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令人心動的決定

01.

小城裏的日子緩慢又安逸,童彤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閑暇的時候躲著她媽媽打盤遊戲,或者被白羨叫出去遛個彎兒。

白羨爸爸回老家了也沒個清閑的時刻,要麽有人上門拜訪,要麽是他自己要帶著白羨媽媽去會老朋友。白羨喜歡清靜,不喜歡迎來送往,因此白羨媽媽隻得讓他自己在家,童媽看不過去,總會招呼他過來吃飯。

因此要認真算起來,這個假期,白羨待在童家的時間,反而要比在自己家的時間要多些。

童媽對他的態度總是溫柔又和藹的,大抵天底下所有媽媽在別人家孩子麵前,都是個慈眉善目的天使。

對童彤而言,放假後前三天她是苗女士的心頭寶,三天黃金期一過,她就是洗碗槽裏一塊經年的破抹布,擱哪兒都礙眼,不像白羨,簡直就是苗女士的親兒子。

童彤委婉地提醒苗女士,她的肚子可生不出來這麽優秀的兒子,然後成功換來一頓臭罵。

被趕出家門前,苗女士還塞給她一張票子,讓她帶瓶醬油回來。

童彤趿拉著棉拖還沒走多遠,白羨就跟了出來。

兩人又去了家附近的一個電玩城,轉悠了個遍,童彤成功收獲了一撥小學生的崇拜眼神。

說實在的,在玩遊戲這方麵,白羨還真沒見她輸過。

他看著那坐在賽車椅上,轉著方向盤的人,遊戲界麵上散發著五彩斑斕的光,投射在她的臉上,看起來有一點夢幻,而她目光專注,時不時地捶一下加速鍵,動作幹脆而利落。

最後,她開的那輛粉紅越野車成功拿了冠軍,旁邊和她比賽的四個小學生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而她舉起雙臂歡呼了一聲,笑容燦爛,神色驕傲。

白羨也忍不住跟著低笑了一聲。

在旁邊偷偷觀察了他很久的幾個女生都失望地轉了身。

他也許自己都沒發現,他拿著一籃子遊戲幣,安靜地等候在一旁,目光沉迷地看著女孩兒的樣子,一看就是心有所屬。

幾個女生歎了口氣。

帥哥都是別人家的,你就說氣不氣人?

轉眼,時間到了大年三十的這一天。

童爸是家裏的小兒子,上麵還有一個哥哥四個姐姐,他們每年都會拖家帶口地到童彤家來過年,然後再一起下鄉,去掃墓和祭拜祖先。

一大早,童彤就被她表妹朱藝從暖烘烘的被窩裏挖出來,又被拖到樓下打雪仗。

童彤雖然百般不情願,但她這個人在所有遊戲項目上,總是有一種驚人的勝負心,盡管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出手仍然快狠準。

隻見她一個帥氣的掃堂腿,把朱藝一腳絆在了雪地上,順勢騎坐在她身上,把一個又一個的雪球往她脖子裏灌,凍得她哭爹喊娘,連連告饒。

之後童彤又用手托著一團碩大的雪球,追得那一群姐姐弟弟妹妹撒丫子亂跑,滿院子的尖叫聲,驚得幾隻棲在樹枝上打盹的雀鳥兒都不得不拍拍翅膀飛遠了,好遠離這一幫鬧騰的“兩腳獸”。

童彤穿著一身珊瑚絨睡衣,頭發蓬亂,像一個瘋婆子,鼻頭臉頰被凍得通紅,舉著雪球哇哇亂跑,嚇了這個嚇那個。

突然,她一個急刹停了腳步。

因為她看見白羨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樓道口的防盜門處。

童彤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打扮,沒來由地有些羞恥,吸了吸鼻子,問道:“你去哪兒啊?”

白羨過了一會兒才道:“買醬油。”

童彤:“……”

院子裏一群人都安靜下來,對他行注目禮。

童彤見他一直沒動,便忍不住問:“你還不去嗎?”

