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要餓死自己
不知昏睡了多久,身前突然陰影籠罩。
感到熟悉的氣息壓在上方,墨幽青徐徐睜開一眼,見靜淵海兩手撐在輪椅兩側,身軀覆住了陽光,正在俯身看她。
她看了一眼,又懶懶地閉上了眼睛。
發絲間傳來一陣冰涼,沉沉質感的發釵被推入發髻中。
墨幽青忽然清醒了幾分。
她送出去的賄賂,又回到了自己的手裏。
她終於對上靜淵海的眼,靜淵海含笑望著她。
“今日我聽說有人要往抱月宗傳信,說是在這裏看見了一隻黑兔兒,師尊想知道我為什麽曉得的嗎?”
墨幽青的心向下一沉。
靜淵海俯身向下,與她靠得更近,少年特有的嗓音清脆迷人,同時混合著男孩和男人的特征。
“因為這座城裏販賣靈石的店,是我開的。”
他的手指輕輕彈著發釵上的珍珠,珍珠在枝頭發出顫抖的鳴聲。
“我早早就已經交代了所有服侍你的下人,假使夫人對他們有什麽樣的要求,或者要對他們行什麽賄絡,一律要轉告給我,我會雙倍獎賞於他們。”
靜淵海是這座宅子的主人,是她名義上和生理上的丈夫,猶如是這片土地的天,這些人們的王。
他會把她的消息中途攔截下來,她也一點都不驚訝。
她隻是有些失望罷了,為了那點星星之火在他指尖被泯滅,感到了一絲絲痛苦。
墨幽青的眼神都落入靜淵海的眼中,他撫上她的發,“師尊,你還是想走?”
什麽還是,“我一直都想走。”
墨幽青並不畏懼於惹惱他,要是靜淵海一怒之下將她殺了,倒也一了百了,了斷了眼前這生不如死日日煎熬的時光。
見到了她的所作所為,靜淵海的反應倒與墨幽青想象中大相徑庭。
他實在太平靜了。
在這種時候靜淵海不是應該情緒激烈,掐著她的脖子,搖著她的肩膀,並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
“你居然敢離開我?我要殺了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然後便對她作出殺師泄憤、鞭屍滅跡等一條龍服務。
靜淵海卻將她打橫抱起,一路抱回了新房,他的聲音甜的像蜜,又像引人沉淪的地獄,“師尊,你還是太缺乏**了。”
靜淵海將墨幽青放到**,碰散了發髻,如雲的黑發就這樣散亂披在**。
靜淵海拾起了掉落在枕旁的發釵,手指微一用力,兩顆珍珠便從枝頭墜落,掉到了他的掌心。
“師尊,你看到了這是什麽嗎?”
墨幽青懶於回應他:“這兩顆珍珠有什麽好看的?”
靜淵海微微笑到:“好看與不好看,是取決於珍珠所在的地方。”
“師尊若覺得珍珠在頭上不好看,那就換個好看的地方吧。”
墨幽青霎時間睡意全消。
“你想做什麽?”
隻聽“叮叮——”兩聲輕響,珍珠落到了玉盤之中。
靜淵海折身回來,手中托著一個小小的玉盤,盤中有兩顆珍珠,還有兩根細長的銀針,在跳動的燭火之下反射出幽幽銀光。
他微眯了眼,兩指捏著銀針,將燈芯一挑,“嗶叭——”一聲,燭火爆了個花,濺起了一點火星。
墨幽青從他手指的間隙望去,隻見三寸長的銀針在火上燒的通紅。她的心驀地一緊,靜淵海不會是想把這針用在她的身上吧?
靜淵海先燒針身,後燒針尖,將針燒得通體紅透之後,輕輕的放置於玉盤上。兩顆珍珠被他丟到酒杯中泡起,又將一塊幹淨白布拭淨了雙手。
感到墨幽青眼神緊盯他不放,靜淵海笑道:“師尊如今是個凡人了,體質虛弱,為避免染毒,徒兒自然會處處為師尊考慮的。”
他若真為她處處考慮,就應該摒棄這可怕的想法。
但由不得墨幽青思考更多,靜淵海已經做完了一整套準備措施,端著玉盤向她走了過來。
“師尊,開始吧。”
墨幽青平靜的聲音終於起了波瀾。
“我不要。”
靜淵海放下玉盤。
他彎身坐在床邊,按照慣例對墨幽青先禮後兵。他伸手過來摟她,她想要閃避,卻退無可退。
“想要我住手?”靜園淵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且叫我一聲夫君來聽聽。”
墨幽青閉上眼睛,嘴裏像含了未化的糖塊,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淵……”
質疑的語調:“師尊喊我什麽?”
墨幽青聲音愈加低微:“夫、夫君……”
靜淵海搖頭:“大聲點,我聽不見。”
“夫君。”墨幽青將眼一閉,喊出了聲。
靜淵海笑了。
墨幽青卻哭了。
她覺得靜淵海是在馴化她。
靜淵海一雙美目含情脈脈的望著她,若食人的溫柔陷阱,“夫人若早些對我假以辭色,又何須至此?”
