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切來得剛剛好

01.

STARCITY酒吧。

路昭穿著衛衣牛仔褲,騎著共享單車趕到的時候,童彤和夏惟爾已經在酒吧門口等候她多時了。

她把單車停好後,回頭就看見閨密二人看著她的眼神一言難盡。她頓時手腳局促,仿若進大觀園的劉姥姥。

“怎……怎麽了?”

童彤將她從頭掃到腳,又從腳看到頭,麵帶嫌棄道:“這位村姑,你是進城來賣窩窩頭的嗎?”

路昭看了眼她倆露臍T小短裙的裝扮,不禁好奇道:“你們不冷嗎?”

國慶之後就降溫了,到了晚上就隻有八九度的溫度,她一個二十五歲高齡的老阿姨,實在是受不住啊。

夏惟爾像看白癡一樣掃了她一眼,撇著鮮豔紅唇道:“待會兒進去了,你會後悔的。”

她纖指一伸,輕輕抬起路昭的下巴湊近打量了一下:“好在還是化了妝。你說說你,長得也不差啊,小臉大眼睛的,怎麽就被狗男人甩了?”

童彤看了看路昭的胸脯,摸著下巴道:“可能還是因為胸平吧。”

路昭:“我……”

夏惟爾點了點頭:“言之有理。”

路昭看了眼童彤穿著寬大T恤都遮不住的傲人三圍,不說話了。

兩人一個摟著她的肩,一個挽著她的臂彎。

“走!翠花!姐姐們帶你玩玩有意思的!”

路昭:“……”

聞錚不知第幾次將車開出來,又再次倒車入庫,直到車子不差毫厘地停在車位的正中央。他心滿意足地關上車門,接起了從剛才起就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

震耳欲聾的音浪裏,夾雜著薑格爾似乎已經陷入瘋魔狀態的咆哮:

“你總算接電話了!你到哪兒了?”

聞錚鎖上車,對著手機道:“車庫呢。”

薑格爾倒抽一口冷氣:“你……車停好了吧?”

“剛停好。”

薑格爾的一顆心這才落回肚子裏。

上次,也是因為這位“大爺”停車,他站在驕陽底下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事後他問聞錚怎麽停個車停這麽久,聞錚告訴他,車位沒停正。

是的,聞錚,就是這麽一位奇男子,停個車都必須邊框等距前後誤差不超過三厘米。

這是車位不正,又不是胎位不正,你至於磨蹭一個小時?

死潔癖、細節控、強迫還龜毛,總稱“聞大事兒坯”。

薑格爾有時候都不禁懷疑自己頭上是不是聖光罩頂,不然他是怎麽和聞錚這朵奇葩做了這麽多年兄弟兼同事,還沒有英年早逝的?

饒是內心吐槽無數,薑格爾麵上依舊諂媚:“大爺,你可快點兒吧。不是你想脫單,才有了今天這個局兒?你好意思讓女生等你?”

一通胡扯。

薑格爾和聞錚都是聲優演員,而今天這局是一個慶功宴,由刀上漂創作的武俠小說《天璣》改編的動漫第一季已經製作完結,聞錚在裏麵配的是男主,而薑格爾是男配之一,為了慶祝,整個工作室的人來了STARCITY酒吧慶祝。

正好前陣子說起脫單的問題,聞錚二十五年母胎單身的“尊貴”身份被人挖出,問了他,才知道他其實也想脫單,隻是苦於沒有機會。

薑格爾便挺身而出,說要給他介紹。

其實是薑格爾現在喜歡的那個妹子的閨密對聞錚情有獨鍾,為了討佳人芳心,他才攬下此重任。

掛了電話,薑格爾湊近身旁女伴的耳朵道:“聞錚來了。”

女伴對坐在沙發上的閨密眨了眨眼。

02.

聞錚找到同事們開的卡座的時候,還來不及打招呼,便聽到幾聲起哄,薑格爾迎麵就給他推來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驚慌失措地撞進聞錚懷裏,他很有分寸地扶住了她被衣料覆住的手臂,低頭沉聲問道:“沒事吧?”