“嗯?”白羨有些恍惚。

“買醬油。”童彤提醒。

“哦。”

他點了下頭,隨後目不斜視地向小區外走去,隻是還沒走出多遠,後背就被砸了一下。

是一個碩大的雪球。

他停下腳步回頭,罪魁禍首童彤正衝他笑得一臉賊相。

其餘人和他不怎麽熟悉,但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一看就是那種開不起玩笑的人,都有點怵他,看到童彤膽大包天地朝他砸了個雪球,一時之間都為童彤揪起了心。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一個雪球,以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砸在了童彤通紅的鼻尖上。

於是,院子裏又響起了吵吵嚷嚷的尖叫聲。

02.

吃過午飯,下午三四點的時候,童彤一大家子就準備去鄉下祭祖,正好碰上準備出發的白羨一家,兩家人就幹脆約定一起出門。

到了鄉下,將車停在馬路邊,接下來要上山,走一段泥濘的小路。

南方的雪下不了多厚,隻在小路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他們來得算早的,小路還沒被人踩過,晶瑩的積雪宛如一張雪白的波斯絨毯,在前麵的童彤爸走上去,留下一個囂張的大腳印子。

童彤突然起了一點童心,踩著她爸留下的腳印,一個蘿卜一個坑,像是在玩一個闖關遊戲。

但她爸的步伐很大,到後麵她走得越來越吃力,一個不留神,就要往旁邊摔去,好在從她旁邊經過的白羨順手扶了她一下。

真的隻是順手,等她站穩,一句道謝還沒說完,她就隻看到他挺闊的背影了。

童彤摸了摸鼻頭,心道他難道還在生氣?

早上打雪仗的時候,她玩得太開,把他壓到了雪地上,並且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肚子上,這之後就是雪球洗臉、雪球灌脖之類的“酷刑”。

一開始他還一聲不吭,接著開始反抗,童彤細胳膊細腿當然沒他一個男人的力氣大,但是她有一幫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臭皮匠,壓的壓腿,摁的摁手,七手八腳地成功把他“封印”在雪地裏。

白羨呈“大”字形攤在雪地上,雙手雙腳皆動彈不得,肚子上還坐了一個恬不知恥的童彤,他平生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這使得他又羞又怒,脖子耳朵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凍的,或許兩者皆有。

他將他那鋒利的眉毛高高揚起,目光比屋簷上懸著的冰錐還要銳利冰冷,直直射向正哈哈大笑的童彤。

“你給我滾下去!”

“喲,還罵髒話了?”童彤十分驚奇。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破壞一樣完美的東西更能激起人的興致了,就比如清泉濯足、焚琴煮鶴,再比如,讓白羨這個一向沒什麽情緒起伏的人勃然大怒,讓他這個假正經破口大罵。

童彤笑得不能自抑:“哈哈哈,看來你很生氣。”

“你知道就好。”白羨冷哼出聲。

可惜天上不知什麽時候又開始下起了雪,柳絮般的雪花落在他的頭發上、睫毛上,讓他看上去並沒有他以為的那般狠厲,反而有一種惹人憐惜的脆弱感。

童彤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在白羨驚恐的眼神中,輕輕地蓋住了他漂亮的眼睛。

“嘿嘿嘿,花姑娘,你越反抗,小爺我越來勁。”

白羨:“……”

她哪裏學來的這麽流氓的話?

雖然很想吐槽,但白羨不自覺地慌張起來。童彤永遠是這樣,不按常理出牌,他猜不到她下一步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正擔心著,一根冰涼的手指,戳到了他的右臉上。

“現在冰你哪裏呢?臉洗過了。”

那根手指緩緩下移,到了他的脖頸上,激得他打了個寒戰。

“脖子也冰過了。”

“那……”

在她漫長的停頓中,白羨突然空前絕後地恐慌起來,他從來沒有過這麽強烈的情緒,就好像他此時正懸空地掛在峭壁上,隻有一隻手緊緊地摳在一塊石頭上,而那塊石頭開始生出無數細小的裂隙,已經快要碎了。

童彤回想起那時候他的神情,她敢保證,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臉色那麽難看過。

果然還是做得太過火了吧?

