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穿最粉的裙子,下最狠的手

許冰葵答應下來,就算是解決最核心最棘手的問題了,餘虓烈便立即將劇本呈上了馬誌遠的辦公桌,他們兩人第二天又花了些時間討論故事情節,一起修改潤色,現在算是個完整的作品了。

馬誌遠是個語文教師,更是個文人,此刻看著手中這個劇本“嘖嘖”稱奇。

餘虓烈湊上來,一本正經地說著討打的話:“怎麽樣馬老師,這作品能拿會演第一名嗎?雖然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歡慶母校生日,但比賽第一嘛。”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辦公室裏的其他老師都看了過來。

馬誌遠連忙瞪了他一眼,卻還是笑嗬嗬地給予讚揚和支持:“你這個劇本寫得不錯,部分場景聲勢大,道具多角色多,四月中旬學校就要審核節目,你和文藝委員盡快選角排練吧。”

餘虓烈應下,卻不急著走,指了指扒著辦公室門探頭張望的花苞頭,看著小身影鬼鬼祟祟又縮了回去,笑道:“這個劇本主要是體育委員指導我創作的。”

馬誌遠也看到門口怯生生的小人兒,又不吝嗇地誇讚道:“我們班倒真是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了,真好。”

餘虓烈聽到想聽的話,這才拿著劇本離開了。

辦公室裏響起討論聲,理科重點班的班主任調侃道:“剛剛那小子是誰呀,說話可真夠狂的。”

他們班的節目也定了,舞蹈開場秀,主舞是連續兩年在桑朵一中各大小晚會上奪魁的女同學。就這樣,他都沒向外說他們這節目能拿第一名。

而馬誌遠笑吟吟地喝口茶,輕描淡寫道:“哦,那是上學期期末考文科第一的餘虓烈,少年氣盛嘛,還是個好孩子的。”

那位班主任突然噤了聲,抱著試卷去班級了,推開教室門的動作還有點凶——上回期末考試,可不就被那小子拿了數學第一嗎,高出他理科班第一5分!

他看了眼還在吵鬧的班級,板著臉秋後算賬:“還在給我鬧騰,期末考試考得很好嗎!一個個不知上進,不知追趕他人!”

同學們麵麵相覷,皆是蒙圈,說是秋後算賬,可開學回來都進行了兩次小測了,怎麽還在念叨上學期的事呢?

排練很快便組織展開了,女生由文藝委員周瀅瀅和兆荔子選角招人,男生則全靠朱星吉在班級吆喝召喚,幸好複印出來的劇本在班上傳閱開後,大部分人都感興趣,積極報名積極配合。

自由活動的體育課,在剛剛冒出嫩青樹葉的榕樹下,圍著樹根坐了一圈七班同學,正在熱鬧地研討劇本,而兩位編劇卻躲起來,避開人群坐在草地上,要攜手共克最大的難題。

許冰葵手中也捧著份嶄新的劇本,正在心中默讀旁白部分。她身邊坐著餘虓烈,她總覺得自己會丟人,這樣想著心中默念的聲音也磕絆起來,更別說開口了。

餘虓烈瞥見她低頭標注時顫抖的手,知道讓她開口還得循循善誘,首先還是要放鬆下來,便隨口問道:“你怎麽也拿了份新的?那份手稿呢?”

許冰葵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想到自己將手稿藏在枕頭下,每晚都要翻看一遍才去睡,便覺得臉上如有火在灼燒。她低頭含糊著不講實情:“嗯……放在家了。”

餘虓烈當然注意到了她的羞窘,湊近了低沉道:“怎麽,先前給你還不要,現在當作寶貝了?”