他很快對她提出了新的要求,“吻我。”
墨幽青的臉猶猶豫豫地向他湊來,整個過程緩慢得就像等了一世紀之久。
靜淵海耐著性子等她自己與他親近。
眼見墨幽青的嘴唇近了。
然而她吻他的動作卻很快,快得如蜻蜓點水,快得如電光火石。
一觸即走,靜淵海還未來得及回味,她所謂的“吻”早已結束。
他甚而至於懷疑,墨幽青這張臉隻是完成任務性質地在他麵前虛晃了一下。
於是他一手按住她想要遠離的脖子,“摟住我。”
墨幽青的手象征性挪了挪。
靜淵海:“張嘴。”
墨幽青怔怔地看著他,嘴唇緊閉。
這**之路,真是出乎意料地不順暢呢。
墨幽青也不是沒脾氣的人,靜淵海的一番所作所為,讓她幾度萌發了尋死覓活的念頭。
但靜淵海拿捏住了她的脾性,知道她不畏懼被人一刀砍死,卻害怕千刀萬剮的淩遲,故而軟硬兼施,將全無還手之力的她玩弄於手掌之中。
現下她不僅傷害不了別人,連是傷害自己也很困難。靜淵海怕她尋死,早早就已經收起了屋內所有的尖銳物品。
若是沒人在房內看著她的時候,就是連個陶瓷盅兒也不會留給她。
以免墨幽青揚手一擲,摔破了陶瓷,選那尖銳的瓷片來割腕。
墨幽青覺得人類的花花腸子、彎彎繞繞實在太多,氣得幾天水米不進。
卻忘記了她自己已經是個廢人,沒了修為自然不能辟穀,天天都是要吃東西的,沒餓上兩三天,已經饑腸轆轆奄奄一息。
墨幽青倒是從中得了個新的自盡法子,那就是餓死自己。
雖然這個過程有些難熬和痛苦,也是她目前為數不多的選擇了。
蓓詩在旁邊怯生生地端著稀粥。
“夫人,就少少地喝幾口吧!或者吃些糕點……”
“不喝,不吃。”
墨幽青背對著蓓詩,餓得昏昏欲睡幻覺頻現,甚至仿佛看到了來自天國的光。
蓓詩沮喪地托著一口未動的白粥,剛走到門口,便遇見了靜淵海,“公子,你便勸勸夫人罷。”
雖然不知道夫人為什麽要餓死自己,但想來應該是跟公子鬧了什麽矛盾,需要公子哄上一哄才能好。
墨幽青心裏想的是什麽,靜淵海都明白。
強行喂飯自然也是可以的,但依照墨幽青的性格,用筷子撬開牙齒,不是筷子斷便是牙齒斷。
靜淵海看了看寡淡無味的白粥,白生生空****,隻有湊得極盡,方能聞到淡淡的飯香。
他沉吟了一陣,“你先回去,此事我自有主張。”
他要破她的戒。
一股久遠而陌生的香味將墨幽青從迷糊中喚醒,接下來便有深深淺淺的腳步聲響起,兩個人踏足她的房中。
侍女花影好奇地問道:“蓓詩姐姐,你手裏為什麽拿個土蛋?”
蓓詩笑道:“什麽土蛋,這土裏可裝著一隻雞呢。”
“喀——”花影拿著一把銅錘,敲碎了表層烤得焦幹的土殼,雙手將土殼扒開,露出其中褐綠色的荷葉。
荷葉一被撕開,一股濃烈的肉香味頓時滿溢了整間屋子。
“啊!”花影驚呼一聲,“還真是一隻雞呢。”
蓓詩詳釋整個烹飪流程,“先將雞掏去內髒,放上醃料,醃製去味後包上荷葉,裹上黃泥以火烤製。如此一來,肉質鮮美,汁水充足。”
“這菜叫做什麽名字呀,蓓詩姐姐?”
“這是叫花雞,”蓓詩也好奇地回問,“你手上這波浪狀的條條是什麽?”
“哦,這個嗎?”花影趕緊舉起手中的圓盤在空中晃上一圈,讓孜然香味更進一步的擴散開來,“這是將去了皮的土豆切成白蠶般粗細的波浪條狀,下油鍋炸至金黃,加上蔥、薑、鹽、醋、魚腥草,再撒上幾粒芝麻蔥花,稱之為天蠶土豆。”
蓓詩滿臉豔羨之色,“一個土豆也能玩出這麽多花樣……”
花影咯咯笑道:“何止啊,這些天城裏舉行廟會,天南海北廚子雲聚一堂,聽說還有什麽烤鴨,炸蝦,卷餅,銅鍋……呢。”
“那我們趕緊再過去看看。”
言罷,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
她們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將噴香的食物放在床頭小幾上,按照靜淵海的囑咐,別無二話地退了出去。
濃烈的肉香幹擾著思緒,墨幽青恨恨地捏緊了拳頭。
可惡!
為什麽要把這種東西放在她的床頭?
她一向是愛吃葷的,還是兔子的時候就吃過玉長離,修成人形之後更是百無禁忌,豺狼虎豹沒少遭她毒手。
自從師兄離開雲浮界後,她傷心之下,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了食欲。等到好不容易從情傷之中恢複過來時,身體已經能夠辟穀了。
食物一事,就此無限期地從她的生命中被隔除了。
“叫花雞什麽的,以前都沒看過呢……”墨幽青心想,“就看一眼吧。”
她轉過身來,金燦燦、油汪汪、香噴噴的食物映入眼中。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更是發現這食物剛好放在自己一抬手就能觸到的地方。
可恨!卑鄙!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