童彤難得地有些內疚起來,想待會兒和白羨道個歉,雖然他不一定會接受。

她加快腳步,想要跟上前麵的他。

到了山腳下,要跨過一個一米來寬的水溝,童彤的堂哥就在水溝那一頭,負責將女孩子拉上去。

等到了童彤要上去時,拉人的換成了白羨。

童彤微微抬著頭,看著他冷淡的神情,以及遞出來的那隻白淨修長的手。

她不知怎麽的,突然懷疑起白羨會不會趁機報複,比如在她跨越的時候,突然鬆開手什麽的。

她將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忸怩不安地道:“我哥呢?”

堂哥正拿著個鐮刀在不遠處砍著旁逸斜出的樹枝,看她一直磨蹭,便喊了句:“幹嗎呢?趕緊上來,別耽誤吉時。”

然後,他就挨了童彤爸一個腦瓜崩。

童彤將手放進白羨的手心,還不放心地叮囑他:“你別放手啊。”

白羨隻給了她一個輕蔑的眼神。

然後他隻輕輕一拉,童彤就像一隻翩躚的蝴蝶一樣,輕巧地跨到了他這一邊,但在慣性的作用下,她有些踉蹌地撞進了他的懷裏,隨後很快站直了身體,臉頰上有些微的紅暈。

白羨鬆開她溫熱的手掌,不發一言地繼續向前走了,卻在童彤看不見的角度裏,悄悄地蹭了蹭掌心。

那上麵分泌出了一點汗漬。

03.

天快黑的時候,兩家人才到了縣城的家。

童媽她們開始淘淘洗洗,準備做年夜飯,童彤就和她幾個兄弟姐妹打鬧起來。

大伯伯的兒子強哥,就是那個在墳地裏說不要耽誤吉時的奇葩,說話風趣,又有一點痞勁兒,就像程非一樣。不過,他比程非強的一點就是他懂得點到即止,並且從不拿女生的外貌體形開玩笑,童彤小時候總是喜歡和他一起逗朱藝,把她逗哭,兩人再一起挨大人的罵。

現在朱藝大了,也不哭了,真的生氣的話就把強哥推進沙發裏一頓捶,同夥童彤唯恐天下不亂,立即臨陣倒戈,也衝上去就是一頓捶。

強哥就在沙發裏發出一陣一陣的哀號,把其他人逗得笑得肚子痛。

鬧騰了好一會兒,終於開飯了。

一家子吃了個熱熱鬧鬧的年夜飯,吃完之後就是他們家的慣例活動——催婚。

婷姐是大姑姑的女兒,現在二十七八歲,依舊是頑強的單身麗人,成了擋在弟弟妹妹麵前的一塊屹立不倒的盾牌,承受來自大人無止境的囉唆。

童彤吐出一塊雞骨頭,放下筷子,拍了拍表姐的肩膀,小聲道:“婷姐,你多保重,為了你的手足同胞們,爭取在前線還抗爭個幾年,黨和人民會銘記你。”

婷姐神色淡定地將她那隻油膩的爪子從自己肩膀上掃下去,生無可戀地道:“你放心,你不會被催婚的。”

童彤想不清楚婷姐怎麽就語氣這麽肯定,要是婷姐“倒”了,再到強哥,然後就該輪到她倒黴了,這點憂患意識她還是有的。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被她拋之腦後,因為她剛才收到一條群消息,是她和男人幫的微信群。

群名很是十八禁,就叫“彤哥和她的男人們”。

群裏先是恭賀了她新年快樂,吹了波彩虹屁,並發了好幾個紅包,上麵寫著“彤哥收”。

童彤收下之後,也發了幾個紅包過去。

然後男人幫老大告訴她,苟雞公又在作妖了。

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童彤甚至都要忘記這個人了,經男人幫提醒,才想起來這是那個曾經嘲諷過她的討厭鬼。

她連忙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問他出什麽幺蛾子了。

老大在群裏道:“他不是個小主播嘛,還老是說自己多有名氣,明眼人一看,誰不知道他是個掛壁?比不上我狙神修離的一片指甲蓋兒。”

童彤忍無可忍:“揀重點說。”

老小是個老實孩子,連忙道:“哥,是這樣的,苟雞公最近又說起之前他把你打得哭爹喊娘的事情……”

童彤:“……”

這孩子老實是老實,可問題就在於太老實了。

她發了個扇耳光的表情包過去。

這時候,潛水的老二出來了。

“什麽哭爹喊娘?我彤哥流血不流淚,鐵打的一條漢子,被你說得跟個偽娘似的,排麵呢?”