他懷裏的女孩兒站直身體,麵帶羞意,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頓時心頭小鹿亂撞。

聞錚是圈子裏有名的聲優。他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就被同學拉去拍了一個廣播劇,配的是小說《盜墓筆記》中的小哥一角,那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好嗓子,瞬間收割了萬千少女的芳心,在那個非主流的年代裏一炮而紅。到了今天,他成了活躍在網配圈的古早大神,似帝王般的嗓音,讓妹子們欲罷不能。

此外,他也喜歡玩cosplay(角色扮演),前陣子還在漫展上扮了遊戲裏的李白一角,還上了熱搜,很是轟動了一把。

本以為那張照片是精修圖,他真人可能沒那麽好看。但此時,女孩兒兩眼放光,聞錚本人,比那張照片,好看無數倍啊!

她大著膽子抬起頭,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聞錚哥好,我叫楊欣。”

“噢。”聞錚老幹部似的伸手一指沙發,“坐。”

兩人坐下,聞錚還紳士地隔開了點兒距離,不料女孩兒卻像是渾身沒長骨頭似的,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靠。

他忍了又忍,終於在楊欣第三次靠過來的時候,側頭道:“我說——”

“嗯?”楊欣扇了扇纖長的睫毛,滿臉清純無辜。

聞錚聳了聳鼻尖:“你是不是噴了香水?”

楊欣看了看他微皺的眉毛,不由得有些緊張,怯怯地問:“你香水過敏?”

“這倒不是。”

楊欣鬆了口氣,然而聞錚的下一句話傳了過來——

“不喜歡這個味道而已。”

楊欣:“……”

仿佛猶覺不夠,聞錚皺著眉繼續道:“這款前調是略淡的佛手柑味,到了中調是濃重的土耳其大馬士革玫瑰的味道,最後又加上廣藿香和一些苔蘚交織的味道,在我聞來就有些刺鼻,嗯……相比下來,和它同係列的另一款就很不錯……”

說著說著,他發現麵前的女孩兒看他的眼神逐漸詭異起來。

他在她詭異的注目之下,“堅韌不拔”地說完了自己的話:“我覺得可能更適合你一些。”

楊欣嘴角抽搐,口中機械道:“哦,謝謝你的推薦。”

“不客氣。”聞錚禮貌頷首。

而在一旁圍觀了整場尬聊的薑格爾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聞錚這個人,脫單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原來,這麽多年,他真的是在憑實力單身。

03.

吧台邊。

童彤坐在高腳椅上,斜倚著吧台,目光在舞池中不斷逡巡。看了一圈後,她失望地收回視線,感慨道:“這一屆質量不行啊。”

夏惟爾蹺著腿看了一圈,然後拍了拍童彤的肩膀:“那個怎樣?”

童彤順著夏惟爾的視線看過去,隨後冷靜地收回目光,偏頭問姐妹:“你是認真的嗎?”她忍不住吐槽,“一身熒光黃,還紮著拖把辮,是來參加說唱節目的嗎?”

夏惟爾擺擺手:“哎呀,湊合著看吧,你以為帥哥那麽好找……”

說到這裏,她眼前倏地一亮,一把摟過童彤的肩膀:“快看!兩點鍾方向,有個極品!”

“哪兒呢?哪兒呢?”童彤朝人群裏四處張望。

夏惟爾摁住她的腦袋,朝一個方向擺正。

“我嘞個去!”童彤發出一聲感慨。

兩個女人四目相視,都在彼此的眼裏看到了**裸的驚豔和覬覦。

就在此時,身旁突然傳來一道醉醺醺的聲音:“極品,在哪裏?”

兩人側過頭,就看見路昭從吧台上抬起頭來,滿臉通紅。

“我的天,”童彤扶住她,“你是喝酒了嗎?什麽時候喝的?”

夏惟爾道:“好像剛剛是看到她在喝酒。”

路昭毫無章法地去拉衛衣的領子,紅著臉大喊:“熱!熱死我了!”

童彤拉開路昭不停地扯衣領的手,拿起一旁的酒水單替她扇風。

“說了你會後悔的吧?這裏麵開了空調,老熱了。”

路昭拍開童彤的手,從高腳椅上蹦下來,踉踉蹌蹌地朝前走去:“我去……涼快涼快。”

夏惟爾看著路昭歪歪扭扭的樣子,不禁好奇道:“這是喝了多少酒?”

吧台裏的酒保熱心一指,麵帶微笑道:“兩位美女,這些就是你們朋友剛剛喝的呢。”

夏惟爾和童彤低頭一看,隨後二人表情空白地對視一眼。

“路昭!”

“昭昭!快回來!”

路昭一邊穿過重重人群,一邊喃喃自語:“極品……極品在哪兒?”

