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孫叔,一個有故事的人

傍晚,長安街,平民區

風昊好奇地四下張望,觀察著這個鐵鏽味濃鬱的奇異街坊,拉著李靜的手,片刻不曾鬆過。

李靜依舊一身勁裝,“挺挺”玉立,稍落後風昊半個身位,默默前行。旁人的目光李靜並不在意,隻是風昊的主動,讓她有些忐忑。

風昊將李靜往前拽了拽,“你我二人還講什麽尊卑?來,讓我好好欣賞娘子英姿。”

美人“冰霜”如常,聞言隻是窒了一瞬,卻也沒有絲毫扭捏,上前一步,與風昊並肩而行。

過不多時,李靜將風昊一拽,拐到個破舊箱巷子中,又走了大概一刻鍾,這才開口,“到了。”

風昊摸著下巴看向那破舊店鋪。

門前踩著兩個齒輪的金屬獅子,和一個背著機關炮的帶殼甲蟲,引起他不小的興趣。

李靜推開破爛大門,拉著風昊一起走了進去,店內的景象與室外看起來毫無二致。

牆壁斑駁,滿是機油鐵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味道,一排單杆機械臂正有規律地敲打著鐵砧上火紅的兵刃。

一人身材矮小,駝著背,破舊道袍油膩不堪,頭上還頂著個方型頭盔,顯得頭大身小。

一副護目鏡電光連閃,射出的光線毫不客氣地掃過風昊。

護目鏡“哢”的一聲上抬,露出一雙昏黃老眼,那人語音沙啞,語速緩慢,不懷好意地看向風昊,“小子,你就是風昊?”

李靜輕拽了風昊一下,以口型說道:“孫叔。”

風昊點了點頭,握住李靜想抽走的手,“孫叔好。”

土行孫咧開大嘴,露出一排暗黃尖牙,一邊說著“好好好”,一邊緩緩踱向風昊,看到風昊拉住李靜的手...

臨到風昊近前,隻見土行孫手掌一翻,一把碩大的短柄巨錘憑空出現,呼嘯著砸向風昊的,膝蓋。

風昊眉頭一緊,一閃一避,輕鬆躲開,可那土行孫不依不饒,巨錘竟然發出幾聲齒輪滾動之音,瞬間化為一杆巨型機炮,黝黑炮口火光一閃,“砰”。

風昊一把鬆開拉著李靜的手,兩把腕刀交錯身前,直接切開了炮口射出來的鐵蛋。

未曾想那鐵蛋落地後一化為四,四化為八,帶著幾絲靈力光暈,“砰”地炸開。

眼見其中之一帶著火光飛向李靜,風昊頓時氣急。

心中那點“對土行孫的好奇”瞬間被拋到腦後,雙手分別並指,手掐符籙,靈力滲入,隨後猛地一甩,千鈞一發之際封住鐵蛋路徑。

風昊微微眯眼,低頭看向土行孫,此人精通機關之術,按理說不應該有那種鐵蛋“不小心”射向李靜的可能,難道是故意的?

他不是李靜的朋友麽?

想到這,風昊用餘光瞥了眼店鋪整體環境,果然看到那些打鐵的機械臂紛紛瞄向自己和李靜,而且機械臂的掌心位置,都有一抹紅光射出,似乎是在瞄準,但...

風昊心中有了定計,當下也不留手。

“哼。”風昊冷笑一聲,右手拇指食指交錯,一滴豔紅血珠遊離其間。

風昊感受不到土行孫身上有任何靈力波動,那隻能說明...要麽土行孫沒有靈力,要麽,他的境界不是風昊可以感受得到的。

顯然,前一種不太可能。那如果境界遠高於自己二人,又何必趁現在“暗算”李靜。

對方擺出眼前的陣仗,純屬故意,應該是想試探風昊,想看看他在麵對威脅李靜安全的人時,是什麽態度。

既然如此...

隻見店內六個機械臂同時射出紅光,風昊左手一搓,六張符籙呈扇形分開,隨後分射六方。

周身靈力波動猝然暴漲,風昊右臂一揮,凝血魔刀淩空成型,隻是原本暗紅的刀身,如今鮮豔無比,更有一絲離火遊離於刀身。

正是風昊突破至練氣境所帶來的改變。

風昊單手握刀,雙眼血色一閃而過,魔刀呼嘯而落猛地衝向土行孫,沿途空氣幾近被點燃,似迎新王降臨一般,浪濤式兩側分開。

一切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讓李靜隻來得及驚呼一聲,“夫君,不要!!”

