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寧可拆一樁婚

她的眼神深深地掃過朝遊露,發覺她神色淡然,長相雖清秀但缺乏濃豔之姿,沒什麽出彩之處。

即便這樣也不能不防。

畢竟是皇上在大選中尤為關注的對象。

張皇後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我旁邊這位就是皇上之堂妹柔荑郡主,當下尚待字閨中,各位妹妹若家中有合適的青年才俊,不妨向本宮推薦一二。瑩嬪,你隨我去送送柔荑郡主。”

柔荑郡主離去之後,張皇後與朝遊露緩緩地走在禦花園裏散步,她微笑著問朝遊露:“瑩嬪,你最近可聽說了關於柔荑郡主的事情?”

本著萬事能避則避的原則,朝遊露欠身,“臣妾平素不大聽這些傳聞,但願聞皇後娘娘一敘詳情。”

“我看皇上有意將柔荑郡主賜婚於最近勢頭正好的禮部侍郎胥子衿,胥侍郎年少得誌,雖早年有一妻,然已因病過世了,正是需要人照料家事的年紀。柔荑郡主乃是皇上最疼愛的堂妹之一,他對於柔荑婚嫁之事很是上心。瑩嬪入宮前也曾與胥子衿同窗,”皇後將頭微微一側,眼中探索意味更濃,“你認為如何?”

“臣妾認為禮部侍郎胥子衿……”事涉胥子衿,朝遊露再了解他的為人不過,絕不能眼睜睜看那柔弱少女跳入火坑,於是她遲疑了一瞬,還是緩緩吐出兩個字,“不妥。”

“哦?”張皇後有了興趣,“如何不妥?”

朝遊露腦海中走馬燈似地倒帶著過往,初見胥子衿時,瘦弱蒼白的少年難掩的渴望和野心反倒顯得別有魅力。

並不是因為他後來變了,而是他一直就如此,隻是旁人不夠了解他罷了。

她定了定神,緩緩道來:“臣妾曾與他同窗,此人確有才幹。家中有妻女,卻對周圍人都有隱瞞,若非同窗眼見為實,眾人竟無一人得知此事,此其一為人不誠。後來才得高升便妻子暴斃,此其二命中似帶克妻之像,恐實難為良配。依臣妾之見,皇上賜婚之舉可行,但要配個潑辣能幹的更好。”

張皇後一聽覺得很有道理,皇上素來疼愛這個堂妹,雖說命裏克妻之象也未知真否,但總歸是個不祥之兆。

若是能三言兩語免了柔荑未君主來苦難,皇上定會覺得她端莊賢淑,又能在自己的好上多記一筆。

隻是那朝遊露說話處事條理頗為清晰,又竟然降住了一向囂張跋扈的貴妃,這樣厲害的人物,難怪皇上對她一見傾心。

趁著大家新入後宮,一片混亂之際皇上還未曾將她想起,早些防範了才好。

張皇後再次見到南驚虞時,將朝遊露的話對他原封不動地轉述了一遍,隻是把涉及朝遊露的主語之處一概省略。

“禮部侍郎胥子衿此人確有才幹。以前家中有妻女,卻對周圍人都有隱瞞,若非同窗眼見為實,眾人竟無一人得知此事,此其一為人不誠。後來才得高升便妻子暴斃,此其二命中似帶克妻之像,恐實難為良配。依臣妾之見,皇上賜婚之舉可行,但要配個潑辣能幹的更好。”

南驚虞聽完之後,深以為然地沉吟一陣,“既如此,他也算是個有女兒的鰥夫,我那堂姐長風郡主為人能幹,父皇在世時常誇她是女中豪傑,隻可惜命理過硬早早死了夫君。不如把他們二人配成一對,看起來倒是天作之合。”

張皇後眉眼帶笑,又趁此機會把南驚虞捧了一番,“皇上思慮周全,如此果然麵麵俱到了。”

南驚虞目光帶讚賞之意,禮節性地與張皇後舉案齊眉,“皇後為堂妹操勞,事事盡力,且忠言直諫不偏不倚,由你來主持後宮,朕很放心。”

為堂妹解決終身大事隻是南驚虞繁浩事務中的九牛一毛,他最近在朝堂之上也煩擾諸多。

“近些時日以來,飛翎國在北境一直不大安份,除用騎兵騷擾我國邊境外,每每會戰都請巫師術士前來助陣,造成我方傷亡頗多,眾愛卿有何退敵之策?”

文官陣營先出來一位張宰相麾下的老臣,給了些不痛不癢的建議作為拋磚引玉的開幕辭。

“回稟皇上,我朝正清人和,修仙煉道之人雖眾,然以祈願長生卜問凶吉為多,少有人屬真才實學。巫師術士乃邪門歪道,少不得還是要請出一些真正具有降妖伏魔之力的仙使才能做到。”

“那麽……各位愛卿有無何推薦的人選?”

欽天監閃身而出,“啟稟皇上,近日欽天監梳理過去二十年來出生的達官貴人之名冊,發現有一人命理極為特殊。身為女身,卻有居至高、定乾坤之象。”

“哦,竟有這樣的人?”南驚虞在龍椅上微微側了身,眼中有波瀾輕**,“若果真能為國獻力,無論男女,都應當重用。”

“事涉皇上內宮之事,微臣不便置喙,”他鬥膽繼續說了下去,“然,事關江山社稷存亡,微臣不得不說!”