旁邊的小人兒臉蛋都要紅透了,紅雲爬上她的粉麵,又染上了她的耳尖。

餘虓烈笑得不饒人,一顆心卻泛濫著溫柔,見她羞極了別過頭去,便輕聲哄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巴不得你將它當作寶貝呢。”

許冰葵回頭,便掉進他深邃如海的眸子裏。

餘虓烈正沉沉看她,嘴角含笑。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個劇本,是他為了她才創作的,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許冰葵輕咬住唇,兩片長長的睫毛扇了扇,囁嚅出聲:“我當作寶貝的……”

他送的那場雪夜煙火,他送的那兩麻袋武俠書,他送的每一顆糖、每一塊草莓蛋糕、桃花符以及這個故事,全都被她當作寶貝珍藏著。

她的聲音細細小小的,餘虓烈沒能聽清,再追問時,她隻指著劇本一處,問他這裏要如何斷句。

餘虓烈便挨近了她,一遍一遍給她重複念著旁白。

那天夜裏,許冰葵學到十一點鍾,春田早早睡了,她便攤開劇本手稿,躲在被窩裏鼓足了勇氣張開了嘴。

對她來說開口真是件難事。

即使在無人深夜,她也緊張得手心冒汗,聲音發顫。

“眾人睜……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置身山穀,腳下是個八卦陣……陣中心站著……站著一位紅衣女子……”

直到她腦海裏回響起餘虓烈念旁白的聲音,一顆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一遍讀下來,結束時全然不像開始時那般笨嘴拙舌,許冰葵的勇氣又多了幾分,紅著眼尾抱住了綿軟的被子。

兩分鍾後她又直起身來,從桌上拿了支筆,翻開那本小葵花本子,在塗塗改改的末頁,鬼使神差地留下了自己娟秀的字跡:

是珍寶,也是我尋回的半生勇氣。

墨跡未幹,許冰葵便恍然回神,看著這句話慌了神,拇指匆忙擦過最後兩個字,在紙張上留下一道淺淺的黑色尾巴。

她連忙合上本子藏回枕頭底下,關了燈,躲在被窩裏握著沾了墨水的拇指,覺得那一塊都要燙破皮了。

她又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那句話,有點心慌,又有點歡喜。

她翻來覆去好幾個回合,這才閉上眼進入了夢鄉。

南方的春天雨水足,常常淅淅瀝瀝地整天下著小雨,或者半夜驚雷,而其餘時光便全是明媚春日,很少有不下雨也不出太陽的陰天。

學生們也漸漸脫下厚重的棉衣毛衣,在操場上跑著鬧著,輕盈得像隻小鳥,散發出更濃鬱的青春氣息。

高二七班同學們的日常除了晨跑又多了一項任務,便是排練——全班有一半人參與了會演。

因為新增一節自習課,馬誌遠擔憂這樣下來“劇組人員”放學晚,回家不夠安全,甚至批準了他們“選修”那堂課,前提是不影響學習。

一群人喜笑顏開,一放學便紮堆往活動中心跑,他們已經占領了那塊區域。

這日,周瀅瀅正帶著大家排練,朱星吉和餘虓烈便從正門抬進來一個橡膠假人。

眾人停下來,全部圍了上去,嘰嘰喳喳地猜測著。

“這是什麽?模特?”

“好像是跆拳道館裏會出現的?類似沙包,用來練習的。”

將假人從校門口運到這兒來,朱星吉早就氣喘籲籲,趴在假人身上直不起腰,此時喘勻了氣便道:“這就是打拳用的。我們劇本裏不是有一個武術表演場景嗎?所以特地為大家請了一位特殊指導!”

朱星吉笑眯了眼,他也是搬運路上聽餘虓烈講的。自從餘虓烈弱雞人設破滅之後,他便也了解到餘虓烈從小學拳,此時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位特殊指導便是餘虓烈自己。

“哼哼……”朱星吉鼻孔都要朝天了,誇大道,“我們的大導演——烈哥!可是從小開始打拳的,拿過好多個市級金杯!”

聽他這麽一說,大家循著他崇拜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餘虓烈,見對方狡黠一笑,頓時便全部興奮了起來。

校草要打拳了?那得多酷啊!

