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選擇的永遠是你
啊!
季白尖叫著從噩夢中驚醒,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沒有血,完好無損。
呼!
季白不由得歎了口氣。
新一輪的循環開始了,而這是她主動選擇的。也是她唯一能做主的事情。
拿出手機,季白猶豫再三還是點開了熱搜。首頁展示十條熱搜,光季白自己就占了三條之多。
“當紅女主播臉塌”“麵具之下”“欺騙全網的女主播”……季白丟掉手機,光看到熱搜名字就已經在承受極限徘徊了,更不敢點進去看到全網的聲討與謾罵。
她下意識地用雙手遮住自己的臉,“麵目全非”是她永遠的痛,無法承受的痛。
網絡暴力足夠摧毀一個人,先是內心,再是肉體。
盡管在夏日循環裏季白經曆了很多次“跌落神壇”,承受了很多次的網絡暴力,但每一次傷害都是嶄新的一輪,且不亞於之前的衝擊與折磨。
所以,去尋求最後一點溫暖吧。
在此之前,她得去解決一件事。
季白從**爬起來,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後戴上帽子、口罩、墨鏡,這才出了門。
“黑崎,見一麵吧,我有話要親口對你說。”
季白撥打黑崎的電話,轉到了留言信箱,大概是在開會吧。成功人士總是有開不完的會以及勞碌的婚外情。
直到季白到了黑崎公司樓下,都沒有接到回電。
季白到樓下的咖啡廳點了一杯冰美式,又忍不住拿起手機翻看了熱搜——
“我說她怎麽體重又輕,身材又好,原來是不要臉啊……”
“這個女人全網最大的騙子,大家沒意見吧。”
“兄弟們,這個賤人不僅騙財,還騙男人的心。”
“這張臉,小時候被扔上去三次隻被接住過兩次吧。”
“真實麵目長得也太科幻了吧,簡直突破人類想象,而且還驚悚。”
“盆骨都比她長得標致。”
“胎盤成精。”
“分明是外星人雜交品種。”
……
砰!
她把手機重重扣在桌麵上,不小心碰灑了桌上的冰美式。她深呼吸著,有點喘不上來氣。
終究身上披著的不是盔甲。
第三杯咖啡端上來,黑崎才回了電話:“你過來吧。”
季白道:“我已經到了,在樓下咖啡廳。”
黑崎道:“會議室等你。”
掛了電話,季白匆匆離開咖啡廳,進入公司,徑直穿過大堂,乘坐電梯來到13層。
會議室的門是敞開的,桌麵上還留有一些喝剩下的礦泉水瓶,黑崎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翻看文件。
“你想說什麽?”見季白進來,黑崎頭也不抬地問道。
“這個夏天不要再見麵了。”
“你什麽意思?”
“我已經全網黑了,想過過安生日子。”
“我讓你不愉快了?”
“讓我緊繃,讓我喘不過氣,所以,請不要再來打擾我,我隻要一個夏天的時間,而且這個夏天已經過半剩下的時光不多了,你好好上市你的公司,我好好過清淨的生活。”
“你可是我的摯愛啊。”黑崎的言下之意,是不會放過季白的。
季白點點頭,“好,那咱們就魚死網破,我跟你那些不堪的照片和視頻,我也有,我會公布出去,以我目前自身的熱度,你覺得你公司上市會不會受影響呢?你自己想清楚。”
“所以,你是在威脅我?”黑崎合上文件,輕蔑地笑著,“一個女主播竟然在威脅她最大的金主。”
“不是威脅,是破釜沉舟,我厭倦了互聯網的鼎沸。”
“我可以安排世界最頂尖的整形醫生治好你的臉。”
一瞬間,季白心動了,但也僅僅是一瞬間的心動。因為根本就無濟於事,夏天結束的那一刻循環又會重新開始,自己就像經曆無間煉獄一般,一遍一遍輪回。
那張絕美的臉龐“毀掉”是注定的。
“謝謝,我已經病入膏肓。”季白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請慎重考慮我的說話,公司上市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事。”
離開黑崎的公司,季白站在陽光之下,覺得心情舒暢許多。
她拿出手機打給安易,電話通了,但是遲遲沒人接聽,於是給他發了一條語音:“安易,在這次的循環中此時此刻你有沒有遭遇事故?如果沒有,我們去好好慶祝慶祝,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如果已經發生了,那也沒關係,這個夏天,我們都能好好的。”
“我就是你的眼睛。”季白又補充了一條語音消息。
遠處的街道嘈雜,人們陸陸續續聚集過去,
季白沒有心思看熱鬧,但經過那個路口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議論——發生了一起車禍——一個男人躺在血泊裏,一個年輕的女孩跪坐在一旁,樣子絕望極了。
季白快步離開,因為這些都與她無關。
她又給安易打了一個電話,還是沒有接,於是再次語音留言:“盡快聯係我好嗎?”
