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月亮與頭盔
激戰過後,士兵們回到地表,個個第一時間痛快呼吸起山間的清爽氣息,他們在地底下可真是憋壞了,不管電焊盔裏的內置過濾器還是防毒麵具過濾罐,隻消得去毒性,去不了臭味。想想,悶了幾十年的潮濕隧道加上老鼠糞、血腥味、屍臭味,混合起來怎叫一個帶勁了得?
但沈如鬆就有點尷尬了。他發現自個兒脫不下頭盔。
“我草我草我草,你們拔我頭盔還是腦袋啊!”沈如鬆叫道。
圍著他的人們笑做一團,更有幸災樂禍的敲著沈如鬆的電焊盔,敲的那是一個“邦邦響”,而鬱悶的沈如鬆坐在石頭上,下意識地摸出了煙,結果遞不上嘴,惹得人們更是哈哈大笑。
沈如鬆非常無語,他這才意識到剛才與盔鼠的廝打中,那畜牲玩意咬扁了他頭盔,現在弄得他摘不下來了。
“要不咱給它鋸下來?”李皓叼著煙道,趁班長困住的這段時候,這群孫子全點上了。
謝國榮湊過去點上了煙,美美地吸了口,卻猶豫道:“啊這個……不好吧,鋸歪了豈不是班長腦袋也啪嗒一下……”
“裂了?”
剛說完,後腦勺便挨了鄧豐一巴掌,罵道:“能不能說點吉利的?”
鄧豐蹲在沈如鬆旁邊,仔細研究著頭盔到底卡哪裏了,但研究了半晌,試也試了,拔了也拔了,錘頭也砸過了,偏偏就是摘不下來。
“那看來真的鋸了。”鄧豐擼袖子說道,對著看熱鬧得的兔崽子喊道:“喂!那個誰!去把油鋸拿過來!”
一聽要鋸2班長腦袋了,士兵們“轟”的一下都聚了過來,手裏有事的也不住眼睛偷瞄,排長這會兒忙著給基地打電報,哪裏會管這事,說不定以許博文這小子性格,剛畢業的軍校生能多老成?估計是一邊訓人一邊旁邊偷著樂。
全程在山崖上蹲著的陳瀟湘這會兒在刷著她的馬,隧道戰她並未參與,倒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她一個人就能管住騎兵班所有的馬,她下去了,就得換兩個騎兵上來。
看著沈如鬆腦袋上飆出火花,這個湘妹子看的也是忍俊不禁,一踩馬鐙上了馬,舉起望遠鏡悠然自得地從遠處望著,心說這哥們倒也是倒黴,打盔鼠還給踩扁了頭盔。
伏在馬背上,陳瀟湘習慣性摸出外套後的扁酒壺飲了口,“唉”地痛快叫了聲,心想你們幾個在下邊搞了場清剿突襲,我在上邊打鳥,真是不公平。
想到這裏,陳瀟湘便跳下馬,隨手拍拍馬脖子說了聲“站住!”,便往沈如鬆那塊兒走去。
“行了沒?怎麽要那麽久?”沈如鬆喊道。
“快了快了。”鄧豐敷衍道。
電焊盔最厚處有好幾厘米,都是複合材料,墊了鋼層,又要顧忌下邊的腦袋,哪敢真跟鋸木頭一樣劈下去,鄧豐端得是手都累了,這會兒正喝水歇息,畢竟他也連續戰鬥了一下午,乏了。
沈如鬆等得實在很痛苦,於是他叫鄧豐先別鋸了,說我不是信不過你手藝,而是我有個哥們叫高克明,他是技術兵,玩鋸子更熟練,去把他給叫來給我鋸腦袋。
鄧豐應聲離去,順便和走過來的陳瀟湘打了個照麵。
陳瀟湘叉手彎腰,盯著沈如鬆的頭盔,她也不做聲,旁人熱鬧看夠了也都回去準備紮營事宜了。這個通信基站被盔鼠鑿空了,貿然紮營有可能陷下去,所以現在大家都在往山崖上運東西,晚上在那裏紮營。
陳瀟湘輕輕“嘿嘿”笑了幾聲,見沈如鬆手支著下巴在發呆,她觀察了半晌,確定沈如鬆發呆是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了,於是解開袖口扣子,趁人不注意,便掄起油鋸,一拉繩,就往沈如鬆腦袋湊去。
一時間火花四濺,沈如鬆以為又開始鋸了,加之看不見,自然沒什麽反應,但領著高克明過來的鄧豐,這兩位看見這景象可看呆了,然後立馬慌了,這位祖宗是要做什麽?
鋸我兄弟腦袋?高克明想到。
鋸我班長腦袋?鄧豐想到。
“我的姑奶奶你要做什麽啊!”
生怕驚到了她,兩人又不敢上手急的在陳瀟湘身邊團團轉,勸她趕緊收手,然而她拎著油鋸,握慣了韁繩的手勢一絲不抖,把頭盔鋸了對分,剛好到最後一層絨布。
“別告訴他我做的啊。”陳瀟湘放下油鋸,豎起細長指頭比了個噤聲手勢,然後拍拍手掌,跳舞似地一蹦三跳走遠了。
“行了沒?”啥也不知道的沈如鬆問道。
高克明與鄧豐倆哥們能說什麽?麵麵相覷,鋸開了就是好事,又沒掉他一根汗毛,於是回道:“行了行了,扒開吧。”
脫開頭盔,沈如鬆興奮地直接嚎了一嗓子,迎著吹麵山風“嗷嗚嗷嗚”了好幾聲,然後抱住高克明就是往上提,喊道:“他#%&!老子終於出來了!我太感動了!”
