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惡紫奪朱(二)
聶子丞吃了一驚,卻回避不迭,但他這一眼便整個人驚呆了。他看到的不是雪白柔嫩的肌膚,而是一道道鮮紅的,橫豎交叉的傷痕,有的已經結痂暗紅,有的還新鮮淋漓。他的聲音都結巴了,問她誰弄的?
她說是她自己!
然後她跟她說了,她把一切都說了,說了自己怎麽在14歲時失身給第三任繼父,什麽時候開始產生自虐的快感,她為什麽要離開上海,逃離家庭,她什麽都說了,除了告訴他她愛他。她說得那麽冷靜,她以為自己的情緒也會一樣冷靜,就像訴說一個早就爛熟於心的故事。但是她看見聶子丞心疼的表情,她才兀然意識到自己的委屈,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她的心髒開始疼痛。原本隻是在懵懂裏喪失的東西,她都來不及體會難過,但被她敘述以後,那故事就鮮血淋漓了。聶子丞又難過又憤怒,拽起她要去找那個男人,要讓他受法律製裁。
她無力的笑,怎麽找?她媽媽都和他分手了。她說:“我還想過正常人的生活!”聶子丞的手不再那麽有勁了。
她讓他不要告訴曉途。他頓了會兒,才緩緩點頭。她知道他會做到的。他會堅守他們倆的諾言。
回到寢室,她的胸口又添了兩道傷口。十幾歲的時候,那些傷口愈合得很快,但是現在,它們好得越來越遲緩了,有時甚至會留下淺淺的白色的疤痕。她每劃開一點就覺得心裏的痛跟著麻木了一下,哪怕是暫時的,她也能輕鬆片刻。
聶子丞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她都用陽光燦爛的顧茉遙來應付。但是後來她受不了了,讓他不要再聯係她。他到底不放心,又來看她,並且是一個人。她真狡猾,用賣慘的方式讓他和自己產生羈絆。他對她比以前更好,然後她就告訴他,她愛他。
聶子丞並沒有她想象中的吃驚,也沒有如她所料的產生愧疚和憐愛,他那麽認真而義正言辭告訴她,他是她姐夫,並讓她接受治療。承諾他和曉途都會幫助她。她笑了,笑著說好!她最擅長偽裝沒事了。
鄰近畢業,寢室裏其他人都找工作或回家了,隻剩她一個人。她躺在**看著高高的懸梁,覺得活著可真累啊!一想起有一天聶子丞會成為她的姐夫,會和唐曉途生兒育女,那個新家庭沒半點她可以融入的地方,這個世界也一樣,她就痛苦不堪。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恨姐姐。原來她一直在背地裏恨著曉途,恨她那麽恬不知恥的天真,恨她可以擁有精彩的青春,恨她不會明白自己每一天的度日如年。她人生最大的疼痛就是高考失利,她怎麽能理解她所遭受的煉獄般的生活呢?為什麽她擁有那麽多了,都不能讓給她一點呢?她隻想要一個聶子丞,隻要這一樣就夠了呀!
但現在都不重要了,她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她找了一根運動會用的長繩,給曉途寫了一封長長的信。最後落款:茉遙絕筆!
她一直在電視上看見“絕筆”這兩個字,她覺得這說法真美啊,絕筆,終於她也用到了。
她沒有想到室友會提前回來,沒想到自己會被救下。睜開眼,姨媽姨夫、曉途和聶子丞都在,她媽沒來,他們找不到她。曉途的眼睛紅得像兔子。她想自己的秘密是保不住了。
後來病房裏就剩下曉途一個人,她給她削蘋果,曉途不說話,她也不說。兩個人就這樣靜坐著。曉途把蘋果遞到她手裏,她看著蘋果,看著自己手背上插著的針,看著自己胸前刻著的一條條疤,再看看曉途完好無損的身體。她覺得這個肉體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她想逃離。突然她的手上一重,曉途握住她的手,“姐姐知道了!”她隻說了這麽一句。溫柔地看著她,摸摸她的頭發就走了。
後來聶子丞又來看過她。
她躺在**,看著窗外出血的天空,問他:“子丞哥,你知道阿紫為什麽要離開星宿派麽?”聶子丞愣了一下,擯棄眼神裏的困惑,思忖了下答:“因為偷了神木王鼎,怕師傅責罰吧!”
她默默聽了,嘴角勾出一點笑,這笑和夜空的孤星一樣微弱,讓她渾身閃爍出一種脆弱易碎的光芒。
聶子丞和曉途大吵了一架。他們知道彼此都沒有錯,但這種壓抑的情緒無法心平氣和麵對。終於冷靜了一段時間後,兩個人的關係緩和一些。但這時茉遙又第二次自殺未遂。醫生評估她患有重度抑鬱症,隨時都有自殺的可能。他們倆輪番去陪她,但隻有聶子丞去,她的情緒才會好一些。後來曉途不敢去看她了。兩個人的約會變得食不知味,他們任性而愧疚地相愛著。這煎熬終於讓兩個人無法逃避再次陷入冷戰。
就這樣,聶子丞恍恍惚惚度過一個月,沒有和曉途聯係,曉途也沒有聯係他。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鄰居長奶奶患了肺炎,住到他醫院來觀察兩天。他到住院部去探望長奶奶,她的兒女也都在,大家寒暄了會兒,等到家屬都走了,長奶奶問他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說他看上去很沒精神。他勉強笑著說沒有。
奶奶卻一針見血:“你和曉途怎麽了?這兩天我看她也失魂落魄的。前幾天走樓梯還摔了一跤。”
“她受傷了?”聶子丞神經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