大家在那掰著手指數道:會寫劇本,年級第一,有才華,有身高,有肌肉,還有過於優秀的顏值……

比起之前的餘虓烈,現在真是一鍵變身了吧?

眾人還兀自興奮著,朱星吉使勁地朝餘虓烈點頭,示意他上前露一手。

餘虓烈又是一笑,意氣風發道:“清場,不要傷及無辜。”

其餘人便散開來,在他身後圍成一個半圓。

這時活動中心的門被推開,姍姍來遲的許冰葵看著大家這個陣勢,愣了。

而被眾人包圍著的餘虓烈看著她也愣了,此刻他眼中的小姑娘一身清爽的運動衫,嫩粉的顏色襯著外頭的碧空,她整個人也明媚了起來,高高的馬尾晃一晃,他的心也隨之**漾。

這是他第一次見許冰葵穿得如此……樸素。

餘虓烈拍拍腦袋,被這個詞逗笑了,但是眼前的人因為這身樸素衣裝,顯得活力無限,真實無比。

許冰葵還愣在那兒,有點怯懦。

餘虓烈連忙上前將她拉了過來,朝疑惑的眾人道:“許同學,就是我請來的武術指導。”

正是為了方便,她才換下了早晨穿來的精致衣衫。

許冰葵仍然有些局促,她拽了拽自己的衣擺,十分正經地彎腰鞠了一躬。

眾人沒有任何反應,看著一米五的嬌俏女生,有些呆滯地想,餘虓烈是在跟他們開玩笑嗎?

可許冰葵不管他們有沒有給出反應,回身助跑,躍起兩米,飛身一腳踹在橡膠假人的頭上,將那個結實的假人踹出十米遠後撞在對麵牆上,“砰”的一聲,落地了……

眾人皆是一驚,張開的嘴巴能吞下一顆雞蛋。而許冰葵已經轉過身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他們露出一個笑容。

許冰葵平常冷麵寡言,很少對他人露出這樣的笑容,若是沒有發生方才那一幕,這個笑容堪稱天使般的微笑。

可……

朱星吉和兆荔子站在一起,他轉頭看了看同樣震驚無比的兆荔子,摸了摸自己的臉,仿佛那一腳踹在了自己的臉上,哭著問道:“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一腳踹過來肯定非常痛吧?”

要是有個小葵花粉絲後援會的話,那餘虓烈肯定是會長,兆荔子則是成天嚷著“姐姐抱!姐姐抱!”又與會長吃醋的超級狂熱大咖,而朱星吉則是理智粉,偶爾也會嗑嗑CP。

可現在看看兆荔子的表情,也是重重摸了把臉才把驚訝得快掉到地上的下巴撿起來,又暗罵幾聲……

總之,許冰葵平常的人設在此刻嘩啦啦地稀碎了。

全場隻有餘虓烈是笑著的,帶頭鼓起了掌。女孩聽見掌聲回望過去,甜甜地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其餘人也跟著回神鼓起掌來,這才知道,高二七班臥虎藏龍,而眼前的世界真真假假,你根本分不清身邊哪位同學是寶藏,什麽時候自己變成了弱雞……

排練進行得越發順利,最有難度的部分就是武術表演那塊,許冰葵作為武術指導,在這方麵下的功夫比熟讀旁白更多。

四月二十日的節目審核會上,他們暫時先拋棄了旁白,許冰葵上場,頭上高高束著馬尾,綁了條紅色絲帶,帶領著同學們打了一套拳。

恢宏的背景音樂下,她神情肅穆,眼神銳利堅定,長長的絲帶垂在她耳後,隨著她的動作飛舞著,她化身紅衣女俠,自如地穿梭在人群中。

他們的節目還有待完善,卻也獲得了審核團的讚揚。

離校慶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學校的邀請函已經發下來,正裝在許冰葵的書包裏,而他們劇組的排練則更加急迫了。

