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送一杯罰酒

墨幽青能感覺到修為在層層跌落,經脈不斷碎裂,天雷連續不停地淬煉著她,黑色的魔氣便隨之不斷地被剝離。

一向淡然的化神期大能,發出了淒烈的慘叫聲!

墨幽青在劇痛和混沌的意識中反複掙紮,她覺得這天雷並不是來迎接自己飛升神界的,而是來給自己處刑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耳邊雷聲漸消,冷雨大滴大滴的落下來,打在她的臉上。

墨幽青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還活著。

魔氣還在她身周縈繞著不去,卻無法再入她的體,想來應該是經脈碎了,再容納不下那許多的妖魔氣了。

她之所以還能活著,多半是因為百年前吸了師兄體內的神力。天雷也拿捏不準既有魔氣又有神力的她到底是何物,故而暫且留了她一條狗命。

“噠噠——”

一人踏水而來。

那腳步聲在自己耳邊停住了。

墨幽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驚訝地發現自己還能發聲,但聲音低啞如同砂紙,嘴角一拉扯,一縷腥氣就從喉嚨湧出。

“還沒走,等著補刀嗎?”

她抬起頭來看著那個人,白衣黑發,玉冠俊容,宛如師兄再生。

真殘忍啊。

這個人居然用這與師兄相似的麵容,對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靜淵海靜靜地看了她一陣,兩人都沒有開口,任由暴雨擊打在自己的身上。

雨水衝刷在墨幽青傷痕累累的身軀上,赤色血水在她的身下積聚,漸漸匯成一條淡紅溪流。

靜淵海終於俯下身來,抱起了她。

墨幽青不想讓這劊子手觸碰自己,但全身劇痛無力,根本抬不起手來推拒他,隻能被迫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將自己帶到一處山洞中。

靜淵海坐下來,卻仍然還保持著抱著墨幽青的姿勢,他調整了自己的大腿位置,以讓她能夠坐得更舒服些。

墨幽青才覺得自己手指能動,便不顧按著自己劇痛的胸口順氣,“啪——”的一聲,狠狠地扇了靜淵海一個耳光。

“孽徒,你壞我飛升,我絕不會饒你!”

大幅度的動作扯動了傷口,她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黑血來。

靜淵海被這一巴掌打得偏過了頭去,又緩緩轉過頭來,嘴角仍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笑。

墨幽青手腕一緊,已被他隻手捏住。

隨即,腕上力道又是一鬆,靜淵海竟搓揉起了她的掌心,還將她的手拉到嘴邊,吹了一口熱氣。

“師尊啊,你如今是個廢人了,仔細手疼,徒兒會心痛的。”

“如今是個廢人了”……

看似最溫柔的話語,蘊含著最惡毒的用意。

孽障!逆子!叛徒!

她要殺了他!將他碎屍萬段!

墨幽青胸口大痛,險些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從她降世以來,這一生還從未如此大動肝火過,乃是因為她從來沒有遇到過讓自己火冒三丈之事。

但今天終於有了。

她突然……隱約能感覺到當年師兄麵對她時的感覺了。

靜淵海不肯放開她的手,墨幽青一邊掙紮著,喘息著,一邊感覺到密閉空間中的空氣變得詭異了起來。

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靜淵海再不發聲,而是用和那一夜一樣熾熱的目光看著她。

墨幽青又驚又駭。

她霎時間明白了過來,關於遺忘靜淵海自薦枕席那一夜,隻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對於靜淵海本人來說,他非但沒有忘卻,反倒已經緊鑼密鼓地謀劃了起來。

“師尊……”靜淵海終於開了口,手指拂過她濕透的衣服,“你這經曆過天劫的衣服,破了好多口子。”

墨幽青還來不及多想,洞穴外已經傳來了抱月宗弟子的聲音——“師叔祖,師叔祖你在哪兒?”

腳步聲和呼喊聲在山間此起彼伏,同時夾雜著弟子們的討論聲。

“看樣子師叔祖渡劫是失敗了。”

“但現場沒有看到屍體,想來是叔祖還活著的。”

“如今之計,隻能盡快找到找到師叔祖……”

墨幽青心中又驚又喜,正欲發聲回應,“我在這……”

臉突然被人別過來,溫熱的物體便死死堵住了自己嘴。靜淵海竟然用自己的唇捂住了她的嘴,不叫她發出半分聲響來。

分明聽到弟子呼喚的聲音就在洞穴之外,然而近在咫尺的她卻被自己最愛的小弟子捉在手中,他似一絲顧忌也無,趁著她重傷無力,毫不客氣地頂開她的牙關,在口中肆意留下自己的痕跡。

“唔……放開……”口中有著傷後的血腥氣息,靜淵海卻全然不顧。在這樣密集的攻勢之下,墨幽青覺得自己剛才在外麵遭了一陣暴風雨,進到洞穴裏頭後又遭了一陣暴風雨。

弟子的聲音漸漸遠去了,墨幽青的心也漸漸涼了。

完了,今日要死在這個孽徒手裏了。

任她如何絞盡腦汁地想,也實在不知道自己與靜淵海究竟有何等深仇大恨,他竟然要這樣害自己。

確定弟子已經都去了,靜淵海方才緩緩放開墨幽青。

墨幽青舉起的手還沒到半途就被靜淵海握住了,他輕笑一聲:“師尊,你還想打我?”