“我太感動了!我愛死你了大頭!”
沈如鬆又攬過了鄧豐,喊道:“老鄧,我也愛你!”
高克明和鄧豐雙雙露出尷尬笑容,遠處,躲在馬後邊的陳瀟湘捂著嘴笑到腰都直不起。哆嗦著指頭朝著沈如鬆,就差笑到錘地了。
拋開這麽個小插曲,清剿行動可謂有驚無險,非常成功。
主持戰鬥的許博文給連長匯報戰果,夏連長非常高興地在野戰電話裏對上級報告,表示在五個小時的戰鬥裏,2連以四人輕傷的代價,擊斃了超過一百五十頭成年盔鼠,搗毀了七個長出脂束的大小巢穴,確保了儲備庫安全等等。
上級對此事自然是感到滿意,有變異獸巢穴不是大事,畢竟這年頭的小獸巢多到獵兵懶得刻意去剿,但有一個長出脂束的獸巢代表這個變異獸族群行將誕生出畸形種,屆時就不是這樣簡單料理了,而是要派專業人士,也就是獵兵來了。
表揚了一番,上級掛斷電話前提醒了下夏小源,表示後麵還有一堆維護目標,可不要“再”碰上獸巢了。
夏小源明白上級的意思,1148.7通信基站下有意外發現的儲備庫,上麵肯定要來人檢查的,功勞跑不了,但要是沒有這個儲備庫,按照慣例,這個巢穴是要炸掉的,搞一個死無對證,那最後算是剿了還是沒剿?
這裏頭的門道太多了,但不妨礙連長心情好,打了一場爽快仗,功勞簿上記了一筆,換誰都暢快。
入夜紮好了營,連長宣布今天的戰鬥所有人表現都極其優異,顯示了訓練成果,為此,在回程後將報請集體三等功,同時今天雙份補給!
新兵們不大明白集體三等功什麽意思,反正立功就是好事,而且可以吃兩份餐!雖然單兵口糧味道不咋地,但大家都喜歡吃口糧裏附帶的軟糖,香煙也可以隨便抽,不用怕挨班長飛踢嘍。
篝火旁,大家圍坐一團,烤著罐頭,分享著煙頭與糖果,山林子吹來的涼風盡數消融在大家的歡聲笑語裏。
“我說啊,那時候,班長老狼狽了,剛說‘麵粉’!轟的一下,他就飛出去趴地上了,我差點以為他掛了。”謝國榮回憶起在麵粉庫裏,吹噓起自己是如何英勇,擋在班長麵前,之後又是怎麽救起他的。
沈如鬆抓起一把石子丟過去,罵道:“你小子有臉說?就數你開槍最起勁!叫你省著點!後麵打散彈,燃起來都怪你個孫子!”
“班長屬你開槍最使勁了!”
“就是就是!打到一半摸我子彈,我當時就說誰摸我屁股!”
班裏眾人笑的合不攏嘴,吐槽著沈如鬆在隧道裏一堆“缺德”舉動,諸如在門前給一把推開、喜歡拿別人彈匣、打老鼠偏偏要騎上打等等破事,弄得沈如鬆駁也不是,不駁也不是。
“你們拉倒吧,我睡覺去了。”沈如鬆起身要走。
“班長別走啊,玩不起了這是。”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映著篝火,所有人的臉龐都是紅豔豔的,彼此有說不完的話,上完第一次戰場,沾過第一次血,而且是獸血,唾沫星子都能噴熄了柴火。
沈如鬆當然沒回到帳篷,今天月亮蠻不錯的,而且他一股亢奮勁也沒下去,就跟那啥後的餘韻一樣,叫人坐在床頭想了又想。
靠在營地旁一棵樹,沈如鬆點起煙,任其嫋嫋燃著,他怔怔地望著大如玉盤的明月,看到煙灰落手上而不自知。
心裏萌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這便是月亮?是啊是月亮,才見到一個來月的月亮,從小聽著太陽和月亮,到20歲才真實看到,沒想到就是這麽個東西,一個沒法用眼睛看,一個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
沈如鬆從外套內兜裏摸出小筆記本,那本大的放基地了,出門訓練帶個大日記本,多撈的事哦,平時有什麽感想,就用小的隨手記一記。
【四月三號,雨轉晴】
【今天是我人生第一場戰鬥,清剿盔鼠,有點危險,出了兩次事故,現在後怕勁上來了,不過也沒什麽問題,除了最後頭盔卡住了,讓老鄧找了大頭鋸了半天才弄開,挺尷尬的】
【剛和大家吹逼,這幫人全弄我來了,我明兒要操練他們,班長權威!以及……】
沈如鬆頓了頓鉛筆,抬頭望月,很自然地想起了遠在龍山的母親妹妹,她們倆或許一輩子都不會來到地表,會不會終其一生都看不到他眼前這一幕。
一輪明月而已。
沈如鬆微微笑了笑,等他清理完了地表,再帶老媽和小眉來這裏,那時候,他應該複員了,以遊客來這裏,如果超期服役,可能還會帶著小眉的孩子來。
至於他自己?他暫時還沒考慮,二十七八再說吧,如果身體一切健康。
沈如鬆咬著鉛筆頭後邊的橡皮,他不再多想,寫下最後一行字。
【以及,今天的月亮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