這天,許冰葵比平常還要晚歸四十分鍾,等她氣喘籲籲地扶著單車推開院門時,許菏年都從道館回來了,正坐在客廳看電視,廚房裏是忙碌的春田。

等春田端著飯菜出來,見到孫女滿頭大汗和淩亂的發絲,垂了眸子沒作聲。

飯桌上,許冰葵翻出了書包裏的邀請函,遞到兩位家長手邊,裝作不在乎道:“我們……我們學校校慶,邀請家長觀看演出。”

許菏年眼睛一亮,看了看邀請函右下角的會演時間,道:“時間正好,我五一假期要去外地一趟,青年節下午回來,傍晚就可以去你們學校看演出了。”

許冰葵內心又隱隱雀躍期待起來,想象著許菏年在台下瞧見她後會出現的表情,抿嘴笑了笑。

一旁的春田則將邀請函收了起來,隻道:“知道了,先吃飯吧。”

許冰葵點點頭,吃完便回了房間做題。

正是換季的時候,旗袍店忙得很,每天都有新訂單,老顧客來到店裏也不著急走,圍坐在小院子裏喝杯茶,在“嗒嗒嗒”的縫紉機踩踏聲中,陪著春田說說話。

到了晌午,顧客也紛紛離開,他們還得回家做飯,離開前和春田約定了時間來取成品,便笑吟吟地走了。

而春田揉了揉酸痛的膝蓋,也站了起來,平常中午她在店裏吃飯。

老人吃得不多,而許菏年兩父女中午也不會回家,她就索性在店裏放了個電磁爐,每天中午一人湊合吃點,再做工到五點,兩父女快回家了,她才收拾好東西,回家準備晚飯。

她的生活也算是圍著許菏年和許冰葵打轉了。

今日她卻在此時關了水電閘門,利落地關門落鎖,麵上也再沒有笑容,一個人朝著家裏的方向走去。

春田回到家,在巷口碰見接了孫女回家的鄰居何奶奶。何奶奶比春田小十幾歲,為人卻是整天街上最熱情的,此時手中牽著個蹦蹦跳跳的女娃娃,一隻手還拿著小孩吃剩的半根糖葫蘆。

粉嘟嘟的娃娃仰頭看春田,嘴角粘的都是紅色的糖渣,奶糯糯地喊她:“春田奶奶好,小葵花姐姐回家了沒有呀?”

春田滿臉慈愛,恍惚中把娃娃當作了小時候的許冰葵,粗糙的手摩挲幾下娃娃的臉蛋,從布袋裏掏出一把龍須糖,放進娃娃的衣兜裏:“乖乖,來吃糖。”

何奶奶便在旁邊樂嗬道:“哎喲,牙都要甜掉咯!小葵花姐姐要上學呀,這個時候還沒回家呢!”她又問春田,“你怎麽這個時候回家啦?身體不舒服?”

春田點點頭,神色自然:“是,有點頭暈,回來躺一下午。”

何奶奶便趕緊抱起小孩,不再叨擾她,又囑咐道:“那你趕緊回去休息,有什麽事就打我家電話,我都在家呢!”

春田笑著進了院子,卻沒回自己屋裏,徑直上樓走進許冰葵的房間。

她先是在窗邊的書桌上翻了翻,桌上整齊地堆放著課本、教輔和幾遝厚厚的試卷,她無視掉那些,扭頭看向許冰葵的床鋪。

當她一手掀開枕頭時,那本頁腳都被磨起毛邊的本子就掉了出來。

春田緊皺著眉,多日積攢下來的懷疑得到了證實,時隔二十年,那股熟悉的不安感瞬間又鋪天蓋地地席卷上她的心頭。

她顫抖著手,翻開了第一頁,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終於在末頁找到了證據。

——是珍寶,也是我尋回的半生勇氣。

她一眼便認出這行字出自誰的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在大片的潦草字跡中顯得格外突出。

許冰葵第一次落筆學寫字,便是她握著那隻稚嫩小手,一筆一畫教會的,可自己教會的這一手好字,就在此刻,就這樣觸不及防地刺紅了她的眼,驚了她的心……

下了最後一堂數學課,他們一行人一如往日般收拾好書包,勾肩搭背地往活動中心走。

許冰葵跑到洗手間換衣服,兆荔子便站在一旁等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她:“小葵花,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習武的啊?”

