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這是道超綱題
01.
一頓夜宵吃完，眾人各回各家。
路昭正要上白羨的車，卻被童彤攔住。
“昭昭，不好意思啊，我們的車坐不下了。”
路昭看著那兩百斤的大胖子坐下都綽綽有餘的寬敞後座，認真地看著童彤道：“你這是睜眼說的什麽瞎話？”
童彤嗔怪地打了她一下：“哎呀，此車後座今日不宜坐人，坐了可能會有血光之災。”
路昭麵無表情道：“沒事，正好我姨媽推遲了一周沒來。”
“哈哈哈，”童彤捂嘴嬌笑，“昭昭你真幽默。”
隨後，她迅速縮進副駕駛，車子啟動，絕塵而去，汽車尾氣糊了路昭一臉。
路昭：“……”
她轉身，看向夏惟爾。
“我們打車……”
夏惟爾迅速挽住一個男人的胳膊。
“路昭你自己回去吧，這位……你叫什麽來著？”
男人呆呆地答道：“薑格爾。”
“這位騰先生會送我回去。”
其實真名姓“薑”的男人：“……”
路昭：“……”
才一會兒，方才還熱鬧無比的一席人，迅速散了個幹淨。
聞錚買完單回來時，就隻看到路昭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馬路邊。
他走過去，問：“你朋友呢？”
路昭道：“走了。”
“走了？”聞錚有些意外，“你怎麽不和他們一起走？”
路昭：“……”
她倒是想啊。
好在聞錚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想法，而是提議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路昭連忙擺手推拒：“不不不……不用了。”
聞錚皺眉：“你知道現在多晚了嗎？”
言下之意就是她一個女生單獨回家不安全。
路昭道：“放心，我有正氣護體，絕對不會出事。”
這種理由就是討罵的，果然，她看見聞錚的眉心皺得更加緊。
“你不讓我送？是不把我當朋友？”
這哪能啊！這誤會也太大了！
路昭趕緊搖了搖頭。
“那不能夠，你當然是我朋友！鐵子！”
“那是為什麽？”
“呃……”路昭露出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你是……開車來的吧？”
她還想睡覺啊，實在不想陪著他停個車位停上半天。
不是沒有被聞錚送回家過，這人將紳士風度貫徹到了極致，從小區門口到她家有一段漆黑的小路，聞錚每次都堅持將她送到家門口，送不是問題，問題是他一定要將車停好了，才會送她上去。
但尷尬的是，“停好”的標準，是按照聞錚的來的。
為此，路昭曾吃過無數次的虧，有一次，甚至在等他停車的過程中，在副駕駛上一歪脖子，睡了過去。
興許是她臉上表情太過生無可戀，聞錚竟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放心，我喝了酒。”
沒想到，這句話一說出口，路昭臉上的表情更加驚恐，她顫顫巍巍道：“你的意思是……要等醒了酒，再開車？”
聞錚：“……”
這個人的腦回路，怎麽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他歎了口氣：“我是說我喝了酒，開不了車，所以打車送你回去。”
“噢。”
路昭撫了撫胸口。
嚇她一跳，她還以為聞錚的變態程度與日俱增，已經到了這種喪心病狂的地步。
“那也沒必要啊，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她掏出手機，打開叫車的APP，然後輸入目的地，一看估算費用。
隨後，她果斷關了手機，若無其事地道：“你不是要送我嗎？咱們走吧。”
聞錚：“……”
窮倒是一如既往的窮啊。
02.
