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敬酒不愛吃

少年的氣息充盈於鼻間,熱氣吹拂於她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滾燙的唇就印上了她的,喑啞不清的呼喚聽來令人心驚肉跳,“師尊,我的師尊……”

墨幽青已經一百年沒有沾染過半絲男女情事了,與師兄的一番歡好也來去突然,多年後的梅開二度,讓她覺得陌生無比。

墨幽青下意識地想要睜開眼睛。

但是她回頭一想,在人類的概念中,仿佛把師徒悖逆、不倫糾纏的罪惡看得極重。她若突然出聲喝止,這天資聰穎前途無限的小徒弟興許或因此惱羞成怒,一時之間想不開,做出什麽自殘自盡的舉動也未可知。

於是她便隻有繼續忍耐。

誰知道靜淵海食髓知味,竟漸漸不再滿足於啃咬她的唇瓣,而是企圖伸出舌頭撬開她微張的小嘴,探入她的檀口進行翻攪。

墨幽青已經無法再置之不理了,如果她繼續睡下去,靜淵海恐怕會繼續得寸進尺。

她倒已經是臭名昭著的雲浮毒瘤了,再無名譽退步的空間,這少年卻會因此毀了一生。

墨幽青的身軀先動了動,是個即將警醒的預兆,給足了這愛徒逃離現場的時間。

從前一隻不諳世事的兔妖如今為了維護這番師徒情誼,如此絞盡腦汁地下了大功夫,然而她這徒弟卻並不如何領情。

在墨幽青再也無法拖延時間,緩緩睜開眼睛之時,靜淵海也僅僅是暫停了舉動,本人仍是大喇喇地躺在案發現場紋絲不動。

甚而至於他還先發製人,從善如流地問道:“師尊,您醒了?”

實力演繹了什麽叫做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看著愛徒近在咫尺的俊容,墨幽青隻得無奈地接口道:“淵海,夜已深了,你為何在此?”

“師尊飛升已在不日之間,”靜淵海一臉泰然地說出驚世駭俗之語,“徒兒特來自薦枕席。”

連墨幽青也被他的無恥震驚了。

“淵海,你既然知道為師不日之內就將飛升,那麽……為師對你是負不了責任的。”

靜淵海點頭一笑:“不求來日,隻求當下。”

配合著他口中說出的話語,他將自己的腰封一扯,衣襟鬆鬆散開。

墨幽青不經意地一瞥,驚訝地發現靜淵海的外袍之下不著片縷。

靜淵海年未及弱冠,身形卻已初步長成,倘若不是今夜他展示著頎長有力的身軀,她恐怕會一直把他當做一個孩子。

能從一眾姿容俊秀的少年男女中殺出重圍,靜淵海對於自己的身材和樣貌自然有著充分的信心。他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一臉任墨幽青為所欲為的表情。

麵對著這樣年輕美好的肉體,主動送上門來不求回報的動機,夜半無人時曖昧的氛圍。

誠然,墨幽青也很難說自己沒有半分心動。

沙漏一滴滴流逝,“嗒嗒——”之聲回**不息。

一番猶豫之後,墨幽青湊過來,親吻了靜淵海的額頭,雙手拉住了他兩邊大開的衣襟。

緩緩合攏,為他係好衣帶。

靜淵海睜眼,“師尊?”

“剛才那個吻,”墨幽青的呼吸由微微紊亂漸漸平靜,目光中那點火焰業已熄滅,“是長輩對晚輩的祝福。”

靜淵海猶自不肯放棄,“師尊若不與我合衾,徒兒今夜便在此長睡不去。”

墨幽青靜靜地看了他一陣,歎了一聲氣,“好罷,為師……”

“讓給你。”

她就此披上外袍,踱出了門去,還順手幫他熄了燈,關了房門。

她準備去尋一處夜風涼涼的山崖,回味一番百年前的繾綣,再堅定一下自己務必飛升的道心。

黑暗中靜淵海的雙眸熠熠發亮,如有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燒,他望著墨幽青離去的背影冷冷一笑。

“師尊,敬酒不吃,就別怪徒兒喂您吃罰酒了。”

