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皇帝究竟是誰
朝遊露隻支撐了一瞬間,手臂軟下來,在蟒妖下顎尖牙旁邊一碰,機緣巧合之下觸發了袖劍機關。一支小劍“啵——”的一聲,不偏不倚地刺入了蟒妖喉嚨深處。
紫曾發出了一聲慘叫,雖然中箭,倒是愈挫愈勇,還想再接再厲,永不放棄。
然而,先被那一聲慘叫嚇到的卻是她的隊友小月,以為姐姐出了變故,小月渾身一個哆嗦,不由得將對朝遊露的束縛放鬆了一瞬間,“姐姐你怎麽了?”
小月覺眼前寒光一閃,朝遊露就在那短暫的間隙,抽出了她腰間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來。
紫曾說的沒錯,沒有這把劍她降服不了她們。
但是她有。
諦視送給她的這把蒼溟寶劍就仿佛是她的主角光環,摘了就黯淡無光,帶上就耀眼刺目。
她先反手舞出一個劍花逼退了小月,隨後飄然落地,快速衝刺幾步騰空,劍氣直指紫曾七寸。
這一整套動作做下來還算行雲流水,她對於自己今晚的表現終於有了幾分滿意,覺得自己終究不負諦視和蒼溟的苦心教導。
紫曾妖身扭動,讓朝遊露準頭出了偏差,劍氣劃開她的腹部,隱約可見有白色的卵狀物體。
黑色的巨蟒倒地不起,發出痛苦的呻吟。
朝遊露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這是什麽?
這黑蟒——她……
那條有義氣的白蟒小月撲到紫曾的前麵,帶著哭腔求饒,“仙子手下留情,我姐姐她……她懷孕了!”
懷孕了?
那腹中白色的蛋形物就是蟒妖的後代?
“等什麽?”劍靈蒼溟沉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一種天神般的淡漠無情,這肚腹中的孩子依靠母體食用的血肉成型,從一開始就帶著原罪,恐怕已受影響甚深,難以走上光明大道了,“送她上路罷。”
這妖怪采陽補陰不思反悔,進一步想要吃人血肉,在有機會能逃竄撿命的時候還想要撿漏吸仙人精元。正如胥子衿所說,她若不殺了蟒妖,定然是後患無窮的。
蟒妖已經能夠化形為人,那腹中的孩子也算是個“人”。
劍還舉在空中,朝遊露想到一屍兩命的慘狀,手卻軟了,無論如何都下不去。
不該動手的時候即興追擊,該動手的時候遲疑不決,玄微蒼溟將朝遊露的行為看在眼中,雖不讚同,卻也鞭長莫及。
“就算我有萬千罪孽,至少孩子是無辜的啊!”黑蟒紫曾雖然恨極了朝遊露,但她在人間潛伏了許多年,對於人性已有了深刻的了解,知道朝遊露的震驚和猶豫是來自於人類對新生命的不忍。
於是她打蛇隨棍上,立刻哀求起來。
小月忍痛將七寸要害處鱗片拔下,“我願向仙子發誓,此鱗片可感應蛇氣,我與姐姐立即回無終山去,今生絕不再踏入人間世一步。”
“你們走吧。”遲疑了半刻,朝遊露收回手中的劍,霎那間心中百念陳雜。
小月向她一低頭,“多謝仙子手下留情,今日不殺之恩,我與姐姐來日必將結草銜環以報!”
就在朝遊露那失神的瞬間,小月托起受傷的黑蟒,騰起一陣黑雲,向王宮外逃竄而去。
小月是個鐵齒銅牙講義氣的妖,說到做到,以後果然和紫曾都以不同的方式“報答”了她。
少有如此劇烈活動的朝遊露渾身肌肉酸痛,又累又渴。眼見也是飛不動了,決定先用隱身術去就近的皇帝寢宮交泰殿飲杯茶水、稍作歇息再回去。
與往日的燈火通明不同,今夜交泰殿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朝遊露一路走入殿內,竟沒見到半個守夜的內侍,反倒是殿外的侍衛和內侍比以往多了幾倍,好像嚴防著有人接近交泰殿。
極安靜的夜裏,女子的嬌啼呻吟和男子的粗喘隱隱傳來。
一會是「臣妾要皇上」。
一會又是「皇上不要」。
一口糕點哽在朝遊露的口中,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時不時的還有「到了」之說。
去哪,到什麽了?
一線月光從天窗漏下。
朝遊露昂首一望,雲開霧散,原來今夜又是十五滿月。待到她意識到這點時,已經坐在南驚虞慣常坐的位置上,吃下了數枚糕點。
她想起了那個宮中秘聞,月圓前後,皇上連召三女,登時喉中一梗,糕點噎著下不去。
有人在輕拍著她的背,往她口中灌了幾口涼茶。
朝遊露緩過氣來,“蒼溟?”
玄微蒼溟應道:“嗯?”
“我方才驚險萬分,你為何不出現?”