魔刀豔紅雀躍,土行孫大吼一聲“來的好!”巨錘由下而上拋出,猛地迎向魔刀。

四周牆壁頓時光紋閃爍,織出一片淡藍光網,掙紮著將二人靈力全部兜在其中,保護著“脆弱”的店鋪。

魔刀血色遊離,離火閃爍,似是棋逢對手一般興奮異常,隻見刀身猛地一亮,離火恍若拔地龍卷,噌地猛然竄起。

離火於空中往複交織,竟化為一條暗紅火蛇,盤旋而起,“砰”地撞向巨錘。靈力相撞激起的巨大波動,幾乎將整個店鋪掀翻。

土行孫大驚失色,怒喝一聲,手掐法決,六杆機械臂瘋狂舞動,紅光交織成網,生生將狂暴的靈力吸收化解。

隻是...

土行孫猛然抬頭,見那魔刀竟破開了巨錘,當頭劈下,立馬毫不猶豫,大笑一聲,烏龜一樣爬在地上...

魔刀觸地,土行孫連帶他的駝背應聲而裂,竟在店鋪內帶起一小團蘑菇雲出來...

李靜慌忙跑向風昊,見其麵色血紅,緊抿嘴唇,靈力枯竭,不由擔心不止,冰霜美人兒難得融化一次,怒聲道:“孫叔!”

風昊喉頭一甜,猛地吐出口血,凝血魔刀閃了三閃,化為血霧消失不見,隻留下一絲離火,半晌不熄。

風昊甩了下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土行孫“裂開”的位置,那裏滴血沒有,片肉不得,隻有一金屬“駝背”碎裂當場。

一瘦小身影搖晃著由內堂走出,咧嘴露出一排大黃牙,“幸虧老子跑得快,真要讓他給砍中了,還不太好受哩。”

土行孫看了看李靜,又看了看風昊,點了點頭,“行吧,也不枉靜子這些年受的苦。看不出來,還是個懂心疼人的家夥。”

李靜為風昊擦幹嘴角的血,看了眼土行孫,“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那土行孫尷尬笑笑,“哎呀,俺不是怕他是個忘恩負義的玩意嘛。就想試試他,你咋還生氣了涅。”

見李靜真的不理他,土行孫苦著臉,頻頻向風昊使眼色。

風昊抹了把嘴,拍了拍李靜冰涼的小手,“娘子,別氣了。孫叔的顧慮很正常,也是關心則亂不是,別怪他。”

李靜一聽“娘子”兩字,頓時一慌,哪裏還顧得上生氣,隻得白了土行孫一眼,抿嘴不語。

土行孫趕緊點頭,“別說,你小子這脾氣,也不太行。”

風昊瞥了眼土行孫,沒說話。

土行孫撿起地上“駝背”,搖了搖頭,“開始我錘你時,你還挺淡定,一見到我拿鐵蛋球襲向靜子,立馬就沉不住氣。”

“殺意太盛,而且...你剛才那刀,是法寶吧?不能輕易示人的吧?”

“嘿嘿,現在是不是想著殺我滅口?”

“嗯,你要是不這麽想,我反而要攛掇靜子早日丟了你。”

風昊看著自鳴得意的土行孫,一時覺得有些好笑。

風昊以符籙射向機械臂時便確定了,機械臂射出的紅光,並非攻擊性射線,反而是一種幹擾射線,將整個店鋪籠罩在“結界”之中。

正是看出土行孫的“試探”意圖,外加有“結界”確保靈力波動不被外界察覺,風昊才敢祭出魔刀。

隻是萬萬沒想到,這犄角旮旯的破爛店鋪中,竟然還藏著個高手,風昊以全身靈力配上離卦之火,竟然沒能傷到對方...

對方說他的凝血魔刀是法寶?這倒值得注意。聽說隻有某些煉器高手和大神,才能煉製法寶哩。

那爺爺他...?

拋開雜念,兩世為人,風昊自然此情此景該說什麽。

當下“麵紅耳赤”,不好意思地說道:“孫叔教訓的是,晚輩以後當修身養性,不再這麽衝動。”

果然,土行孫哈哈大笑幾聲,拍了拍風昊的,膝蓋,沒辦法,他太矮了。

風昊和李靜身高差不多,都在175左右,而土行孫...大概也就75吧。

“小子,我喜歡你。爺們嘛,自己女人有難時,哪裏顧得上那麽多?!”

