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暴力大叔

司正:給你猜個謎語。

素問:什麽謎語?不難吧?

司正:很簡單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打三個字。

素問:猜不出,哪三個字?

司正:我愛你。

素問:我也愛你。

司正:再給你猜一個——空中飛一頭豬,打三個字。

素問:什麽跟什麽啊?這麽無厘頭的謎麵,誰能猜得中,謎底是什麽?

司正:我愛你。

素問:切,謎底和謎麵有什麽關係?

司正:無所謂啊,再給你猜一個。今天早上我六點鍾起床,吃了一份早餐,然後去跑步,還是打三個字。

素問:不知道。

司正:我愛你。

素問:好吧。

司正:笨啊,再猜一個,最後個,一橫一豎一橫,三個點。

素問:打三個字?

司正:沒錯,三個字。

素問:我愛你。

司正:我也愛你。

……

窗外的暴雨還在持續下著,雨水砸到牆壁、窗戶、地麵上車輛的聲音帶著夏天獨有的急促與不耐煩。素問呆站在窗前,手裏握著手機,就在剛才她翻看了一段與司正的聊天記錄,心裏如眼前的暴雨一般在哭泣。

司正,你是天底下最混蛋的男人了。

素問試圖給他冠上各種名號,以緩解自己的難過。她也知道是沒有用的,因為她試過太多遍了。但是除了找他和想他,素問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此時,素問在病房裏,右腳踝腫骨折,現在打著石膏拄著拐。就在兩個小時前,商場裏有人喊有炸彈,大家慌亂逃離,素問本就羸弱的身體被人流擠倒,崴了腳,雪上加霜的是還被人重重踏上一腳,腳踝直接骨折。不過比起人流量密集的商場發生恐慌性事件這還算好的,如果真的發生爆炸,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裏,素問有些後怕。幸好現在在醫院裏,傷得不算嚴重,她第一次覺得醫院給人踏實安心的感覺。

素問住的是六人間病房,除了病人和陪床的人,再加上其他病人來看望的家屬都被暴雨困住了,所以病房裏的人格外多,人一多就熱鬧,素問其實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她拄著拐緩緩走出病房到一樓的便利店買了一些水果和水。回病房的時候在走廊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盡管他坐著輪椅,但素問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自己在咖啡店門口撞到的那個大叔。

“嘿,大叔,好巧啊。”素問輕聲喊了一句,然後拄著拐走了過去,高卓回頭,看到了拄拐的女孩有些疑惑。

“不記得我了?”

“眼熟。”

“今天在咖啡廳門口,我撞了你,咖啡還灑到你西裝上了。”

高卓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想起了這個有禮貌的姑娘。

素問看著大叔腿上的石膏和身下的輪椅,不自覺的笑出聲音,“大叔,你這是怎麽回事?一會不見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高卓打量了打量拄拐的素問,說道:“你的狀況比我好點。”

素問又笑起來,輕盈莞爾,如夏日裏遠山中的一股清泉。不知道為什麽,素問見到高卓總有一種親切感,或許是他的年紀跟父親相仿,或許是父親也佩戴著一副老樣式的銀邊框架眼鏡,亦或許是自己好多年沒有見過父親了,甚至不曾通過一次電話。

多少年呢?久到素問自己都懶得去算了。反正是很久很久了,很多記憶都模糊在了夏天潮濕、粘稠的風裏。她為數不多的清晰記憶便是父親走的那天,也是一個夏天,下著雨,12歲的自己,穿著大兩圈的雨衣在後麵跑,無論怎麽跑都追不上那輛黑色的野馬。

也是那天,母親把自己帶回了家,兩個人全身都濕透了,就站在客廳裏,身上的雨水順著衣服往下滴,在腳下形成一灘水跡。記憶中,素問不確定母親有沒有哭,但是她清楚地記得自己一直在流眼淚,一邊冷得打寒顫,一邊哭,邊哭邊聽母親的罵聲:

“你追他幹什麽?沒那個人咱們活不下去嗎?就顯得你有良心嗎?下這麽大雨跑出去,車子撞到怎麽辦?”

