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惡紫奪朱（一）

唐曉途複讀考取華師大的那一年，顧茉遙也參加高考。她的成績一向是中等水準，有時偏上，有時偏下。高考誌願表發下來時，曉途曾問她第一誌願填哪個學校，她璨笑說和姐姐一樣。其實她沒有，等曉途走開，她狠心在第一誌願上填了浙江的一個普通二本。

她對從小長大的這所城市沒有多大留戀。她的童年、少女時期一直穿梭在這個城市各種燈紅酒綠的場所。她8歲的時候幫媽媽去買酒；10歲替她買避孕藥；12歲時學會在媽媽“工作”的時候，從男人掛著的褲子裏抽走兩張百元大鈔。做得好是沒有表揚的，錢還要上交給母親；出了紕漏，還會遭受一頓毒打，有時候來自男人，有時候來自母親。

她小時候最喜歡放暑假，因為暑假媽媽會把她放在姨媽家。姨媽家對她來說是天堂，有吃不完的西瓜冷飲、有玩具，有小夥伴，她享受孩子們可以享受的一切。姨夫每天早上把點心買好放在桌上等她們起床；姨媽帶她和表姐去買許多漂亮的小裙子，表姐不喜歡穿裙子，姨媽就奮力給她打扮。她徹底沉浸在這些快樂裏，但是每次暑期結束，她的悲傷就會更濃一些。她為了能離表姐家近一點，非常努力地讀書，終於考上了和表姐同一所初中。但隨著長大，她不再向往去姨媽家了，那種其樂融融的氛圍越發襯托出自己的孤獨。

終於如願以償，她考進了浙江傳媒學院，離開上海來到美麗的西湖。曉途表姐很難過，在她看來遠離父母，獨在異鄉就是19歲最大的煩惱了。十一長假，曉途約她回去，她以學業繁忙推脫。沒想到曉途卻來看她了，同來的還有聶子丞，那時他們倆已是情侶。她像個電燈泡跟在他們牽手的後端，她看著聶子丞在飯桌上給表姐盛湯剝蝦。三個人逛街，曉途的腳步越來越慢，走了一陣，聶子丞讓她們等等，去了趟超市。回來的時候他手裏多了三瓶飲料，還有一包創可貼。他邊給曉途腳上貼創可貼，一麵笑話她穿什麽高跟鞋。她站在一邊，捧著飲料傻傻笑著，笑著，心裏卻在哭，但沒有人會看到。

大四的時候，他們倆又來了，還帶了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聶子丞介紹他叫陸䀚，是他學生會學弟。男孩靦腆伸手跟她握。她一眼就看出是怎麽回事了。在這點上，她比遲鈍的表姐要精明太多。

四個人去打保齡球，倆倆組隊，她隻是意興闌珊敷衍著，男孩卻信誓旦旦說，如果三次都全中，就讓她答應和他約會。聶子丞和曉途都讚許地看著她。她隻好低著頭，嬌羞說好。

陸䀚的確藝高人膽大，三次都全中。四個人都很高興，隻是三個人是真高興，一個人是裝的。

晚飯後，他們去逛西湖，逛著逛著聶子丞和唐曉途就不見了，這自然是最佳劇本。她陪著陸䀚走了兩小時，確保那兩人已經離開，才對陸䀚說要回寢室了。陸䀚殷勤送她，她說不必！並且告訴他，自己也不會和他約會，讓他不要再來找她。陸䀚呆住了，完全無法接受她從笑容甜甜的女孩一下變得冷若冰霜。她沒功夫和他解釋，轉身就走，陸䀚想抓她，被她一手甩開：“滾！”陸䀚也火了，罵她神經病！她倒笑了，說他對喜歡的人不付出努力和堅持，隻是隨便耍帥就可以，被他喜歡的價值可真低！

陸䀚“呸”了一聲，扭身就走了，但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陸䀚走到光影所及處，和迎上來的另一個男人打了照麵，他哼笑一聲，回頭看她一眼，對那人說：“你妹妹腦子有病，你先帶她去看看醫生吧！”

她沒想到聶子丞還在，他錯愕地走過來，問她發生了什麽。她綻笑說沒事，卻不見曉途，原來聶子丞父母翌日要來，他便多留幾日陪他們，已經送曉途上車走了。

得知曉途不在，她心裏居然冒出一絲喜悅，這鬼祟的、隱秘的喜悅被她努力壓製著。她說要回去，聶子丞要送她。她推脫，但他也很堅持，說那麽晚了，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不安全？

她還怕什麽不安全呢？她內心深處早清楚她已經不再是清純無暇的了。聶子丞抓住了她，她應該像甩開陸䀚一樣甩開聶子丞的！但她做不到！她怎麽可能甩開他呢？內心被壓抑多年的情感在那一刻像壓扁的包子，豐盈流出，汩汩不停。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愛上他的？久到自己都不記得了。也許是他教她遊泳的時候，也許是她誇她穿裙子好看的時候，也許是他抓著他的手把魚釣上來的時候……他對她笑一次，她就淪陷一層。他那麽溫柔體貼，她怎麽可能不愛他？可她很清楚不可能！比自己愛上他更早以前她就知道聶子丞喜歡的是她表姐了。她漸漸遠離他們，一點點把自己剝離出去。但為什麽他們還是這樣肆無忌憚在她麵前出現呢？

聶子丞看見她哭了，心裏有點慌，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冷靜點點頭，是啊，她不舒服！她卑鄙問他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她怎麽了？聶子丞說當然。她不怪他一點不知道她的愛戀，因為她隱藏得那麽深，她演技比他要高超得多！她突然使壞心眼了，一種早就在內心深處滋生的邪惡得到了她自己的允許，告訴他吧！既然他想知道。她解開藕色襯裙的前襟紐扣，露出胸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