良久,手機沒有再響起。
季白回到居住的小區,在附近便利店買了足夠多速食產品和一些酒。她計劃先把冰箱填滿,等聯係上安易之後兩個人好好吃一頓飯。
可剛從便利店出來,從側後方的視覺死角快步走過來一個男人,用力撞了一下季白的肩膀。季白吃痛,整個人失去了重心,手裏的東西也掉落在地上。這一撞,也把季白的帽子和墨鏡撞掉了。
季白無暇顧及對麵的冒失,趕緊拾起帽子和墨鏡,慌亂地遮住自己的臉。但是帽子和墨鏡還沒有戴上,那個撞了人的男人攔住季白。
“你就是全網那個口誅筆伐的女主播吧?聽說你的臉很恐怖,我這人膽兒大,我鑒別一下。”
男人的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裏躥出來一群拿著長槍短炮的人,直接懟著季白的臉一通拍,閃光燈刺眼的光芒像是末日的審判。
季白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四處逃跑,然而人群已經把她團團圍住了。
“對不起,你們認錯人了……對不起……認錯人了……”季白不斷重複著,試圖擠出“包圍圈”。
有路人也掏出手機拍照、錄製小視頻,同步傳到網上,不出半個小時,這場“圍觀”又會上熱門。
季白感到自己的神經都在疼,她抱著頭,尖叫著從人群中衝出一個缺口,落荒而逃。
回小區是“死路一條”,那些記者或者自媒體人會把她堵住的,或者知道了她住哪裏以後蹲點。現在流量為王,沒有哪個互聯網娛樂從業者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她隻有在路上拚命奔跑,但是長期不運動再加上過度節食,她的體力很快就耗盡了。此時,恰巧路過一個商場,季白衝了進去,借助巨大的人流量得以脫身。
她躲在一家內衣店的試衣間裏,撥通了黑崎的電話,質問道:“是不是你幹的好事?”
“什麽好事?”黑崎顯得很無辜。
“派了很多人來拍我。”
“我們說好了,我不打擾你,給你一個夏天的安寧日子,雖然是口頭約定,但我是一個生意人,很有契約精神的,我說了不會打擾你,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不會再插手你的生活,那麽我就會說到做到。”
“希望如此。”
“事實如此。”
掛了電話,季白感到非常無力,她背靠著試衣間的白色牆壁緩緩蹲下,對麵鏡子裏的自己單薄的身體看上去弱不禁風,下身黑色短褲,上身襯衣,再加上帽子墨鏡和口罩,特別的頭重腳輕。
強忍著要把鏡子打碎的衝動,季白在試衣間裏呆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她小心翼翼出來,四麵觀察,沒有發現舉著相機的人,終於放下心準備出商場。沿著小路回家,發現小區門口依舊有人在“蹲守”,看來家是回不去了,很大概率自己的住址,甚至是具體的門牌號都被網友人肉出來了。
季白迅速轉身,正好看到空的出租車駛來,於是伸手攔下。
“姑娘,去哪?”司機笑嗬嗬地問道。
季白也不知道是該去哪,更不知道能去哪,“師傅,先開吧。”
看著窗外高樓林立的衡州市,她第一次對這個生活了二十幾年的衡州市感到陌生。
對一個地方失望,大概是那裏沒有了她的棲息地。
“姑娘,到底去哪?”司機師傅又問道,已經開了十分鍾了,這樣漫無目的的話司機這活沒辦法幹。
最終,季白在三環的一家快捷酒店門口下的車。她開了一間房,準備暫時在這裏躲一躲。
“對不起,您播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不知道這是第幾通打給安易的電話了,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他已經失明了嗎?或者剛從火海裏出來,在醫院接受急救?
季白歎了口氣,人總是逃不過命運。可她和安易的命運為什麽這麽苦?且在苦海裏浮浮沉沉,始終無法上岸。
“安易,接我的電話或者聯係我好嗎?我現在在三環外臨安路的一家快捷酒店裏,我被盯上了,很糟糕,總是逃不過這份糟糕……安易,我需要你,我很孤單,在這個永遠也不會結束的夏天裏我總是覺得很冷……”
季白的留言不單單是留給安易的,也當是跟自己說說話。
突然,響起一陣門鈴聲。
季白起身去開門,是她叫的客房服務到了——三瓶52度白酒。
接酒,簽單,關門。季白想喝醉,她想,在半夢半醒之間,能輕鬆一些吧。
剛灌下一口酒,又響起一陣敲門聲。
“來了。”季白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眼睛下意識地瞄了一眼貓眼,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酒店製服的年輕男人,跟剛才來送酒的不是同一個人,但是這張臉她有印象!
分明就是在小區門口拿著相機瘋狂拍照的人裏其中一個,因為他的眉毛異常濃密,讓人印象深刻。
他是跟蹤自己過來的嗎?