“以後不許叫他爸爸,你沒有爸爸,從來都沒有。”

“你要是敢偷偷聯係那個人,我也就不要你了,把你一個人丟在大街上,風吹日曬雨淋……”

“問問,媽媽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不重要,你明白嗎?就算現在你不明白,將來你會明白了,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問問,媽媽隻有你了……”

……

不久,爸媽離婚的事情不知道是怎麽被同學們知道的,同學們雖然不明白離婚兩個字的含義,但是明白素問沒有爸爸了。沒有爸爸,意味著素問經常被捉弄,被欺負。所以,後來司正的出現是素問生命裏的一道光。

而這道光,也在不久前熄滅了。

一聲驚雷把素問拉回現實,剛才一瞬間的恍惚掉入了漫長而久遠的回憶。

“大叔,你們病房人多嗎?我們病房人可多了,吵得我頭疼,如果你們病房人不多的話,我可以進去待一會兒?”素問揚起拎著的水果,“請你吃水果。”

高卓搖著輪椅向著走廊盡頭移動,“我也討厭吵。”說著高卓停下了,推開病房門,搖著輪椅進去。

素問跟了上去,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雖然不大,但是獨立衛生間、淋浴間等等能滿足生活需求的東西一應俱全,如同一間公寓酒店。再對比多人病房,這裏簡直就是豪華VIP。看得出,大叔不缺錢。

素問坐到沙發上,“謝謝。”

高卓又來到窗前,觀察著外麵寬廣街道上的人群說道:“不用謝。”

素問吃了一顆草莓,問道:“大叔,你吃不吃?”

“謝謝,你自己吃就好。”高卓依舊背對著素問,“你的腳怎麽傷的?”

素問摸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你想象不到我兩個小時之前經曆了什麽,一個人一輩子能經曆一回這種事,概率堪比中彩票。”接著,素問繪聲繪色又膽戰心驚地講了商場有炸彈的事情,然後一連吃了六顆草莓壓驚。忽然,素問意識到平時話少的自己竟然跟大叔說了這麽多話。或許是因為他跟父親的年紀差不多吧,或許是父親也總是戴著一副老式的銀邊眼鏡,亦或許是他散發著某種信號,令人在他身邊能感覺到安全,感覺到踏實。

素問不知道是哪一個原因,或者三個原因都是,甚至還有更多的原因。搞不清楚也無所謂的吧,能多一個人說說話,聊聊天,有助於是抒發內心焦慮與不安,尤其是那些壓在心底的東西,能得到片刻喘息。她心裏壓了太多的東西,很重很重。

“真的驚險,你也挺了不起的,竟然一點都不怕。”

“我怕得要命,隻不過是我擅長掩藏。”

“擅長掩藏?”

“很重要的,很多很多事情都需要認真掩藏,有些事令你害怕的事,如果你表現出怕,就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等著你,還有你不願意接受又被迫接受的事情,藏起來對自己會更容易更輕鬆一些……”

“小小年紀,你的人生道理還挺多的。”

“是司正告訴我的。”提到他的名字素問的心就像忽然被一根纖細的針紮了一下,有點疼,有點癢。素問趕緊轉移話題,“大叔,你的腿是怎麽回事?看著就疼。”

高卓控製輪椅轉過身來,不疼不癢地說道:“讓人拿棒球棍生生打斷的。”他語氣淡的就像被斷腿的是別人似的。

素問一臉驚愕,倒吸一口涼氣,無數根被擰斷的芹菜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能想象得出有多疼,就像直接用蠻力把骨頭掰斷。想象引發連鎖反應,素問打著石膏的腳踝似乎跟著疼起來了。

高卓接著說道:“別害怕,我不小心招惹了一些人,誤會都解開了,他們更不會找到醫院來。”

“大叔,你是做什麽的呀?”素問降低了聲音問道。她倒不是多害怕——雖然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但這是在醫院,而且一個拄著拐,一個坐著輪椅,就算是大叔是壞人,素問也比坐輪椅的行動更便捷。

“我很久沒有去上班了,徘徊在工作的邊緣,隨時可能會變成無業。”大叔從身上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高卓……”素問緩緩念出他的名字,然後道:“我叫素問。”

“名字很好聽。”

“謝謝。”素問故意道,“你名字很普通。”

“謝謝。”高卓嘴角輕輕揚起,剛才的微微的尷尬被成功打破。

關於高卓為什麽得罪一些壞人,以及為什麽處在失業的邊緣素問都沒有問,她從來不強迫別人去說他不願意說的事情。總之他們聊得很愉快,因為後來素問開始隨口喊他老高,高卓還挺願意聽的。

隻是素問不知道的是,她第一聲喊“老高”的時候高卓慌了神。他想起女兒15歲生日那年,給她買了媽媽一直不同意養的蜜袋鼯做生日禮物。女兒很開心,摟著高卓的脖子說道:“爸,你對我太好了,我愛死你了。”

媽媽在一旁提醒道:“生日呢,不許說那個字。還有,你別高興太早,今天是你生日,而且你爸幫你頂著雷,我暫且放過你,如果你因此成績下降我就把你的寵物喂了隔壁家的貓。”

高以雲道:“媽,你好殘忍啊。”

高卓小聲在女兒耳邊說道:“你放心,我像護著你一樣護著你的寵物,你媽就是嘴上說說,她內心善良著呢。”

高以雲道:“爸,我以後不想喊你爸了。”

高卓微微一怔,“那你想喊我什麽?”

