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我不需要同桌
開學第一天，沈琦珍起晚了，雖然晚了，她還是要把毛茸茸的短發梳整齊。不過還好，李叔叔開車又穩又快。到了學校大門，保安又迅速放行。
沈琦珍才想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個班級，她根本沒參加班級團建，也沒參加軍訓。
“李叔，我的教室在哪裏？”
“實驗一班。”
沈琦珍望著一排一排幾乎一樣的教學樓，的確犯難了，她討厭新環境。
李韋達拿起她的書包，還放好水壺。
“你帶了？”雖然知道他很細心，但是看到她最愛的水與水壺，還是開心了一下，李叔叔如果是爸爸就好了。
還是爸爸是李叔叔就好了。
李韋達雖然是沈家的司機，但是這麽多年陪在沈家的身邊，已經不僅僅是雇傭的關係這麽簡單。時間與陪伴讓感情有些不同。
“這個是高一的教學樓，後麵比較幽靜的是高三的教學樓，對了，沈先生捐助的植物園就在後麵，以後我每天都會送你來學校，放學會在停車場等你。”
琦珍看著陌生的環境，明德的確很好看，中西結合，很有南方僑鄉風格，但是她也隻會在這裏度一兩年，然後申請國外的大學，去見意寶一家人。
“嗯。”她興趣淡淡，更多的是對接下來要接觸陌生人的厭煩，對於不熟悉的一切，她習慣臉臭，然後被誤解編排。她憎惡這一切，但還是隨心所欲。
“小姐，我們給你安排了實驗班，這裏的學生無論是學業還是家業都是C市最好的。也有很多你以前認識的同學。”
又是“安排”，所謂以前認識的同學是什麽？是和她一樣被“安排”的人。
“我的成績是……”話沒說完，她就被人撞了一下。
是一個高瘦男孩，他步伐歡快，所以碰到人，連個停頓道歉都沒有，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見到她。
對，有個人經過她身邊撞了她，卻沒發現她。
李韋達立馬圍了過來，開口要喝止。
沈琦珍止住他，她看到男孩來到一窗戶前，步調變慢了，看他輕手輕腳，卻又要跳躍的樣子，看來是想嚇唬人，窗前有人轉過頭來，他停了下來。
沈琦珍忍不住眼睛往那裏看，是個白白的女孩，像一朵梔子花。
看來那男孩是巴巴的來這裏要見她一麵，清脆的鈴聲響起，兩人似乎說了些什麽，男孩才轉身，向她的方向走來。
琦珍這才看清他的臉，雖然頭發有些亂沒有打理好，可是他臉還是好看的。又高又瘦，讓他看起來像一顆樹，一棵陽光照耀下茁壯生長的書，生氣勃勃。
他是要來道歉的嗎？
沒有，他沒有看她一眼，繼續向前慢悠悠走去，不像來的時候那麽著急。
李韋達帶她到班級門口：“琦珍，這是你的教室。”
“李叔，我的成績可以上實驗班嗎？”
李韋達鄒眉：“你的成績一直很好。”
“可以上實驗班嗎？”
李韋達有點窘迫，“這次你語文考差了一點，隻要語文上來了，就可以的。”
“又是你們的安排，我不需要。”
李韋達心裏暗苦：“琦珍，小姐，你……”
沈琦珍乖的時候很乖，但她任性起來，還是會拿出小姐的做派。你要這時候忤著她，觸了逆鱗，便會適得其反。
“我去那個班級。”她向前指去，是剛剛那個人停下的位置。
那是個普通班，李韋達想拒絕，但又覺得沒必要，反正她也隻是待在這裏過渡一段時間。和沈先生報備一下，再和校長說一聲就好了。
……
陸啟成又是老規矩，吊車尾，坐在最後一排，拒絕了同桌。班主任鄭老師也不強求，正好班上人數是單數，多出一人。
他也納悶為什麽會多出一人，明德在招生的時候會控製一下，盡量男女均衡，人數配對，以便日後實驗課搭檔。
於是沈琦珍到了這裏，上下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他在最後一排。她走過去，大大方方地就坐在他旁邊。
她自信高傲地笑著：“同學，你好，我是沈琦珍，你以後的同桌。”
但對方看都沒看一眼，卻厭煩得說：“我不需要同桌。”
琦珍被對方的話噎住，“我也不需要同桌，那你走吧。”她自小沒有被旁人拒絕過，被拒絕之後是氣憤，又很快鎮定自若地反擊，迅速坐下來。
陸啟成這才瞄了她一眼，不怒反笑，“你們這些人是不是就是喜歡這樣？”
