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夢周公見過往

“更何況什麽?”

“人類男子所受影響因素也極多,這項耗時耗力的活動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疲倦、飲酒、焦躁都可能導致無法成事。”

聽到此處,朝遊露想要冒昧地問一句,“人類男子……通常能堅持多久才算正常?”

原本是眾口不一、水分極大的答案,玄微蒼溟卻很快給出了精確度量。

“一柱普通的線香長約一尺,每一分能燃一厘,時間在二厘左右便能算作是正常,當然一厘也是有的,半炷香就可算是天賦異稟。”

市上畫師為博眼球、求銷量,極盡誇張之能事地添長加黑加粗,戲文之中也動輒“半個時辰”,進行了不少藝術上的修飾。

「二分二厘」讓朝遊露失笑:“那不是衣服還沒褪完就已經……”

著力打破她人間情愛糾葛幻想的玄微蒼溟卻並沒有笑:“事實就是如此,平時少看些閑書,早日收心回歸正道罷。”

見朝遊露不信,玄微蒼溟也不惱不辨,從袖中伸出手指,在她額頭輕輕一彈。

朝遊露頓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在了**。

“來,遊露。”黑暗中有人呼喚她的名字。

她茫然地伸出手去,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引她向前走去。

“蒼溟,你要帶我去哪裏?”

他但笑不語,靴履下發出“滋嘰滋嘰——”的輕響,好似踩著黏膩濕潤的泥土。

梅雨將斷不斷,將天地牽連成一線,淅淅瀝瀝纏綿不休,蒸騰起彌漫的水汽,連帶著讓人焦躁的情欲也那般潮濕。

十五歲的少年在窗邊苦心攻書,卻困擾於這氤氳的濕氣,躁坐難安。

“吱呀——”一聲,殘舊的木門被十七歲的少女所推開,她捧著一盅湯飯而來,勸他顧護身體。

胥子衿探了探湯飯,還很燙。

二人獨處的空間隨年齡增長而越發有些微妙的尷尬。

胥子衿也敏銳地感覺出了這樣的尷尬,“出去吧,若蘭。”

畢竟長他幾歲,咬一咬牙,若蘭忍住心中羞澀,“我留在這照看你罷?”

胥子衿格開她示好的手,“我年歲尚幼,無意敦倫繁衍,隻欲盡快通過鄉試。”

若蘭的麵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她跪下來抱住他的腿,“我不強求,隻是想讓你專心攻考。”

朝遊露一驚,小腿一軟,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玄微蒼溟正在她身後,伸出兩隻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寬闊的胸膛抵著她的背。

表麵上是給她倚力,實際上是要她退無可退,逼她直視胥子衿與若蘭的過往。

朝遊露額上汗珠滾落,下意識地想要偏過頭去。

玄微蒼溟修長的手指從背後繞過下頜,捏住了她的臉頰,使她動彈不得,他輕笑道:“多看看又沒有壞處,現在有先生教你,以後與自己夫君鶼鰈情深,可不為美?”

他口中的“先生”,指的是跪在胥子衿腳下的若蘭。

所謂與她的夫君“鶼鰈情深”,在他的一再幹涉指引下,不過是給小魚兒拋的一點餌,到底也是沒指望的事。難不成他還要眼睜睜看著她跟夫君兩個卿卿我我,亡了那修仙煉道的心?

朝遊露掙紮:“誰要她教……”

於是玄微蒼溟那隻握住她肩膀的手便下移到她的腰間,微微使力一勒。朝遊露上下被製,如遭捆綁,整個人都被箍住了他的懷中。

男子淡淡的龍涎香氣充盈於鼻尖,在周身縈繞不去。緩慢而有力的心跳震動傳達到她的胸腔,好似兩顆心都並到了一起。

這個姿勢實在是不妥,如果這是現實的話,朝遊露的臉定然是紅了。

還好這隻是夢。

還好蒼溟隻是個劍靈而已。

胥子衿一開始當然是拒絕的。

但看到若蘭一心一意跪下來服侍他,宛如侍奉神明。他身軀微顫,頓時那兩隻想要推開若蘭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胥子衿十七歲時通過了鄉試,不日即將去往省城參加會試。伴隨著他年齡的增長,父母傳宗接代的願望也愈加強烈。

說不動兒子便給予童養媳巨大的壓力是鄉裏的一種慣常做法。背負著父母的期望和鄰居的指指點點,若蘭對胥子衿伺候得越發殷勤。

終於在某個黑燈瞎火的夜裏,胥子衿上榻時摸到一副溫熱的女體。

他點燈一看,卻是已經褪去衣衫的若蘭。雖是常年勞作顯倦色,但在暗黃如豆的燭光遮掩下,也有幾分年歲業已成熟的嫵媚。

四下無人,若蘭終於拋下了僅有的顧忌,“胥郎,夫君,求你……你疼疼我罷。”

見他猶豫,她撲上前來,熟稔地褪去了胥子衿的衣袍。

也許是因為人欲的本能,也許是因為對她的憐憫,甚至可能是一時的衝動。

聳動的脊背上,蝴蝶骨下的青色胎記也隨之舒展。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再。狀態有好壞,時間有長短,長時未到“半個時辰”,短時確實“二分二厘”。

朝遊露低聲問:“這是夢嗎?”