“五歲。”許冰葵一顆小腦袋悶在運動衫裏,聲音悶悶地解釋,“我跟著爸爸在他的……跆拳道館裏練習,我沒跟你講過嗎?”

“沒有!”兆荔子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醋意,“關於你的事情,餘虓烈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許冰葵急得在隔間裏跺腳,小聲說道:“沒有的。”

可她轉念一想,餘虓烈還真就知道她的所有事情,一個秘密接著一個秘密。

“因為第一次見麵,我……我幫他趕跑了小混混。”

兆荔子看著紅著臉的女孩開門走出來,連忙挎住她的手,一邊走了出去,一邊罵道:“餘虓烈就是個騙子,他當時肯定是見到好看小姑娘來了,才裝弱雞等你美女救‘野獸’的!”

許冰葵捂著嘴咯咯笑,卻不知道兆荔子的猜測完全準確……

活動中心外,朱星吉提著滿滿一袋子的芒果班戟,正每人一個分發著,興奮地大喊:“大家過來啦!烈哥請大家吃小蛋糕!等會兒演完了我們再出去吃大餐!”

眾人都開心上前,端著蛋糕圍坐成一圈,開始聽朱星吉日常吹牛,而隊伍裏有女孩子偷偷張望,卻始終找不到餘虓烈的身影。

餘虓烈守在回廊處,見許冰葵和兆荔子兩人手挽手親密走來,便背著手走上前去,幼稚地笑道:“小葵花,來選一個,左手還是右手?”

許冰葵一頭霧水,乖乖地指了指他的右手,而一旁的兆荔子白眼已經翻到天上去了。

餘虓烈右手捧著一個草莓千層蛋糕,舉至她倆眼前,嘴欠道:“嘖,兆荔子撿便宜了,不然隻能進教室吃芒果班戟。”

兆荔子抬腳想踹他,被許冰葵及時拉住手臂,推著她跑去角落裏吃蛋糕。

等眾人吃完甜點,這節自習課已經過去大半了,統籌周瀅瀅便把人全喊回來繼續排練。

完整走完一遍劇情後,放學鈴剛剛響起,隊伍裏有幾個女生的武術部分還是不能過關,周瀅瀅也在其中,她有些為難,卻還是走到許冰葵麵前,不好意思地問:“小葵花同學,你能再留下來半個小時嗎?我們還想問你一些武術招式。”

許冰葵二話不說點了點頭。

餘虓烈作為導演,這段時間每次都是最後離開的,他得留下來跟幾個主演溝通,不斷完善動作或是情感。因此他們倆最近也很少一塊回家,今天他們能一起回家了。

許冰葵看著另一邊正跟主演說著話的餘虓烈的冷淡側臉,悄悄抿了抿唇,決定在今天的回家路上,要讓他聽聽自己的旁白。

此時,高二七班隻剩下小眼鏡同學一人,他今天值日,在後排掃地。

教室門口出現一個身影,徑直走到了第二組的第一個位置上,那張桌上放著許冰葵的粉色筆袋。

小眼鏡同學抬頭便看見一位身穿旗袍、氣質清雅的老人,正站在許冰葵的座位前翻看著什麽,他開口問道:“奶奶您好,請問需要什麽幫助嗎?”

