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老朋友再相見
就連朝遊露偶爾在她屋裏小坐時隨口說上一句,“趙貴人的碳比往日豐厚了很多,但大都是黑炭,煙霧大了恐對肺髒無益。”
趙貴人走一步算十步,她心裏想:“瑩嬪定然是嫉妒我,要誣告我從別處宮裏偷竊了物件,否則她為什麽會突然覺得碳比往日多?”
趙貴人雖然生氣,但她是有城府的後宮嬪妃,很快強忍怒氣,臉上繼續堆著歡和朝遊露談天。
“姐姐知道嗎?最近我聽宮裏傳聞,皇上經常在半夜似睡非睡之際,模模糊糊看到有黑龍現身。然而那黑龍卻又並不走近皇上的身邊,隻是遠遠地在一旁看著他……仿佛是守護神一樣的姿態。”
於是一時之間,皇上有龍神護體的傳言流遍了整個皇宮上下。
“黑龍嗎?”朝遊露也曾有耳聞護國真龍一說,但還是對此報以質疑的態度。要說龍氣和龍吟,她倒是偶爾能隱隱約約感知到,但護國真龍的實體卻從未得見。
相傳護國真龍乃是一隻五爪金龍,皇家蟒袍就是一種下意識的模仿。
一種奇怪的念頭從朝遊露腦海中掠過——莫非,是妖怪?那稍縱即逝的幻想讓她啞然失笑,也許隻是因為她平靜太久吧。
竟然會對妖仙靈異事件生出別樣的渴望出來。
夜已深了。
趙貴人房間中的“黑炭”緩緩動了起來。
一條黑蟒正蜷縮在那堆黑炭中,那漆黑的顏色幾乎與黑炭融為一體,非仔細端詳不可辨認。
這妖怪正是之前在天應書院為朝遊露所傷的紫曾。
整個皇宮上下,除了侍衛和太醫以外,唯一的真男人隻有皇帝一個人,因此紫曾采陽補陰的對象也就隻有南驚虞了。
普世皆知龍主要有三個來源,一則由龍神故裏的龍神以自身血脈化生出龍族後裔;二則由蛇類生物自蛇成蟒、走蛟、化龍、生翼,整個修煉過程少者上千年,多則上萬年;三則由魚類生物走那鯉魚躍龍門的流程,基本僅存於傳說中,少有人親眼見得。
龍是蟒妖的進化方向,黑蟒紫曾吸了許多男人的精氣,采補也是補,邪魔外道也是道。朝遊露上次在學堂與她會麵之時,她的鱗片和蛟龍已經很有些像了,稍稍藏頭露尾,擺一擺龍的姿態,就更像了七八分。
紫曾為了達到采陰補陽的目的,夜間在南驚虞的周圍進行了多次蹲點和地形勘探。
不敢靠近南驚虞的原因,也並不是因為什麽憐香惜玉,要做帝王的守護神。隻不過南驚虞有真龍護體,靠的太近容易被護國真龍所傷罷了。
三番五次不能得手,紫曾也就隻能將這塊即將到口的肥肉放棄掉而已。
紫曾見趙貴人房中炭火生得旺,緩緩遊進來一看,貴人正在榻上睡得香甜,連有一條黑色巨蟒繞著她走了一圈她都渾然不覺。
自從養好了傷之後,紫曾便隱隱覺得身體有些不大一樣,軀體日複一日沉重起來,早些日子還能翻牆越壁,去皇宮背後的狩獵場打些小動物吃。
時近冬天,她逐漸懶起懶動,老鼠什麽的完全不夠塞牙縫,主要獵物都得靠小月去弄回來。天寒地凍,許多小動物都已經冬眠了,要找到葷菜上桌,就更是難上加難,她隻能蜷縮在趙貴人的碳屋裏昏睡了幾日。
倒不如……把這趙貴人吃了,以形補形。
紫曾躺在趙貴人的身邊,拿自己的身軀丈量了一下,確定擠壓後完全能夠將她囫圇吞下去。
於是冰冷漆黑的身軀緩緩地蜷曲起來。從趙貴人的腳逐漸向上遊走,整個兒地包住了她。
紫曾的身軀漸漸發力,意圖先將趙貴人縊死,然後再絞成一長條方便吞下去的形狀。
趙貴人的口中發出了無意識的細微呻吟。
她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自己被不知名的力量緊緊的縛住,好像身處於一張無法掙脫的巨網之中,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
從床帳外向裏望去,隻見半透明的紗簾之後,一條黑蟒緊緊地附在一個女子半裸的酮體上,女子的腰腿都已經被擠壓得輕微變形。
再過個一時半刻,恐怕趙貴人就能在睡夢中魂歸極樂天了。
蟒妖正全情投入於絞死趙貴人的事業之中,半空中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乍看了一眼,覺得真是**。再仔細看看,又覺得驚悚。”
紫曾覺得那道聲音似曾相識。
她看了看自己尚且留有傷疤的尾巴,猛然之間回過了神來,根本不抬頭看一眼發聲的人是誰,便從榻上一躍而起衝出天窗而去。
朝遊露追了她大半個皇宮。月黑風高的背景中,一人一蛇的身影在鱗次櫛比的宮殿上方起起伏伏。
紫曾向前奔逃了一陣,沉甸甸的肚子讓她吃力不已,回頭見朝遊露還是身輕如燕,一路尾隨,“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已不再吸食男人精氣,你為何對我窮追不舍?”