聞錚依照慣例將路昭送進家門才走人。
路昭回了家，先迅速閃到窗邊，掀開窗簾，抱起腳邊的肥貓。不出片刻，樓下小區就現出一個人影，正是送完她回去的聞錚。
她家住在二十二樓，從高層往下看，聞錚就隻有一個螞蟻大的小點兒，完全不是平時她需要仰視的高度。
她突然冒出一種“終於她也能仰視他”的幼稚想法，不自覺地抿嘴笑了出來。
看到化妝台上鏡子裏一臉傻笑的自己，她驀地一怔。
自己這是在做什麽？
這不是以前程非每次送她回家之後，自己都會做的事嗎？
她像是觸了電一樣，迅速放下手中的窗簾，坐在**反省三秒。
不知道在哪裏看到過這樣一句話，說是失戀之後的人，在感情的空窗期中，很容易對別人心生依賴，並且會將這種依賴情懷當作一種假想的心動。
說白了，就是要在自己溺水之前，抓緊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誰也不想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裏孤立無援，所以，這個時候，如果有人來對自己施以援手，適當地關心和照顧，那麽對於這個受過傷的人來說，是很容易陷進去的。
所以，在許多心理谘詢的案件中，來訪者都愛上了自己的谘詢師，所以，人們老是說，分手後的三個月，是備胎上位的黃金時段。
可聞錚不是她的心理谘詢師，也不是她的備胎。
他隻是她職業生涯中最龜毛挑剔的一名客戶，如果僅僅因為他的紳士風度和良好家教，就被她當作了溺水之前的最後一根稻草，那這樣的聞錚，未免太可憐、太無辜。
路昭覺得，這種混賬事，但凡她是個人，就做不出來。
自我反省完畢後，路昭覺得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洗滌和升華。
她歎了口氣，放下在懷中咕嚕打呼的糖包，拿起衣服去洗澡了。
洗完澡，她又不困了，幹脆抱著手機刷了起來。
突然想起之前吃夜宵時那些女孩兒給她推薦的東西，一時無聊，她點開了B站，搜索聞錚的賬號。
CV圈子裏的太太大大，大多會起個藝名，諸如薑格爾就叫“格格”，也被粉絲稱為“格格醬”，而聞錚的藝名就是他的本名，聽說是當年高中錄製廣播劇的時候不懂事，也沒想過會出名，同學問他後期要寫他什麽名字，他直接就甩了“聞錚”兩個字過去。
好在“聞”這個姓也不算太普遍，“聞錚”這個名字聽起來，甚至還有點二次元的感覺，也符合他一貫霸氣側漏的威武形象。
粉絲幹脆稱他“聞殿”，或者“聞錚SAMA”，SAMA就是“大人”的意思。
這些，都是那些妹子告訴她的。
要指望從來不刷B站動漫的路昭搞明白這些圈內用語，估計母豬都能上樹了。
搜索到了聞錚的番號，她點進去，三分鍾後——
她出不來了。
世間怎麽會有如此神奇完美的嗓音啊！這簡直就是被上帝親吻過的嗓子啊！
本來以為她已經親耳聽過聞錚的聲音，也有幸聽過他混雜著電流聲的語音，卻沒想到，經過後期處理，音樂伴奏的調和，聞錚的聲音——聽起來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音色還是那個音色，隻是他說話的腔調，處理氣流的方式，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多了一種華麗的感覺。
路昭終於能夠明白粉絲們要稱呼他為“聞殿”，也明白了所謂“帝王音”是怎樣的一種聲音。
他的代表作品之一《大帝》裏，伴著緩緩流淌的BGM，先是他悅耳的低笑聲，宛如在你耳邊撥動琴弦，一下又一下地衝擊著你的心房，隨後就是一句恢宏大氣的“我大晁四海升平，萬世永昌”，聽得人熱血在骨子裏沸騰冒泡，此刻他就是穿著華服，戴著冠冕的千古帝王！
路昭不受控製地看完一個又點擊下一個，直到天將破曉的時候，她睜著一雙熊貓眼，終於刷完了他的所有廣播劇，她心滿意足，正準備攬被睡去時——
她看到了相關視頻。
打了個哈欠，撐著一雙惺忪睡眼，她又點了進去。
一個不眠之夜。
“叮咚”一聲響，路昭放在桌麵上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特別推送。
月半月半彎：“聞殿入坑合集——那些年你聞配過的高能時刻（內含聞格黨福利哦）。”
看到標題，路昭就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
這位名為“月半月半彎”的UP主是路昭最近關注的一位剪刀手，最擅長剪輯各類聞錚的作品，配上各種電視劇電影之中的畫麵，視聽共享，台詞和畫麵往往能互相匹配，包含各種拉郎配，產糧速度快，她剪的視頻，是最近路昭精神食糧的來源。
抬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環境安全。路昭拿出耳機插上，明目張膽地在上班時間嗑起了她的“精神鴉片”。
然而正看到一半，為聞錚和格格醬的絕美愛情暴風讚歎的時候，手機彈出了一條消息。
正是聞錚發來的。
她的第一反應是，難道聞錚在她身上裝了監控，知道她現在在嗑他的CP嗎？
她點開微信，翻出聞錚和她的聊天對話框。
聞錚：“雙十一要到了。”
所以呢，雙十一又怎麽了？
路昭不明所以。
“所以？”
路昭端起水杯，喝下一口水，聞錚的消息回了過來。
聞錚：“要不要，一起拚個單？”
“噗！”
她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水，一口全部噴在了電腦的顯示屏上，半滴都沒浪費。
03.
