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國營農場
半支歌謠飄飛,繞梁三匝,依在不知多少小夥子耳畔邊。直到結束了訓練,不少人心裏還牽掛著那一句“月亮彎彎,任你溜溜地求呦~”
然而今夜的月亮卻是不彎,倒是如一輪玉盤,圓鼓鼓地像極了女子淺笑潤起的臉頰。月光依舊是靜靜透過窗戶,灑在床邊地上,鋪上了層隱隱的白霜。
次日清晨,正是四月一號,起床號一響,整座延齊基地立刻熱騰起來,就算是迎著仍有冷意的晨風也不覺得有格外寒意,畢竟清明將至,冬天的尾巴縮走,短暫而美好的春天業已來臨。雖然在如今的2083年,春季苦短好比曇花一現,但對於軍隊來說,無論什麽氣候風向,職責使命永不會變。
第99摩托化步兵團,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延齊模範團”已整裝待發。三個以戰鬥工兵、騎兵組成的主力營完成集結。團長吳仁甲中校宣布開拔訓練,一千餘人的部隊齊向右轉,向外勤拉練的目的地——千山山脈行去。
每個營進入千山的方向不同,出了基地便分道揚鑣。沈如鬆所在的2營自東向西,尚能沿著擴建中的龍山-昌海線的鐵路路基行進,馱馬穩穩踩在碎石道砟上,放眼望去,天蒼蒼地茫茫,廣袤的三江平原真實地呈現出來。
機械化播種機翻開微微濕潤的黑土,種下春小麥,基建農墾兵們擱著老遠才能看到一隊,遙遙見著馬隊便揮起手,他們卷起的褲腿、臂膊上沾滿了泥土,他們沒有背槍也沒有戴著頭盔,而是紮著汗巾。有時一列火車飛馳開過,擋住了沈如鬆視野,再望過去,那些麵龐黧黑的基建兵早就重新走回了田壟,弓著腰,像是在撿拾麥種。
沈如鬆手搭涼棚,極目遠眺,平原外的山脈似是隱在湛藍天空裏,怎麽也瞧不見,但他稍一回頭,便總是感覺,他能清晰望到雲遮霧罩的龍山全貌。
“怎麽著,這麽快就回頭,想家了不成?”
背後一道熟悉的調笑聲響起,沈如鬆頭也不回哼了聲,回道:“老子不戀家!”
能讓沈如鬆隨便以“老子”相稱的,自然隻有高克明、邵鋼兩個發小兄弟。不過站沈如鬆身後是高克明,他本就在同營的外骨骼機械隊。平時在基地裏三個人相隔甚遠,剛下連隊的緣故,訓練、修理任務都甚緊,幾個月下來三兄弟竟是沒時間聚一聚,直到今天開拔了,營維修隊拆分給各個連,沈如鬆才能和高克明繼續勾肩搭背起來,至於邵鋼?
“聽說老三這陣子打罵凶殘得狠。”高克明拉著臉說道。
沈如鬆瞅了眼走到前邊的自家班裏新兵們,一個個是放風一樣的興高采烈,他轉過頭,不無擔憂道:“老三在3營,這次拉練又不在一塊,哎,但願他暴脾氣給磨掉了。”
高克明圓滾滾像大鵝蛋一樣的臉露出思索神色,摸了摸鼻子,拍著沈如鬆肩膀道:“老三精明著,都是他揍人,什麽時候見過他挨打了?是吧?”
認識這麽多年了,高克明想要做什麽沈如鬆不知道?他當即嫌棄地躲開,警告道:“鼻涕擤我背上了是吧?老三優點你不學,淨學他一點臭毛病!”