“怎樣？”
“仗勢……”
沈琦珍注意到他的眼睛往外瞟過，後門站著的是李韋達。
“你什麽意思？”她最氣別人說她靠父母的關係。
其實門口站著的不隻是李韋達，還有王勝忠。
這時王勝忠進來了：“琦珍小……同學，你怎麽來這裏，不回自己的班級，開學第一天可要遵守紀律”。
校長婉轉又智慧地誘導，順帶白了一眼陸啟成。
琦珍注意到陸啟成又笑了，是鄙夷的，得意的。一閃而過，然後他理理課本自然而然但是又有點大搖大擺的坐下，頭轉過去，忙自己的事。
他自動將他們隔離。
琦珍知道他在笑她，校長的意思是這不是她的位置，是她在搶他的位置。
他在笑她的無理取鬧。
琦珍的後牙槽在磨著，她的眉毛也皺著，盯著眼前的人，在想措辭。
在她還沒想出一個一招製敵的方法，一隻黑手伸到她眼前，抓住了陸啟成的胳膊，把他掰了一個位置，非常粗暴。
是王勝忠，他麵目也變得凶狠了，前幾十秒的時候他還是慈眉善目。
他兩鬢有幾根白發，身體是中年男人的發福，但很得地的控製在剪裁精良的西裝裏。
琦珍認得那西裝，她爸爸也喜歡這個牌子。
陸啟成被拽了出來，或者說他也早有準備，所以，王勝忠一攥住他的時候，他也順勢跳脫出來。但還是牽扯了一點琦珍。
王勝忠連忙扶著琦珍的肩膀，輕柔地揉了一下，這感覺，琦珍覺得有一點點的怪異。
但是她說不出來是哪種。
“沒碰著吧，琦珍。”王勝忠笑意盈盈，有一絲討好的諂媚。
而此刻陸啟成也正盯著她的肩膀，也可以說是盯著王勝忠的手。
陸啟成大幅動作揮手要撓頭發，“校長，我這是做了什麽惹您老人家生氣。”
王勝忠也順勢放下在琦珍肩膀的手，陸啟成揮擺的動作太大了，有點像故意的。
“陸啟成，開學第一天就遲到，你如果那麽不想來明德，就給我滾出去。”王勝忠說活聲音不大，沒有驚動在前排自習的同學，但是話裏話間不是為人師表該有的語氣。
他在與他對峙。一個校長在和學生對峙。
沈琦珍看著他們，對於這樣的情況有點不解。
王勝忠橫眉怒道：“不要把你以前不好的風氣帶來明德，不想學習就滾出去，你給我去跑10圈操場。”
陸啟成似有不滿，但沒有表現出來，該是忍了下來。他走出教室，避過高大的李韋達。
王勝忠又整理好麵容，堆著慈祥的笑，安撫了幾句琦珍，也走了。
李韋達走進來，為難地笑道：“琦珍，你要不要還是回實驗班。”
琦珍很快搖頭，“不。”
她透過藍色的窗戶，看見金色的太陽，綠茵茵的樹，通過樹的小圓孔，可以望見一個奔跑的身影。
很快這個小圓孔看不見他，又要換一個小圓孔、小方孔。
她站起來，掩著手，在李韋達的耳邊輕聲說道：“李叔叔，我就要坐在這裏，不換。”
李韋達無奈，他能拿琦珍怎麽辦。
他下樓的時候，來到操場，那男孩還在跑步，由遠及近，跑的還是挺快的。
他想起琦珍的話，他覺得小琦珍有了點不一樣的心性，以後怕是他會很難帶。
陸啟成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是第一節課，他知道王勝忠會盯著自己，所以實打實的跑了10圈。
王勝忠的確在遠遠的辦公樓盯著他，倒也沒有說真的在數他跑了幾圈，隻是看著他一圈一圈跑的越來越慢，越來越疲憊，心裏的惡毒一層一層湧起。
陸啟成在教室後麵與老師示意了一下，回到座位，還是那個位置。沈琦珍乖乖地坐在桌子靠走廊的那一邊，也沒有動他的東西。
見他回來，她翻動了一下自己的課本，並向自己的位置移動了些，好似形成一個天然的三0八線。她想張嘴說些什麽，但腦內思想鬥爭了一番，終是憋住了。
因為他此刻渾身在冒著氣，是外麵涼涼的氣息，但是因為剛跑完步，渾身還冒著汗燥熱的氣息。他的臉上有一些薄汗，全部毛孔也打開，皮膚微紅但是很幹淨。
琦珍剛剛有稍微注意一下操場的他，好像是有跑十圈。是挺能跑的呀，她心想，好像陸啟成眼角有轉向她，發現她在觀察他。
琦珍很快順勢翻了一個白眼。
等到下課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故意調笑他：“陸啟成，你為什麽還要坐在這裏？你不是說你不需要同桌的嗎？那你走呀？”
陸啟成盯著她，她揚著下吧，她突然覺得他麵色不豫，會打人。