之前吃夜宵的時候，一桌人互相掃碼加微信，路昭自然也加了薑格爾的微信，吃飯的時候，他也隱約提過一嘴，聞錚家裏是種地的。
路昭明白了，聞家父母應該是農民。
她倒沒有什麽瞧不起或者輕視什麽的，畢竟她祖上三代也是貧農，前幾年她爺爺奶奶身體康健的時候，家裏都還種了幾畝田。
而且聞錚出身雖然不是富貴之家，卻年紀輕輕就在S市買了那麽大一套房子，可見他本身就很優秀，完全把自己活成了富一代。
但路昭沒想到的是，這位富一代，竟然如此接地氣，有錢之後，還保持著與她這種貧民窟少女一致的優良傳統——雙十一“剁手”。
而且還來問她，要不要一起拚單。
路昭揉了幾遍眼，才確認自己沒有看岔。
退一萬步說，她接受和他一起拚單剁手，那他們倆，這完全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人，能拚什麽單呢？
是她跟著聞錚買名表鞋包，還是聞錚跟著她囤洗衣液衛生紙？
這真是……畫風迥異啊。
好在聞錚那邊很快做了解釋。
他發來了一條淘寶鏈接，後麵跟了一句話：
“這家的罐頭，折扣比較大。”
原來是寵物吃的罐頭啊，路昭點開鏈接，進去一看商家做的活動力度。
隨後，她迅速給聞錚發去了一條信息：
“買！”
雙十一過後，路昭陸陸續續收到了幾個包裹，可早就發貨的貓罐頭卻一直沒消息。
眼看著糖包已經啃貓糧啃了一個禮拜，貓臉肉眼可見地消瘦了。
她想著，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咬牙給聞錚發去了一條消息。
“我們的罐頭到了沒？好期待。”
那邊隔了段時間，才給她發來消息。
“到了，地址全都填了我的。”
她說呢，怎麽還沒到，原來是地址隻填了他的，全部寄到他那裏了。
路昭趕緊打字問道：“你在家嗎？”
又過了許久，那邊才發來一句“在的”。
路昭便發了句“我去找你拿吧”。
聞錚沒有立即回答她，她想應該是有事沒顧著看手機，幹脆先出門上了路。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直到她站在了他家門口，聞錚都沒有回她的信息。
這就尷尬了。
她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啊？
早知道就等他回複了再做決定好了，一個快遞包裹，有那麽急著拆嗎？
路昭站在原地猶豫半晌，直到突然聽見背後那扇門裏輕微的聲響——是幾道腳步聲，似乎正走向玄關，馬上就要開門出來。
路昭心裏一慌，趕緊按響了聞錚家的門鈴。
她今天雖然化了妝，穿得也算是漂亮，但她可還沒有做好跟前男友狹路相逢的準備。
垃圾桶又在樓道裏，萬一程非他們要扔個垃圾，碰見躲在樓梯口裏的她，那她情願一頭撞死。
這麽一想，她按門鈴的速度，就更迫切了些。
好在門很快開了。
聞錚穿著一件黑色粗針條毛衣，看著站在門口的她，眼底有幾分意外。
“還好你在家。”
身後扭動門把手的聲音傳進她高高豎起的耳朵，她也顧不上解釋了，趕緊一把推開堵在門口的聞錚，快速閃進門。
然後，她一臉蒙。
身後的門被關上，單手插兜的聞錚走到了她的身邊。
“呃……”
和身前的一對中年夫婦麵麵相覷的路昭偏過頭，欲哭無淚地看著聞錚，臉上都寫著“這是誰啊快介紹一下”的迫切與尷尬。
聞錚淡淡道：“介紹一下。”
他比了比前麵那對中年夫婦，簡短道：“我爸媽。”
穿著大氣得體的中年夫婦衝著路昭親切地笑了一下，路昭也趕緊回了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然後，令人窒息的是，身旁的聞錚，突然長臂一伸，攬過她的肩膀，她聽過無數次的華麗音色就從頭頂傳來。
“這我女朋友。”
“嗯？”
路昭的聲音拐了八個彎，仰頭一臉無措地看著無比淡定的聞錚。
還有這事兒？
她本人怎麽不知道？
04.
