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接住飛來橫福
根本不給洛川拒絕他的機會,岸殤便接著說了下去:“若真如外界所傳說的那般,姬舞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洛掌門的緣故,那不如洛掌門就幹脆了其所願,大家互表心意,結為連理如何?”
四周都鴉雀無聲,岸殤那句「互表心意,結為連理」在大殿之中回味悠長地響了很久。
朝遊露在一邊聽得瞠目結舌,這哪裏是懲罰?這……這簡直就是飛來橫福啊!
“這……”洛川遲疑了,“有違倫常。”
“如果你肯昭告天下,自己與親傳小弟子喜結良緣。姬舞企圖偷蟠桃這件事就此算了,畢竟成全有情人也是一件天大善事。”
岸殤在掌門寶座上欠了欠身,“反之,倘若你不願意,就不能讓她再對你抱有非分之想,否則……不知以後還要牽連多少門派。”
這就是讓洛川在師徒禁斷或傷害姬舞之中二選一了?
岸殤看出了他的猶豫之色,“如你兩者都做不到,那我不僅要將姬舞帶回昆侖仙獄關押,還要降罪於門派上上下下幾百人。你說,如何選?”
這已經是公開的相逼了。
究竟是怎樣黑暗扭曲的內心,才能給出這樣扭曲人性的選項啊。
這樣的家夥當真是西方帝釋派下來維穩的神祇?朝遊露忍不住懷疑起來,明明一眼望過去,岸殤就是一個鮮明的反社會型神格啊。
帝釋用這樣的神祇代為打理昆侖墟真的放心嗎?
大殿中仍是一片死一般沉默,幾百雙眼睛都盯著洛川一個人。
所有人心中都十分忐忑,唯恐洛川生性太過於剛強,不肯折服司戰之神岸觴,連帶著門派裏數百弟子也陪著一起遭難。
修仙人士結為仙侶的幾率雖然小,但也不是沒有。
師尊若果真已經與小師妹郎情妾意,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若非大家都威懾於這位喜怒無常的司戰,必然早就已經七嘴八舌的開口勸起掌門師尊了來。
在大家都滿心以為洛川要選擇姬舞時,他終於開口了,緩慢卻不容置疑,“天地綱常,不容有亂。”
生命誠可貴,連一直以來在他們旁邊當人肉背景的朝遊露都忍不住勸解,“師尊切莫衝動。”
這句台詞終於為她找了一分存在感,岸殤身邊那位神使的目光又向她投了過來。
見她一直未曾與自己與對視,神使仿佛有些失望。
“哦?”岸殤來了興趣,“那你是要了斷她的念想,二人恩斷義絕了?”
他轉頭望著身邊的神使,“玉真,你意下如何?”
被他稱作玉真的神使臉上肌肉隱隱跳動,好像極力忍耐著岸殤的行為作風,他低頭躬身,聲音進入了模式化的麻木,“一切但憑司戰吩咐。”
縱然岸殤胡攪蠻纏,隻因身為帝釋養子,外派神祇,頂頭上司,下屬就隻有服從和背鍋的宿命。
即便如此,玉真也不得不承認——岸殤親自導演起慘劇來,很是有模有樣。
“那好,”岸殤滿意地點頭,“洛川掌門,趕緊由你親自施刑懲戒,我在旁邊督促,完了我還要帶她回昆侖墟呢。”
施刑?明明在剛才的選項當中並沒有這一項啊。他不僅臨時性提出來,還要細細觀賞又是怎麽一回事?
這西天司戰亦正亦邪的處事風格讓人心驚肉跳。而讓朝遊露感覺奇怪的是,她居然覺得他的行為處事有些莫名的熟悉。
仿佛是像她認識的某個人。
為了斷小師妹的念想,也為保住數百弟子的性命,洛川隻好硬起心腸,在岸殤麵前表演了一次從未使用過的門規。
空中現出幻劍百把,劍劍都戳在姬舞的身上,也戳在洛川的心間。劍起劍落,血染白衣,姬舞抬起頭,滿臉滿眼都是不可置信和傷心絕望,口中悲傷得語不成聲,隻能含糊聽見「師父」兩個字。
一時間天地變色風起雲湧,陰風測測,此情此景如草木含悲,催人淚下,大殿中的眾位弟子都被吹得淚眼朦朧——朝遊露側過頭,無意中看到岸觴正在抬起手指,輕微快速地扇動著氣流。
他果真是一位好導演。
朝遊露看見洛川的手因為心疼而抖個不停,姬舞因為心碎而哭個不停。
而岸殤因為他們之間的互相傷害而笑個不停。
朝遊露心道,這位西天司戰想必一定是虐戀戲文的忠實愛好者吧。
岸殤欣賞著姬舞心碎而悲傷的哀嚎,緩緩地向她踱步而去,“你可服了?”