玄微蒼溟意味深長地道:“你不信則是夢,你信則是過往。”

第二日清晨,朝晨露捧著一罐新墨去往學堂,裝作失手,盡數潑染在了胥子衿的衣上。他忙去換衣,卻被朝遊露止住。

她繃出狐假虎威的模樣,以一種三分譏笑,兩分薄情,四分漫不經心的語氣道。

“就在這裏換衣服……”朝遊露的神色冰冷又不容拒絕,“現脫給我看。”

“你有妻又有女,孩子也不是一天生出來的,在我麵前又何必裝作純情少年?“

惡毒的話一出口,她和胥子衿俱是一愣。

朝遊露明白過來,因為胥子衿無法跨越和抹去的齬齟,自己倘若當真嫁給了這個人,天天這般怨氣衝天的出口傷人就是她的日常。

但既然已經折辱了,就隻能繼續水到渠成地折辱下去。

“我花上一百兩銀子在紅樓裏能隨便點個元陽尚在的小清倌。別說是脫衣服,什麽樣的伺候不肯?他要脫得慢了……“

她作勢向前跨了一步,”我可就走了。”

以前她不知道要怎麽伺候,不過在夢裏觀摩了一番真實版夫妻相處日常之後,多少也看出了一些門道。

果不其然,她一將胥子衿比做賣身的小倌兒,胥子衿的臉色立時就有些蒼白。

他抿了抿嘴唇,平息著自己的不安,“好,我就在此處換。”

朝遊露目光灼灼,加了幾分聲量——

“脫!”

胥子衿想到自己往昔的所作所為無異於是在龍的逆鱗上大刀闊斧地刮擦,惹得朝遊露心懷怨恨也是情理之中,於是忍道:“你莫要生氣。”

一邊拉開衣襟,將墨染的外套、裏衣一一去除,繞是他在朝遊露麵前還殘存了幾分羞恥之心,故而背過身去。

朝遊露的目光看過來,讓胥子衿如芒刺在背。

眼見裏衣已褪到一半,掛在肘彎將掉未掉,蝴蝶骨下的胎記隨呼吸起伏而顫動,與夢境中一般生動鮮明。

朝遊露驚住了。

“啪——”的一聲,胥子衿眼前一白,卻是朝遊露隔空扔出一件罩衣,剛好套住了他的頭臉。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聽來像是朝遊露跨出了門。

胥子衿拉扯著頭上的罩衣,心中納悶不已,“遊露,你去哪裏?”

朝遊露的聲音已去得遠了。

“我今天突然不想看了。”

胥子衿為若蘭的下葬忙了些日子。

他已托人護送女兒回家,父母不過四十出頭,正是壯時,往昔不過因為家境貧寒,日子一向過得很不如意。

隻要日後他多寄薪酬回家,生活富足的父母想來不會薄待她。

塵土漸漸掩埋棺槨時,他想起了這個女人曾經在他最窮困落寞的時候,用自己的懷抱竭力給了他些許溫存。

那溫存不足以使他爬出爛泥,隻是兩個末路之人的相濡以沫。

如今回想起來,短暫的身體融合並非愛情,更像是一種依賴。

若蘭的死亡,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對他的成全。她是他人生路上的某種偏差,而她用主動去世的方式修正了這個致命的錯誤,從此使他獲得了新生。

半月之後,胥子衿如約前去朝府拜謁,朝府一改往日門可羅雀的狀態,屋裏屋外人流如織,眾位小廝婢女忙得飛起。

還來了不少宮廷內侍,來來往往地幫著上下打點。

“朝遊露小姐在那裏?”胥子衿惶惶不安,四處扯著人便問,直到看見了一頂皇家專用宮轎。

他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我在此。”

那頂宮轎的窗簾卷起了一個角,露出朝遊露少許麵龐。

“遊露,不是說好了要等我上門提親的嗎?”胥子衿急急走過去,“為何……為何你今日會進宮?”

事到如今,朝遊露也不再與他虛與委蛇,“正是。”

胥子衿喃喃:“你……你騙我?”

“你又何嚐沒有騙我?”

朝遊露麵色一沉。

“你一心所求便是攀居高位,不念舊情,不講恩義。我嫁不出去事小,家風惡霸傳言毀我整族前途事大。也隻能先將你安撫住,以徐徐圖之罷了。”

胥子衿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方才苦澀地開口道:“遊露,沒想到……在你心中,我竟是這樣的人。”

朝遊露歎了一聲,“我原本以為你與亡妻若蘭是一對怨侶,後來經過一番細細思索,方才明白你們其實心有靈犀、鶼鰈情深,是世間最配不過的一對。”

胥子衿神色木木:“我並不知曉你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