身邊一群搖頭晃腦的妖魔,重金屬音樂如一把大鐵錘,一下又一下地衝擊著她的鼓膜,胃裏酒液翻湧,一個酒嗝打出來,口吐芬芳,酒氣熏得她更加頭暈眼花,找不著北。

酒吧的聚光燈由紫色變成了綠色,綠光閃耀在人們頭頂,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她就是在這麽滑稽的時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聞錚。

綠光罩頂,他也依舊鶴立雞群,是人群中綠得最顯眼、最漂亮、最卓爾不凡的精英人士。

“找到了。”

路昭撐起迷離的醉眼,伸出手指指向他。

“極品。”

她一路搖搖晃晃大殺四方,走到他麵前。

還不等聞錚說什麽,她便一把拽住他的領帶,將瞠目結舌的他拉了出去。

聞錚在她身後說不出話來。

主要是被領帶勒的。

聞錚被路昭一路帶到通往洗手間的走廊,隨後她一把將他推到了牆上,英姿颯爽地單手撐住了牆。

雖然,她隻到他胸口處。

而他,隻能看到她黑黝黝的頭頂和一個圓溜溜的發旋兒。

“你……”

女士開了口。

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的下文。

主要是路昭突然忘了詞。

她是要說什麽來著?

想了半天,她也沒能想起來,倒是讓她又記起了被程非甩掉的悲催往事。

她鼻頭一酸,抬起頭,淚眼蒙矓,成功地將眼前這人當作了自己的前男友。

“你說,你為什麽要和我分手?”

聞錚一臉蒙。

片刻後,隻聽她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是我不夠騷嗎?”

聞錚:“……”

路昭見他不回答,皺眉催促道:“你說啊。”

這要他……怎麽說?

低頭看了看她的臉,聞錚左右為難。

這女孩兒,怎麽每次,都喜歡給他出一些難題?

麵前的女孩兒等了半晌,之後一頭栽進他的懷裏,打起了鼾。

聞錚:“……”

除此之外,她還很喜歡給他扔下難題之後,又不聽他的答案。

他無奈地歎了一聲,及時將那快要滑在地上的女孩兒扶起。

就在此時,走廊盡頭傳來一聲驚呼——

“臭男人!快放開你手上那個妹子!”

他疑惑地抬頭看去。

緊接著,另一道做作的女聲響起:“這位壯士,您真是見義勇為的好市民。”

聞錚:“……”

隨後,女生卑微的聲音鬼鬼祟祟傳來——

“可否,加個微信?”

04.

路昭心虛地看了看四周,同事都在埋頭認真工作。

她泡了杯紅棗枸杞茶,放心大膽地掏出手機摸起魚來。

點開界麵,她熟門熟路地摸進自己上午一直在追的那個帖子——如何在分手後迅速地走出來?

“首先,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直麵痛苦。不少人在失戀後不敢麵對現實,緊拉窗簾縮在昏天黑地的房子裏或悶頭睡覺,或怒刷手機,或暴飲暴食,情節嚴重的會回頭找前任痛哭挽留。記住!所有的這些,不僅傷身,而且傷自尊!你要建立一個明確的意識,就是這個人,從此與你就是陌路了!他不要你了!你可以大哭、爆哭、旋風哭,都不要緊!哭出來就好。”

路昭捂住嘴,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她繼續看下去。

“第二步,哭過之後,要重建自我。失戀為什麽痛苦?就是因為我們不僅失去了一個熟悉的人,更被這個人的離去打碎了自己一直以來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是的是的,就是這樣。

看到這裏,路昭不禁瘋狂點頭。

“所以,我們首先要建立一個全新的自我。那麽這一步裏,有一個非常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停止視奸你的前任,微信拉黑,微博取關,網易雲賬號刪掉,淘寶親情賬號也別留著!否則,你隻會一遍又一遍地窺視他已經與你無關的生活,日複一日地陷在泥淖裏爬不出來!”