“老高。”

“不錯。”

“老高同誌,今天小高很開心。”

“小高開心就好。”

“謝謝老高,老高太靠譜了,我愛你老高。”

……

素問回到六人間病房已經是晚飯時間了,病房裏清淨很多,隻剩下一個胳膊骨折的中分發型男人和在他隔壁床的中年女人。他們都在吃飯,素問吃了一肚子水果,不打算再吃晚飯。她把拐杖放到一旁上床休息,聽著窗外急促的雨聲,她的眼皮開始沉了。

素問做了個夢,夢到足足找了司正十年之久,她終於放棄了。可是偶然間,在街頭遇見了司正,他的身邊站著妻子和5歲的女兒。司正的樣子沒變,仍舊如冬日暖陽一般,尤其是平靜如水又深邃的眼神,令人安心。妻子漂亮賢惠,穿的衣服很有品位,尤其是臉上的妝,透著精致。女兒眼睛很大,古靈精怪,緊緊拉著爸爸媽媽的手,笑起來臉頰上凹進兩枚酒窩,如天使一般。

“嗨。”素問還是敗了,她忍不住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司正看著素問,眉頭微微皺起,“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

素問不明白司正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自己,她指著自己道:“你好好看看我,我是素問,我們……”

司正打斷道:“不好意思,我不認識叫素問的人。”

素問攔住他們的去路,“司正,你再看看我,我們高中三年,大學四年,你對我說過三千七百八十二遍我愛你,現在你說不認識我?”

司正極力否認,“對不起小姐,你真的認錯人了,我說過了,我不認識素問,我也不叫司正。”

素問還想追問下去,十年之後好不容易在遇見怎麽都要問清楚。他女兒生氣地推開了素問,叫嚷道:“你離我爸爸遠點,休想搶走我爸爸!”

這句話讓素問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司正,而且他的妻子和女兒很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

是你跟他們提到過我嗎?還是你的妻子問過:你有過幾個女朋友?

素問看著司正的眼睛,問道:“告訴我,你當年為什麽突然不告而別?隻留給了我分手兩個字。告訴我答案我就走。”

“我老公都說了不認識你了,在大街上堵住別人的老公,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原本端莊妻子的形象立即顛覆為潑婦,就在素問滿腦子問號的時候潑婦妻子忽然張開血盆大口,衝著素問就咬了過來。

素問驚醒,她坐起來捂著胸口大口喘氣。這個噩夢對於素問來說可怕不是那個女人忽然變成了要吃人的怪物,而是司正有的了新的愛人,甚至有了家庭,還有了孩子。

如果非要給司正的不告而別找一個理由的話,這樣的理由似乎最合理,也是大多數人認可的。

但是素問對她們的感情是有信心,她一萬個肯定,司正的分手與“消失”絕不是因為他們的感情出了問題。

那又是因為什麽呢?

此時,素問總覺得一直有人盯著自己。她環顧房間,所有病友都回來了,各自刷著手機。她看向窗外,天已經黑了,原來自己睡了這麽久了。

很快,醫生過來查完房,熄了燈,大家都陸續睡了。由於走廊裏的燈很亮,所以病房裏也被映照得比較清晰,隻能看清楚人的輪廓,五官則隱匿在黑暗之中。素問仍舊覺得有一雙眼睛躲在黑暗裏肆無忌憚地盯著自己看。

素問的骨折不嚴重,沒做手術,所以沒有穿病號服,白底碎花襯衣和黑色牛仔短褲,把她原本就修長筆直的雙腿襯得更加光滑白皙。素問用毯子蓋在腿上的時候,聽到中分男人發出一聲細小的失望的歎氣聲,她知道,目光來自那裏。這讓素問渾身起雞皮疙瘩。

中分男人下了床朝著素問走過來,坐到她床邊的椅子上。素問向後退,直到背部抵住床頭,無路可退。

“別害怕,我就是想認識認識你,交個朋友嘛,平時沒事的時候可以一起喝兩杯,放鬆放鬆,抒發一下生活的苦悶。”中分男人微笑著說道。雖然他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但是這個笑容讓素問覺得反胃。