春田方才沒看見他,嚇了一跳,卻很快恢複了自然神色,淡笑著問他:“許冰葵還沒有回家,我過來接她,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

小眼鏡同學有問必答,熱情無比:“哦,他們現在應該還在活動中心排練呢,就在這棟教學樓旁邊的活動中心一樓大廳。”

春田笑著向他道謝,又在許冰葵桌上拿走一本書放進布袋裏,便離開往活動中心去了。

小眼鏡同學也不作他想,把垃圾倒了,便背上書包回家了。

春田找到他們排練的活動中心,在後門處掀開一角紅色幕布,看見早上出門還被她打扮得似精致洋娃娃的乖巧孫女,此刻卻一身運動裝,散亂著馬尾,一個高抬腿利落地劈向橡膠假人的肩膀。

她轉身離開,聽見許冰葵溫柔地教導他人,卻還是不能輕鬆地說出一個完整句子:“你們的腿要一前一後……打開,身體微側,跨步時將身體帶出後……再踢腿。”

出了桑朵一中,春田像卸下八分力氣,扶著牆大口大口地呼吸。

終於收工的幾個人結伴出門,在教學樓前告別。餘虓烈帶著許冰葵前往車棚,各自扶了車出來,沒等許冰葵鼓足勇氣,他便開口問道:“女俠的旁白準備得怎麽樣啦?”

許冰葵有點緊張,觸及他的視線後舌頭便開始打結:“準……準備好了!”

——為了給自己打氣,最後兩個字她是扯著嗓子喊出來的,話尾仿佛畫上了一個大大的感歎號。

可愛極了。

餘虓烈挑挑眉,滿眼皆是柔光,鼓勵道:“那你給我整一個,整完了就有獎勵。”

許冰葵哪管能得到什麽獎勵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害怕它跑出來似的,每次張開嘴卻又立即合上。

她緊張得很,手裏握著的車鈴鐺也像她那顆可憐心髒一樣亂顫作響。

“隨著寶劍……沉進湖底,湖水高漲,將眾人席……席卷進了漩渦,再醒來時……已經回到當初的世……世界。”

許冰葵結巴著吐出最後一個詞,聲音已然委屈得像是帶了哭腔,饒是她已經將台詞背得滾瓜爛熟,已經在衛生間對著鏡子練習了上千遍,但在他麵前開口,被他這樣沉沉注視著,萬分注意著卻還是慌了神。

偏偏驚起波瀾的人還要問一句:“你怎麽這麽慌?”

許冰葵咬著唇,默默地加快了蹬車的速度,拉開兩人的距離。

可餘虓烈不依不饒地追上去,又問道:“嗯?怎麽不說話?”

許冰葵嘴唇都咬出牙印了,一下便奪走了餘虓烈的視線。見他盯著她粉嫩充血的嘴唇看,她立刻扭頭望向別處,熟悉的溫度攀上了她的耳尖。

車水馬龍的傍晚,春風將她細弱的聲音送進他耳朵裏。

許冰葵說:“你看著我時……我最……最緊張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餘虓烈卻一瞬為之激動無比,車頭一拐,從她身後繞到了她的另一側,非要她看著他。

然後他沒臉沒皮地提議道:“既然麵對著我最緊張的話,那就多來幾次。

“你知道‘脫敏’這個詞嗎?”

許冰葵乖巧地點頭,立即便入了他的套。

“多在我麵前讀幾次,之後你就根本不會在意其他人了。”

餘虓烈搖了一個響亮的鈴聲,在快要到青石小巷前單方麵地為她做了決定。

“舞台細節都定下了,之後不再需要我們花那麽多時間陪著排練,那我們便每天抽出半個小時來,你和我,就兩個人……麵對麵地,注視著對方認真地……練習。”

他後半句話壓低了聲音,低沉的聲音震**著許冰葵的耳膜,此刻她久久不能回過神來,最後他囂張肆意地大笑出聲,許冰葵才恍然回神。

她落荒而逃,隻給他留下一串回**在青石巷裏的斷斷續續車鈴聲。

餘虓烈兜裏還有一把糖,想獎勵的人卻已經逃跑了,他隻好拿出一顆,剝掉流光溢彩的糖紙,剛將糖丟進嘴裏,便嚐到了無盡誘人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