路昭一拍大腿。

嗯,有道理。

她翻出自己各大平台的賬號,取關了一波,連某視頻會員都沒放過,但翻到最重要的微信時,她猶豫了。

最後還是沒能狠下心刪掉,隻取消了他的聊天置頂和換掉了之前的情侶頭像。

算了,放著吧,反正他會躺在她的好友列表裏,壽終正寢。

從失落中振奮起精神,她手指一滑,繼續看下去。

“第三步,拒絕自我墮落和放逐,放任自己變壞是一種對自己、對家人都很不負責的愚蠢行為,所以不要抽煙、不要酗酒,更不要輕視自己,因為空虛而急著找到下一任,送上門去給男人欺負,這不是證明自己的風采,而是自取其辱。”

“唰唰唰!”看著抽屜裏的紅雙喜,想起昨晚在酒吧喝的那打啤酒,路昭覺得自己膝蓋中箭無數。

更要命的是,她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衝到陌生男人麵前,無知無畏的那句“陪睡的女朋友”。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心肌梗死,恨不得當場去世。

路昭拉開抽屜,將從便利店隨手買來的紅雙喜丟進了垃圾桶。

一篇帖子快要看到尾聲時時,答主在最後,寫了些推心置腹的總結。

“最後,我相信,每一段痛徹心扉的付出,都是珍貴的禮物,可能失戀中的你最後會明白,要想快速走出失戀的陰影,關鍵點不在於對方,而在於你自己。答主失戀已經四個月了,也一直在摸索,快要看到曙光了。最後祝各位關注此回答的朋友,能夠在明白自己將永遠與過去相連的同時,又能擺脫過去的枷鎖,與自己達成和解。”

看到這裏,路昭老淚縱橫。

寫得真好,每一句都像是說她自己,戳心戳肺,她將那句“每一段痛徹心扉的付出,都是珍貴的禮物”作為了自己的個性簽名,她正想退出,卻沒想到還有最後一點沒看完。

她往下一滑。

“答主對不起大家,我又回頭去挽留前任了,嗚嗚嗚……”

路昭:“……”

她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所以呢?

這麽長的帖子,幾千字的內容,她偷偷摸摸追下來,結果隻是欺騙她的感情?

不是說看到曙光了嗎!

曙光呢?

是上帝在你麵前遮了簾,忘了掀開嗎?

路昭氣不打一處來,最後越想越氣,忍不住伸出手一捶桌子罵了句髒話。

一語既出,震驚四座。

同事項小玲敲了敲她的辦公桌,朝老板辦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

“老板找你。”

路昭無語問蒼天。

不是吧?這都要被抓去辦公室訓?

05.

“小玲姐,”路昭捂嘴小聲道,“罵髒話會不會被罰款?”

“你說什麽啊?”項小玲一頭霧水。

“老板找你談工作的事,有個單子要你接一下。”

“我嗎?”路昭一指自己,難以置信道,“可我才來公司一年,怎麽會讓我接單?”

家裝設計師除了豐富的專業知識之外,其實也就是吃經驗飯,這一行幹得越久,品位就更加獨到,想法也越多,身價也就跟著水漲船高起來。

像一般的設計師總共分為四大級別。

第一級別就是路昭這樣的菜鳥萌新,一般要有三到五年的工作經驗,當然路昭才工作一年,可她之前接了個小戶型的單,客戶很滿意,名聲打出去了,也就成了個新銳設計師,收費大概是每平方米一百到一百二十元不定。

之後的精英設計師、高端設計師到知名設計師收費標準逐漸升高,所要求的工作經驗也越來越長,像知名設計師就要求有十年以上的工作經驗,但賺得也多,每平方米三百到五百元不等,像S市這樣的一線城市,每平方米收費六百元都是有的。

這樣一想,路昭就懂了,向項小玲打聽道:“是小戶型嗎?”

“一百八十平方米,躍式。”

路昭倒吸一口涼氣,她之前隻設計過六十平方米的小戶型。

“那是客人預算不高?”

那也不對啊,都買得起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房子了,哪裏還會在乎那點兒設計費?

果然,隻聽項小玲道:“哪能?大爺一個。不妨告訴你,之前負責這位客戶的,是江老師。”

江老師?

路昭震驚了。

江老師是他們工作室的知名設計師,在業內都很有名氣,甚至給明星富豪都設計過房子。

這位客戶來頭不小啊!

最重要的是,江老師他都不滿意,老板怎麽還有信心找上她?

那隻有唯一一個可能。

路昭掩口問:“那大爺,脾氣是不是不太好?”

“豈止是不太好……”項小玲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不瞞你說,江老師被他氣得,已經在準備提前退休的事了。”

路昭:“……”

江老師今年高齡四十三歲。

這位大爺,也委實是個人才。

“行了,你趕緊去吧。大爺也在辦公室裏頭呢,你去了正好能見著。”

“好嘞。”

辭別了項小玲,路昭憂心忡忡地走向老板辦公室。

“咚咚咚!”

