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一章 時間之前
夏日悠長，風過林梢。
城市永遠是醒著的，即使在人們沉睡的時候。
素問從自己公寓的**驚醒，全身的冷汗。
她的思緒還沉浸在上一次的循環中，她很驚訝自己竟然可以那麽泰然自若地麵對一個連環殺人的凶手，更驚訝自己有勇氣拿刀刺穿自己的心髒。素問想，如果再讓自己來一次的話，一定做不到了。
“做噩夢了？你好多汗。”
熟悉又遙遠的聲音，刻在骨子裏的聲音，是素問拿著手機反複聽了無數次的聲音。
素問轉過頭，看到司正的臉，以為自己還在夢裏沒有醒過來。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疼得她倒吸涼氣。
“你在幹什麽？”司正問道。
“我想確認一下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裏。”素問看著司正的眼睛，熟悉的溫柔，熟悉的靈魂，熟悉的一切。她熱淚盈眶，終於，這一次的循環是在夏天的開始，司正還沒有不辭而別。
司正道：“你怎麽了？怎麽一早醒來呆呆的，怪怪的，做的什麽夢？夢裏有我嗎？”
素問依偎在司正的懷裏，“夢裏沒有你，”
“那有點不公平，我做夢一定會夢到你。”
“明明是你不出現在我的夢裏。”
“好，那怪我，我以後努力一點，爭取讓你經常夢到我。”
甜蜜不過幾秒鍾，素問忽然響起了什麽，立即從司正懷裏跑掉，下床開始穿衣服。
“今天周末，你有什麽急事嗎？”司正也跟著下了床，站在客廳看著素問倉促地收拾自己。
素問簡單的洗漱完，套了一條半身碎花裙和一件純色T恤，“我有特別緊要的事情需要出去一趟。”
“我陪你。”
“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回來。”
“你別忘了今天約好去秦觀的新書簽售會。”
素問努力回憶了一下，之前他們確實約好過，但日期不是今天，看來這一次的循環又發生了一些細微的改變。
“沒忘，秦觀新作《困在筆下的人》上市，你最喜歡的作家。”素問踮起腳尖吻了一下司正的臉頰，“等我回來。”
她匆匆出了公寓，在樓下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往衡州市公安局長安分局。出租車奔馳上路後，素問撥打了高卓的電話。
良久聽到了高卓低沉的聲音，“喂。”
電話那頭的高卓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他從**坐起來，揉著還在隱隱作痛的頭接通了電話。
“老高，我是素問。”
聽筒裏傳出素問的聲音。
新的循環剛剛開始便接到了素問的電話，高卓大概猜出了什麽，“上一個循環是你出的事？”
“對，我被……”
素問的話還沒有說完，聽到高卓那邊傳來了一句清脆悅耳的聲音，“老高，你見到我那本放在床頭的漫畫書了嗎？”
素問微微一愣，她猜到了，是高卓的女兒——高以雲。她想，此時此刻高卓一定淚流滿麵了。
“老高，一會兒回我電話。”說完，素問掛斷了。
老高確實如素問猜的一樣，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他匆匆擦掉，剛才模糊的眼前逐漸清晰，高以雲插著腰站在門口。
“老高，說了幾遍了，你別動我東西，別動我東西。”高以雲走近高卓，繼續說道，“你別以為不說話就能蒙混過去，跟你講，一杯奶茶哄不好。”
“兩杯。”
“老高，你過分了啊，我跟你講了幾遍？我要減肥的，你這樣的話是縱容，說好了做一個合格的父親的，你跟我發過誓，這麽快就忘了？果然我媽說的沒錯，男人的話不能信，尤其是長得帥還有錢的男人。”
高卓就杵在那裏聽著女兒嘮叨，心裏溫暖而平靜，“三杯，外加額外兩個月零用錢。”
高以雲歎了口氣，“成交，洗臉吃飯吧。”
高卓下床，“你媽做好飯了？”
高以雲一怔，伸手摸了摸高卓的額頭，“你糊塗了？你們都離婚多少年了，飯是我做的，我叫了你三遍沒叫醒你。”
“吃飯。”高卓轉身進了衛生間，用清水洗了把臉，然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胡子拉碴，頹然極了。他很感謝這一次循環能比之前的時間線要往前一些，雖然前麵幾次循環中也有這樣的時刻，那次他奮力去阻攔女兒，沒能成功，這次，他仍舊要試一次，用百分之二百，百分之三百，百分之四百的力氣。
要不惜一切。
“老高，你好了嗎？怎麽比女孩還磨蹭。”高以雲已經坐在了餐桌前，她扯著嗓子喊道。
高卓從衛生間出來，坐在女兒對麵，看著眼前如夢幻般的一切，真的希望就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可現實始終是殘酷的，夏天的循環已經算是一個夢了，還奢求什麽呢？
隻有珍惜當下，無論是在現實裏還是在循環之中。
高以雲把一顆煮雞蛋推到高卓麵前，“吃吧。”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高卓心滿意足的剝雞蛋，剛剝開一個缺口，雞蛋黃流了滿手。
“沒煮熟。”高以雲把自己那顆推到高卓麵前，“這顆沒準兒是熟的。”
