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仙二代小公子

聽聞上官公子身邊圍繞著一群青年才俊,他們或家世出眾,或武藝超群,每日與上官公子飲酒談天,切磋技藝,其結構遠比女仙子們穩定。

人人都指望著他成為一個紈絝,隻可惜他出落得這樣正直無私,能同時處理好男人和女人的友情,這真是人格的魅力。

像上官公子這樣的人,在朝遊露眼中,這輩子也不可能跟現在的落魄情景聯係在一起。

出於點頭之交的關懷,她還是伸手緩緩托起了正在發抖的上官想明,“上官公子怎麽了?如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不妨慢慢道來。”

上官想明搖頭,“慢慢道來……已然來不及了,有人……一直在追殺我。”

他的臉上浮起了悲痛的神情,“我的護衛為了保護我已經犧牲了泰半,剩下的想必也支撐不了多久。”

他翻開自己的手,朝遊露看見他握著一枚花紋繁複的小小玉佩,“羽華仙門掌門洛川乃是父親生前好友,為人正直剛毅,故我特意拿了父親的一件遺物,前來邀請洛川掌門出山相助,怎料,怎料……”

他語聲哽咽,再也無法說下去。

怎料一路緊趕慢趕,一路疲憊不堪犧牲慘重,以為到了羽華派就能放下心來,怎料羽華大門緊閉,黑漆一片。

難道好巧不巧洛川外出了?

朝遊露也唏噓非常,“就在上官公子來的前一天,師尊他老人家終於得道飛升,已然隨昆侖墟神祇去了。”

他二人在萬般緊急的狀況下,還這樣語重心長地交談了許久。放在平時,上官想明對於這樣冷靜的性格簡直不敢置信,然而在命懸一線之間,他已經幾乎放棄了掙紮。

父母離世,故交神隱。

他不是冷靜,隻不過是絕望了而已,“那麽朝師姐請暫避,萬莫連累了……”

那一個“你”字還未說出口,上官想明眼角的餘光便瞥得七八道寒光從四麵八方向自己圍攻而來。

幾乎是同時的。

他見朝遊露手起劍落,姿態優美神情淡定地劃了一個圈,將刺來的劍光都截成了兩段。

聲音的傳播慢於光,直到這一切都在追光逐電的一瞬間發生之後,上官想明的耳邊才傳來遲到的一聲。

“叮——”

那相擊之聲如龍吟般清脆而長,震動得耳膜中仿佛隻能聽見這一種響。

上官公子張著嘴,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

羽華派小師妹姬舞名聲在外,以至於很多人隻知有小師妹姬舞,不知有大師姐朝遊露。

他以為自己低估了朝遊露,卻不知道是低估了她手中那把劍。

有幸借助於自己的劍再度施展了一回主角光環,朝遊露忍不住將劍橫在手中——

想要欣賞一番。

誰知那些偷襲的殺手們看見她的舉劍姿勢,以為她要乘勝追擊斬草除根,嚇得紛紛橫劍自刎,口吞毒藥,咬舌自盡。

上官公子嚇得玉容失色,朝師姐看起來溫和冷靜,未曾想竟然如此果決狠辣!

“朝師姐且先饒他們一命,還能問出些來曆!”

朝遊露見勢頭不好,趕緊放下手中的劍,一手快如閃電地捏住最後一個殺手的下頜,迫使他嘴巴大張,不能如願以償咬碎口中的毒藥自盡,“說,誰派你來的?”

殺手口中“咿咿呀呀”,示意作為啞巴的自己說不出話來,正準備用手指在地上寫些什麽。破空而來的幾根流矢將他穿胸而過,他立時手腳抽搐,口吐白沫,栽倒在了地上。

朝遊露向那流矢射出的方向望去,風吹草動,一陣樹葉簌簌的聲音響過,潛藏在那裏的人已然逃回去通風報信了。

朝遊露覺得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心中疑慮更加深濃,離著那死去殺手二尺遠,小心翼翼地挑開他的麵布。

上官公子“嚶”的一聲跌坐在地,臉上瞬間沒有了顏色,他抬起一根手指抖抖嗦嗦地指著殺手臉上的印記,“是他們,竟然是他們……”

看來是上官公子的老熟人了。

上官想明一副受盡打擊,又不肯相信現實的表情,“怎麽會……怎麽會是我家的暗衛?這些人使的不都是上官家對外打擊異類的手段嗎,為什麽會用在我的身上?”

他抬起頭來仰望蒼天,眼中含滿了憤懣不甘的淚水,“幾位叔父,你們就如此容不下我嗎?”

配合著一位少年心碎的呐喊,天空中猝然下起了雨來。

雨滴打臉,分不清是水是淚,傷心遇冷雨,寒風吹黑夜,活靈活現地營造出了濃重的失意氣氛。

“那個……上官公子,”朝遊露將自己的衣擺擋在上官想明的頭頂,“咱們要不要進去說?”

