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秘密任務

惠興女中,辦公室。

連先生聽黃人望講完,連連搖頭:“胡鬧,連你都跟著胡鬧!聯絡信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可以交給她去辦?萬一有個閃失呢?萬一這次綁架她的是憲兵隊,或是其他勢力的人呢?後果不堪設想啊,老黃!”

黃人望:“我也沒想到他們為了對付田嬰齊竟敢綁架小喬,也沒想到田嬰齊竟然膽子大到敢放火。照你的說法,這夥綁匪不是憲兵隊的人?”

連先生:“要是,何長奎早就來要人了!”

黃人望:“萬幸小喬沒事。田嬰齊也真是膽大,一邊放火,一邊救人。那個槍手,抓到沒有?”

連先生搖搖頭:“唯一沒抓到的就是那個槍手。警察正在根據田嬰齊找到的子彈追查線索,看看這把槍是哪裏來的。”

黃人望:“這小子本事倒不小。”

連先生:“膽子越大,闖禍越大。要不是他跑到學校去給小喬獻花,綁匪能對她下手嗎?這下倒好,連累人家姑娘受驚一場,我倒要看看他再怎麽追。”

黃人望一聽就樂了:“歪打正著也說不定,虛驚一場,英雄救美,給姑娘留下個本領通天的印象,總好過按部就班。以後還有誰敢追小喬,都要掂量掂量打不打得過他,吃不吃得消他放一把火。”

連先生也被他逗樂了:“你也是老不正經。”

黃人望:“現在的年輕人膽子大,我們的國家啊,就需要這樣有膽量、有本事,敢做敢為的人。”說完話鋒一轉,“信的事情,他怎麽說?”

連先生:“沒說。”

黃人望:“什麽都沒說?”

連先生點頭:“他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不見兔子不撒鷹。”

黃人望:“嫌不夠?”

連先生:“籌碼有多大,決心就有多大。他可不是田嬰齊。”

黃人望沉吟片刻:“還得看前線戰局。”

連先生:“戰局,籌碼,缺一不可。”

黃人望:“南軍在南昌吃了兩次虧,現在正調集重兵進攻,不知道鄧如琢這次能不能守住。”

連先生:“橫征暴斂、火燒滕王閣,做了那麽多壞事,鄧如琢要再守不住南昌,他就是下一個施從濱。”

黃人望道:“越是這個時候,那邊就越著急。”

連先生:“他倒是一點都不急。”

黃人望道:“就怕那邊撤盤子不玩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連先生:“換人?”

黃人望:“陳儀。”

連先生皺起眉頭:“陳儀,又是陳儀……”

黃人望:“我們也得表現出一些態度來。太穩,不好。”

連先生點點頭,起身告辭。

警察局,大牢房。

田嬰齊和綁匪們關在一起。

田嬰齊站著,綁匪們倒了一地。剩下還能站著的綁匪,一個個又驚又怕的看著他。本以為十幾個打一個,他又是赤手空拳,能把這小子放倒。沒想到一頓下來,自己這邊倒下一半,這小子連汗都沒出。綁匪首領更是被田嬰齊打破鼻子打飛三顆門牙,滿嘴是血的坐在牆根。

田嬰齊甩甩胳膊,朝綁匪們靠近一步。

眾綁匪齊刷刷後退,如臨大敵。更有人大叫:“打人啦,要死人啦,你們警察管不管啦!”

“咣咣咣!”獄警用警棍敲敲欄杆,嗬斥他們安靜。他們也看出來了,田嬰齊這小子來頭不一般,下手也很有分寸,打翻放倒,都是皮外傷,不傷這夥綁匪的性命,也就懶得多管。

田嬰齊走上前,在首領麵前蹲下。

綁匪們如潮水般退到兩邊。

田嬰齊抓起首領的衣襟。首領抬手阻止,被他一巴掌拍開。“綁票不成,還進了監獄,你猜你的雇主還會不會把剩下的錢給你?”