高卓忽然想起素問的來電，於是起身從書架上拿起錢包，抽出二百塊放在餐桌上，“你到外麵吃，我出去辦點事兒。”手剛離開錢，忽然又把錢收了起來，他不可以掉以輕心，畢竟每一次的循環都會發生時間線上以及蝴蝶效應般的改變，所以，不可以讓高以雲離開自己的視線，或者讓她處於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老高，不帶這樣的，錢放下了怎麽還拿回去呢，我減肥歸減肥，讓你閨女餓肚子就有點殘忍了吧。”高以雲一副委屈的模樣，“一百也行，五十我也接受。”
高卓直接把錢包塞到高以雲手裏，“咱倆打個賭，我回來之前你老老實實在家呆著，不許出門，不許點外賣，也就是說不允許有陌生人進家裏，如果你做到了，裏麵的錢都歸你。”
“說話算話？”
“爸爸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老高，你太高估自己了，你答應過接我多少次了，有幾次接成的啊，不是加班就是加班，就跟我不是親生的似的。”高以雲拿出一張紙，“簽字畫押。”
高卓老老實實寫好賭約，簽上字，高以雲滿意地把他錢包裏的現金都抽了出來，“我先數數，你忙去吧。”
高卓不舍地出了門，站在門口思索了片刻，還是把防盜門從外麵鎖上了。
兩分鍾後，高卓開著車緩緩駛出地下車庫，然後撥通了素問的電話，“你剛才要說什麽？”
電話裏，素問說道：“我說，凶手把我帶到了河灘，我看見了他的臉。”
高卓猛踩下刹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
“對，我現在已經到分局門口了，等你。”
高卓掛了電話，握手方向盤的手都在顫抖，終於，終於找到了他了！
“畜生！這次你跑不掉了！”高卓重新發動汽車，來到大路上，向著分局的方向快速駛去。
二十二分鍾後，高卓抵達衡州市公安局長安分局門口。
看到高卓遠遠走來，素問立刻迎了上去，“雖然我們失去了語音樣本，但是凶手的特征我們還記得，再加上畫像，相信很快就能把這個連環凶手抓捕歸案。”
高卓點點頭，“必須抓到他。”
素問又問道：“你女兒怎麽樣？”
高卓道：“她很好，在家裏，你呢？你男朋友……司正，對吧？”
素問點點頭，“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再次不辭而別，我得搞清楚他有什麽難言之隱，他消失是在逃避什麽？”
高卓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即使他不告訴你，某一天你也會知道答案，而且還會知道這個答案早一點知道自己是無法承受的。”
素問道：“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沒什麽不能承受的。”
說著，兩人進到了分局，說有一些關於連環殺人案的線索要提供給警方。負責這起連環凶殺案的方警官接待了他們，高卓和素問開門見山，直接提供有效證據。當聽到素問說見過凶手的樣子的時候，整個分局都沸騰了。模擬畫像專家也隨之趕來了方警官的辦公室。
“寸頭，濃眉大眼，鼻子挺立，沒有這麽挺，嘴巴再大一點，右邊眉毛末端有一顆痣……”
素問敘述者凶手長相的同時，高卓向方警官匯報了所掌握的情況——男，三十歲左右，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間，皮膚黝黑，右臂有希臘女神紋身，說蘭銀官話，景泰縣人或者該縣附近的人。
很快畫像出來了，素問點點頭，說道：“就是他！眼睛和鼻子畫得太神了！”
當場定稿，隨後幹警把畫有模擬像的通緝令分發了下去。
方警官對高卓和素問再三表示感謝，客套完之後方警官無不好奇地問道：“你們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高卓和素問互相看了一眼，這件事根本就解釋不清楚，一旦遇到解釋不清楚的事情，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撒謊。
撒謊，是一塊華麗的盾牌，抵擋萬箭穿心。
素問道：“我是受害者，從那個惡魔手裏逃出來的是我的造化。”
方警官道：“請放心，不會再有人被害了。”
從分局出來後，高卓先把素問送回了公寓，然後立即驅車回家，不敢耽誤一秒。
……
餘光從單身公寓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撥打素問的手機，確認她現在沒事，並得知剛才跟高卓一起去分局畫了凶手的模擬畫像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
“時間線提前了。”素問在電話裏說道。
“提前？”餘光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老高的女兒還沒有出事，司正也還沒有不辭而別。”
“這麽說……”餘光內心忽然期待起什麽了，“我們都還有機會。”
“餘光，其實我們是幸運的，有了一次又一次機會，很多人，機會隻有一次，或者都沒有機會去彌補，沒有機會去挽回，沒有機會去珍惜。”
餘光剛要說些什麽，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一個聲音，“在跟誰講電話？”他想，應該就是司正了吧。
電話裏，素問解釋道：“一個朋友，新認識的朋友。”
餘光掛了電話，衝了個涼，從衣櫃裏拿出筆挺的工裝換上，把寫著經理的工牌別在左胸口袋位置。
然後，他在牆上掛著的自製日曆表上寫有循環開始的位置用筆打了一個對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