玄微蒼溟在觀世鏡中見兆頭不對,忙出聲提醒朝遊露:“窮寇莫追。”
朝遊露在這種時候往往大有主見,“今日這妖怪非除不可。”
玄微蒼溟歎了口氣,“你忘了,這蟒妖是有幫手的。”
“幫手要是派得上用場,學堂那一日就該出現了。”首戰告捷的朝遊露對自己的信心膨脹到了最高處,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給這執迷不悟的蟒妖上一課。
“是啊,你確實沒有再吸食男人精氣,”撇開玄微蒼溟的提醒,朝遊露不緊不慢地道,“你隻是開始吃人肉了。記得我們上次相遇的時候我曾經說過,你若再執迷不悟,下次見麵我絕不饒你。”
雖然朝遊露很享受這種在月黑風高夜裏禦風飛翔、衣袂飄飛的感覺。誰知她那一整套天人之姿的造型還沒有從頭到尾施展完全,腳底忽的被什麽東西一絆,整個人重心不穩,撲向前麵跌了個狗吃屎,一路“劈裏啪啦——”的從屋脊瓦片上滾了下來。
混亂中,朝遊露連忙一個反手勾住了屋簷,低頭一看,一條白色的小蛇緊緊纏住了自己的雙足。
與此同時,那小蛇還口吐人言,“姐姐,你快走啊!”
朝遊露心中懊惱,怪自己沒有理會劍靈的告誡,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紫曾當真是有幫手的,還挑了一個恰如其分的時機出場。
紫曾一回頭,看見前去狩獵的小月臨時回來救場,頓時心中一酸,又振奮了精神,向前跑了幾步。
爾後,她突然遲疑了,又慢慢轉回身來。
“你不要管我!”那小白蛇有著犧牲小我拯救大我的覺悟,變得更大了些,將朝遊露從腳至腰將纏得更緊,“姐姐,你快走啊!”
這個時候如果紫曾痛哭流涕地說:“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小月說:“快走啊,姐姐。”
紫曾說:“要死一起死。”
隻要她們兩人真情流露來幾個回合,朝遊露也就應該把身上的束縛給解開了。
沒有想到紫曾開口說出的話是:“小月,你做的很好,纏住她的腰不要動,讓她抽不出劍來,你我二人就能聯手殺了她,吸了她的仙子精元!”
什麽?!
紫曾果然是個行動派,深諳反派死於話多的這個道理,一邊敘述著計劃,一邊執行著計劃,一個瞬息間已遊到了朝遊露的身邊。
朝遊露一抬起頭來,眼前的景象讓她覺得觸目驚心。
血盆大口張到了最開,深紅的信子長如馬鞭,上下顎四顆尖利的獠牙已成撕咬之勢,在月光之下閃著涎液的可怖光芒。
蟒妖這嘴的張力不是蓋的,可以一口吞下遠比自己體型巨大之物。平日隻是為了好吸收好消化,才會用點水磨功夫把人纏成細長的一條,緊急狀況下,囫圇吞棗之後再慢慢消化也是可以的。
現在就是事急從權的時候了。
腰被白蟒緊緊地纏住,無法抽出劍來,朝遊露感歎自己畢竟實戰經驗還是過於少了,一時間腦子裏煙花齊放般的炸裂出許多問題來。
“怎麽辦?”“要死了……”“我的劍……”
朝遊露的身體下意識地在黑蟒撲上來的一瞬間,用兩隻手撐開其上下兩顎,勉強讓自己沒有立即身首異處。一股血腥之氣迎麵撲來,聞之欲嘔,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整顆頭都已經覆蓋在了蟒妖的勢力範圍之下。
這蟒妖力氣好大!
難怪那些身材遠比蟒蛇雄壯許多的野豬野牛也難逃其毒手。
“遊露啊,”腦海中浮現出諦視曾無奈地看著她的模樣,“怎麽武術劍術你都點到為止?”
“這些東西能保命就夠了,”朝遊露不以為然,“人生苦短,寶貴的時間當然是要用來做自己最感興趣的事情啊。”
諦視的手撫摸過她的頭發,歎息一聲,“有朝一日你遇見危險該怎麽辦?你可是個防守型的仙人啊!”
這些話,素日裏在她身邊代諦視教導她的劍靈蒼溟也曾經說過。
聽得多了,她還要反駁:“你不是受諦視之托來看護我的劍靈嗎,有你在我的身邊,我怎麽會有危險?”
玄微蒼溟無奈地默了一瞬,“遊露,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百密一疏終有一漏,我總會有不在的時候。”
諦視和蒼溟曾經所說過的一切,如今竟然都要變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