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探討情愛一道
朝遊露記得這位妃嬪好像是位姓胡的常在,生得妖豔豐滿,之前還未被皇帝征召過。
她看得口幹舌燥,吞了幾回口水,腳軟如麵條,幾乎難站立。
轉頭看玄微蒼溟,卻還是一臉老僧入定、死水無瀾般的平靜。
她隨口問:“蒼溟,你還是男人嗎?”
“我不是,”玄微蒼溟淡然道,“劍靈是沒有性別的。”
朝遊露為了證明自己並非被那些畫麵所吸引,而是懷著探索真相的求知欲,“為什麽非得是這月圓三日?”
新登基的南驚虞有著勤政愛民的口碑,雖然原則上的行程被祖製安排的滿滿當當,但實際上往往一月之內有小半月歇在他自己的寢殿,期間並未征召任何嬪妃。
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蒼溟並未直接回答她,反而問道:“後宮至今可有所出?”
“並無。”
“萬物之中,龍性最**。鮫人雖美,卻脆弱如海中泡沫,唯有月圓三夜**,一生之中大多僅育一子。南驚虞身負龍鮫之血,既承了鮫人的月圓召喚和子嗣難衍,又襲了龍族的特性。”
所以兩相組合,就成了眼前這般狀況。
眼見第二位嬪妃也漸漸力不能支,換上了第三位繼續侍奉,朝遊露隻得感慨天意弄人,準備回自己的宮中。
走出交泰殿,分明已經休息了有一陣了,水食也進了一些,朝遊露卻感覺到比自己之前還要疲累,兩腿打顫不停。
“蒼溟……”她拉住玄微蒼溟的臂,“你抱我回去吧。”
他似不解:“你生有雙腿,我為何要抱你回去?”
朝遊露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你置若罔聞,我怎會獨自鏖戰兩條大妖巨蟒?”
“罷了,是我的錯。”玄微蒼溟不與她爭辯,下蹲將她抱起。
無人教朝遊露,但她自發覺得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飛起來才穩當。夜風習習,月圓如盆,灑了一地清輝。二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一躍而過,如同合二為一展翅翱翔的巨鳥。
寒光映於白色長袍,晃眼之間朝遊露心生錯覺,仿佛這抱著她的劍靈會發亮。自己好似那撲火的蛾,一頭碰上去,才發現入了一團冷光。
月行中天,已是深夜,回到自己宮中的朝遊露眼睛卻瞪得有如銅鈴,隱隱可見血絲幾縷,銀牙緊咬,卻是準備失眠整夜的征兆。
見她熬得難受,玄微蒼溟沒有立時回去。
“怎麽不睡?”
朝遊露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喉嚨,“心頭火起,口幹舌燥。”
她形容得簡單貼切,生動形象。
這段時日以來她經常做夢,夢境繁複萬千,似跌入不同時空。夢中似有男子在她耳邊溫柔低語,唇舌相接,說不盡的旖旎風光。
夢境暢快甘美,時有長睡不複醒之感。然而醒來之後,卻不能記清其中的細枝末節,也不記得那些情郎模樣,隻留下了浮光掠影般的一點殘像。
於是她含蓄地道:“有時夢見鬼壓床,好像是麵目不清的男子,但卻並不很害怕。”
“感覺如何?”
“好像……還不錯。”
幾乎不用推測,玄微蒼溟道出實情,“你這是做春夢了。”
“春夢……什麽春夢?”朝遊露的臉色微微一變,欲蓋彌彰地道:“像我這般高貴冷靜的少女,不可能做春夢!”
玄微蒼溟心道饑寒起盜心、飽暖思**欲果然不錯,“如果非要以動物比擬,你應該是進入了擇偶期。”
按年齡來算,她確實已經是一個生理正常的健壯青春女子,每天在深宮中無所事事,又不幸親眼目睹了一場活春宮。
於是朝遊露不恥上問:“那我該怎麽辦?”
玄微蒼溟知她擇偶嚴苛,故意言語相激:“有夫之婦就應該找自己的夫君解決問題。”
“可是他妻妾何其多……”
玄微蒼溟加以糾正,“在眾位嬪妾看來,這是雨露承恩。”
龍床隻有一張,妻妾卻不止一個。
其他的嬪妃、內侍都是在暗處默默圍觀的群眾,看似漆黑封閉的空間,其實完全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一思及此,一股嘔意從小腹衝頭,幾乎生生澆滅了朝遊露的心火,“不行,陛下後宮雖無三千,三百還是有的”。
“能夠承寵的嬪妃沒有那麽多,”玄微蒼溟粗略一數,“大概……幾十個。”
“這很少?”
“對於一個以開枝散葉為己任的皇帝而言,並不算多。”
朝遊露歎息一聲,“所有的帝王都這樣嗎?”
“不一定,”玄微蒼溟沉吟,“越往下數的帝王嬪妾越多,人帝如此,道帝如此,至於天帝們……可能一個都沒有。”
“蒼溟……”朝遊露吞吞吐吐地問,“今晚尺度如此之大,你竟半分反應也沒有?”