“幫個忙。”
被聞錚挾持進來，表示要一起洗水果的路昭瘋狂搖頭：“不不不，這忙我幫不了，您另請高明。”
“請不了。”聞錚狠狠道，“他們就覺得你是我女朋友。”
“啊？”路昭滿臉惶恐，“這這這……何出此言？”
“之前你不是在我家，打開了櫃子？”
路昭立即舉起手：“不是我！是油條開的！”
聞錚深吸一口氣：“是誰開的不重要，關鍵是我媽看見了那一櫃子的……懂？”
路昭趕緊點了點頭。
“我玩cosplay是不被家裏支持的，cos女裝在他們看來就更是異類，當時我在視頻，他們又看見了你，所以最後我隻能說……”
路昭躍躍欲試地問：“你說……”
聞錚吐出口氣，俊朗的臉上，竟罕見地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色來：“我說，你是我的女朋友，那一櫃子衣服和假發……”
“是我的？”路昭試探性地接話。
聞錚點了點頭。
路昭：“……”
兄弟，你真是個人才啊。
看得出路昭臉上的無語，聞錚趕緊禍水東引：“本來他們很久以前就說要來看你，都被我一直搪塞過去了。”
“那你現在也搪塞過去啊。”
“你以為我不想嗎？”聞錚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句話，“是誰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的？”
路昭：“……”
是她。
“所以，現在造成一切的你，內心不會有一絲不安嗎？”
路昭睜大眼，表示：“完全不會啊。”
聞錚：“……”
這一切不是從他自己撒謊開始的嗎？關她什麽事？
路昭姑娘在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上，竟意外的條理清晰、邏輯分明。
見糊弄不住路昭，聞錚隻得循循善誘：“如果你幫我這一次，下次你提什麽要求，我都答應。”
路昭下意識想問，有什麽要求向他提的？
圖稿已經交給施工隊了，他倆的商業合作關係就此告一段落，他不再是那個難伺候的事兒坯甲方，她也不再是他隨傳隨到的乙方，他身上還有什麽利益她可以壓榨的？
她仔細想了想，結果還真有。
和聞錚一樣，也是父母的事。
程非發了那條朋友圈不久，就帶著新女友回了老家。
程非和路昭的老家都是在龍城，兩人很早便談起了戀愛，那時路昭是每次考試都壟斷前三的學霸，全校衝名校的好苗子，簡直是學校的重點保護對象，更何況她爸媽，一個是她的數學老師，一個則是物理老師，她活在這兩人的眼皮子底下，一段稚嫩的戀愛幾乎不到一周的時間，馬上就被發現了。
程非並非是好學生，成績稀爛，經常被拿來和優等生的哥哥程是比較，路昭本和他沒有相識的可能。
隻是程非那時候老是來一班來找他哥，坐在窗邊的路昭被他當成了傳話筒，久而久之，兩人認識了。程非總是嬉皮笑臉地逗她幾句，有時經過一班，還手賤地扯一下路昭的馬尾，等她吃痛回頭，就看見窗台上留下一杯酸奶，或者是一塊精美的蛋糕。
程非是差生，和尖子生路昭在一起，就更不被眾人看好，兩人那時候，教導處一天都要跑上八次。
最後，是路昭扛下所有的壓力，宣言說她一定會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名校。
她最終做到了。
不僅是全校第一，那一年，她是龍城的高考狀元，總分僅次於高她兩屆的白羨，也就是後來童彤的男友。
這樣一來，路昭的前途沒辜負，兩人的戀情也算是被雙方父母認可了。
幾年裏，幾乎連程非的父母都認可了，她就是程家未來的二兒媳。
而她爸媽，也是拿看女婿的目光去看待程非。
兩家人，是過年時都要互相提著禮品上門拜年的關係。
問題就出在這裏。
這一次，程非帶了新女友回家，路昭爸媽去市場買菜時，碰見了和爸媽一起來買菜的程是、程非。
