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西天司戰岸殤

目睹他們的所作所為,那少女殺意正盛,而最後關頭還是收了手。

若她之後事了拂身去,不留功與名也就罷了。

但她還是鏗鏘有力的報出了自己的來路,“你們這群鼠輩,我乃新月王朝羽華派洛川座下二弟子姬舞,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日後若再見到你們殺妖取丹,一定取你們狗命!”

消息回傳之後,舉派上下震驚不已,一句格言開始流傳起來——犯我小師妹者,雖遠必誅。

所有人都以為姬舞會永遠這樣的作死下去,也以為洛川會永遠在後麵追著幫她收拾爛攤子。

洛川正在惴惴不安地煎熬著,姬舞終於現身了。

準確說來並非姬舞主動現身,而是被迫現身。

那一日風輕雲淡,是一個平常的天氣。

毫無征兆間,驀然遮天蔽日地暗了下來,眾人側耳傾聽,空中更隱隱有仙樂縈繞之聲。

新月王朝和藍月王朝相隔一座砥柱山,離修仙聖地昆侖墟更遠,修仙氣息卻遠甚於藍月王朝,國土內有不少的星象觀天師,各個修仙門派中也有一部分專道術士醉心於演算星象變化。

卻無人推算出今日的天狗食日之象。

然而黑暗隻有一瞬。

一道金光從黑暗中穿出,當人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空又複乾坤清朗,仿佛剛才的陰雲蔽日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唯獨洛川門派上下眾人對此有著不同的發言權。

因為黑暗散去之後,那道金光正落到了他們的大殿門前。

鎮守大門的弟子嘴巴大張,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一群人。

他們有男有女,衣著華貴,神情高傲,舉手投足自帶仙氣。

讓弟子們最吃驚的是——姬舞就在他們的正中間。

還是捆綁式的。

為首的俊美少年全然無視眼前人的驚訝,一臉笑嘻嘻的神色,由於見人三分笑,頓時門派上下女弟子都七葷八素起來。

那讓人神魂顛倒的少年笑道:“昆侖中天岸殤拜見。”

雖說是拜見,但身軀卻穩如泰山,連一點禮節性挪動都沒有表示出來。

聽見“昆侖中天岸殤”這幾個詞,羽華門派上上下下的人臉色俱是一變。

下一霎,少年的麵前齊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人,“參見西天司戰。”

岸殤神色自如地點了頭,好似早已習慣這種級別的待遇。

朝遊露在大殿裏看著洛川的臉,早已經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怎麽這麽大的派頭?”朝遊露悄悄問身邊的弟子,“可是昆侖墟仙帝嗎?”

“師姐你入門不久,對於仙界的事務了解得不多,也是情有可原,”雖說局勢緊張,但被問到的弟子還是很樂於給朝遊露答疑解惑,“這位並非是昆侖仙帝,女帝正處於閉關之中。神界帝釋特別派遣了兩位真神下界,暫時代女帝打理仙界事宜。如今這位,便是大家所稱的西天司戰岸殤是也。”

有什麽事竟然能驚動昆侖中天的司戰親自到來?

岸殤被迎進殿裏,大喇喇地往洛川日常專屬的那把交椅上一坐,先是似笑非笑的把下麵的人群掃了一眼,爾後才慢悠悠地開口:“掌門可知我今日來是為何事?”

洛川已經很有心理承受能力地單刀直入,“莫不是小徒對昆侖墟不恭?

“究竟是……殺傷了弟子,還是偷盜了神器?”

亦或是得罪了昆侖的長老神使?”

他把之前姬舞的所作所為在岸殤麵前都過了一遍,冷汗涔涔而下,卻不知道岸殤到底是哪個答案。

“都不是。”岸殤搖頭。

洛川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這位小姑娘啊,她想偷的可並不是什麽神器。而是想潛入昆侖中天,偷蟠桃呢。”

岸殤的話仿佛晴天一道霹靂,震得在場的人都微微發抖。

洛川的臉色霎那間又一次雪白了,“孽障……”

他隻來得及說出這兩個字,便感覺到胸膛當中一陣氣血翻滾,眼前也麻麻發黑,天旋地轉,忍不住當場嘔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事到如今,姬舞這段時日以來的悶聲作大死終於有了一個清晰的脈絡。

以往姬舞拳打腳踢的修仙門派不過是些小門小戶,不過是些小打小鬧小水花。

大概是洛川一直護著她的緣故,也大約是姬舞在這個過程當中一直無法試探出師父真正的內心世界,於是情緒日漸崩潰,逐漸失智。

出走羽華派後,姬舞一路西行,終於有一日偷上昆侖墟,犯了驚天大案。

昆侖下界作為西天諸神的飛升之地,相傳帝釋為女帝留下了通往下界的一線天梯,從天梯可通達昆侖中天。姬舞沿著天梯才飛出了昆侖下界,便被從天而降的岸殤逮了個正著,令昆侖中天的神使用捆仙索綁了。

如此方才有一行人浩浩湯湯地開回羽華派的場麵。

“師尊!”

