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竟敢豢養孌童

這邊廂正演到天帝與座下女臣的愛恨糾葛。

天帝乃是上任天帝的私生子,是一尾敏感脆弱的混血神龍,從小受盡欺辱,臥薪嚐膽許多年後,終於一朝起勢,自己翻身做了天帝。

在天帝還是孤身一人時,女臣便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隨著他。即便天帝為了心中的白月光心碎傷情,女臣仍不離不棄,守得雲開見月明,因從龍有功而躍居一神之下,萬神之上。

在最後曲終人散之際,身邊光影寸寸成灰,天帝孤身一人坐在雲上至尊之位俯瞰這世界,女臣默默的站在他殿下,哪怕自己的心意永遠得不到他的回應,也寧願陪他到地老天荒的盡頭。

胥子衿心有戚戚哉,“遊露同窗,也是因緣湊巧,這戲中女臣,竟也同你一般名中有一個「露」字。”

“純屬巧合罷,”朝遊露懷中揣著雙手,“這女臣的定力,我自愧弗如。”

玄微蒼溟垂下頭來看她,雖然麵具遮擋住了他的麵容,但那眼神卻利如霜劍,如同要刺入她的內心深處。

“天長地久,相伴永遠,不耽於人間情愛,遊露覺得這樣的結局不夠完美?”

胥子衿也問道:“如果遊露同窗是這戲裏的女臣,也會如她一樣嗎?”

朝遊露設身處地的想了一想,“其實,情感之事若當真不能勉強,又何必非要在天帝一棵樹上吊死?”

“假使我是這戲裏的女臣,又哪裏會守著一位永不回應的愛人。我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會多吊幾顆試試……”

話甫一出口,隻聽玄微蒼溟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聲,身上寒氣森森,“唰——”的一聲將衣袖一拂,徑自向前走去。

胥子衿低聲道:“你這位仙侍……蒼溟公子的氣性好像有些兒大……”

“他不是我的侍從,”朝遊露也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那句話擼了他的逆鱗,“是受仙師所托來看護教導我之人……”

約莫這個世界上長得漂亮的人都是有幾分脾氣的,越漂亮的脾氣就越大罷。

朝遊露正想著,麵色沉沉如水的玄微蒼溟居然又自己走了回來,從喉中擠出一句:“接著逛。”

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燈如燭龍的廟會一向都是男女定情許諾的重要場所。要是他一怒之下走了,豈不正如了這名叫胥子衿小子的意,恰好能跟朝遊露盡享二人世界,迅速增加彼此感情?

今天隻要有他在這裏,什麽猜燈謎,放花燈,投箭壺,姻緣樹,同心鎖……這些廟會的必選項,胥子衿一個也別想完成。

天應學院中寄宿著其他從藍月王朝各地而來的童生秀才,大都家境優越,且自帶灑掃書童。學習勁頭雖不若頭懸梁錐刺股的胥子衿,倒也每日準時上下學,不敢輕易懈怠。

胥子衿作為助學,每日負責所有學生的點卯。

“冬蕭竹。”無人應答。

“冬蕭竹。”還是無人。

周圍同學紛紛交頭接耳,無非談論的便是冬蕭竹已經數日遲到早退,甚或是在房間中一關就是整天,左鄰右舍的同學都難得見到他的天顏。

胥子衿合上花名冊,“冬蕭竹未至。”

朝遊露向自己旁邊的石璞玉道:“多日不見冬蕭竹了,不若我們放課後去看看他如何?”

周圍其他幾位同窗也點頭讚同。

放課後,一群人卻被胥子衿攔下,“你們此去不妥。”

朝遊露奇怪,“如何不妥了?”

一抹豫色從胥子衿臉上閃過,他不慣與朝遊露對視,頭微微一側,錯開她的眼神。

“冬蕭竹之前隻是遲到早退,近日白晝常閉門不出,夜間房屋內卻燈火通明,隱隱有笑聲傳出。我覺得若去看望他,恐怕……不妥當。”

石璞玉立刻就喊了出來:“什麽?冬蕭竹那廝竟然敢豢養孌童!”

他這一嗓子讓周圍所有人都震驚且尷尬。

震驚的是大家正在猜測胥子衿的言下之意,沒有想到石璞玉最先領會到真髓,不僅領會到了,還要喊出來與大家共同分享。

有個聲音弱弱地問:“你怎知道就是孌童?”

石璞玉冷哼一聲,“書院宵禁甚嚴,一個女子哪能在大家眼皮底下旁若無人地穿行於男子宿舍?既然能夠通宵**,定然隻有孌童無疑了。”

他這番話公然忽視了朝遊露便是一個“能在大家眼皮底下旁若無人地穿行於男子宿舍”的女人,不過素日裏大家也沒有怎麽在意這一點就是了。

此刻朝遊露的心中正是驚濤駭浪,沒想到平日裏看起來文雅老實的冬蕭竹竟有如此嗜好!

她定要親眼見見他所豢養的孌童!

一群人撥開螂臂擋車的胥子衿,一條長龍地前往冬蕭竹的宿舍而去了,長龍中間的朝遊露看胥子衿難掩失落之色,便出聲召喚他:“子衿,你也與我們同去吧?”