她屈起手指敲了三下。

房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請進。”

不是她老板,肯定是那位大爺。

她推門而入,看見她家老板會客區的沙發上,坐著一位男人。

當然,大爺不是指真正年逾花甲的老人,而是他們這一行,對那些有錢又事兒多的甲方的戲稱。

但看到那男人的後腦勺,路昭還是不由得一怔。

主要是對方看上去很年輕,而如此年紀輕輕,就能在房價高得嚇死人的S市買房子,還是一百八十平方米,這男人不是家裏有礦,就是長得帥,老婆家裏有礦。

聽到門口的動靜,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轉過頭來。

路昭先是看到他在逆光下挺拔的側臉,繼而是盛著細碎光點的長睫,挺直的鼻梁,微微半張的薄唇……

所有的這些,都組成了一張眼熟的臉。

路昭愣愣地看著,嘴中緩緩吐出兩個字:

“我去。”

06.

“老板,”路昭深吸一口氣,盡量以一種委婉的語氣勸道,“我覺得您需要再想一想。”

老板大手一揮:“不用想了,就決定是你了。”

“可我沒設計過這麽大的戶型啊。”路昭苦了臉,“而且,我才來公司一年,經驗也不夠,公司有很多優秀設計師,可能比我更適合這位客戶。”

“路昭!”老板正色起來,定定地看著她。

路昭不由得挺直了腰。

“你雖然不一定是公司裏履曆最高、文憑最好、經驗最豐富、能力最出眾的設計師,但——”老板以目光給予她充分肯定,“你一定是全公司脾氣最好的設計師。”

路昭:“……”

“你看看啊,你上一個客戶,那麽……”

作為一個老板,她也不好在職員麵前說客戶的不好,隻得言辭含糊地道:“那麽的……啊哈,是吧?最後你不也得到他們的高度評價了?”

“而且,”老板皺了皺眉,“你說說你,那麽貶低自己做什麽?你也是S大建築係的高才生,大學裏也一直在我們工作室實習,真要說起來,經驗也不比江老師他們差了,你慌什麽?”

老板,你突然給我扣這麽大一頂高帽,我受不起啊!路昭快要哭了,誠惶誠恐道:“老板,感謝您的賞識,可我覺得我真的不行啊,您要不再考慮一下別的人?”

“考慮什麽考慮,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老板……”

“哎呀,”老板滿臉不耐煩道,“你隻管放心大膽地上。年輕人,這麽瞻前顧後做什麽?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可是,”路昭瑟瑟發抖,“我還不是士兵,頂多算個預備役啊。”

“路昭,你這麽抗拒,讓我不禁懷疑——”老板狐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般打在她的身上,“你和他是不是有什麽過節兒?”

“沒有。”路昭立即道。

“我說呢,”老板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剛見麵不還叫人‘大爺’了嘛。”

路昭:“……”

她那是看到熟人了一時太過驚訝嘴瓢了好嗎!

也不是熟人,而是一個見證過她此生最丟臉一幕的男人。

更可氣的是,在她嘴瓢之後,那位叫“聞錚”的男人帶著眼底的疑惑,輕輕地“嗯”了一聲,臉都不紅地應下了她那句“大爺”。

路昭此前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好了,現在沒事了吧?出去幹活兒吧。”

路昭磨磨嘰嘰:“老板……”

老板以一句精辟之語堵死了路昭接下來所有的話。隻見她輕抬眼皮,漫不經心地道:“你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

路昭:“……”

是在下輸了。

路昭丟盔棄甲地逃走後,項小玲闖進了辦公室。

她帶著一半八卦一半擔憂地問道:“老板,讓路昭這個新手負責這麽大的項目,真的行嗎?”

老板盯著麵前的電腦目不斜視:“她不行也得行。”

因為聞錚點名要了她。

這位年度奇葩客戶將他們公司所有高級設計師都得罪了個遍,她沒辦法,隻得將公司所有設計師的履曆表都呈給他供他選擇。

原本按照他的預算,匹配的都是高端設計師,但這位客戶在將職員表翻了個遍之後,看到路昭那張紅底證件照,愣是像做數學卷子那樣,認真看了半晌,最後神奇一指——

“我要她。”

饒是她委婉告知他路昭才來公司沒多久,可能各方麵都達不到他的要求。

他也隻“噢”了一聲:“看上去是挺小的。”

小?什麽小?年紀嗎?

可她現在說的是路昭的工作能力啊。

她正在猶豫還要不要進一步勸說時,就聽見麵前這位客戶懶洋洋的嗓音傳來——

“沒事,我就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