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誰動了我的引擎?

“這些人裏頭有人要害我!”

元驍盯著這個單人病房裏站在他床前的四個人,一個十多歲的男孩,站姿像隻圓規,一腳固定,另一隻腳騰空,身體重心倚在身旁一個中年婦女身上。男孩還小,可以排除嫌疑。旁邊的婦人四十開外,穿著法國名牌套裝,和那孩子眼眉神似,母子無疑。再旁邊是一個豔光四射的大美女,美女臉上是與容貌不符的清冷漠然,仿佛出現在這裏都不是她的主觀意願;最右則西裝筆挺著一個戴金邊眼鏡的高個子男人。

元驍頭上還包著紗布,從頭頂一直裹到一隻眼瞼上,形成一隻眼睛耷拉著,另一隻怒目圓睜的滑稽感。“圓規男孩”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立馬被母親用香奈兒的包掄了一下胳膊,他哎喲叫了一聲,“香奈兒”置若罔聞,轉臉向元驍,麵上陰轉晴,軟聲細語問他:“今朝感覺怎麽樣?頭還疼伐?”

元驍的頭已經不痛了,但頭痛的問題無處可消。

他四天前出了車禍,除了身上多處骨折,頭部也受了重創,做了手術才從昏迷中蘇醒。

今天早晨,兩個警察來給他做筆錄時向他透露了一個驚人訊息:“刹車有人為破壞的痕跡!”他們還跟他分析,能有機會接觸他車的人,一定與其關係親近,讓他提防身邊的人。而這些親近的身邊人,現在全在這個房間裏了。

但元驍看著他們,一點頭緒都沒有。因為他根本不認得他們!

是的!一個也不認得!

很遺憾,他車禍後,海馬體受損了,用更通俗、更狗血的話說——他失憶了!

“香奈兒”自稱是他阿姨。元驍搞錯了,拎不清問:“那我媽呢?”這問題讓“香奈兒”臉抽了下,氣氛也僵了,圓規弟弟又笑了,這次沒人教育他了。元驍也就知道自己出洋相了。

“阿姨”是有很多解釋的,可能是你母親的姊妹,可能是你家裏的保姆,也可能是你父親的再婚妻子。

站在中間的大美女叫顧茉遙,是他小姨子,那就更吊詭了,他老婆怎麽不在?他不想再顯得像個傻子就沒問。第四個人開口了,說曉途來過了,你那時候麻藥沒退,大概沒印象。他猜測“曉途”就是他老婆。第四個人是元驍的助理,男助理,林霈珩。

林霈珩每天來看他兩次。一次為公,找他簽字批文;一次為私,關心他衣食起居。後來他問了才知道,原來自己開了一家玩具公司,他是總裁兼創辦人,這個配置讓他很滿意。但這簡直像在看別人的人生。但是很神奇的,他的腦袋裏偶爾會霹入一些影像,片段式的,閃回式的。他有一點小時候的記憶,他記得他是這個身體的宿主,但記憶像一個世紀前的黑白電影,模糊而不具體。醫生說恢複還需要時間。但現在時間對他來說就是生命!搞不好還沒恢複記憶,他就再次遭殃了!

這幾天的觀察沒有給元驍任何有用的信息。手機在車禍中毀壞了,而且已經被警方收為證物,歸還的機會不大。他躺**,睡不著又動彈不了,等著晚上聶子丞來,找他商量。

聶子丞是他發小,也是他失憶後唯一記得的人。他自己也覺得很滑稽的,腦海裏和他的回憶像被萃取提煉了,妥善保存。

聶子丞跟他說,人類的記憶分為情節記憶和程序記憶,他出問題的是情節記憶,但並不影響他學過的技能和知識的運用,隻是不記得一些人和事。打個比方,他依舊會開車,會遊泳,會看審計報告,也記得怎麽忽悠客戶。

聶子丞頭一次來探望,穿著白大褂,還跟他畢恭畢敬自我介紹:“我叫聶子丞,跟你一起長大的。”他倒直言不諱:“你是不是欠我錢?”聶子丞愣住了,他哼一聲說:“怎麽我老婆、老爸都不記得,單獨記得你?”

聶子丞笑了,“欠是欠的,不過是你欠我!欠條還在家咧,摁了手印的,這輩子也還不清!”他順手抓了水果籃裏一隻蘆柑,果香順著皮開彌了一室,元驍咽了幾次饞口水,聶子丞掰了片果瓤,卻故意塞進自己嘴裏,氣得他想罵人,縱身一把連皮帶瓤搶過來,嘴裏還不忘報複:“是伐?那下輩子我給你買橘子補償!”

“噢喲,精神蠻好的嘛!腦子也清爽,恢複到小學語文水平了!”

“幫幫忙!初中課文!聶醫生你自己快去查查腦子!不要過兩天連阿爸都不認得!”

“不要緊,你認得你爸就行!”

“滾!”他把橘皮摜向他,聶子丞接得牢。

元驍本來想把警察的調查結果告訴聶子丞,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他無法保證自己的記憶是否真的萬無一失,要說親近的人,聶子丞又何嚐不是?一開始就把他剔除出嫌疑犯名單對自己太危險。他是腦外科大夫,從某種意義上說簡直對症下藥、近水樓台。

元驍問過林霈珩為什麽他老婆不來看他。林特助說曉途出差,過兩天就回來了。

他問林霈珩唐曉途長什麽樣,對方翻了半天手機,才找出一張照片,還是高糊的。那還是兩人婚禮時拍的,鏡頭拉得老遠,照片上一共三個人,有元驍,有聶子丞,中間穿著白色婚紗的女人當然就是唐曉途。即便像素低劣,倒也瞧得出五官容貌,小圓臉,大眼睛,笑起來有虎牙,說不出哪裏動人,但別有一番可愛,好看得恰在他心坎上的那種。這會兒他心裏倒有點難受了。老公都在鬼門關轉圈,她居然不來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