季白退後了幾步,門外的人說道:“季小姐,您點的餐到了。”
“我沒有訂餐。”
“這是店裏送的。”
“房門口吧,我現在不方便開門。”
“需要您簽個字。”
“我不餓,你拿回去吧。”
“我會被罵的,您留下吧。”
“季小姐……”
“拿走啊!”
季白失控地吼了出來,然後門外沒了聲音。
季白緩緩上前,準備透過貓眼觀察外麵的情況,誰知竟然看到了貓眼反窺鏡,與此同時外麵的那個男人按下了相機快門。
也就是說,他通過貓眼把季白拍了,要知道,她剛才喝酒的時候摘下了口罩!
陰魂不散!季白徹底崩潰了。如果說全網知道她真實的臉後如同墜入地獄,那麽被各種偷拍甚至當麵拍,則如同地獄裏的磔刑。
砰的一聲,季白憤怒地砸了一下門,但門外的人有恃無恐,直到季白把貓眼堵住,把門反鎖,外麵才徹底沒了動靜。
過了足有十分鍾,季白小心翼翼移開堵住貓眼的手,觀察了一下外麵的走廊,門口附近空無一人,看來那個男人已經走了。
季白又灌了自己一口酒,然後有氣無力地躺到**。她拿出手機開始查關於自己的信息,熱搜依舊掛著,而且比兩個小時前多了幾十萬的熱度指數。
突然,季白發現有一些新的照片流出,正是之前自己在小區門口的那些畫麵,而且其中有一張是十幾分鍾之前門外那個男人通過貓眼拍的。
季白發出尖叫,把酒瓶砸到了地板上,頓時玻璃碴四濺、酒香四溢。
“破鼓萬人捶”,季白的腦海中冒出這句話。
她輕蔑地笑了笑,但是卻對自己的輕蔑,且其中還夾雜著絕望與悲觀。
季白跳下床,右腳生生踩在了酒瓶破碎的玻璃上,她又坐回**,抱著腳,鑽心的疼,眼眶裏頓時充滿了淚水。
“該死!”她罵了一句髒話,把腳底的碎玻璃一一摘下來,然後用紙巾擦了擦血,卻怎麽也擦不幹淨,總有源源不斷的鮮血溢出。
叮咚!
手機提示音響起。
季白拿起手機,是係統熱點消息推送,上麵“季白不雅照炸裂全網”幾個大字像是釘子一樣戳進她的眼睛裏。她不由自主地點開了,上麵全是她和黑崎纏綿的照片,不過黑崎的臉上打滿了馬賽克。
一條條不堪入目的評論迅速冒出來,季白不敢點開了,因為點開這些充滿惡意的評論就是點著心理炸彈。
季白把熱搜關掉,想砸掉手機,又收手了。她再一次撥通了黑崎的電話。
“怎麽?這麽快就想我了?你承認吧,你離不開我。”黑崎的語氣帶著掌控全局的不屑與輕蔑,
“是你做的!”季白無比肯定,“泄露我地址,安排各大媒體、自媒體拍我,以及現在,我主動打給你,都是你的計劃。”
“重申一遍,我是一個生意人,非常具有契約精神,我本身不會去打擾你的生活,你要清楚,我們約定之後的這兩通電話都是你打給我的,而我出於禮貌,接聽了你的電話。”
“那些不雅照片是你發的。”
“當然不是。”
“有膽量做,沒膽量承認?”
“不是我的做的我為什麽要承認,我每天很忙的,像PS啊、打馬賽克這種事情我一竅不通,但是呢,這種事我公司裏很多文職都很在行,比如我的秘書,幾十張照片,幾分鍾就搞定了。”
“黑崎。”季白緊緊攥著手機,咬著牙,她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我在。”黑崎的語氣變得十分溫柔,“我一直在,隻要你需要我,隨時隨地都能找到我。”
“我恨你。”
“我知道。”
“你是選擇魚死網破的。”
“季白,我選擇的永遠是你。”
季白狠狠掛了電話,然後打開雲端,她要把留存的那些帶著黑崎臉的不雅照片和視頻通通發到網上,讓網友看看事件的男主角是誰。
然而就在季白打開雲端後,發現裏麵的內容是空的,不僅那些“證據”沒有了,其他儲存的資料也全都不見了。
空空如也!
她知道,這都是黑崎幹的,隻要有錢,找人黑掉一個雲端賬戶太小兒科了,隻要有錢就能把自己玩弄股掌之間。
黑崎!你這個瘋子!這次你又贏了。
季白把手機重重扔到地板上,接著放肆尖叫!直到喉嚨沙啞、發癢,她劇烈的咳嗽起來,過了很久才好一點。
最終,她的眼角滑過一滴淚水,內心卻感到異常無力。
“你好,再給我拿一瓶白蘭地。”季白擦掉眼淚,用房間裏的座機撥通了客房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