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易曉蕊靠坐在CCU裏的監護儀旁，進修醫生彭燦的年齡比易曉蕊還要大幾歲，他幫著護士收撿完設備，又看了看易曉蕊，輕輕地說：“易醫生，您先回值班室休息吧，這裏我來處理，家屬和太平間的工人馬上都要進來了。”

易曉蕊木然地點點頭，走出了CCU。

她沒有回醫生值班室，在護士站隨便找了一個凳子坐下，雙臂屈曲交叉放在桌子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裏，一般做這種姿勢的人可分兩種情況，一種是太累了，打個盹，另一種就是比較難過的時候，這樣流眼淚不容易被人發現。

這時的護士站裏隻有一個新來的小護士金寶華在整理資料，看見這種情況就慌了神。

她不知道怎麽去安慰易醫生，她也不敢去安慰易醫生。

金寶華很清楚地記得，一個小時前易曉蕊的婆母氣勢洶洶地衝進了科室，拍著護士站的桌子大喊大叫：“易曉蕊在哪裏？把易曉蕊給我叫出來！”

金寶華並不認識這個大喊大叫失去理性的胖女人，她以為是醫鬧衝擊病房，正準備撥打電話呼喊醫院保衛科，卻被姚瑤製止了。姚瑤悄悄給她說，這是易醫生死去的老公的媽媽，“都不是善茬，千萬別惹禍上身。”

姚瑤在易曉蕊老公的葬禮上見到過李慧，那場葬禮留給她的記憶太深刻了。易曉蕊在科室裏的人緣不太好，實話實說，作為一個科室的同事誰都不願意去參加，但誰也抹不開麵子，好在醫護人員工作強度都很大，不是要值班就是要上門診，護士們更是連班轉，借口總是能找得到的。但姚瑤運氣不好，那天正好排到她休假，科室護士們湊的份子錢就全都交到她的手裏，她作為代表去了殯儀館。

那場葬禮完全是場鬧劇，婆子媽李慧硬按著易曉蕊的頭讓她在靈前磕頭，易曉蕊硬梗著脖子，她的娘家媽媽上前來護著女兒，兩親家又險些打了起來。好不容易勸開，哀樂聲起，本來大家默哀一分鍾就可結束這個難熬的儀式了，可李慧卻按響了自帶的廣場舞播放器，放出了迪斯科的音樂，她肥胖的身軀伴著音樂在哀悼大廳來了一次勁舞，驚呆了所有的吊唁賓客。

姚瑤不由地搖搖頭，想甩掉記憶中的那幅圖畫：繞靈瞻仰儀容的時候，姚瑤發現冰棺裏的章維冰盡管做了遺體整容，但麵容仍然有些猙獰，看上去的確像是心源性猝死，可她總覺得這個麵容和一般看到的猝死麵容還是有些不同。

逝者章維冰也是雲州市中心醫院的醫生。

章醫生是婦產科的主治醫生，人很帥氣，脾氣又很溫和，笑起來還能感覺到有些靦腆，給人十分的溫暖和一百分的安全感。姚瑤和很多護士姐妹私下都聊到過他，互相打趣，如果要在醫院找老公，會不會找章醫生這樣的。不管其他姐妹嘴上如何說心裏如何想，姚瑤自己的心裏絕對是否定的答案，怎麽說呢，章醫生的確很儒雅，但姚瑤覺得他儒雅得有點過了頭，用俗氣一點的話說，就是有點娘們兮兮的。

姚瑤還真想不明白，易醫生是怎麽和章醫生成為一對兒的，易醫生的學曆職稱都比他高，做事的風格兩個人也不一樣。

37歲的人突然猝死，當然值得懷疑，特別是他的老婆還是心內科專家，據說雲州市刑警隊還出了現場。調查的結果是說那天易曉蕊還在參加一個學術會議，李慧到兒子家去，章醫生坐在床沿邊陪著媽媽說話，沒說幾句就突然渾身大汗，“啊”地一聲就仰倒在了**。李慧慌了神，撲到兒子身上又推又搡，竟然慌得忘了撥打120，隻記得給兒媳婦打電話。易曉蕊開會的酒店離家不遠，可等易曉蕊趕回到家裏，再做任何急救也都沒有用了。

由於現場的查勘和李慧的描述基本相符，李慧和易曉蕊都處在悲痛中，她們不同意屍檢，警方也考慮到易曉蕊本身就是心內科的專家，這個案子也就沒有強製屍檢的必要，於是結案：章維冰死於突發的心源性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