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銀蛟飛升失敗
“此乃我的故人,還請各位高抬貴手網開一麵,”朝遊露的談話對象雖是“各位”,眼睛卻直視著上官想明,“方才上官公子給了我的信物,在此我作為抵押奉上,應該能彌補今日損失了。”
一來一去,過了個手,又再度還給了他。
門派長老們目瞪口呆,這五十萬靈石將周遭建築修葺一新之後,恐怕還能剩下泰半。
如此一來,他們也不好再強留這條銀蛟龍。
上官想明心中悵然如失。
朝遊露向他揮一揮手,先是自己升到半空中,隨即帶起地上的蛟龍,走入了雲端深處。
上了雲層,那銀蛟為雲雨所托,如鯨魚入海,終於自在地懸浮遊動起來。
一個渾厚的聲音在朝遊露的耳邊響起。
“兩次助我脫困,所求為何?”
朝遊露降下雲頭落在地上,遠遠看銀蛟在雲霧中穿梭遊弋,“不過順手為之,閣下請自便。”
如果她沒有看錯,銀蛟頭上的尖角鮮血淋漓,似乎是尖角下麵有物體想要破殼而出。
這條銀蛟應該是馬上就要渡過天劫,化為角龍了吧?
不知為什麽渡劫行至一半,就墜落到了狹窄的穀地。
銀蛟在空中搜尋再三,卻早不見了之前為他封龍的仙君蹤影。
想到那位白衣仙君,燈籠大的龍目中充滿了恨意。
它在渡劫飛升之路上遇見了一個人,那人一襲仙氣四溢的白衣,想必是某方仙君,有他封龍,再好不過。
隻是那仙君的周身有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薄霧,叫人不能看清模樣。
“請你為我封龍。”銀蛟龍如此托付他。
封龍是蛟龍化為角龍的一個必經步驟,它須得要一個人通過自己的口說出它飛升為角龍的正義性。
這個人便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天地民意。
這種日行一善的小事,仙君也不好推辭:“閣下果真是一尾好龍,銀光閃閃,油光水滑,正是身強力壯好時節,以後要為天地多做貢獻啊。”
話音未落,銀蛟已經一飛衝天,以至於沒有聽見仙君接下來所說的話——
“隻可惜……隻可惜你怎麽都隻是一頭蛟啊,蛟者,蟲也,化龍千難萬難啊。”
仙君話音剛落,天空中烏雲聚集。
正當銀蛟遨遊天空時,不知怎的從哪裏吹來一陣妖風,連它這龐碩的體型都無法在那風中定住身形,隻得靠著地上建築物為阻礙摩擦點,待到堪堪停住去勢,已被夾在了兩山之間動彈不得。
否則,還不知道要被那股風吹到何處。
細細想來,那仙君雖模樣不清,但和五百年前將它從雲端一掌打下之人的氣質,隱隱有幾分重合。
那人華服高冠,麵上也是金光一片,難以讓人窺見真目麵。
銀蛟龍心中惱怒不已,等到自己成功飛升,哪怕上天入地,也定要將那人找出來,以瀉心頭之恨。
當務之急,趁著雷劫未散,還應繼續渡劫。
不料雷聲大作,一道接一道的天雷劈下來,強行渡劫的銀蛟非但沒有順利化為角龍,整條龍更是被天雷擊成了黑漆漆的一團,從天空中直直的墜下來。
還在下麵觀摩渡劫的朝遊露想要為他托上一托,減緩衝擊力。
那雷劫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一道閃電撲來,大有連坐之意。
朝遊露迫不得已的收了手,那銀蛟便“嘭——”的一聲巨響,把地上砸了老大一個坑。
銀蛟墜下雲頭之後,雷劫並沒有馬上散去,而是聚集成一團駭人的烏雲,在天空中呈現出一個巨大的漩渦。
乍眼望去,那圓圓的漩渦仿佛隱匿著神之眼,在默默的關注著大地。
良久,地上的銀蛟依然動也不動。
雷劫方才心滿意足地去了。
黑漆漆的雲霧終於散去,露出了在坑中奄奄一息的銀蛟,一身銀光閃亮的鱗片血跡斑斑皮開肉綻。
脆弱的意誌力終於再也無法保持原本銀蛟的體型,為了節約體力,龐大的身體自動回複到了人形大小。
鱗片就是銀蛟平時化身為人形時所穿的衣服,此刻由於鱗片受損嚴重,可謂衣不蔽體。
朝遊露脫下自己的外衣,給銀蛟覆蓋在身上。
這個輕微的動作也觸動了他的傷口。
銀蛟睜開眼睛,氣息微弱地望著朝遊露,然而目之所及,卻隻能看見晃動的白茫茫一片。
看著這張陽剛俊美的麵龐遍布血汙,朝遊露歎息,“真是天妒英才。”
銀蛟聽得她的聲音也若有若無的,怎麽感覺如此遙遠?焦黑的烏血流到口中,也全然嚐不到腥氣。
仔細擦去銀蛟臉上的血汙之後,朝遊露微微一怔。
這銀蛟的人形劍眉挺鼻,目光深邃,竟依稀與蒼溟有三分相似。
不同之處在於這銀蛟麵龐線條剛毅,而蒼溟卻略有溫柔女氣,含著幾分雌雄莫辯的美感。
