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來啊互相傷害

不知道?他倒是慣會偽裝,朝遊露就細細分析與他聽。

“那日你亡妻上門來無理取鬧的時機實在湊巧,剛好趕上你放榜高中。我看她思維敏捷條理清晰,從鬧到死一條龍進展順暢,她離世時你又顯得那樣的冷靜。恐怕……你在放榜前就有把握能高中,你那知曉自己已經時日無多的亡妻準備發揮自己的餘熱,來我府上大鬧一場,盡可能地敗壞我名聲,你便能以此為由要挾我。”

“我父親乃是本朝三品工部尚書,雖兩袖清風家產無多。但哪怕是新科狀元前來求親,也是要思忖一二的。若蘭一頭碰死在了我府上,死者為大,我渾身是嘴也難辭其咎,你們夫妻二人當真是好手段啊!”

見她心意果決,胥子衿神色漸漸倉皇起來,“遊露,就算事情真的如你所想的那般。也不是我成心算計你。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為我太愛你,太害怕失去你。你又何必與我置氣,非要將自己送入那不見天日的深宮裏去呢?”

“你我同窗多年,你知我生平不喜別人拿捏我。思來想去,隻有嫁一位地位絕對淩駕於你之上的郎君,才是解決這件事的唯一辦法。郎君雖未必如意,然,若聽聞妻妾與官員的謠言,我難獨善其身,你卻先有殺身之禍。你我相識一場是孽緣,你家破人亡,我也難覓佳緣隻得進宮。願你日後謹言慎行,你我各自安好,不複相見。”

“遊露,我……”胥子衿還待要說下去,她抬手阻止,“如今我已是當今皇上的嬪妃,你我理當避嫌。今日一別,山高水長,前緣已斷。你且退下吧。”

起轎之後,胥子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離去。

直到最終再無佳影。

朝遊露入了宮,胥子衿傷情許久方才振作,既然情場失意,職場便不可大意。他在麵聖時應對自如,頗得皇帝聖心。且為人確有才幹,又小心翼翼心思深沉,很快就青雲直上當了禮部侍郎。

胥子衿貌美文秀,在王都望京城文官圈內頗受歡迎,身邊的人紛紛抬舉恭維,終於讓他有了躋身名流的感覺。

這樣的成就雖未拂去失去朝遊露的痛苦,也算在黑暗的人生中聊以安慰,他終於有心情揚眉吐氣地吟出幾句酸詩——“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況已有流言四起,說皇帝要將自己最疼愛的堂妹柔荑郡主嫁於最近聲名鵲起的禮部侍郎為妻。

胥子衿心中權衡利弊,覺得光明大道又在眼前。

眼前人雖不是心上人,好在柔荑郡主是出了名的端莊賢淑。這樣的女子以夫為天便於拿捏操控,即使比不得心頭朱砂痣朝遊露,也算是一門良配了。

誰知洋洋灑灑的傳言沒播撒幾天就落了實處。

皇帝南驚虞在某天朝臣議事結束後宣布了這樁千裏姻緣一線牽的最終決定。

前麵長篇累牘的話都在胥子衿腦海中混**織未能聽清,他竭盡全力,也隻聽見了皇帝在大殿上宣布的最後幾個字——“朕特意賜婚長風郡主與禮部侍郎胥子衿……擇日成婚……”

竊竊私語如蜜蜂舞翅般傳入他的耳朵,“長風郡主?”

“可是那個克死了前任夫君的長風郡主?”

“聽封號都惹不起啊!”

“傳言長風郡主禦下甚嚴哪!”

“不過禮部侍郎出身寒微,這門親事也是皇上抬愛之意啊!”

“說來也是,你我便是想要委曲求全娶長風郡主尚且不得呢!”

“胥侍郎,”同僚看胥子衿迷迷瞪瞪身形僵硬,好心地推他回神,“胥侍郎,還不快謝皇上恩典!”

長風郡主與柔荑郡主雖身份相當,但一個是皇帝的遠房堂妹,一個是皇帝的親堂妹。

況且長風郡主乃是亡夫再嫁,柔荑郡主卻是待字閨中。

孰親孰遠,高下立判。

胥子衿緩緩地跪拜下來,似乎是失了力氣,“微臣……謝皇上賜婚。”

誰在他的青雲之路上橫插一腳出來壞了事?

如若讓他知曉,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是張皇後向皇帝進的言。

胥子衿鍥而不舍地追查了下去,又很快得知了一件讓他更震驚的事——是瑩嬪向張皇後進的言。

瑩嬪,朝遊露。

竟然是她。

最初狂潮般的憤怒席卷過之後,胥子衿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絲竊喜,也許她還仇恨著他,她並沒有忘記他。

在這個世上,她見不得他娶到比自己更好的女人。

哪怕是恨,也勝過於無動於衷。

遵照皇帝的諭旨,長風郡主不日便與胥子衿完婚。

新婚之夜胥子衿酩酊大醉,眾人都道胥侍郎歡喜自己一躍龍門娶得美嬌娘,隻有他知曉自己心中的絕望,甚至連如何扯下新娘的蓋頭都回想不起來。

長風郡主雖是二嫁,其實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她果然如傳言中一般禦下極嚴,家中上下奴婢無不對主母俯首稱臣,幾乎斷了他拈花惹草的任何微小可能。