首領咬牙:“沒抓到你我認栽。”

田嬰齊抓住他的手,確切的說是一根手指:“不說,信不信我把你的手指頭一根根掰斷?”說完,稍稍用力,往後一擰。

首領悶哼一聲,神色痛苦,倒是硬氣沒有求饒。

邊上的綁匪一個個躲得遠遠的,唯恐被他收拾。

“哢!”首領的指關節發出一聲脆響。

眾人均是感同身受,戰栗不止。

田嬰齊換了根手指拎起:“再給你一次機會。”

首領麵色發白:“有膽子在這裏殺了我!”

田嬰齊再用力。

“哢!”又是一聲脆響。

首領全身顫抖,冷汗直流。

田嬰齊突然扭頭望向綁匪中的一個年輕人。這個人之前沒有動手,也不吭聲,始終躲在後頭。他見田嬰齊看過來,本能的往人堆裏躲。

田嬰齊轉回來,換了首領的另一隻手:“再不說,就第三根了。”

“是個上海寧!”年輕人突然道,說完就縮回人堆,不再言語。

田嬰齊放下首領的手:“手指頭,保住了。”

首領全身濕透,形同虛脫。

就在這時,牢房外的走道上傳來腳步聲。

有人在門口站定:“奉上峰命令,提審重犯田嬰齊!”

聲音宛如天籟,叫眾綁匪如蒙大赦。

田嬰齊起身,走到牢房門口。

獄警過來開鎖。旁邊幾個獄警盯著眾綁匪,唯恐他們趁機衝出來。

牢門打開。來提人的正是運河邊出警的那位隊長,盯著田嬰齊:“你就是田嬰齊?”

田嬰齊:“是。”

隊長一抬手:“驗明正身,帶走!”

同來的兩個警察把田嬰齊拖出牢房。

另一個警察把一個黑布袋子往田嬰齊頭上一套,用力推了他一把。

警察隊長朝牢房一指,吩咐獄警:“沒有廳長的手令,誰都不準提人!”

“是!”獄警立刻把門鎖上。

田嬰齊被帶走了。

眾綁匪潮水般湧向首領,噓寒問暖。

田嬰齊被押出警察局,塞進一輛卡車裏。

城中,孟宅。

岡村武正匆匆進來,對孟少傑道:“孟少,我的人看到他們見麵了。”

孟少傑點了根煙,心情鬱悶:“你的人就是廢物,連綁票都會被人搶先!”

岡村武正:“這次千真萬確。根據我的分析,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你的分析?”孟少傑斜了他一眼,這話要是謝子長來說還有幾分可信,就岡村武正腦袋,要不是他爸是大帥的高級顧問,他又很有當個打手的天分,他才懶得聽他在這咋咋呼呼。

岡村武正:“孟少,你可以看不起我,可你不能無視我們家族和大帥的合作關係!你需要我的幫助,正如大帥需要我父親的幫助!”

孟少傑有點膩煩這個衝動莽撞偏又自以為是的家夥了。

岡村武正:“我已經有了周密的計劃,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證明你父親的判斷是對的!”

田嬰齊來到一個房間裏。隔著黑色的頭套,他仍能感覺到有燈光在跳動。

押送他的人打開他的手銬,把他向前一推,丟下竹棍和他被收繳的私人物品便抽身離去,重重關上房門。

田嬰齊活動了下手腕,沒有著急摘下頭套。

耳邊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拿下來吧,這裏沒有外人。”

田嬰齊:“讓我來猜猜你是誰。”

男人:“嗬嗬,那你就猜猜。”

田嬰齊聽到了提壺倒水的聲音:“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定是連先生、馬先生、黃先生當中的一位。”

男人:“記性倒是不錯。”

田嬰齊摘下頭套,桌前站著的果然是黃人望。而兩人所在,應該是一間賓館的高級套間。

黃人望:“你一定很奇怪,為何不是連先生。”

田嬰齊:“連先生要見我,大可不必如此偷偷摸摸,在夏廳長家裏就能把我臭罵一頓。倒是黃先生,被我抓了一次,還能心平氣和的請我喝茶,這份氣度,非常人可比。”

黃人望遞給他一杯茶:“你不但抓了我一次,還讓我的學生被抓了一次。她要真有什麽事,你以為還能跟我心平氣和的聊天?”