欽天監在勾起了皇帝興趣之後再進行揭秘,“此人便是朝尚書之女,新皇登基時入宮做了皇上的嬪妃,封號為瑩嬪的朝遊露是也。”

南驚虞微微一哂,“後宮女子修仙練道求神拜佛,也不過是求父母長生久視而已,如何擋得住飛翎國錚錚鐵蹄?”

朝尚書急忙出列,“皇上所言正是,小女不過是……”

張宰相忽的出聲打斷了韓尚書,“皇上,禮部侍郎胥子衿少時曾與瑩妃娘娘一同在天應書院進學,對瑩嬪娘娘是否有真才實學再了解不過,是嗎胥侍郎?”

層層鋪墊到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胥子衿,“正是,下官與瑩嬪娘娘同窗多年,曾親眼目睹瑩嬪娘娘劍斬巨蟒。她身負真材實學,卻生性謙虛謹慎,從來都將這些仙術視為小把戲,並不常常示於人眼前。”

朝廷之中有不少當時與胥子衿和朝遊露同窗的士子,胥子衿此言一出,便有數道目光一起向他射來。

石璞玉已通過武試入朝,當下硬扛胥子衿的話鋒,“瑩嬪娘娘當年確實施展些小小幻術,不過為了博眾人一笑湊個趣而已。如何能用這些幻術衝陣殺敵?”

難道他們當年在學堂中的守望互助都不過是虛情假意?現在胥子衿哪裏是念及同窗之情極力舉薦,分明是大義凜然送朝遊露去死。

胥子衿當年翹首以待的天賜大好姻緣竟然中途換了人,碾轉打聽到是瑩嬪朝遊露向張皇後進言以至於雞飛蛋打。他心中憤懣不已,想尋個機會發作出來,但又懼於天威,朝遊露藏在深宮之中鞭長莫及,母家又算沾邊帶水的皇親國戚,輕易動不得。

當時他隻能先忍下來謝皇上恩典。等時機一到,他就跳出來參了朝遊露一本,助她到前線去送死。

他見南驚虞神色如常,似在思考可行之處,於是立即趁熱打鐵。

“瑩嬪娘娘雖為女兒身卻有男兒誌,自幼熟讀四書五經,朝尚書大人用心栽培,待她與男子無異。除詩書以外,另請有仙門師長為其教授仙術。瑩嬪娘娘實乃女中豪傑!家國一體,夫妻一心,身為皇上嬪妃,也是皇帝臣子,理應為皇上分憂,盡我等做臣下的本分。”

這一番話說得行雲流水斬金截鐵,不知已在心中經過了多少遍的演練。

才能這樣邏輯嚴密,聲色動人。

朝尚書身軀一震,他感到了深深恐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胥子衿一定……

一定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遊露吧?

南驚虞思慮良久,終於開了口:“張宰相,胥侍郎,欽天監三人留下議事,其餘人等散朝。”

見朝尚書焊足不行,他道:“朝尚書也是。”

三人麵麵相覷許久,在南驚虞沉鬱的情緒下一言不敢發。許久之後,臣子們的頭頂才傳來皇帝的聲音——

“我堂堂藍月王朝竟需要女人來守護,傳出去未免丟人現眼。”

知曉南驚虞真正顧慮和在意的是什麽,為了給皇帝的自尊心織上一層完美的遮羞布,張宰相旋即想出對策。

“陛下不必煩心,隻須讓瑩嬪娘娘女扮男裝,隱藏於敵陣之中,看那對方的巫師術士如何如何舉動,以好隨機應變。”

“若瑩嬪娘娘立功,則進其位份光宗耀祖。若娘娘壯烈犧牲,則對外傳瑩嬪急病歸天,加以厚重葬禮撫恤其家族。”

“如此一來,既保全了皇上清譽,又拯救前線戰事於水深火熱之中。實為兩全其美之策啊,皇上英明!”

對於瑩嬪朝遊露,南驚虞思來想去,記憶中也隻有個淡淡的人影,五官也是淡淡的,沒有什麽明媚濃烈的光彩。如果肯把那不值一哂的臉麵擱下,張宰相所說的倒也不失為個好辦法。

南驚虞這番考量,還沒驚動上蒼,就先驚嚇到了護國金龍。

記得現任龍神是有一具分身神識在瑩嬪周圍看護著的,護國金龍暫離了南驚虞的帝座,一路竄到朝遊露的宮殿附近,感應著龍神的氣息。

玄微蒼溟的觀世鏡被護國金龍焦灼萬分地叩問著,“帝君……”

百忙之中的玄微蒼溟抽出了一點神識來回應它,“何事?”

護國金龍磕磕巴巴地道:“有誌男兒不得用,這一任的皇帝陛下……想要讓女人來保家衛國……”

它所護佑的這個王朝,是不是已到了即將覆滅的邊緣?

要是王朝沒了,它又該何去何從?

還不如早些向帝君他老人家投誠,看在龍神子孫的情分上,說不定會分它一根神殿的柱子盤一盤,也算是有個好去處。

“女人如何不能保家衛國了?”玄微蒼溟對護國金龍這種封建保守性別偏見的思想很不讚同,“誰說女子不如男?”

護國金龍被萬龍之父教育得一愣一愣,小雞啄米也似的點頭。

“可是,那個女人……是瑩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