下一刻,失魂落魄的上官想明便精疲力盡地倒了下去,剛好靠在朝遊露的腿上。

在上官想明的體力恢複之後,本來應該進行雨中呐喊,再到力竭昏迷、悠悠醒轉、魂不守舍、自暴自棄、重新振作等一條龍流程。

但因為剛醒來就又被刺殺了兩次,因此迅速跳過了餘下的步驟,直接進入到了重新振作這一環節。

上官想明道:“朝師姐,家父上官靈驟然離世,一時群龍無首,家族中爭奪首把交椅十分激烈。我倉促間也難以東山再起。但畢竟上官家族興旺多年,有許多旁支門派,興許我去投靠他們還能求得一線生機,終有一日回歸本家,繼承我父親遺誌。”

朝遊露點頭,“這不失為一條出路,但上官公子如何才能安全到達旁係氏族呢?”

上官想明口中吐出驚悚之語:“懇請師姐護送我西去無終山,我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空氣中一瞬間安靜了。

片刻之後,朝遊露勉強一笑:“上官公子,護送可以,但以身相許……不必非要如此。”

她同劍靈蒼溟商量後已準備西行,護送上官公子不過順路而為。

上官公子眼神堅定,“我雖落難,仍有雄厚身家,願意將所有身家作為報酬許給朝師姐,隻求師姐與我一同上路!”

饒是非常細微的,上官想明還是看到朝遊露輕舒了一口氣,臉上浮起長姐如母般慈祥的微笑,“報酬之事,還是等上官公子安全到達之後再談吧。”

上官想明心中吃了一驚。

方才是他的試探。

他口中的“以身相許”,確實就是朝遊露所理解的“用身體報答”。

縱橫修仙界情場數年,上官想明早已經達到用一句話試遍天下的程度。

倘若他在說出“以身相許”四個字時,女仙子雙頰羞澀泛紅,甩手跺腳,甚至罵他幾句“討厭,登徒浪子”——這便是對他十分有意了,也是大多數仙子的反應。

倘若勃然作色,甚至抽出劍來架在他脖子上,“大膽,你竟敢輕薄於我!”——這便是那性情剛烈潑辣、富有挑戰性的對象。

倘若瞪著小鹿般無辜眼眸又不發一言的,羞澀地轉過身去前都還要偷偷看他幾眼的——那便是從小受到了太多的家族束縛,一旦戀愛,多半是千依百順很好掌控的。

上官想明雖是落了難,明白此時此刻應該拋棄兒女私情,一心想著光複家業。但要是朝師姐對自己動心,豈不會更加盡心盡力地護自己周全?

但朝師姐那是什麽反應?上官想明一時居然解讀不能。

“上官公子,事涉你的身家性命,我們盡快出發為好。”

朝遊露隻以為身邊這個俊美少年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兄弟,卻完全不知他心中的一番計較和打算,甚至還在懊惱自己的思想走了歪路。

朝遊露護送上官想明一路來到了砥柱山,翻過砥柱山再往前走,就是藍月王朝的領地了。

她猶記得,當年南驚虞在盛怒之下將胥子衿發配到砥柱山銀河鎮守邊關。

也就是這裏了。

在仙門修煉的時光仿佛比平常過得快,也不知道胥子衿是否還在這裏?

時光荏苒,這許多年過去了,胥子衿又是何種麵貌?

在山腳下,朝遊露猶豫了一瞬——那樣互相傷害的一生,罷了,不必相見。

但她心中翻來覆去想了幾回,最終還是給自己施了一個障眼法。

誰知為他們登記入境的官員卻並非胥子衿。

朝遊露裝作不經意地問,“聽說此地以前胥大人在此鎮守邊關,不知他是否還在任上?”

正在備案登記的官員一愕,“你說的是胥子衿大人?他已然薨逝了有一年了。”

她不過是想看看胥子衿過得好不好,最好是不好。

聽聞此言,朝遊露胸中如有石頭落地,“他……他已經……”

“是啊,長風郡主也已扶著他的靈樞回王都去了,”官員搖頭歎息,“長風郡主的家人及其子嗣都留在王都,他們二人在此地相伴數年,落葉歸根,也該回去了。你們是舊識?”

朝遊露點頭,複又搖頭,“不,數麵之緣而已。”

朝遊露的舉動又出乎上官想明的意料,他雖然武藝不行,但眼力超群。

作為仙人,他們本應該直接禦劍到山腰,向駐守在此地的仙龍備案。

然而她卻先扮作凡人走著原本不必要的程序——必然是為了見那英年早逝的胥大人一麵。

二人禦劍飛行到砥柱山腰,頭頂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龍吟。

朝遊露仰起頭來,見一條白龍在雲霧中盤旋,那白龍口吐人言,喚住了他們:“兩位請留步。”

砥柱山素有仙龍守護一說,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多半就是這條了。

當下兩人便向那白龍作了一揖,“不知仙龍在此,小仙多有冒犯。我們欲跨過砥柱山前往藍月境內,煩請仙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