姬舞抬起奄奄一息的臉龐,果不其然還是十分硬氣,“我不服。”
岸殤又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服。”他看起來還有細細折磨之意,“姬舞還沒有死心呢,洛川掌門。”
洛川看著地上滿身傷痕的姬舞,眼神中充滿了哀痛與心疼。他就像絕境之中的困獸一般,掙紮了許久,動搖了許久,終於緩緩舉起了手,“我在此對天起誓,這一生,無論天崩地裂,還是海枯石爛……”
他頓了頓,終於艱難地把話說完:“我都絕不會與姬舞在一起。”
洛川起誓完畢,見姬舞眼中的希望之光還沒有熄滅,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朝遊露,“你若心存僥幸,我便立時與遊露成親,以了斷你的相思之意。”
同樣是徒弟,連朝遊露這個備胎都行,就是姬舞不行?
如果可以與她成親的話,那洛川剛才極力維護的天地倫常又是怎麽回事?
這究竟是怎樣混亂的倫理大戲啊。
姬舞倉皇地搖頭,“不,我不相信。”
岸殤也搖頭,“對,我也不相信。你們便立時成親給我看了,隨後我就帶姬舞回昆侖墟。”
「回昆侖墟」這個動詞出現的頻率極高,但還一直沒發生過,簡直就是岸殤行為的偽命題,一場接一場的大戲,他看得還不夠嗎?
難不成從此他便要駐紮在這個門派裏,監視到他們娶妻生子直到駕鶴西去,方才肯起駕回昆侖墟嗎?
“遊露,你可願意?”洛川目光空洞地看著朝遊露,目光之中似有懇求之意。
朝遊露本意是想拒絕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藏在人群當中的自己也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但是想來洛川風華絕代,配自己也算是不辜負了她。加之門派上上下下幾百人口的性命某種意義上都取決於她的一個點頭。
頓時,朝遊露那聖母救世之心就膨脹得無限大。
即便是不成佳偶,隻要連同洛川一起演一段成親的戲碼,將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司戰之神糊弄過去。等到岸觴一走,師父傷情之下,沒準兒就早早交出掌門金牌,將門派事務一力托付於她,自己雲遊天下治療情傷去了。
如此一來,她雖然感情欠缺,好歹修仙事業得到了穩中求勝的發展。
被形勢所迫假裝嫁人這種事情,朝遊露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已大有輕車熟路的意味了。
想到掌門金牌,朝遊露幾乎有些激動了,於是輕咳了幾聲,“啟稟司戰,成親之事全無準備,未免有些倉促,不如我們從長計議……”
“還需要準備什麽嗎?”岸殤一揮手,展示了他身為神區別於凡人的造物之力。
虛空之中現出高台的痕跡,從宛如海市蜃樓的虛景開始,到確確實實可以觸摸的實物,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眼見他起高台,眼見他備衣物。
岸殤完成了這一係列陳設,輕輕地拍了拍雙手,“聽聞你素來對洛川情深義重,莫非不願意嫁給他?”
天知道這司戰的腦子裏究竟聽了多少流言蜚語?
朝遊露和其他人都張口結舌的望著眼前這一切,“可是成親須得要參拜長輩,師尊的師父已然仙去,不如緩緩,等其他的師叔祖前來……”
“無妨,”岸殤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們麵前搖了搖,“現下我便是你們的婚禮主持人,二拜高堂拜我就行了,難道你們嫌棄我這個神祇的身份還不夠擔當長輩的角色?”
岸觴居然如此隨機應變,叫人無法反駁。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哥哥莫觴和養父帝釋,大概沒有人能夠阻止岸殤的一意孤行。
洛川已然無話可說,他一臉木然地走向高台,向朝遊露伸出手,“過來,遊露。”
在洛川一步步向高台之上走去的當口,誰也未看見天空之中的烏雲漸聚,且這烏雲還隨著他的攀登逐漸深濃。
突然之間,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正正地擊在洛川的身上,刹那之間,風起雲湧,天象異變。
天雷陣陣,霹靂轟然作響,舉座皆驚。
岸殤甚至仿佛能聽見來自玄微蒼溟的冷喝——
“逆子!”
等到風輕雲淡,雷電散去,洛川的衣服也由以前的一襲白衣變成金邊踏浪長袍。
台下眾人竊竊私語。
雖然朝遊露此時腦海有如漿糊,但是她還是勉強聽清了人們討論的大致內容——“師尊由於並不想跟大師姐成親,已心如死灰,竟然就此悟道,成功飛升了。”
洛川居然不早不晚,就在此刻渡劫飛升了?
但是為何他飛升……也沒有飛升至上界,而是還留在昆侖下界?
岸殤路過神情呆滯的朝遊露身邊,一臉遺憾之色,“險些兒就幫你得償所願了,終究是遲了。”
幫她?
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