一般程非回家，不管是單獨，還是和路昭一起，都會來拜訪他們，這一次卻是在菜市場偶然碰見。
路昭爸媽也很意外，但還是笑著打了招呼。
路昭爸爸更是大掌一把拍在程非的肩膀上，樂嗬嗬地叫了聲“程女婿”。
一出口，氣氛就莫名地尷尬了起來。
菜市場的人都聽見了路昭爸爸這句聲若洪鍾的“程女婿”，紛紛停下了手上的活計，看起了笑話。
主要是不久前程非還帶著新女友來市場買過菜，整個市場的人都知道，路家的女婿拋棄了路昭，找了個新女朋友。
可連程非都不知道的是，路昭沒有將分手的事，告知家裏。
所以，他最後隻能忍著心中快要溢出來的尷尬，賠笑臉道：“路叔叔，我和路昭，早就分手了。”
路昭爸爸因為這事，氣病了。
爸爸好麵子，路昭知道，可在這件事上，他沒有罵她。
媽媽也隻是打電話來，溫柔地叮囑她在外麵照顧好自己，爸媽在這麽遠的地方，沒辦法顧及她，被人欺負了也沒辦法替她出氣。
路昭在那一刻，拿著手機，淚如雨下。
她的父母都是很善良的人，教了半輩子書，性格溫厚謙和，除了當年抓到她早戀，對程非有過態度不好的時候，可後來，他們都對程非很好，從家裏寄來吃的，都不忘記給程非捎來一份，每次回去，也是做上一桌子好菜，招呼程非。
也正是考慮到這些，她才想先瞞著父母，等一個良好的時機，再將他們分手的事情娓娓道來。
可她沒想到，程非會做得這麽絕，不僅在他們分手不到兩個月，就急著帶新女友回家見父母，還在人來人往的菜市場裏，在那些大爺大媽看好戲的戲謔目光裏，不顧她爸媽的麵子，直接拆穿她的謊言。
路昭覺得自己對程非殘存的所有念想與餘情，在那一刻，燒得灰飛煙滅。
跳出所有的恩怨愛恨，站在一個客觀立場上看，她第一次發現，程非這個人，原來這麽垃圾。
不是指他給她戴綠帽的事，也不是指他分手後無縫銜接的事。
而是他這個人，沒教養，缺禮數。
蛻掉那層傻兮兮的戀愛濾鏡，她才恍然大悟，當年龍城高中裏遊手好閑的小混混程非，並沒有在以後七年的歲月中，成長為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依舊隻是當年那個小混混而已。
路昭掛斷電話後，縮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抱著雙膝痛哭了一場。
分手後，她哭過很多次。
有深夜寂靜無人之時的大哭，也有下班路上黯然的流淚，有清晨睜開眼時驀然滑下眼角的淚珠，也有在童彤、夏惟爾懷裏的痛哭。
這是時隔這麽久，她第一次痛哭。
不是被甩後的痛徹心扉，也不是回憶起和程非的那些美好往事。
她是憎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一場青春喂了狗，恨由於自己的無知，傷害到深愛自己的父母。
從臂彎中抬起淚痕半幹的一張臉時，她突然萌生了一個複仇的念頭。
既然程非不留情麵，那她為什麽不也帶個新男友回去？
甚至帶回去的人，要比他條件更好，名校畢業，體麵工作，五官端正。
勢必要比他程非強一萬倍，將她父母在菜市場丟掉的麵子都掙回來。
路昭的眼神停留在了聞錚的臉上。
試問，還有誰，能比聞錚更加合適呢？
名校畢業，體麵工作以及……五官端正。
他豈止是端正？分明是耀眼到了極致。
如果帶回家給她爸媽看，再帶去菜市場溜達一圈兒……
路昭不敢往下想了。
聞錚還在試圖**她。
“幫了我，無論你以後的要求多無理，我都會答應。”
他好聽的聲音猶如被囚禁在魔窟中的惡龍，一直在**著心智不堅定的無知少女。
路昭的眼神失了焦，喃喃問道：“多無理都可以嗎？”
男人低到近乎溫柔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多無理，都可以。”
“成交。”路昭痛快道。
05.