翌日清晨,靜淵海一如既往地打理著墨幽青的隨身事宜,從他溫柔有禮的外觀,絲毫看不出他是會做出自薦枕席之事的人。

就從那一晚之後,靜淵海也再未在墨幽青麵前提過此事。即便是他晚上再進墨幽青的房間,也僅僅隻是打理一番便即刻離去。

二人心照不宣,就仿佛沒有發生過此事一般。

墨幽青終於漸漸放下心來。

想來靜淵海少時入門,許是把她當做了自己的母親或者是姐姐,在她的身上寄托了其他的感情。眼看親近之人即將離己而去,他心中一時焦急,暫時昏了頭也是有的。

在自己所剩無幾的時間內,墨幽青抓住一切機會盡可能地指點靜淵海,希望他在自己離開之後,能夠成長為雲浮大陸的棟梁之材。

正如她的師兄玉長離那樣。

她偶爾指導靜淵海練劍時,也會心神恍惚產生錯覺。因著少年隨著年齡增長日益長開的麵龐,愈發接近記憶中師兄的模樣。

劍氣生發間,她二人執手共進退,他汗濕的麵龐帶笑,瞳孔中映出她錯愕的神情。

“你怎麽了?師尊。”少年恍若無感地發問,一側頭,鼻尖與她正對。

墨幽青心中漏跳一拍,方意識到自己正握著徒弟的手,正在教他青燈劍意的第十式——夏日流螢。

青燈劍意為玉長離在禪宗劍意的基礎上所創,他將自己雲遊天下期間,所目睹的四季變化之景融入劍意中。運劍時各種情景將隨劍意生發出現,一劍起如萬物生,一劍落如萬物滅。

墨幽青覺得手心汗濕,放開了靜淵海的手。

遙遠的天際雷聲隱隱。

半晌之後,墨幽青方道:“大道三千,願你有朝一日,也能修成正果。”

“師尊……”靜淵海怔然,這麽快嗎?

他手中之劍“哐當——”落地。

墨幽青極目望著天邊烏雲,後退了幾步。轉身,她化為一道毫光,去往早已準備好的飛升之所。

墨幽青是少有經過了一次不成功的天劫卻還活著的人,這與她並不是那一次的天劫主角有關。

雲浮大陸的修士們曆盡千辛萬苦,熬到了化神期大能迎接天劫,要麽飛升,要麽被劈死。

以往墨幽青都不知道修士們為何而死。

直到親眼目睹師兄被天雷淬體,身軀被多次剝離,隻殘留精純之魄進行飛升。

故而,她猜測曆經天劫的成功率與自身的濁氣餘毒有關,餘毒越重,越無法飛升。

很不幸的,她生於魔物之中,毒濁之氣就是她的本體,被天雷一剝就什麽不剩了。為了迎接天雷成功飛升,防護措施極其關鍵。

是以這一百年以來,除了忙於修煉以外,墨幽青做得最多的事便是造防護罩了。

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成功與師兄在神界團聚。

浩瀚天威之下,令整個雲浮大陸聞之色變的雷劫終於姍姍來遲。

天劫大約每百年一次,此次的天劫距離上一次略久,已經過去了一百二十餘年。

有數位渡劫期的大能,便是因為遲遲等不來天劫,已充滿遺憾地去了。

眾人一眼望過去,此次主雷劫的方向正是抱月宗清靜峰,化神期大能墨幽青所在的位置。

墨幽青知道第三道雷劫乃是最厲害的,是以先用肉身扛下了第一二道天雷。她作為體劍雙修,又兼身負神魔之氣,經脈韌性極強,雖口中血腥味翻湧,倒還能繼續堅持。

待到第三道天雷劈下時,她抓住時機,猛然撐開了防護罩。

即便如此,那穿過防護罩而來的天雷之力仍然劈得她全身發麻。

墨幽青退了一步,半跪在地上,雷電劈於身上,發出“茲茲——”的響聲,身軀沉沉痛重,幾乎抬不起來。

金光寸寸而下,眼見即將到自己的頭頂。

假使能走入那道金光之中,她便能夠被帶到神界了吧?

一道血痕沁出嘴角,墨幽青艱難爬起,如身負重山,步步難行。

她緩慢而堅定地向那金光而去。

要到了,就快要到了。

一絲竊喜從墨幽青的心中生出,連帶著身上的痛楚都少了些許。

一百年了,她終於要見到師兄了……

忽而爆炸之聲大起,幾乎震聾了她的耳。

毫無任何征兆的,墨幽青苦心編織了多年的防護罩轟然碎裂。

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赫赫天雷直穿身軀,將她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她扭頭望去。

隻見自己的愛徒靜淵海手中拿著一柄長劍,使出的正是她方才所教的青燈劍意第十式“夏日流螢”。

防護罩破裂後化為無數碎光散入風中,果然如同夏日流螢般美不勝收。

靜淵海在她渡劫的最後關頭破了她的防護罩,與在她背後捅刀無異。

近百年來都未與人赤脖紅臉的墨幽青勃然大怒,“你作甚麽?!”

“師尊啊,”少年愛徒渾然不覺自己壞了師尊的大好之事,“天雷要淬你的體,你就應該好好去去毒濁才行。拿著防護罩騙天雷,豈不是要把你這毒濁之體帶到別界去危害蒼生?”

他“唰——”的一聲收了自己的劍,擺擺手,“師尊,請便吧。”

他開什麽玩笑?

她自己本人全是毒濁之體,老老實實的躺下挨劈,那不是自己尋著灰飛煙滅之路嗎?

來不及思索,劇痛就已經席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