“對不起,我不喝酒。”素問道。

“不喝酒沒關係,可以喝果汁嘛。”

“對不起,我平時不愛社交。”

“哎喲,那你得錯過多少人生的精彩啊,試試嘛,試試沒準就喜歡了呢。”

“我比較喜歡一個人呆著。”

“這個不好,這個會悶出病的。你應該多出門的,尤其是夏日的夜裏,燈紅酒綠,豐富多彩,你長得這麽漂亮的腿不多展示展示簡直是浪費,不,應該是暴殄天物。”說著中分男就要去拉素問蓋在腿上的毯子。

“你要幹什麽?”素問緊緊抓住毯子。

“醫院的冷氣簡直太糟糕了,跟沒開一樣。毯子這麽厚你不熱嗎?”中分男人說得很自然,顯得特別輕車熟路,他做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這裏是醫院,病房裏還有其他病人,而且護士站離得不遠,如果我叫一聲,你知道後果的。”

“我又沒怎麽著你,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順便關心你一下冷暖,能怎樣?”

“請你離開,回到你的病床。”

“晚安。”

中分男回去了,素問用毯子整個蒙住自己,但是仍覺得中分男人在盯著自己看,而且還有可能備好了紙巾擦流下來的口水。素問掀開毯子的一角,看到中分男沒有躺下睡覺,而是靠在床頭,分明繼續在盯著看。

惡心,惡心透頂。

素問在病房裏一分鍾都待不下去,她下了床,離開病房,坐在護士站一旁的椅子上。這裏能讓她有點安全感。

沒多久,中分男人也出來了,他路過素問小聲說道:“你總不會一宿不睡吧?”說完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素問幹嘔了三四下,晚飯什麽都沒吃,沒東西可吐。護士站的護士關切地問道:“你哪裏不舒服嗎?”

素問連忙擺手,“沒事,我沒事。”

護士溫柔地說道:“如果你有什麽問題隨時找我們。”

素問道:“謝謝。”

中分男人說的沒錯,素問不可能一宿都不睡,就算在椅子上湊合一宿,那第二天呢?第三天呢?第四天呢?住院的這段時間總得回病房的。而中分男人什麽都不做,每天視奸自己,拿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素問站在了高卓的病房門口,裏麵的燈還亮著,他應該還沒睡。此時她就像一個遇到困難的小女孩,站在父親的書房門口求助。可是素問明白,高卓隻是剛認識的一個與父親年紀差不多大的朋友,而自己,與父親分開多年。那些本應該父親提供幫助解決問題的時刻,幾乎全部缺失。

素問不知道怎麽開口,但她又不知道還能找誰,最終還是決定自己忍著,畢竟跟老高才剛剛認識一天,多聊了幾句而已。

就在素問轉身離開的時候,門被拉開了。高卓看到素問問道:“你找我?”

素問回過身來說道:“也沒什麽事兒。”

高卓道:“剛才餓了,叫了外賣,正好,陪我一起到樓下去取,邊走邊說。”

在高卓的追問下素問還是說了遇到的麻煩。高卓要素問把中分男叫去衛生間,他要跟這個中分男人聊聊。

中分男人當然很樂意前往,到了衛生間素問站在洗手池旁邊示意中分男人進男廁所,說有人要找他聊聊。

中分男人疑惑地問道:“不是咱倆聊聊嗎?”

素問道:“你們先聊,然後咱倆再聊。”

中分男人:“我跟別人沒什麽好聊的,我隻想跟你聊。”

忽然,男衛生間的門開了,高卓坐在輪椅上,溫爾儒雅地說道:“這位先生,麻煩進來一下,我有幾句話關於素問的事情想跟你說一下。”

中分男人一看,一個坐著輪椅年過半百的男人,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何況還是在醫院裏。中分男人進去,門關上後,高卓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轉病房,以後見了她躲著走,第二,轉院。”

中分男人譏笑道:“想唱一出英雄救美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歲數,對了,你是不是忘了你還在輪椅上坐著呢?你跟我逗呢!”

“我在認真跟你談,我提出的是最有效的解決方案,你隻需要選一個。”

“我選外麵的小妞,怎麽了?她是你的啊?看你穿得挺體麵的,應該是個有錢人,外麵是你包的女大學生嗎?別那麽小氣,分享一下嘛!”