“臨幸的不是我,”玄微蒼溟淡淡的道,“被臨幸的也不是我。”
站在他的角度看人類合歡,就好比人看蝴蝶蜜蜂逐偶,孔雀開屏炫毛,能看出什麽趣味來?
話說回來,對於人類這種想象力極其豐富的生物而言,身體上雖不能金槍不倒,但腦子裏時刻浮想聯翩倒也是有可能的。
哪怕他們眼中所見是高山明月,潺潺溪水,起伏丘巒,都能發出無數隻可意會的感歎。
朝遊露還想為自己挽救最後一絲尊嚴,“那你為何要看?”
“是你拉著我的。”不過是百無聊賴之時,對人類等萬般生物的行為觀察罷了。
“那個……蒼溟啊,”朝遊露的嘴裏越發地含糊,“你不曾和女人這樣那樣過吧?”
“你說什麽呢?”玄微蒼溟漫不經心地翻著書頁,“我隻是個劍靈罷了。”
“可你有實體,長得和偉美男子也似……”
她終究還是沉迷於塵緣無法自拔,被所謂的情愛迷了眼。卻不知「情愛」一詞,本就是人類用來繁衍生息、滿足欲望的遮羞布罷了。
玄微蒼溟合上書本:“你不會是貪戀我的美色,想與我探討情愛一道?”
“咳——”萬沒想到這劍靈如此單刀直入,朝遊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說起此事,朝遊露自己也是很為難。
“沉迷於男女之情我就無法勘破紅塵……”
“無法勘破紅塵我就無心修仙練道……”
“無心修仙練道我就不能早登天路……”
“好了,”玄微蒼溟抬起手中斷了她的邏輯推理,“我知道了。”
玄微蒼溟之所以與朝遊露成為畢生至交,皆是因為前世的她拋棄了作為人類的低級趣味,一心追尋天道,與他誌趣相投的緣故。
誰曉得她飛升之前,還是心心念念要完成自己作為一個人類的夙願,耽誤了永生成神的大好時機。
罷了,今日他就做那舍身度人的神佛,希望她早日看透這些毫無意義的妄念吧。
他務必要讓她早日回歸神位,這次絕不能再出什麽錯了。
玄微蒼溟終於恩施般地開口道:“過來吧。”
霎時間朝遊露產生了某種懷疑。
他這態度……到底誰是誰的劍靈?
“我是你的現任主人罷?”朝遊露還是不放心,試探性的問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你是更忠於我的罷?”
玄微蒼溟不聲不語地覷著她,看她究竟要說出什麽來。
她嫌棄皇帝的女人多了,寧可取道自己的劍靈,也絕不肯染指自己那位名義上的丈夫。
當真是十分的“潔身自好”。
“作為忠心護主的劍靈,你一定會對我的秘密守口如瓶,不會事事都向諦視稟報罷?”
玄微蒼溟心中驀的一驚。
他們昔日無話不談,萬事可商,如今她竟有了自己的私留地了,再世為人,世間百態,果然影響良多。
看來要速戰速決才好。
“為什麽?”
“我不想讓他知道,他所一手教導出的少女表麵文雅端莊,內在心火焚身。”
玄微蒼溟看了她半晌。
“但事實上你的確心火焚身。”
朝遊露噙著一抹強撐的笑意,要不是看在這蒼溟劍靈形體俊美得慘絕人寰,又時常能指點她一二。他這般自命高貴的做派,真真是讓人想將他擲回火爐再煆,受鐵錘萬千敲打,經冰水百次淬泡。
她解下自己的腰帶,係上他的眼,被遮住雙目的玄微蒼溟不偏不倚端坐椅中,脊背挺直,長袍墜地,宛如謫仙。
“不要看。”
他早已脫出五行之外,五感通明,遮覆於他而言若無物,神識已將身邊一切納入囊中。
係帶下方的嘴唇有著淺笑的弧度,“你對自己太自信了。”
朝遊露惱他總是潑冷水揭傷疤,在他修長的手指上一擰,“多做事少說話,好好幹活,否則我就用你……”
她想了一想該如何折辱這高貴的劍靈:“挑大糞,當攪屎棍子。”
“我吃力不討好,”他輕笑一聲,“你真是霸道。”
他使喚了她那麽多年,終有一日也為她所使,這便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但從沒想過要被她使喚著幹這樣的事,也算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
看著玄微蒼溟不染凡塵、端雅如神的清冷麵容,朝遊露心中一瞬間隱有所動,竟如受了蠱惑一般,緩緩仰起頭,湊近他的嘴唇。
在即將觸上那薄唇的一瞬間,她猛然清醒,將頭錯到一旁。
她以為自己這小動作定然逃過了他的法眼,卻聽見他問:“你方才是不是想親我?”
“沒有的事。”朝遊露矢口否認。
朝遊露沉沉睡去之後,浮雲之上的玄微蒼溟收回了神魂。
“遊露啊……”
“看在你與我戎馬一生、攜手打天下的份上。此生所求,我無所不應。”
“隻願你能回歸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