“嘎嘎嘎嘎。”高克明笑的確實像隻鵝。
大部隊沿著龍昌線騎行一個多鍾頭,全營便進入田地裏,順著田間大道騎向新源二區國營農場。
平地上視野極佳,陽光溫煦,沈如鬆隔著老遠便看到了農場的高聳筒倉。
“到達地點,栓好馬匹,原地休息,禁止擾民。”騎著快馬的傳令兵疾馳而過,呼喊道。
沈如鬆摸著脖領上扣著的步話機,啞然失笑,這麽一搞還真挺像那麽回事了。
農場外圍牆建得極高極厚,並非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種農莊石牆,而是正兒八經的基地式斜柱支撐式圍牆。圍出了一座占地甚廣,核心建築區足有數公頃的國營農場。
農場早已收到通知,今天會有部隊經過,但時值農耕忙季,無論分到這裏的基建兵還是農業工人,壯勞力都在外頭的拖拉機上,剩下的幾十位老人婦孺則是一齊上手,給部隊提供飯食,給馬匹牽到馬廄喂草料。
“謝謝嬸子。”沈如鬆說道,捧著飯盒停在菜桶前,打飯的大嬸那是一個重重提勺,恨不得把這一鐵勺酸菜白肉全倒進他飯盒,搞得沈如鬆忙說“夠了夠了夠了喔!”
跨過條凳,坐下,沈如鬆風卷殘雲般吃完午飯,與鄧豐說了聲,便提步走出了臨時當做飯堂的空穀倉,走到外頭空地點了根煙。
這個農場裏在籍農戶才二百餘人,生活麵積倒是很大,在各類生產建築外,每戶人家不止有一棟雙層小樓,還配了園圃,比起地下城那逼仄擁擠的六層複興樓簡直是天壤之別。
沈如鬆這會兒就在看著人家的院門,他不能擅闖民居,所以就看了眼貼著的春聯,見院門虛掩著,便探過頭多瞅了兩眼,看到院裏鋪滿了玉米粒,一個紮了紅發卡的婦人,坐在旁邊鋪了鞣製獸皮的石凳上,懷裏抱著戴著虎頭巾的嬰孩。
看起來才滿歲的嬰兒臉蛋白裏透著紅,可能是感到了有陌生人在側,張嘴一嘟便放開嗓子哭鬧起來,驚得婦人趕緊哄起來,撩開衣領,給嬰兒喂飯起來。
沈如鬆連忙轉頭,一溜煙跑遠了,確認沒人看到他才安下心。他攥拳又鬆開,扇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螞蟻腿哪裏都想去。
沈如鬆回了穀倉,開始幫著農戶們幹活,軍隊來了肯定不能白吃飯,該付的糧票不說,有什麽重活累活更是抓緊解決了。
一口氣來了一個營的人馬,幾百號年輕小夥大姑娘是做工程的好手,卸下馱馬背上的隨行工具箱,修車、修葺住房、加固圍牆、疏浚水道等等。那些搶不到活的人覺得過於難為情,想去劈柴吧,這裏是大平原,燒煤。想去擔水吧,這裏有水井。搞到最後都恨不得要原地修座新木屋來,連長更是表示隻要材料夠,到晚上能變出來個小禮堂!
沈如鬆帶著2班除了兩小時蛛網,順便把穀倉裏大大小小老鼠窩全給拔了,拿獵變異獸的軍用信息素氣罐稍微噴兩下,那些油滑無比的陳年碩鼠個個比見到了貓還慌裏慌張地竄出來。
清理的時候,他瞅見夏連長被一個農場工人叫住,話飄過來讓沈如鬆聽到,說是這時節山裏頭氣候不好,多當心,最好是請個農場裏的向導帶路。
帶路?我們沒地圖嗎?多管一個人的飯,估計是想弄點票子吧?沈如鬆如是想到,果然,連長拒絕了提議。
沈如鬆扒開了一攤陳年蜘蛛網,路過的排長見他一副狼狽模樣,誇了句“刻苦啊”便找連長匯報去了。
到了下午兩點,部隊重新出發,劃定路線後,整個1營便散做了三個不同規模的連隊,沿著不同方向進入千山。
沈如鬆隨便用袖子擦了擦額頭汗水,出了穀倉便見到1班長趙海強走在陳瀟湘身邊,兩人像是在討論之後二十多天的路程,看到兩人這有說有笑模樣,搞得沈如鬆的表情管理直接變成70分嚴肅表情。
“我們連往主峰老鐵山去,山腳離這裏大概四十多公裏。”趙海強道。
沈如鬆瞥了眼這個用食指不住梳頭發的小子,這哥們臉型不錯,棱角線條磨得好,看上去比沈如鬆精神點,沈如鬆和他處了一個月,多少知道趙海強是個嘴上幽默手底又快的主兒,再難的事都喜歡說得很容易做,偏偏十有八九還都能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