田嬰齊接過,一飲而盡。

黃人望:“牛飲,匹夫。”

田嬰齊:“我是武人,武人就要有武人的樣子。”

黃人望:“像你這麽能折騰的武人可不多見。”

田嬰齊:“多謝先生誇讚。”

黃人望丟給他一個信封:“自己看吧,看完燒了。”

田嬰齊接過,打開,取出信紙,一掃而畢。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讓他配合黃人望去一趟上海,沿途保護黃人望的安全。田嬰齊劃了根洋火把信點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是夏廳長等不及了,還是你們等不及了?”

黃人望:“時不我待。”

田嬰齊:“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

黃人望:“我們都懷疑你的身份和立場,隻有老夏相信你。他是擔心你這段日子在省城搞出那麽多事來被人報複,才把你硬塞給我。”

田嬰齊:“你可以退貨。”

黃人望:“退貨,往哪退?再讓你去騷擾小喬,讓她再被綁架一次?”

田嬰齊笑了笑:“言歸正傳。既然夏廳長說這趟任務由我們兩個來執行,那麽從現在起,你,就要聽我的。”

黃人望:“首先要更正一點,這趟任務的執行者是我,不是你。你隻負責我的安全。所以不是我聽你的,而是你聽我的,明白?”

田嬰齊:“黃先生有沒有殺過人?”

黃人望搖頭。

田嬰齊:“以一敵十呢?”

黃人望還是搖頭。

田嬰齊:“所以你要聽我的。隻有我知道,那些要對付你的人,不,是要對付我們的人,會在哪裏動手,會用什麽方法來接近我們。”

黃人望:“確實,這些都是你的職責,至於路線,由我來定。”

田嬰齊:“這次的任務是什麽?”

黃人望:“你不需要知道。”

田嬰齊看了眼牆角的皮箱,大概也能猜到他們要去上海執行什麽任務,不過他沒有說破,由喬麥花被綁架的事情在前,不宜跟黃人望鬧得太僵,隻道:“我們怎麽走?”

黃人望看看懷表:“火車。我們還有幾個鍾頭的時間休息,明天一早去城站,坐頭班火車走。”

田嬰齊提醒道:“火車站這種地方,丟一兩個人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黃人望:“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正因為人多,才不會有人注意。”

田嬰齊無奈的搖搖頭,真不明白黃人望哪來的自信能安全出城。他也懶得再跟黃人望多費口舌,轉身就走。

黃人望:“出發之前你不可以離開這裏。”

田嬰齊:“為了讓你能活著到上海,我得去準備些東西。”

次日,杭州城站。七點的鍾聲回**。

黃人望與田嬰齊皆是一身便裝,出現在趕早班車的人流中,快速朝檢票口走去。田嬰齊沒什麽行李,隻背了個斜挎包,手裏拿了把尖頭黑傘。黃人望提了個皮箱,倒是一副出遠門的樣子。就在離檢票口還有三十步遠的時候,旁邊突然有人大叫一聲,緊跟著就有個人橫衝過來撞向黃人望。

田嬰齊早就防著有人碰瓷,剛要伸手,就見黃人望已搶先一步讓開,一連串杭州話噴出:“小西斯,做啥西?搞清拈三當心吃癟三飯(杭州話,胡亂搞事當心挨揍)!”

那撞過來的小年輕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看黃人望一身正氣又有防備,頓時氣短三分,慌兮兮的看了他兩眼,張嘴嘀咕兩句,走也不是,爭也不是。

“讓開!”黃人望抬手作勢要打。

田嬰齊發現人群中至少有四個人從三個方向盯著他們,如果剛才那一下被撞到,那小子一倒地,這些人肯定會圍過來找麻煩。不過黃人望的身手氣勢倒是讓他刮目相看。

黃人望見小年輕還不走,直接戳穿:“則啥,想碰瓷啊?”

田嬰齊見周圍四個人慢慢靠近,直接鎖定其中看起來像帶頭的那個,逼視過去。那人見他盯過來,知道自己暴露了,並未放慢腳步,而是高喊:“弄啥西弄啥西?撞了人還蠻凶啊?讀過書了不起啊?欺負我們做工的是不?”