她咬著小牙齒，覺得自己可能有點過分了。
陸啟成一邊把她懷裏抱著的書奪過來，那本書是他的，一邊冷冷說道：“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種人那麽輕鬆，都有的選擇嗎？”
他伸手的時候，琦珍以為他要對她做什麽，不自覺咽了一下口水。
但是他沒對她做什麽，不過，他拿書的力氣很大，根本來不及她反應。
拿走書，陸啟成頭也沒回的下課去了。
待他走後，沈琦珍氣急狠狠地拍了一拍那本書，就好像是我們被桌角磕了一下，然後認認真真的報複了它一下。沒用但是解氣。
陸啟成直到臨上課才回來，沈琦珍自是不同他說話，他也不同說話，有一道隱形三0八線。
後來，她發現他下課總是匆匆離開，上課又珊珊歸來。
終於熬到下午第二節課下課，下節課就是體育課，琦珍自然是要走的，她不喜歡運動，不喜歡上這種會讓她發型全亂，還要換寬大運動服的課。
她初中的時候，就經常溜體育課，當時的體育老師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睛，早期還需要一些理由，來姨媽、沒吃飯、血糖低。
後來的體育課她隻要點個名，然後就去停車場了，李韋達早就在停車場等她。
今天下午，她已經和王勝忠發過短信。她今天特煩，連體育老師的臉都不想見。所以第二節課下課，她已經收拾好書包了，比陸啟成還快。
在陸啟成要溜走的時候，她叫住他：“陸啟成你今天那幾句話什麽意思？”
“哪句話？”他好像因為被她叫住，是很困擾的事情，很不耐煩地說。
“仗勢欺人、這種人。”
陸啟成看著她的書包，她有想過把書包掩住，但那是掩耳盜鈴，徒增笑柄。
“你現在是想逃課吧？你會害怕我告訴老師嗎？不會的。”
琦珍有點答不出話來。
他又緩緩冷笑道：“就是這個意思。”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陸啟成早上遲到，就被王勝忠粗暴對待，罰跑操場。而她想曠課就曠課。她說不想靠家裏人，可是還是靠家裏來了明德，又被安排到明德實驗班，甚至於決定去普通班，也是依靠家裏的關係。
還有剛剛王勝忠在信息裏關心地回複她：“身體重要，好好休息。如果需要的話，可以申請停休體育課，程序很簡單。以後有事情都可以喝我說，叔叔很樂意被你麻煩。”
她就是一直在靠家裏的人。
沈琦珍抄了一本陸啟成桌子上的書，朝他身上扔過去。書本翻頁“啪嗒”掉在地板上，倒是比砸在他身上的聲音更大。
好像非常疼的樣子，果然他轉過頭，憤怒地看了她一樣，然後撿起課本。
琦珍開始咽口水，她的桌子上還放著自己的課本。她有點緊張，看他的樣子，不知道會做些什麽。
陸啟成看出她的緊張，無心與她周旋，“放心，沈琦珍，我不會動你的，你不要害怕。”他把課本放到自己桌子上，撂下這句話。
他看出來了，看出她的害怕與緊張。這種感覺比他真的對她做些什麽更讓她生氣。
……
等到琦珍再次回教室的時候，發現陸啟成也在，他在和一個女生說話。
沈琦珍最後還是決定去上體育課了，不想給他留把柄。
那個女生坐在她的位置上，兩人在包書皮，旁邊已經包了小小一打，墨藍色的書皮，翻覆著淡淡的紙香。
兩人沉浸在包書工作中，沒有注意到有人。
嗖嗖刷刷，紙張被完好撕開，再反複對折。陸啟成反而成了有點笨拙的人，他做邊角料的輔助工作。
那女生非常嫻熟有條理，好像已經是流水線上工作了很久的工人。
沈琦珍先是很驚奇，看到陸啟成乖巧服從的樣子，又突突的是鬱悶，然後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在蔓延散開。
她迎上去，“同學，你書包的真好。”又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見到一張白淨的臉，長長的杏仁眼溫柔又恬靜。
“謝謝。”
沈琦珍拿起桌麵上包好的書，上麵清秀的字體寫著“陸驚蟄”三個字。她一隻眼睛看向陸啟成，自從她來了之後，他就充滿了戾氣，她覺得他滿是別扭。
她故意笑道：“你書包的這麽好，可不可以幫我包一下。”
陸念湘有點不理解。
