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引狼入室

元驍依舊蹲著，攥牢她裙子任性搖：“小唐老師最好了，收留我一會兒吧！我看我身上全濕了，一歇再落雨怎麽辦呀？”她俯視著他，有些無措而陌生。她說美國真是好地方啊，讓你性格變了那麽多。他撒手笑了，“好地方，好得不得了！”

曉途很無奈帶他回去，他們家八年前拆遷了，樓上樓下的老鄰居都因為各種原由搬去不同區了，長奶奶和女兒住在一起帶外孫，夏老師也上了年紀喜靜不喜鬧，在青浦買了房子。而她因為工作的緣故，還是把房子買在虹口區。

曉途媽媽開的門，聽見女兒上樓梯，就在屋裏抱怨又那麽晚回來，然後是“啪嗒”一聲拖鞋落地的聲音。開門卻瞧見一前一後兩個人，並且都衣衫濕透，明顯吃驚不小。

曉途還沒開口解釋，元驍笑得又燦爛又精神，跟剛充滿電似的，一口一個“阿姨好”，把自己的來曆解釋得光明又磊落，把自己的歉意表達得又真誠又委屈。唐媽媽已經退化的腦容量不足以辨別敵我，大大方方引狼入室，立即從鞋櫃裏再拿出一雙拖鞋。

唐媽媽問曉途吃過沒，她習慣性打發說“吃了”，反倒元驍大言不慚說沒有！結果堂而皇之在她家客廳津津有味吃起晚飯來，一條紅燒鱸魚被他誇成“飛龍在天”，從唐媽媽的烹飪廚藝一路誇到她的家具擺設，說得唐媽媽眉開眼笑，羞笑連連。吃完飯還作勢要起來洗碗。曉途忍無可忍吐槽：“元大少爺就別裝了，五穀不分，連洗碗布正反都不知道，假客氣什麽？”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她冷不防腦袋上吃了個毛栗，真是人心向背，唐媽媽已經徹底掉入敵人的糖衣炮彈，笑眯眯搶過碗去水池。

曉途說電充差不多，他可以走了。唐媽媽又跳出來掣肘：“小元身上都濕了，風一吹要感冒的。先到你房間坐一會兒再走！”

曉途意識到27歲的單身女兒已經成了父母極力推銷的滯銷貨了。元驍早一副“挾天後以令諸侯”的得意。

曉途打開房間門瞬間，阿奇就蹭過來，她抱起貓親熱許久才發現元驍沒跟上。回頭發現他僵著身體站門口，臉上表情也是僵的，“你……你養貓啊？”

她順著阿奇的毛：“是啊，我養了好多年了，怎麽你不喜歡貓嗎？”

“不是不喜歡！是我……過敏。能……能把它抱出去嗎？”他話沒說完就急急打了個噴嚏。

曉途像發現了敵人的死穴，“哦，這樣呀！”她故意抱著阿奇去嚇唬他：“來，和元叔叔問個好！元叔叔可會討人歡心啦！阿奇你也要好好學學哦！”她奶聲奶氣把阿奇貼近他。元驍嗖一聲逃進屋來，貼到牆角，如躲毒蛇猛獸。

曉途抑不住笑起來，“你呀，那麽大的人居然怕貓！”她終於揚眉吐氣，報了一箭之仇。

元驍忍著噴嚏，“過敏，我是過敏！誰怕了！”見她笑了，他兩道眉毛也柔和下來：“你終於笑了。”她愣了一下，阿奇瞬間掙脫她桎梏，一溜煙跑到廳裏。

“重遇到你之後都沒見你笑過。”他輕輕拭掉額上的汗，坐正了身體。

“是麽？我以前經常笑？”

他想了想，“對我倒是沒有！”

“那你是不是應該反省一下？”她選擇無視他的弦外之音。

“沒想到你會當老師。”元驍安靜看了她一會兒，似有無限感慨：“你以前能給人一種快樂的能量。記得那次我們去枸杞島麽？我明明很認真在生病，你卻自作主張非要照顧我，完全打破我的節奏。笨手笨腳，總是弄巧成拙，但看著你手忙腳亂的樣子又沒法生氣。或者說，看著你很努力地把事情搞砸，反倒給人一種安全的力量。好像有你在，搞砸也沒那麽糟糕。”

“那真可惜，我現在一定變了很多吧！”她把房間的窗戶關上，開了空調，盤腿坐在地上，頭靠在**的涼席上。

“是啊，變了很多啊，變成了不起的大人了！”他挨著坐了過來。

她覺得“了不起”帶著諷刺意味！她長大了，學會瞧人臉色，審時度勢，學會說一半話藏一截在心裏，學會讓笑容先經過腦袋預審再從臉上浮現……

元驍撐著腦袋看著她，她一頭烏亮的長發淩亂落到臉上。他不用看也能知道她現在的表情。

空調呼呼地響著，阿奇在屋外很安靜。他發現曉途好像睡著了，發絲裏露出尖尖的下巴，頭發長長了很多啊！像個女孩子了！微風把她的額發吹開，以前圓嘟嘟的嬰兒肥也不見了，一定沒有好好吃飯。他心裏湧現悸動，俯下身去，湊近她的臉。突然一隻冰冷的手擋到他嘴上，曉途睜開眼，用手將他的臉推向一邊，冷靜坐起來：“人可不能在一個地方摔兩次。元大魔頭！”元驍被她推到涼席上，笑起來：“沒有啊，我隻是看你臉上沾了貓毛，想幫你拿掉！”

曉途站起來，徐徐走到床頭櫃，拔掉充電器，連著手機雙手送到他麵前：“滿了！”

元驍握到手裏，充電器還在發燙，身上的衣服卻已經幹了。他再沒有理由留在這裏，隻好站起來。

“是我提的！”曉途背身向他，在幽寂裏說。

“什麽？”

“是我提的分手！”她依舊伏在床席上，雙腿跪在地上。“子丞是個好人，太好了。所以我厭倦了。”

“哦！”走到門口，元驍又停住腳跟，並沒有回頭，用低沉的聲音說：“你媽做的飯真的很好吃！你要好好吃飯！雖然是變了很多，但還是有煩惱的時候喜歡吃甜食，一緊張就愛咬頭發。所以不要試圖騙我！”

曉途恍惚了一下，隻聽到門“砰”一聲響。她呆呆的，空調呼呼吹出她嘴裏含的一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