高卓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寒意,先發製人,拿起一旁的拖把,用拖把杆用力戳在他的肋骨上!中分男人沒想到麵前坐著輪椅的人突然動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瞬間喪失基本的還手能力,與此同時,高卓用拖把堵在了他的嘴上,讓他叫不出聲。

中分男人疼得眼淚掉了下來,想還手但疼得動不了,隻能在那齜牙咧嘴,像一隻痛苦的蛆。

高卓冷冷地道:“我女兒。”

中分男人緩過來一些,他準備動手,高卓根本不給他機會,又是一下,拖把杆直接戳在了他的右眼上。中分男人要慘叫,又被拖把死死堵住了嘴,隻能捂著眼睛哼哼唧唧。

高卓非常平靜,“眼睛很有用,是恩賜,該看什麽不該看什麽自己心裏有點數,你肯定做這種事情不止一次,今天算是個教訓,下次在想辦壞事的時候希望你能想起來今晚眼睛受的傷。”

素問在外麵聽到了幾聲悶哼和一些沉悶的擊打聲,她擔心高卓吃虧,畢竟他年紀也大了,還坐著輪椅。如果真動起手來,老高再斷條胳膊、折根肋骨,傷上加傷了。素問直接衝進了男衛生間,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中分男人正躺在地上打滾,高卓正拿一張濕巾擦手。

“老高,發生了什麽?”素問驚訝地問道,“你沒事吧?”

“我很好,這位先生說明天轉院。”高卓把濕巾投進垃圾桶,“推我回去吧。”

回到高卓的單人病房,素問仍舊充滿了擔憂,“你們怎麽談的?還真動手了?你傷到哪裏了?”

高卓指了指桌子上的空杯子,示意素問幫忙倒杯水,然後說道:“他肋骨斷了一根,右眼受傷,至於傷情如何我不知道,反正下手挺重的,瞎了也有可能。”

素問咋舌,“老高,你脾氣這麽暴躁的嗎?看你的穿著、談吐以及跟你相處的感覺,反正你給我的感覺你不是這樣的人。”

高卓道:“以前或許不是,現在是,以後誰又知道成為什麽樣的人呢?人一直在變,不是嗎?”

素問歎了口氣,“對呀,人一直在變,有時候還挺突然的。比如我男朋友,前一天還在計劃著怎麽給我生日驚喜,晚上就收到了他的分手短信,然後人就消失了,杳無音信,再也找不到了,至少道今天我沒有找到他。”

“你恨他嗎?”

“恨啊。”

“或許死了。”高卓其實不擅長安慰人,他說完便有些後悔了。

“還真沒準兒。”素問知道高卓的用意,她沒有生氣,有一個人一起吐槽一下還挺解壓的。

高卓杯子裏的水喝完說道,“抱歉我剛才那麽說,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男朋友真的愛你,他會回來的,會給你一個解釋。”

素問笑道:“我沒有生氣,真的,這種可能我想過,概率很大的。”

高卓道:“你把他照片給我,我順便幫你找找。”

“你也在找人嗎?”

“對,一直在找。”

“什麽人?”

“殺害我女兒的凶手。”

……

素問終於理解了高卓的解決問題的暴力行為,也明白了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是如何一點點被生生改變的。素問旁敲側擊了凶手的特點,雖然高卓一再強調不要插手他的事情,太危險,但是素問還是擅自決定要幫他。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找到的概率要大一點點吧。

素問也不怕危險,大不了夏日重啟,再來一遍。

此時,突然一聲巨響,然後伴隨著玻璃破碎的聲音。窗外有人大喊道:“有人跳樓了!”

素問和高卓來到窗前,對麵住院樓十六層的其中一扇窗戶破了,屋子裏擠進來很多人,似乎在拉扯,亂糟糟的。

高卓指著桌子對素問說:“中間抽屜有望遠鏡。”素問拄著拐杖不容易挪過去,把望遠鏡拿給高卓。

高卓把望遠鏡的倍數調高,對麵樓裏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應該是對麵那個房間有人要跳樓,用椅子砸破了窗戶。”

“人怎麽樣?”素問緊張地問道。

“幾個人拉著一個穿病號服的男人,應該是沒跳成。”高卓道,“又是他?我白天在十樓的小花園見過那個病人。”

“誰啊?”素問拿過望遠鏡看過去,三個病友和兩個男護士死死按住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的眼睛纏著繃帶,一直在掙紮,“他的眼睛怎麽了?做手術了嗎?”

高卓道:“聽人說是瞎了,在一場大火裏失明的。”

“哎,醫院裏最不缺悲傷的故事。”素問說著透過望遠鏡看到一個穿著鴨舌帽和口罩,穿著黑色長袖襯衣和長褲的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走到失明的男人跟前,好像是說了幾句話,那個男人便安靜了下來。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衡州市這麽悶熱的夏天竟然把自己包裹得那麽嚴實。”素問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