婆家的人了。不過你放心,我的心早就屬於你了。你是戰鬥英雄,千萬不要為了一個女人身敗名裂,明白嗎?”

肖雲飛在心裏麵感歎著:這麽好的女人自己今後再去哪裏找?在既愛且愧的感歎中他離開了,在離開前陳思韻與他約定了下一次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半年之後,陳思韻懷孕了,她對肖雲飛說:“我們不能再見麵了,過了年我就要和那個人結婚了,我得盡快把肚子裏的孩子處理掉。”

肖雲飛早已離不開她,從靈魂到肉體都是,他哪裏允許陳思韻去做那樣的事?他急忙道:“你婆家在什麽地方?我去找他們,我必須要娶你,讓我們的孩子正大光明地出生。”

陳思韻掉下了眼淚:“那怎麽可以呢?那樣做是絕對不可以的,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讓你這樣的英雄受到處分,更不希望你因此被他人恥笑。從此之後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即使是你來找我,我也不會再見你的。來生吧,讓我們來生做一對雙宿雙飛的恩愛夫妻。”

次年的夏天,陳思韻生下了那個孩子。有一天關之乾給肖雲飛打去電話並將此事告知了他。肖雲飛匆匆趕去,卻在途中見到了曾泰來。曾泰來告訴了他陳思韻的真實身份,然後說:“現在在你麵前有兩條路:一是將我們都抓起來,那麽你的女人和兒子就都得死;二是加入我們。”

直到這一刻,肖雲飛才知道自己早已陷入了敵人精心策劃的可怕陰謀中,頓時怒不可遏,他用槍直接頂住曾泰來的額頭。而此時,抱著孩子的陳思韻出現了,在她的旁邊是將槍口對著孩子的關之乾。

曾泰來笑道:“要是你狠得下心來舍棄你的女人和孩子,你頭上那頂英雄的帽子也會因此成為一場笑話。肖局長,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從你第一次踏入賀家大院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了任何選擇的機會,即使你要選擇自殺,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

這時候陳思韻也說話了:“雲飛,雖然最開始我確實是為了任務而不得不引誘你,但是後來有了我們倆的孩子之後,我對你的感情就變成真的了啊。”

肖雲飛紅著雙眼看著那個曾經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和她手上的孩子,怒聲道:“住口!”

曾泰來輕輕撥開了肖雲飛頂在他頭上的槍,笑了笑,說:“肖局長,我們也不想逼你太緊,這樣吧,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來找我們。思韻,把孩子給他看看。”

陳思韻抱著孩子來到肖雲飛麵前。肖雲飛的目光從繈褓處飄過,進入他眼簾的是吸吮著手指頭的小嬰孩,那張小臉蛋怎麽看都像極了自己。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轉身離去。

從此,肖雲飛就陷入了極其艱難的痛苦抉擇中。不過他一直沒有給予對方任何答複,而對方也根本沒有催促他的意思,隻不過是在孩子滿一周歲時給他寄去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孩子似乎變得更像他母親一些,穿著叉叉褲,憨態可掬。照片背麵寫有孩子的名字:肖選。

肖雲飛當然明白這兩個字所包含的意思,一怒之下就將那張照片撕了個粉碎。可是他依然下不了決心,好幾次在去找李慶林的路上還是選擇了折返。

次年,在孩子兩歲生日前夕,肖雲飛再一次收到了照片。孩子長大了許多,十分可愛、漂亮。而這一次,照片背麵不再是孩子的名字,而是這樣一句話:“送你一場大功勞,下月初三山裏國軍全體出動,途經曹家坳去往湖南。”

肖雲飛當然不會就這麽相信這條消息是真的,不過還是派出了偵察員。偵查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他急忙去向李慶林作了匯報。後來,曹家坳一役大捷,盤踞在石峰境內的國民黨殘餘部隊全部被殲滅。肖雲飛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再次去往賀家大院,這才明白曾泰來的真實目的是金蟬脫殼,思慮再三後,他決定趁此機會和陳思韻好好談談。

陳思韻問他:“那麽,你現在還願意娶我嗎?”