“尊上!”

“掌門!”

洛川嚇得下麵的人一陣人仰馬翻,驚呼此起彼伏,大家七手八腳地去扶住他。

其中身為司戰首徒的朝遊露,由於離洛川最近最近,首當其衝的扶住了自己的師父。

這個並不出挑的舉動,在一瞬間吸引到了至少兩個人的注意。

岸殤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從朝遊露的臉上拂過,隻一瞬間,又移向了他處。

另外一位則是站在岸殤身邊體型瘦削長相老成的神使,他在目光接觸到朝遊露那短短的一刹,從疑惑到驚訝,驚訝到激動,激動到強力克製,最後恢複了平靜。

可歎的是如此複雜的心路曆程,朝遊露卻半分感知也無。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神。這樣吧,我倒願意給這個小姑娘一個機會,跟我說說為什麽要上神界偷蟠桃。”

岸殤看著地上寧死不屈的小師妹,朝遊露倒是從他的微笑之中看出了隱含的歡愉之色,“之前你抵死也不肯開口,隻是口口聲聲的說要見師父。我就償你所願,此刻你見著了師父,總該說說了吧。”

朝遊露心中嘖嘖驚奇。

都說天神是寡情少欲之人,未曾想這岸殤竟然還是個話癆。明明三言兩語可以碾死的一隻蟲蟻,他卻偏偏要抬起腳來細細觀賞其掙紮痛苦的姿態。

這是何等黑暗扭曲的內心啊。

“師父,”姬舞開始了淚流滿麵的講述,“我乃是羽人後代,羽族被滅,我顛沛流離墜入邪魔外道,幸得您伸手施救。我知您胸懷天下,畢生的目標便是修仙煉道,拯救天下蒼生。但是人類壽命短暫隻如曇花一現。我不忍心見到師父有那灰飛煙滅的一天。得知神界盛宴芋蘭盆會上有蟠桃分賞眾神,每顆可延壽五百年。因此才鬥膽生了那覬覦之心,想要為師父延年福壽。”

岸殤聽得不住點頭,感慨頗深的模樣,“故事委婉曲折,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問世間情為何物,隻叫人生死相許。隻是這位小姑娘,你去偷東西之前,起碼也要先搞清楚一下會議舉行的時間。我們剛開完上屆的盂蘭盆會,熟的蟠桃都分完了喲。”

朝遊露又吃了一驚,作為神祇,這樣隨便泄露神界機密真的沒問題嗎?

等等,剛才小師妹說羽人族被滅後,她顛沛流離墜入邪魔外道,想來她已經在這世上存在了很長一段歲月了。那麽小師妹所提到過的幾十年前見過的人,究竟是誰?

“是的,沒錯,我的確是做下了,沒有成功,我很遺憾。”小師妹倒是十分硬氣,“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隨你便。”

岸殤不禁失笑:“要殺要剮?若真僅僅要殺要剮倒也方便了。隻可惜啊,你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整個羽華安危。要知道你一個人一條命並不算什麽,可門派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那就多了去了。”

姬舞緊咬嘴唇,揚起頭來直視著前方。目光當中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我隻在乎師父的看法」的悲情氣概。

洛川的臉上依然雪青著,“小徒年幼無知,請司戰網開一麵。”

“年幼無知?她的年歲可比你還要長久呢。”岸殤不很滿意他們二人的對白,如貓戲老鼠一般把玩著腰間的玉佩。

朝遊露在心裏幫洛川重複了千百句的話,終於從洛川口中吐了出來:“教不嚴,師之過。我願一力為小徒承擔所有責任。”

岸殤漫不經心地看著整個大殿中瑟瑟發抖的弟子們,“這個責任嘛,說大可大,說小亦可小。我聽說一個傳聞已久了——羽華派二弟子姬舞傾慕掌門師尊洛川,為了師尊上天入地,恨不得撈星星摘月亮,也隻是為了討他歡心罷了。”

岸殤的這句話就如一鍋滾沸的油鍋陡然間潑覆下來,將整個大殿的人們在震驚的情緒中炸了一遍又一遍。

雖然這是羽華派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但畢竟沒有得到過洛川和姬舞的公開承認。

姬舞素日裏言行舉止中都透露有此意,可「傾慕」二字,卻從來未曾從她口中說出——可見這件事情有一半來自於岸殤的推測。

他遠在昆侖中天尚且能夠得到這樣的傳聞,這位真神究竟是有多麽熱愛八卦?

洛川強迫自己冷靜了許久,終於在岸殤的步步緊逼之下做出了虛弱的回應:“傳言不實。”

“我倒是有一個建議,”岸殤笑道,“掌門不妨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