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護士姚瑤在心內科幹了快5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易曉蕊這麽頹唐和沮喪,她和易醫生一起搭班的時候也曾“送”走過很多的病人,但從未見她如此這般,易醫生應該不是在為剛剛死去的病人而難過,可能她還是被自己的事難住了,回值班室肯定比留在CCU更痛苦。

半個多小時的搶救,易曉蕊可以忘記一切疲勞、疼痛、憤怒和悲傷,隻專注於和死神拔河。可是,隻要離開了CCU,她仍然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那個剛剛失去兒子的胖女人的兒媳婦,一個新晉寡婦,一個女人。

姚瑤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可這樣也不是一個事兒,護士站居於整個病區的中央,人來人往,而且死者家屬很快就會趕到,易醫生的這種神態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姚瑤給金寶華使了一個眼色,提醒她注意易醫生的情況,金寶華輕輕點了點頭。

姚瑤慢慢走向醫生值班室,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打探一下,她也不知道在這半個小時裏李慧是否一直留在值班室裏。

門是緊閉著的,姚瑤輕輕敲了敲門,沒有回應,她又猶豫了一下,側身向前,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室內很安靜。她再敲了敲門,仍然沒有回應。“可能已經走了吧,”她想,“易醫生也可回值班室休息一下了。”今天對所有人都是糟心和難熬的一天。

姚瑤是個有經驗的護士,護士工作最重要的經驗就是細心,這種工作素養讓她做任何事都像“三查三對”一樣要進行反複的確認。她輕輕擰動了門把手,門沒鎖,悄無聲息地被推開了一條縫,從這條縫中流出的是燈光,然後是寂靜,但姚瑤能感覺得到,這寂靜有些不同尋常,她手臂上細細的絨毛都齊刷刷地立正了。

“阿姨,我是小姚,我進來了喲!”姚瑤輕聲細語地透過門縫對裏麵說了一句,還是沒有回應。

可能已經離開了吧?

姚瑤舒了一口氣,然後把門推開。

姚瑤發出了一聲驚叫!

很多病房裏都湧出了人,坐在護士站的易曉蕊也抬起了頭,向這邊張望了一下,然後慢慢站起身來,金寶華則哆哆嗦嗦地拿起了電話,不管出現了什麽情況,撥打保衛科的電話總是對的。

姚瑤的這一聲尖叫把進修醫生彭燦從CCU裏驚了出來,他跑了過來,衝進了這間女醫生值班室,然後又飛快地衝了出去,飛奔回CCU,呼啦啦地拉著搶救推車又跑了回來。

彭燦的這一係列動作仿佛驚醒了夢遊中的易曉蕊,這是一種條件反射,她也衝出了護士站向這邊奔跑過來,可前麵的走廊上已經湧出了很多看熱鬧的病人家屬,阻擋了她的道路。

等她扒開人群擠進房門,她看見的是李慧正平躺在值班室的地板上,彭燦在給她做胸外按壓,姚瑤也已經從驚嚇中恢複過來,敲開安倍瓶,正準備給李慧注射腎上腺素。

李慧的軀體隨著醫生的按壓在有節奏地顫動,她的臉部充血,麵部的皮膚和暴露在外麵的手的皮膚都紅得發紫,而通常心源性猝死的病人皮膚會蒼白和發紺,姚瑤拿著注射器的手停頓下來,她突然想起了在殯儀館看到過的章維冰的那具遺體,當時隻是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但她一直沒想明白,哦,是的,他的皮膚也是泛紅的。

姚護士的停頓讓彭醫生有些惱怒,他一邊繼續做著胸外按壓,皺著眉抬頭望了望姚瑤,姚瑤正望著易曉蕊,易曉蕊則看著躺在地上的李慧。

彭醫生順著這兩個人的目光轉了一圈,他也順著易曉蕊的目光在掃視,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彭醫生的目光掃視到牆角一個橙紅色的藥瓶,瓶蓋和瓶身是分離的,這是一個空瓶子。瓶子很精美,上麵全是密密麻麻的外文,“Subs”是最大號的幾個字母,應該是這個藥品的名字。

易曉蕊一看到這個瓶子,人立刻就癱軟了。

如果說李慧的死亡是因為她的情緒激動或者肥胖導致的心源性猝死,或許也就這麽過去了,和平常的日子一樣,隻是會記錄下在這一天裏雲州市中心醫院心內科產生了三例死亡病例。

可是姚護士見證了李慧和章維冰母子二人同樣反常的遺體。

可是一群保安看到李慧和易曉蕊發生了爭吵和肢體衝突,不管是誰打了誰,衝突是事實,而且她們兩個關著門還有一段獨處的時間。

可是金寶華看見易曉蕊在搶救完病人後沒有回值班室,而是情緒異常地駐留在護士站。

可是有很多的人看到易曉蕊在李慧的屍體前突然癱軟下去,醫生是不可能在死人麵前癱軟下去的。

可是彭醫生在現場看到了一個來源不明的空藥瓶。他還沒在臨**見到有醫生使用過這種藥,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彭燦去作了查詢,這種藥物是德國威曼公司生產的,國內並沒有進口和銷售,目前還隻是在極少數醫院內做臨床試驗,這種藥物管控得很嚴格,即便是參與試驗者每次也隻能獲得兩顆,每顆藥物的流向和效果反饋都有嚴格的登記,這樣整整一瓶一百顆的量,李慧,這個死去的胖女人是不可能拿得到的。

可是現場查勘,李慧的口腔裏有“Subs”的殘留碎屑,甚至不用化驗都能確認百分之八九十,因為那是一種特殊的橙紅色。

這些情況都指向了兩個字——“謀殺”!

雲州市中心醫院心內科副主任醫師易曉蕊是兩起謀殺案的犯罪嫌疑人,受害者分別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婆母。

雲州市副市長,公安局局長常昊點名段雲修負責此案的偵破:“這起案件讓我們公安部門承受著巨大的社會輿論壓力,據了解這個女醫生最近有著去殯儀館參加死亡患者葬禮的癖好,而且她的病人死亡率是心內科最高的,最近這三年的時間裏,她管理過的病人死亡數量為127人……”

常局長將桌子一拍,手指有節奏地敲著:“127人,127條生命,127個家庭呀!一旦這個事件經過自媒體的發酵,這127個家庭都堵在我們公安局門前,堵在市委市政府門前,我們這些當警察的還有什麽臉麵?雲修同誌,你必須和時間賽跑,不講條件,不惜一切代價,盡快破案!”

“雲修同誌,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點你的將嗎?因為你是我們雲州市的刑偵專家,又是心理學專家,這起案子是不是變態殺人案我們不能現在就下結論,可我們也不能隻簡單地去看這兩起人命案子,一定要把那127條人命也串起來!”

“是!”雲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段雲修向常局長舉手敬禮,接過了這個案子。

常局長的目光再次細細地將段雲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37歲的人了,身材還是保持得那麽好,腰身的曲線,微挺的胸脯,還有這一身製服,不管男人好色不好色,段雲修都是一個值得用目光來慢慢欣賞的女人,可惜她的眼角也有了一些細微的皺紋,再好看的女人也抵擋不了時間。

常局長收回了他的目光:“去吧,有進展隨時向我報告,有任何困難,也隨時向我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