肖雲飛怔在了那裏。陳思韻輕歎了一聲,說:“有些事情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麽簡單,一旦跨出去了第一步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肖雲飛咬了咬牙,說:“隻要你從今往後不再幹壞事,我會想辦法解決嶽忠勉和關之乾,然後我就和你結婚。”

陳思韻搖頭道:“上次你們在曹家坳消滅的隻不過是已經沒有多少戰鬥力的殘餘部隊,他們真正的精銳都已經擁有了合法身份並潛伏了下來。雲飛,上次我對你說過的話是真的,自從有了我們倆的孩子之後,我就開始後悔自己以前的那些所作所為了。”

肖雲飛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說:“那我們不急,慢慢來。”

陳思韻問道:“問題是你現在有把柄被他們捏在手上,他們絕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肖雲飛道:“他們並沒有催促我馬上表態,那我就慢慢和他們熬著。”

然而肖雲飛還是太天真了,不多久嶽忠勉就找到了他,要求他安排幾個人進縣公安局工作,而且還特別強調要讓一個叫黃小村的人做他的衛兵。肖雲飛下不了與對方魚死網破的決心,隻好一一照辦。事隔不久,嶽忠勉又安排他去長江邊接應一位從重慶去往武漢的軍統潛伏人員,結果被肖雲飛直接拒絕。後來嶽忠勉又給他安排了兩次任務卻依然被拒,嶽忠勉覺得這個人被爭取的可能性已經不大,而且還可能成為一個非常大的潛在危險,於是就開始籌劃除掉他。

陳思韻有了孩子之後就和關之乾以夫妻身份生活在一起,其實她的內心真的發生了改變,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那個孩子。她知道,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不僅僅是她本人,孩子也不會有一個好的未來。嶽忠勉和關之乾恰恰是利用了這一點牢牢地控製著她的命運,有一天關之乾對她說:“肖雲飛此人已經成為隨時會威脅到我們所有人安全的一顆地雷,我們必須要想辦法盡快除掉他。”

陳思韻道:“那是你們的事情,幹嘛來找我?”

關之乾朝她冷笑了幾聲,說:“如今他隻相信你,所以必須由你想辦法將他引到某個地方,然後我們再派人去將他幹掉。對了,最近一段時間我會把孩子送去我大哥那裏,你就專心做好這件事情吧。”

幾天過後,陳思韻給肖雲飛打去了電話,兩個人在電話中約定的地方見了麵。這一次陳思韻依然像以前那樣主動,在與肖雲飛極盡歡愉之後幽幽說:“我決定了,過段時間就找個機會帶著孩子離開這個地方。”

肖雲飛問道:“你準備帶著孩子去哪裏?”

肖雲飛沉吟了許久,最後還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好。”

陳思韻又道:“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你一定要來看我們。你要向我保證。”

肖雲飛已然動情:“好,我向你保證。”

陳思韻從身上拿出一些錢來,眼淚不住地流,哽咽著說:“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去辦。我娘家住在石橋子,不過家裏麵已經沒有人了,我姐姐的家在喬家衝,她有兩個孩子,聽說過得很不好,麻煩你將這些錢拿去給他們,讓他們好好活著。”

肖雲飛也很是傷感,說:“過兩天我就去。不,明天我就去。”

陳思韻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你走吧,但願我們這輩子還能夠再相見。”

肖雲飛離開了,走出樹林時一步一回頭。陳思韻在那裏嚎啕大哭,因為她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

嶽忠勉接到通知後前往地區行署會議室,被早已等候在那裏的公安人員當場擒拿。在關氏兄弟和陳思韻的招供筆錄麵前,他並沒有作任何反抗,僅僅是長歎了一聲:“這一天終於來了。”

嶽忠勉被捕後一直以為郭懷禮會出現在他麵前,可是一直到他被處決的那一天,這個願望都沒有實現。對此,喬文燮也問過郭懷禮,郭懷禮鄙夷地道:“他還真以為自己是誰了?我絕不會去給一個革命的背叛者送行。”

喬文燮又問道:“先生,您當初安排我去縣公安局時是不是已經覺察到嶽忠勉有問題?”

郭懷禮回答道:“我早就開始懷疑他有問題,隻不過是一直沒有證據罷了。讓你去縣公安局的事情倒與他安排給肖雲飛的那些任務無關,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怎麽可能知道他私底下的那些勾當?”

喬文燮苦笑著說:“如此說來,說不定肖局長也把我當成是嶽忠勉的人了。”

郭懷禮笑道:“嗯,這倒是極有可能。”

喬文燮道:“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想明白,當時肖局長為什麽不直接去宋惠蘭家?還有,他為什麽非得要以拉練的名義去喬家衝呢?”

郭懷禮道:“肖雲飛並不知道那是敵人的陰謀,他那樣做也許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將嶽忠勉和關之乾的目光吸引到他的異動上,從而給陳思韻創造出逃的機會;二是想私底下通過你堂叔將那筆錢轉交給宋家,這樣一來陳思韻的事情也就不那麽容易暴露了……想不到如此一位有勇有謀的英雄竟然敗在了一個女人身上。”

這一刻,喬文燮禁不住想起了宋惠蘭,心裏麵頓時五味雜陳。一小會兒後,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先生,那個孩子怎麽辦?”

喬文燮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驚訝之餘卻又覺得非常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