路昭端著一碟子幹淨水果，笑眯眯地出了廚房。
“叔叔，阿姨，吃水果。”
路昭先是被聞錚父母用一種看兒媳的慈祥目光從頭到腳地掃了一遍，隨後聞錚媽媽慈眉善目地開了口：“小姑娘，叫什麽名字呀？”
路昭趕緊道：“阿姨，我姓路，馬路的路，單名一個昭字，天理昭昭的昭。”
“哦，昭昭啊，”聞錚媽媽彎眉一笑，“阿姨可以這麽叫你嗎？”
“可以！可以！”路昭點頭如搗蒜。
“來來，坐下來一起吃水果。”
路昭聽話地坐下，一邊吃著聞母拿給她的水果，一邊內心瘋狂讚歎。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美麗溫柔的媽媽啊！
是和聞錚相似的眉眼，但更加沉靜溫婉，宛若一枚古玉，透出一種經年的溫潤來。
再看看聞錚的爸爸，器宇軒昂，完全沒有年歲上來後的發福和油膩，發量豐富，身姿清臒，甩其他中年男人十八條街。
這對夫婦，一看就是高知分子，薑格爾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聞錚家裏是種地的，忒不靠譜了。
沒過多久，聞錚也端著清洗好的茶具過來了。
然後，他跪坐在地毯上，挽起袖子，準備開始泡茶。
路昭不好坐著不動，正要去幫他一把時，卻被他用小臂隔開了手。
“你不會弄。”
不就把水倒進茶葉裏嗎？她怎麽就不會了？
聞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笑道：“昭昭啊，你就讓他忙活吧，他從小做這個做慣了。”
從小就泡茶？原來聞錚從小就審美清奇啊。
然而，下一刻，她很快地被聞錚一套行雲流水的泡茶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聞錚說得對，要換作她，還真泡不來。
泡茶並不是把開水倒進放著茶葉的茶杯裏那麽簡單，這裏麵大有講究。
中國有茶道的說法，沏茶品茗到最後，已經成了一種文化和藝術。
聞錚煮水、溫茶、泡茶的動作有條不紊，都有專門的程序，時間也要掐得極準，這樣泡出來的茶才香、才醇。
所以說有些地方，也將泡茶稱為“泡功夫茶”，關公巡城、韓信點兵，一招一式，都大有講究。
可不就是“功夫”嗎？
路昭覺得，要讓聞錚穿上一身白色道袍，他看上去就像極了那些在清蘊竹林之中泡茶的古人，一來一往中，手腕都蘊含著勁道。
正胡思亂想著，聞錚泡好的一杯茶，就遞到了她的眼前下。
她接過那紫陶杯盞，先學著聞錚父母，放在鼻下淺嗅了一口，才抿了一小口。香氣如蘭，滋味醇甘，是好喝的。
聞父道：“這是今年穀雨後，最後一鍋黃山毛峰，你省著點兒喝。”
聞錚頷首應好，自己也抿了一口茶。
聞母期待地看著路昭：“怎樣，昭昭？”
路昭在她的目光下，憋了半天，最後老實道：“好。”
聞母笑了一下，問道：“昭昭對茶了解多少？”
來了來了！
路昭心中拉響一級警報。
在廚房時，路昭就預備好了聞母會問她一些問題，她本來以為會是關於她家庭背景之類的常規問題，沒想到卻是問的關於茶的常識問題。
果然不愧為聞錚的媽媽，連盤問兒媳都如此令人耳目一新。
可惜的是，對於路昭來說，這題超綱。
她苦了臉，不自覺地看向聞錚，後者丟了個無能為力的眼神給她。
關鍵時刻，還是得自己上。
路昭破罐子破摔，幹脆壯著膽子亂答一氣。
“阿姨，我對茶的了解不多，不過我對……奶茶的研究比較多。”
聞錚：“……”
“比如喜茶、奈雪的茶，這兩家我平時都喝得比較多，還有一家叫茶顏悅色的，隻開在長沙，我也喝過，還有……”
“行了。”眼看著路昭還有繼續說完中國所有奶茶牌子的兆頭，聞錚趕緊出聲打斷了她，“你喝你的茶吧。”
此話一出，路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聞母就皺眉訓道：“怎麽說話的？媽媽沒教過你？對女孩子說話，要溫柔一點。”
路昭一時繃不住，險些笑出聲來。
聞錚斜睨了她一眼。
聞母握住路昭的手，真誠道：“昭昭，你跟聞錚這孩子在一起，受苦了。”
聞母歎了口氣，道：“這孩子從小就不討喜，挑剔得不得了，小孩子都不願意和他玩。小學的時候老師忘了布置家庭作業，是他舉手提醒老師，為此得罪了一整個班的人。”
路昭：“……”
救命啊！誰來救救她，她憋笑快要憋瘋了！哈哈哈！
“高中那時候洗手要洗無數次，帶去醫院檢查說是強迫症、精神病，沒得治，隻能自己克服，現在還好些了。”
不不不，他現在停車也還是要停上個十五分鍾。
路昭憋笑憋得眼淚都出來了。
“所以呀，跟著他，真的是為難你了。”
沒錯！簡直說得太對了！跟聞錚這樣潔癖又龜毛的人在一起，真的是太痛苦了！
路昭正想點頭附和之際，餘光中瞥到聞錚威脅的眼神，她反應了過來。
於是，她一把反握住聞母的手，用上自己此生最感人的演技，眼中帶淚道：“沒關係阿姨，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他。您眼中的不完美，對我來說，恰恰是他最大的閃光點。”
聞錚：“……”
戲有點過了，這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