“你別理她。”陸啟成拉回陸念湘的手，熟稔地扶住她的肩膀，擺正她的位置。
陸啟成對她很是不在意，像是她打擾了兩個人的小世界。
琦珍心裏一涼，“如果，你包的好的話，我可以給你錢的，你說，要多少？多少都可以。”
沈琦珍看似高高在上地說出了高高在上的話，但是一說出口就有點後悔了。
果然，陸啟成站起來，怒懟她：“沈琦珍，你是有病是不是？不會好好說話嗎？”
“我話難道說的不清楚嗎？你們那麽會包書皮，翹課也要在這裏包書皮，說明包的很好，幫助同學一下都不可以嗎？”
陸啟成麵色越來越黑，“沈琦珍，你不是有很多狗腿嗎？”他指的是今天一直圍繞在身邊的幾個討好她的學生。
沈琦珍最恨別人是因為她的家世和她來往，現在又被人點名別人是因為她的家世和她來往。那些人隻想當他的狗腿，而不是真心想和她交朋友。
她就要氣炸了，又氣又委屈。
誰知道陸啟成根本不在意，他看到了她的樣子，還是冷冷地補一刀：“沒關係，如果他們都包不好，你可以讓王校長幫助你，他會非常樂意。”
從來沒有人這樣赤0裸裸地嘲笑她、輕視她。“你們給我滾，滾出我的位置。”
陸啟成不為所動，沈琦珍看他眼珠轉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知道又想了什麽過分的話。
在他要開口前，那女孩攔住他的手臂，“陸驚蟄。”其他話也沒有說，隻是微微晃動他的手臂。
陸啟成的氣焰哪有那麽快下來，看看她，好像還是要說出來，陸念湘再次搖晃他的手臂，兩人用眼神交流著。
陸念湘點點頭，好像還“嗯”了一聲。
兩人之間像達成什麽交易似的，陸啟成就緩緩鬆軟下來。
陸念湘推了他一把，對他說道：“你把書收拾一下吧。”
於是，陸啟成轉身收拾書，不再看沈琦珍。
陸念湘看向她，解釋道：“陸啟成他有時候說話特別直，有過分的地方向你道歉，嘴上說的不一定心裏真的這麽想。”
沈琦珍驚訝地看著陸啟成把書一本一本疊在自己桌子的一邊，她驚訝於他為什麽這麽聽話，聽這個女孩的孩，明明前一秒一點不像可以消火的人，今天一天也是又執拗又強的人。而後一秒就安安靜靜地收拾書，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靜靜注視著眼前的女孩，感覺還不錯，不是會拉偏架的，話說的還可以。
“他這個人，如果別人沒對他無理過分，他是不會這樣的。”
陸啟成的肩膀抖動了一下，嘴角上揚，下課鈴聲響了。
沈琦珍心裏是恨呀，是委屈呀，是氣呀。“你們……”你們是聯合起來在欺負我是嗎？
沈琦珍終是沒說出這句話，說出來就顯得她是真的可憐了，她怎麽會被欺負呢，是她想來欺負別人的。
陸啟成再傲，不是還是被她趕走了嗎？
兩人很快收拾好課本，陸啟成要抱起陸念湘那一摞書，陸念湘攔住了他，看了他一眼，拉著他的手，又推了推他。
陸啟成似乎無奈地歎口氣，“那就這樣吧，沈琦珍，以後……”
陸念湘轉身，陸啟成連忙接過她手裏抱著的那一摞書，不說了。
教室裏現在隻剩下沈琦珍，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麽，陸續有人進來，開了燈，一個個歡呼著下課。
她趴在桌子上，茫然地看著教室的人影，有人同她打招呼也不理，手機響了她也按了，值日生掃地掃到她這裏也不敢叫她。
直到李韋達來教室裏找她，她才起來。但車開到校門口的時候，又折返回來。
李韋達小步慢跑回教室拿課本。
“琦珍是打算開學第一天就開始認真學習嗎？我告訴先生太太，他們一定會很開心。”李韋達沒見過琦珍認真學習過，不過琦珍還是有點小聰明的，成績都過得去，尤其英文非常好。
“叔叔，你幫我包書皮吧。”
“琦珍，我覺得……”李韋達這麽些年沒見過她包書皮。
李韋達表達了他的好奇，他可不想晚上加班做這些。
琦珍加碼道：“每一本。”
後來琦珍就不回他的話了，任李韋達說什麽，大小姐脾氣上來了就是這樣。
琦珍回家泡了很長時間的澡，泡得身體紅紅，臉也紅紅，眼睛也紅紅。
她下樓發現李韋達還在客廳包書，“叔叔，你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