典型的惡人先告狀。

他們的策略很簡單,隻要把兩人拖住,後麵自然一環套一環有人跟進。

小年輕見老大發話,頓時有了膽氣,坐在地上捂著肋部大叫:“啊呦好痛,骨頭斷掉了,你個先生噶不講道理的,撞了人還要打人!”

黃人望還想教訓他,忽然看見周圍有三四個人圍上來,知道落了圈套,事情不妙了。

田嬰齊走過來,他站的位置正好護住黃人望側麵,用雨傘尖指著小年輕:“你說你哪裏骨頭斷掉了?”

“這裏,還有這裏!”小年輕就地打滾,表演地更加賣力。

黃人望眼中露出深深的厭惡,偏又被圍觀過來的人堵著去路,脫身不得。

田嬰齊用傘尖碰了碰小年輕的胳膊:“這裏嗎?”

小年輕痛苦的大叫。

田嬰齊掄起雨傘就打。

黃人望嚇了一跳。

“你做啥西!”小年輕的幾個同夥大叫。

豈料揮傘是假,出腳是真。眾人都被高高掄起的雨傘吸引,田嬰齊飛起一腳,狠狠踩在小年輕的肋部。

“哢嚓!”骨裂聲起。

小年輕的慘叫回**在站前廣場。

田嬰齊腳踏小年輕,傘尖遙指衝過來的幾個同夥:“四品紅火,也敢這麽囂張?”

那首領見他叫破他們的身份,手下小弟又落在他腳下:“小西斯,你敢在這裏動手!”

田嬰齊又是一腳踩落。

小年輕疼暈過去。

首領亮出短刀,引來一片驚叫,乘客如潮水般退散。

田嬰齊扭頭問道:“還有幾分鍾?”

黃人望看了眼廣場正前方的大鍾:“二十分鍾,有站警。”

“五分鍾。”田嬰齊丟下三個字,徑直朝另一個方向撲去。

黃人望還沒看清,又有一人倒地。

首領揮刀朝黃人望砍來。

黃人望舉起皮箱格擋。

“啪!”田嬰齊的雨傘將短刀打飛,緊跟著三記挺刺,虛虛實實,傘尖如槍尖,生生紮進首領的膝蓋。

“啊!”首領痛苦地低嚎。

田嬰齊一腳將他踢飛,又追上兩步,手起傘落,紮穿手腕。

剩下兩個同夥不敢動了。

黃人望看得目瞪口呆,終於明白夏釗為什麽要安排田嬰齊同行。

站警被人群堵在外圍,上躥下跳,急得吹哨。

田嬰齊拔出雨傘,朝黃人望打了個響指。

黃人望連忙跟上。

兩人就這麽眾目睽睽的走到檢票口。

前頭的人悉數給他們讓路。

檢票,進站,毫無阻攔。

黃人望:“田嬰齊,你……”

田嬰齊:“別說話,快上車。”

黃人望會意,加快腳步。

兩人終於趕在站警追上來之前跨上火車。

二等車廂,憑票入座,人不多,不張揚。

汽笛聲響起,火車慢慢發動。

隔著窗戶,黃人望還看到兩個站警氣急敗壞的追著火車,不由一笑,盯著坐在對麵的田嬰齊:“小夥子,看不出來啊!”

田嬰齊:“小意思,開胃菜而已,硬菜還在後頭。”

火車從城站出發,在艮山門站停了一次後,很快就來到運河邊的拱宸橋站。

火車正在減速,田嬰齊突然說:“下車!”

黃人望一驚:“這裏下車?”

“追我們的人趕過來了,快點!”田嬰齊率先起身,朝車廂門走去。

“喂,你!”黃人望猶豫片刻,還是提著行李箱追過去,在車門關閉的前一刻下了火車。

“嗚……”火車開走了。

黃人望把火車票塞進兜裏,看看不算擁擠的站台:“追兵呢?”

田嬰齊沒有解釋,隻道:“跟我來。”

黃人望追著他:“喂,這次出差可是我說了算,你怎麽又自作主張!”

田嬰齊頭也不回:“你要想被抓回去就別跟著我。”

黃人望被噎得毫無辦法,嘴裏不住地碎碎念:“越來越沒禮貌,我比你大二十歲,尊師重道懂不懂,也不幫忙來提箱子,要我小時候,老早就一頓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