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時間23點32分。”

易曉蕊示意可以停止搶救了。

護士姚瑤輕輕歎了一口氣，CCU（心內科重症監護室）裏一片安靜，機器的聲音都停止了。這種靜謐使得姚瑤的歎氣聲顯得太過突兀，她有些驚恐地望了望醫生易曉蕊。易曉蕊沒有離開，仍然站在床旁，她看著病**的死者，目光不知道是在聚焦還是渙散著，沒有人看得懂她的眼睛，姚瑤見易醫生並沒注意到自己，暗舒一口氣。

雲州市中心醫院CCU裏一共就兩張病床，一張空著，一張躺著死者。

如果不是有口罩的遮擋，可以看到姚護士正在撇嘴，盡管有口罩的遮擋，但微聳的眉毛、微蹙的眼角和白多黑少的眼仁共同組合成的細微表情仍然出賣了她的情緒。

女人的舌頭是可以嚼碎世間的一切，但地球至今仍然完好無缺隻可能是因為她們的心不齊，七個女人在一起一定會有一百零五個可攻擊的對象，但心內科的護士們對於易曉蕊的態度卻是出奇地統一，背地裏談論時隻需說到“災星”大家都秒懂。當然，她們表麵上對易醫生卻又是異常恭敬，誰都不願意去招惹她，如果誰不小心惹到了易醫生，那就慘了，比快退休的護士長還難伺候，科裏的小護士們沒有哪個沒被她罵哭過。不僅是護士姑娘們，就連科室裏所有的醫生、甚至主任和護士長都要讓她幾分，誰都不會傻到自討沒趣。

姚瑤看看正在撤除死者心電監護導聯線的另一位護士姐妹，兩個姑娘交換了一下眼神，頗為無奈。

易曉蕊是名副其實的“災星”，在她手裏死掉的病人比其他醫生都多。醫護之間都流傳著“死神附體”的這樣一種說法，可能某位醫生在一段時間裏運氣特別差，隻要是他值班，不是死病人就是遇上一個接一個的危重病人搶救，一宿下來醫生和護士都快被累死了。

但這種壞運氣一般不會持續太久，所謂的“死神”也會厭倦在某位醫生的身上長期附體，或者它也會像醫生們的排班，要輪換著來。可易曉蕊卻不一樣，她身上的黴運濃鬱得像王致和的臭豆腐。

易曉蕊確實是像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她不僅有研究生學曆，有拿得出手的學術論文，臨床的醫療技術也確實挺牛，三十一歲就評上了副高。也可能是這個原因吧，危急重病人大多收到她所管的病床，死亡率高也是難免的。

但搭班的護士卻不喜歡，就連進修醫生也不願意和她搭班。

護士姚瑤走出CCU，摘下口罩，她果然還在撇嘴：“真是個災星，在醫院把病人克死，在家裏把老公克死。”

有人從後麵把她肩膀輕輕一拍，姚瑤嚇得魂都快飛了，膽戰心驚地回頭一看，卻是另一個搭班護士張星抱著病曆資料出來了，故意嚇唬她：“你是不是在說易災星的壞話？”

“你個瘋女子，嚇死我了！”姚瑤故作誇張地摸摸胸口，壓低聲音，“你說她是不是真的像‘災星’？上兩周她休假，我們科室一個病人都沒有死，平平安安的，創造了奇跡。她今天一回來，哦豁！9點死一個，剛剛又死一個，不曉得等一會兒還會不會……”

張星把眉頭皺成一團：“呸，呸，呸，烏鴉嘴！壞的不靈好的靈！你別亂說話好不好？”

姚瑤苦著臉：“我就說易災星是個奇葩嘛，幹我們這行的接觸死人是避免不了的，但還是要講點忌諱吧，她可倒好，聽說他老公死了之後，她好像還迷上了火葬場，每死一個病人她都要去火葬場參加葬禮，弄得死者家屬感動得不得了，哼……”

張星點點頭，接話道：“嗯，前幾天護士長在交班會上還說了的，醫院準備表彰她視患者為親人的這種醫德，把大家都說笑了起來，護士長也是邊說邊笑，不是隻有得了精神病的人才會做這樣的事嗎？我覺得醫院就應該給她獎勵一張精神科的免費病床。”

姚瑤左右看看，病房的走廊特別安靜，她湊近了張星的耳朵：“你說易醫生會不會是因為老公死了受了刺激，真的得了精神病？還有……這些病人是不是都是她故意弄死的？”

走廊遠端電梯門突然打開了，停屍房的工人穿著一身藍色的無紡布工作服先走了出來，然後又轉身拖出了一輛四輪擔架車，車輪在病房的地板上滾動，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