“就衝你這楞頭樣,說吧,啥事?孫叔啥事都給你辦了。”

片刻之後

三人坐在店鋪地下三層的密室中,對著一個深黃扳指發呆。

土行孫拉下護目鏡,吐了點口水在手上,捏起扳指左看右看,半晌後緩緩說道:“隨心戒。具靈境,無境界限製儲物戒。靈湧境設下的禁製,嘖嘖,嘖嘖嘖。”

風昊也是暗自心驚,下四境,練氣,築基,具靈,結丹。

結丹境已然是外門長老,掌鎮一方。

中四境靈湧,止水,歸元,金丹。某些小宗門的掌門,也就止水境或歸元境。

這張棟的家世,還真是不簡單啊。

李靜看了看土行孫,“孫叔,搞得定?”

土行孫窒了一瞬,想起剛才吹過的牛皮,不由老臉一紅,“要是老子以前,直接就給他破開了。”

“現在嘛...咳,現在不提倡一味蠻力解決問題了,老子得研究一陣子...”

風昊心中再驚,靈湧境設下的禁製都能直接破開?以前?這土行孫...有故事啊。

李靜倒是沒想那麽多,聞言隻是點頭,“那就拜托孫叔了。”

三人又聊了許久,那土行孫將一本破書丟給風昊,“孫子鍛靈法”。

“拿回去自己研究,這點天分都沒有,也就別折騰什麽靈具符籙了。”

風昊二人達到了目的,又閑聊一番,便也離去。

土行孫一個人在密室裏發呆,幽幽自語,“嗬,這小子潛力無限,倒也是個可托付的人哩。”

“無師自通的畫符?像模像樣,嘖嘖,可惜,若是以前,老子就收他為徒了啊。”

“算了,那法寶靈刀...應是某方大神把他預定了吧。惹不起惹不起。”

少卿,由懷中掏出一古舊銅鏡,銅鏡雖然略顯陳舊,卻與土行孫身上的邋遢樣子呈鮮明對比,看得出來,保養得很仔細。

鏡中女子巧笑嫣然,貌美如花,淡紫長裙衣帶飄飄,端地一副仙子模樣。

土行孫抹了把眼,仰頭灌下一壺酒,幽幽說道:“嬋玉啊,再等等,俺就快能與你團聚了。”

風昊與李靜二人,肩並肩,手拉手,走在唐城城郊的小河旁。

點點星光和著遠方透天霓虹,照耀著河畔略顯悠閑的人群。

李靜捧著個特大號的三球龍宮冰玉糕,喜笑顏開,見風昊一直盯著她,便將手中冰玉糕往風昊嘴邊送。

風昊嘿嘿一笑,捏著李靜的手,將冰玉糕轉了一圈,一口咬在李靜剛才咬過的地方,“嗯,又香,又甜。”

李靜這一天內臉紅的次數,估計比之前24年來的還要多。有心罵句登徒子,又...

風昊趁機摟過李靜的腰,借著夜色,星光,悄聲說道:“趁著小文不在,我才敢說。省得她大呼小叫。”

李靜一愣,麵紅耳赤地想要推開風昊的手,隻是力道嘛...

“娘子,咱們,完婚吧。”

十二年來,李靜的人生幾乎是因風昊而改變,無數的傷,無數的痛,無不在回應那句十二年前的“誰敢動我媳婦兒。”

隻是如今過往的生活模式一時停了下來,性子耿直的她甚至還沒開始想下一步的事...

李靜猶豫半晌,語氣一改往日冰冷,反而帶著幾分惆悵,甚至幾分怯懦,幽幽問道:“能不能等我?”

風昊絲毫沒有猶豫,點頭說道:“好。”

李靜想過風昊會失望,疑惑,不解,甚至憤怒,偏偏沒想過他會如此坦然,如此幹脆地答應。

不由忐忑問道:“你都不問我原因?”

風昊眨了眨眼,微笑說道:“我是覺得,娘子若認為眼下不合適,那就是不合適。我尊重你的決定。原因嘛,其實並無所謂。”

李靜一時無言,他相信風昊真的不在意,也對風昊給她的的尊重和信任感到開心,之所以說句那句很容易被誤會成拒絕的話語...

她也有她的堅持,沒拿冰玉糕的那隻手,緊了緊黑色勁裝的領口,麵色暗下幾分。

風昊將李靜摟得更緊,幽幽說道:“我是不在意那些的。”

“不過既然娘子在意...”

“我聽說有種靈藥,名叫生肌雪花草,可以祛一切疤痕,待我找到後還娘子冰肌玉膚,咱們再完婚。可否?”

李靜突然愣住,驚訝地轉頭看向風昊,竟一時沒忍住,兩行清淚緩緩滑落。

他懂!

她隻是想以最完美的姿態,穿上那鳳冠霞帔,與他同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