於是她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迦葉……”銀蛟嘴唇艱難地翕合,“龍迦葉……”
迦葉原意為飲光,名字倒與他那身銀光閃閃的奪目外形頗為應景。
但如今卻被天雷擊得傷痕累累,一絲光也沒有了。
她與千紙定了一月為期,在無終山相會。此刻為時尚早,不見千紙的蹤跡,想來正在處理各位公子的後續。
這龍迦葉在自己麵前重傷,她也不能置之不理見死不救。
朝遊露征求著劍靈蒼溟的意見,“這段時間我閑著也是閑著,不若一壁救治龍公子,一壁等千紙前來。”
寶劍靜默無應,想來又是沒了讓劍靈足夠蘇醒的靈氣。
朝遊露還不知自己方才在天劫時已經與那位“劍靈”打過照麵。
不回應她,也並不是因為無法蘇醒,而是從劍中抽身化形,一心一意對付身前這位受了重傷的龍迦葉公子。
自從上次出手點化洛川而未受天道反噬,玄微蒼溟便隱存了僥幸之心,眼見引導朝遊露歸位指日可待,心不免就急了些,再出手也未免就狠辣了些。
當年玄微蒼溟在藍月飛翎交界處匆匆一瞥,隻覺得有些微眼熟,歸去神界後才想起原來那處就是他五百年前將龍迦葉打落雲頭,從此封印的地方。
孰知才一個晃眼沒把朝遊露看住,她就將龍迦葉放了出來。
此龍是他的心頭大患,在別處亂竄也就罷了,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化形飛升,他如何能忍?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天雷將龍迦葉劈成重傷。
如此他神識化身與本尊互換下界這段時間才能放心,哪怕是朝遊露善心大發去救龍,在他從神界回來之前,龍迦葉這傷也定好不了。
沒能得到劍靈意見的朝遊露隻好自作主張,“龍公子,我幫你去找個養傷處,可好?”
這個女子曾經救過他兩次。
加上此回算是第三次了,想來應該不會害自己,於是龍迦葉點了點頭。
茫茫無終山中匿著散仙修士無數。有的大限將至而始終無法飛升,最終葬身天地之間。有的拜入宗門大派成為弟子,繼續穩打穩紮地修煉。還有的不知去向,拋下自己的臨時居所不顧。
朝遊露稍微費了點功夫,就找到兩處能住的居住。
龍迦葉恢複意識後檢視了全身傷勢,興許他以往過於凶戾暴烈,在飛翎國誤打誤撞地吸食了不少生靈,體型又過於龐大雄健。天雷淬體無法使根骨輕靈,反倒劈得他氣血上湧,堵住孔竅,以至於感官近失。
目前尚且留有感應的,不過隻有聽覺爾。
他肉身極其強健,這些筋骨皮肉傷也就罷了,應該很快就能複原,隻不知道這感官究竟何時才能盡數恢複。
救他的那女子似乎心情甚好,也對他的傷情很有信心。
“龍公子不必憂心,也是你根骨健壯,換了其他小龍,恐怕早就挨不住這天雷了。隻是……我初次觀摩天劫,還不知道究竟怎樣才能夠飛升?”
“每個人,或者說這世上每個生物的劫難都是不一樣的,”龍迦葉的聲音低沉,情緒也低落,“龍族以捶煉軀體化為角龍為終極目標,有人以修為渡劫,有人以勘破情關為渡劫……”
朝遊露聽到飛升神界之說,頓時來了幾份興趣。
“也即是說每個人懷著各式各樣的目標來世上走一遭。以勘破情關為渡劫之人,在醒悟的那一瞬間便會飛升?”
龍迦葉頷首,“大約如此,此為「悟道」。”
朝遊露心想稀粥對於傷病患者有著養胃之益處,忙裏忙外地燒水,劈柴,又去收集了些伴生野草比糧草還高的藜麥,混著療傷靈草一起煮了,稠稠地熬了一大碗,湊到龍迦葉的嘴邊。
“龍公子,請喝吧。”
龍迦葉既聞不見氣息,也嚐不到味道,不論辛辣苦甘,隻是機械地張開嘴,將一碗粥倒入口中。
他這番憂鬱病弱的神態,倒模模糊糊有劍靈蒼溟的影子一閃而逝。
但也僅僅隻是一閃而逝而已。
因龍迦葉暫且算是半個盲人,朝遊露每每為他端藥過來,也會順便看上幾眼過過眼福。隻需目光從喉結處稍稍下移,就能看見那暴漲墳起的肌肉在衣物的覆蓋之下呼之欲出,充滿了雄健的男性力量,倒與穿衣顯瘦的蒼溟大相徑庭。
當龍迦葉能夠勉強被攙扶著下地,朝遊露驚訝地發他幾乎與蒼溟等高。不僅如此,傷痕在堅實飽滿的肌膚上非但不顯殘缺,反倒累累如勳章。
這讓朝遊露又想起了蒼溟那光潔如瓷的肌膚,一派養尊處優的金貴,雖龍迦葉形成了鮮明對比,但手感好像……也還不錯呢。
唉,朝遊露輕歎,劍靈怎麽還蘇醒,當真是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