“我打你一掌,”萬念俱灰的墨幽青今日有心將靜淵海激怒,從而速戰速決地死在他的手上,“你可以還我一掌。”

靜淵海將她的手腕一拉,墨幽青無力的身軀就被拉進了靜淵海的懷抱,“以後你打我一次……”

他似乎在算什麽,“我可是就會要你一次的。”

墨幽青的瞳孔驀然放大。

這孽徒在說什麽?她怕不是聽錯了什麽吧?

意識到靜淵海竟然想對她做更多、更瘋狂的事,從來不擅長思考的墨幽青也得好好思考一下未來走向了,她手段一向強硬,遇事不決,戰鬥力學。

但如今她已經是個廢人了,在靜淵海眼前想尋死都很難,也隻能遵循著好漢不吃眼前虧之類的原則,走一步看一步。

雨聲停了,靜淵海抱起她向外走去。

“淵海,”她盡量使自己心氣平和,“你把為師送回清靜峰吧,為師就不怪你了。”

“不回清靜峰了。”靜淵海低下頭來,閃電般的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墨幽青愕然:“為什麽?”

他微微一笑:“不方便。”

墨幽青做夢也沒有想到,靜淵海竟然一路將她帶來了人間。

由於她經脈盡斷,隻餘兩隻手能動,下肢無力行走,他便給她買了一輛輪椅,推著她去往了製衣店,將她殘破不堪的衣服換下。

她遭受過天劫的衣服已經完全看不出抱月宗的式樣,並沒有引起普通人類的懷疑。

靜淵海嘴角俱是少年純真的笑意,但做出的事情卻教墨幽青不寒而栗,他親手給她換上了一身火紅的嫁衣,又給自己換了一套同款嫁衣。

看這合身的尺寸,想來是早已打造好了,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輪椅放在了馬車背後,靜淵海抱起墨幽青,一躬身進了馬車。

馬車在石子路上顛簸不停,她在靜淵海腿上坐著,直覺危險的墨幽青想要離他更遠一些,卻被他按住:“別動……”

“否則汙了嫁衣,得要換新的。”

靜淵海雙指揉了揉她的耳垂,將小巧的耳垂揉得一片通紅,頗有些遺憾,“沒有穿耳孔。”

不能帶漂亮的耳環。

孽徒!她早晚要殺了他!

許是重傷後自控力下降,墨幽青感到自己隨時都有著噴薄欲發的怒意。興許靜淵海再在她身邊呆上一段時間,她很快就能成功撒手人寰了。

死因……大概是怒火攻心吧。

“師尊,我喜歡你這副模樣,”靜淵海著迷似的吻著她的麵頰,“你終於走下神壇了……”

是個會被他所激怒,會為他產生激烈情緒變化的女人了。

墨幽青恨恨地咬著牙,他喜歡?

隻是因為他喜歡,所以就要把她害成一個癱瘓的廢人嗎?

一襲紅披突然蓋上墨幽青的頭,遮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感到自己又被靜淵海抱了起來,走下了馬車。

在紅披的間隙,墨幽青看見有許多雙腳排成兩列,歡欣的笑聲充盈耳間。

“公子回來了!公子接回夫人了!”

“公子一定很愛夫人,都舍不得讓她的腳沾地!”

“好羨慕,公子一直都抱著夫人!”

墨幽青隻覺得無奈,她一個渡劫失敗、癱瘓的廢人根本沒法下地好吧?

不止是府中奴仆,似乎這個城鎮中不少人都來湊熱鬧了,身邊流動著歡快而熱鬧的氣息。墨幽青失了修為,原本能夠清晰分辨的聲音交雜在一起,隻能聽見無數高低起伏的聲浪。

靜淵海一路把墨幽青抱到了正廳中,仆從早已將輪椅推了過來。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了輪椅上,又為她整理了一下儀容。方才站起身來,“開始吧。”

主持婚禮的人收了靜淵海一份大禮,無比賣力地唱起了諾。

“一拜天地!”

靜淵海躬身下拜,眼角餘光瞥見墨幽青上身繃直,一動也不動。

墨幽青聽見靜淵海密音入耳,“點個頭也不願意嗎?”

墨幽青怒極反笑,他怕不是少年健忘,已經忽略了半天前對她做過什麽吧?麵對著他這位壞她飛升,害她傷殘的罪魁禍首,她怎麽可能願意點頭?

隻聽靜淵海朗聲道:“我夫人胎中落下病根,行動不便,過來兩位喜婆幫助夫人拜堂,我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