胥子衿抬起頭來。朝遊露從他失落的神色中,還看到了些許恐懼。他情緒一時激動起來,抓住朝遊露的手,“遊露同窗,不要去。”

“怎麽了?”朝遊露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他……”胥子衿麵色掙紮遲疑,“有東西纏上了他。”

朝遊露前行,將他拉扯得往前一步,“不能見死不救,所以才更要去啊。”

她的笑顏近在咫尺,胥子衿一時間失了神,覺得心中漏跳了一拍。

甜蜜和酸楚同時湧上心頭,如果……如果他並不是出生於淤泥之中,如果他也是達官貴人之子,如果他能更早遇見她——就好了。

此刻雖然下學了,但其他學生都還在飯堂或者學室中未返回,隻有三三兩兩的學童穿行而過。冬蕭竹的宿舍位於極偏僻的角落,更是少有人至。

去往冬蕭竹宿舍的路邊有一口水井,在眾人經過水井旁邊的時候,“咚——”的一聲悶響,仿佛是什麽落到了水井中。

其他人都未曾留意,朝遊露卻豎耳細聽,隨即問胥子衿,“這口井位置偏僻,平時可有學生來這裏打水?”

胥子衿道:“這口井之前是有水的,也多多少少有幾個人來取水。但是三個月前,桶放到三四米就下不去了,提起來的都是空桶。於是過了些時日,就再沒有人來了。”

石璞玉心不在焉,“遊露你關心這口井做什麽?依我看來,這口井不過是年代久遠,取水過度,水位枯竭了罷了。誰曉得剛才是哪個的桶掉下去了。”

朝遊露笑著點頭,“有道理,我們去看冬蕭竹的事情要緊。”

她往井口瞥了一眼,黑洞洞的井口似乎也在看她。

那聲落響低沉悶重,分明是重物擊起了水花。

石璞玉叩響了冬蕭竹的房門。

嘣嘣嘣——

嘣嘣嘣——

一連數下,都無人應答。

石璞玉試著推門,門卻紋絲不動,“冬蕭竹竟然從裏麵把門鎖上了?”

太陽落山,冬蕭竹宿舍位置偏僻少有人煙,在門口站得久了,一陣涼風吹過,人就感覺陰冷。

有同學被冷風吹得膽寒,口齒都不太清晰了,“冬蕭竹不願意見我們……要不……要不我們先回去?”

其他同學見狀也附和起來,紛紛將頭縮進肩膀裏。

石璞玉一時間沒了主意,求救似地看著朝遊露。

朝遊露將頭一昂,目光看著緊閉的門扉。

石璞玉有了朝遊露的示意,“謔——!哈——!”大喊兩聲,將兩隻拳頭彎成一個健美的弧形,肩膀的肌肉墳起,後退幾步,猛地向門一撞。

脆弱的門扉哪裏經得住他的一番折騰,“喀啦”一聲,連門帶鎖地被破開了。

石璞玉正好對上了站在宿舍中間冬蕭竹驚恐的目光。

冬蕭竹衣衫不整赤足而立,頭發淩亂形體消瘦,見石璞玉身後還有一圈同學也目光炯炯地望著他,他的目光就更加的茫然無焦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胥子衿細若蚊絲般的念叨傳入朝遊露的耳朵裏,她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男女之別,可是她此刻心焦火燎地望著**被子中隆起的部分,正想掀開看個究竟。

見到眾位同窗,冬蕭竹不僅沒有絲毫的驚喜,反倒是一臉驚恐,這已經很值得懷疑了。

更讓人奇怪的是,同學們好不容易強行忽略了淩亂的環境,回過神來對他噓寒問暖,冬蕭竹卻是一副不耐之意,言辭之中處處都有大家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暗示。再說幾句,恐怕要公然下逐客令了,“我很好,我沒事,謝謝關心。”

“東西放這裏就行了,不必多禮。”

“天色漸晚,各位還有回去的路要趕。”

朝遊露湊到石璞玉跟前說了幾句。

石璞玉點點頭,大聲道:“冬蕭竹同窗,你我同學一場,如今你抱病在身,舍務不便整理。來來,我們各位同窗趁著回去之前,幫你把房間稍作收拾,有利於你調養身心,早日康複啊!”

他邊說邊跨到冬蕭竹床前,冬蕭竹甚至來不及阻止他,他便已經一把抓起了被褥,運力一抖。

冬蕭竹幹澀地嘶吼:“住手!”

石璞玉掀開了隆起的被褥。

眾人眼睛發直。

被褥下是一堆久未清洗的衣物。

石璞玉尷尬之下把自己的小廝叫過來,“去,外送洗衣坊,把冬公子的衣服都洗了,曬幹疊好了送回來,錢就記在我賬上。”

朝遊露點頭,這石璞玉麵如莽夫卻心中嘹亮,急中生智的表演力也是很不錯了。

眼見大家終於沒了借口再在東蕭竹的房間中逗留。

朝遊露的耳邊倏忽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等一等,遊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