但胥子衿的心思本不在於女人,隻一心撲在事業上,她並不過問他朝堂上的事情,他亦不過問她家務事,二人倒也相安無事。

然而他對朝遊露的愛恨,就仿佛一顆種子深深的埋在心中。日複一日,隨歲月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總有一天,他要讓她為自己曾經做出的抉擇而後悔。

終其一生,他必將等來那個機會。

趁著朝遊露與胥子衿決裂的當口,玄微蒼溟覺得讓她歸位的最好時機出現了,也曾趁熱打鐵地地勸解。

“倘若你能站在天下至尊之位,俯視腳下芸芸眾生皆如螻蟻。哪怕那胥子衿將你的品行說得再如豬如狗,又有什麽緊要?”

隻要她斷情絕愛,勘破紅塵回歸女帝之位。胥子衿區區一介凡人,不過如一捧指尖黃沙,風吹過隙,不留半點痕跡。

一席話說得朝遊露連連點頭不已。

“甚好,趁著那廝還沒有將汙蔑我的惡名播散出去……”

她裝模作樣的掐指一算。

“我便應該做皇帝的妃子。”

後宮佳麗三千,不差她這一碗公家飯,這般一籌劃,朝遊露頓時心中有些美滋滋的自信,“他要再胡說八道,就是給皇帝陛下頭上扣綠帽子,惶惶天威,陛下必饒不了他!”

玄微蒼溟一時無話。

看來是自己太心急了,她不過經曆了一介凡人,才升騰起的一點欣賞之意就被無情的現實挫得粉碎,怎能勘破紅塵?

此次大選是新皇南驚虞登基後的第一次選秀,中宮之位並無懸念,定是那未出生時即紅光衝天,相師踏破了門檻的張宰相之女了。

貴妃之位也沒有什麽懸念,聽說已經提前預定了宋大將軍之女。

帝王之術擅權衡,無論前朝後宮都得講究一個文武雙全,白日上朝,夜晚上榻,晝夜耕耘不得閑。

除去王公貴女、朝廷勢力的劃分,南驚虞在選秀方麵終於有了一些個人喜好的發揮空間。

從朝遊露前麵的選秀走向看來,皇帝陛下實在挑剔得很。

好看的皮囊,他嫌沒有好看的靈魂。

好看的靈魂,一時卻不大能看清楚。

二者俱全的,他嫌過於木訥端莊,缺了情趣。

烏壓壓的一大片繡女,被淘汰得稀稀拉拉隻剩了幾個。

在朝遊露之前的那位秀女正在欲語還休地念著幾句富有才情的春詩,作為主評官的南驚虞已昏昏欲睡,一臉索然無味地揮揮手,身邊的內侍很快呈上了落選的安慰獎。

輪到朝遊露時,她垂著頭看不清南驚虞的模樣,隻以眼角的餘光瞥見台上坐了黃燦燦的一團。

耳邊傳來內侍千篇一律且不切實際的一頓浮誇,“工部朝尚書之女名朝遊露,年二十,知書達理,素有才德,秀外慧中……”雲雲。

這些言辭不知已重複反芻了多少遍,無怪南驚虞這樣疲倦,連朝遊露自己都聽得倦意頓生。

她偷偷蜷起手指在寬袖中一彈,一個瞌睡訣從指尖飛出,彈向了了幾丈之外的南驚虞。

一起飛出的還有數條無形引線,乃是諦視所教授的言出必隨“傀儡術”。

朝遊露費力地拉了半天,屏風後的南驚虞卻紋絲不動,一時逼得她額上冷汗沁出。

南驚虞身後的護國真龍身形未現於凡夫俗子眼前,一雙龍爪將引線牢牢抓住,得意誌滿地笑著,“吾皇乃人中至尊,受龍氣守護,豈容區區傀儡術操控?”

護國真龍昂首挺胸之時,卻見朝遊露背後現出一人身影,它定睛一看,頓時嚇得滾落了帝座。

龍神不一定盡曉子孫,但萬龍無不知宗源,“龍神帝釋?”

自從護國金龍祖上某條有追求的龍成為了藍月王朝護國真龍之後,從此按部就班地一代傳一代。即便藍月王朝在數百年前劃分出了新月王朝,所分裂的也隻是人類勢力罷了。

對於護國真龍而言,不過是又多了一個守護對象,派了另一條龍去守護另一個皇帝,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繼續代代相傳。

經過數代的傳承,如今這衣缽終於遞到了自己的手上。

護國真龍以龍氣狀態每日環繞在皇帝的周圍,避免他遭受妖怪和修士的降維打擊。逢年過節更受皇帝和文武百官祭祀大禮,待遇如同半神。

這樣一份錢多事少離家近、閑來無事悶頭睡的工作,它十分珍惜。

“不肖子孫拜見、曾曾曾……叔、祖父,”護國真龍五體投地,頭點如蒜,慌得以為自己龍座不保,即將亡國滅種,“帝君萬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