“相信你一定能獨自解決問題,”玄微蒼溟事後諸葛亮地道,“我的意誌與你同在。”
其實今夜朝遊露雖然有驚,實際上卻是無險的。蒼溟寶劍不止是一把武器,也是一套護具,隻要劍還在她的身上,真正危機時刻自然會劍氣生發,護她周全。
如若黑蟒紫曾果真敢下口,在觸發劍意的那一刹那,就會和白蟒小月,還有她肚腹中還未出世的孩子,一並被萬劍歸宗,也算是罪有應得。
但這一切朝遊露卻並不知情,玄微蒼溟也不打算告知她。
人一旦知道了自己有了保險的後手,很多時候就容易做出一些狂熱不惜命的舉動。
這次他袖手旁觀她與大妖相搏,也是要教她自己吃個教訓,方能得到刻骨銘心的成長。
當然,變故發生後,玄微蒼溟也即刻往下界趕來,準備安撫朝遊露這顆受了驚嚇的心。
神界與下界時間畢竟有延遲,等他神魂分出之時,朝遊露已經坐在此處喝茶吃糕了。
在兩人歇嘴的間隙,那原本曖昧不明的聲音竟回**得越發明顯。
一聲女子尖叫驀然刺破夜的寧靜。
這一聲呐喊讓朝遊露坐立難安。
她一臉憂色,“不知這位姐妹怎麽了?”隨即自然而然的握住玄微蒼溟的手,將他拉起,“去看看吧。”
交泰殿內的寢室漆黑如墨,嚴絲合縫密不透光。尋常人類目不可視,隻能摸索著前進。
而在朝遊露和玄微蒼溟看來,一切卻秋毫畢現。
天地翻覆,輕紗薄帳全然掩不住交纏的兩個身影。
眼前的一幕直教朝遊露目瞪口呆,她難掩自己的震驚。
“皇帝究竟是人還是……”
還是什麽怪物?
隻見一條魚尾卷纏起嬪妃的腰肢,將她懸在半空中。
朝遊露喃喃:“怎麽會這樣,他是誰?”
玄微蒼溟神情無改,“你進宮也有些時日了,卻不知道南驚虞其實是半妖之身。”
朝遊露眼神微滯,暫不能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秘密,“半、半妖?”
她聽玄微蒼溟徐徐道來,原來皇帝南驚虞的祖上乃一龍神近裔,龍入海中,娶了若幹西海水族。衍生出枝繁葉茂的後代,將茫茫西海劃分為無數縱橫交錯的版塊。
鮫人以無性別的美貌著稱,得龍青眼,也生下了一支具有龍族血脈的後代。隨著繁衍血脈漸遠,龍族的外貌不甚顯著,更偏向於鮫人的模樣。
到南驚虞母親這一代時,由於與人**,南驚虞的外貌已經與人類一般無二,隻有在每月月圓前後三日之夜裏會長出鱗片和魚尾。
玄微蒼溟指給朝遊露看,“你仔細觀察他的魚尾。”
果然南驚虞的魚尾與尋常鮫人的扁平形狀有所出入,更加渾圓修長,甚至能達到一定卷纏的幅度。
玄微蒼溟若有所思的看著朝遊露,人類的適應性真是強得可怕。上次還被他箍住了強製觀看,不知從中得了什麽趣味,這次已經開始主動觀看了。
不僅主動觀看,還要拉著他一起看。
“他算不得是純粹的人類男子,”他低頭道:“而是真「龍」天子,你可看清楚了?”
朝遊露回了絲神,“但這些皇室血統隱秘……你又是怎麽曉得的?”
玄微蒼溟將她耳旁一縷淩亂的頭發規規矩矩地捋起,“跟我那群同僚交流得知。”
朝遊露訝然:“你那群同僚怎生那般厲害?”
一群熱衷於信息互換的劍靈?
“真希望以後有機會我也能認識認識。”
“放心,”玄微蒼溟點點頭,“一定會的。”
兩人這番交談下來,榻上的妃嬪已經五魄去了其三,叫也不能叫,動也不能動,整個人疲累得如同失魂的木偶。
隻能間或發出兩聲微弱的“唔唔——”,以證實她還是一個活物。
朝遊露第一次意識到荒**無度也是可能會出人命的,頓時心中一緊。
皇帝不會……當真把自己的嬪妃殺了罷?
正想著,南驚虞忽然將妃嬪拋出,落在門口綿軟的地墊上,妃嬪隻是悶哼了一聲,早已神誌不清,不知自己由天堂墜落於地。
那條修長的魚尾在半空中一揮,“當——”的一聲擊在一麵金鈸上。
門外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聽來整齊劃一,訓練有序。一群內侍早準備好了被褥,在門口摸索到柔軟的女體後,將半昏死的妃嬪一裹,如扛粽子般抬了出去。
另一波內侍又將一位梳洗好的妃嬪放在地上,用力一抖,裹被滑開,正好一路從門口滾到皇帝的榻下。
看他們配合得如此行雲流水,想必是早早地就已經幫南驚虞安排好了侍寢嬪妃的順序。上一個筋疲力竭了,立時就撤了下去,又換上新的來。
接力的妃嬪從地上爬將起來,“臣妾……臣妾服侍皇上安寢。”
南驚虞啞聲道:“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