童彤:“……”

她在扇耳光和黑人問號兩個表情包之間徘徊不定,最後,她手指一點,發送了一個“請開始你的表演”的表情包。

老二受了鼓勵,開始侃侃而談。

“彤哥,是這樣的,那個……(此處省略數千字罵人的話以及上萬字彩虹屁)所以,就是苟雞公在他那些粉絲麵前立下狂言,說要在今晚的直播中,和他女朋友雙排,邀你和胖子對戰,看誰才是真正的王者。當然,在我們心裏,彤哥你當然是當之無愧的王者,他苟雞公算個什麽,王八龜一隻。”

童彤放下手機,坐進單人沙發,兩手搭在扶手上,王霸之氣由內而發。

她臉色鐵青,隨後仰天長笑一陣。

“嗬!搞笑。”

她從沙發靠背裏直起身來,然後一把抓過茶幾上的手機,點開微信群,敲了一行字過去——

“告訴苟雞公,爸爸在刺激戰場等他。”

04.

童彤做賊似的四處望了望,她媽和幾個姑姑嬸嬸在搓麻將,爸爸和大伯他們在喝著茶吹牛皮,朱藝、婷姐她們在聊春晚上的幾個小鮮肉。

沒人注意她不見了。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然後鎖了房門,拉上窗簾,坐在床前的地毯上,掏出手機,點開了刺激戰場。

她給胖子發去了遊戲邀請。

耳機裏胖子哆哆嗦嗦道:“彤……彤哥,要不咱們放棄吧?就說我們在鄉下信號不好,苟雞公開著直播,要是輸了,可是在好多人麵前丟臉呢。”

童彤大怒,一捶床板。

她躲過她老媽的眼線,拋棄了小鮮肉的**,鬼鬼祟祟地躲在房間裏,可不是為了聽他這種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喪氣話的。

而且,他說什麽?

輸?

嗬!開玩笑!

“我大魔王會輸嗎?你難道沒和我打過遊戲?”

仔細一想,胖子還真沒怎麽和她打過遊戲,僅有的一次,就是那次她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時候。

她深深地吐納了一番,感到自己心態平和到可以直接出家為尼之後,拿出自己平生最大的耐心,慈祥地安慰道:“沒事,跟著哥走,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絕地槍神。”

胖子被她陰森的語氣嚇得掉了線。

童彤重新邀請了他,又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看見胖子已經在線了,隻是換了身穿著。

最簡單的白T牛仔褲,一看就是新手會選擇的遊戲初始套裝。

童彤皺了皺眉,嫌棄道:“你剛剛穿的那套騷黃色體育服呢?怎麽換了這麽身醜不拉幾的衣服?難道你是怕太招搖?”

她歎了口氣,脫下自己身上那套紮眼的黃金尊龍套裝,這還是前不久她花錢買來的。

“穿上這件衣服,不是我說,你彤哥的字典裏,就沒有‘低調’兩個字。”

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一動不動,但也沒掉線,黃金尊龍套裝就掉在腳邊,像一團金燦燦的抹布。

“你怎麽了?穿上啊,這點排麵還是要的。”

身邊那人依舊一動不動,耳機裏也沒有胖子的聲音。

童彤狐疑道:“你人呢?怎麽不說話?”

等了片刻,那人才終於有了點動靜,隊伍頻道裏傳來一行字。

“怎麽穿?”

童彤:“……”

她開始懷疑,貿然接受苟雞公的挑戰,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遊戲要開始了。

本來《絕地求生》這個遊戲是隨機匹配一百個人到同一個地圖裏的,兩個人真的要正好匹配到一起,還是有一點難,但苟雞公的直播平台正好和刺激戰場這個遊戲平台有合作,聽說了這件事後,覺得是一個爆點,說不定能增加很多人氣和熱度,因此由平台介入,將她和苟雞公兩支隊伍,分配到了同一個地圖裏。

進入素質廣場後,童彤就抓緊時間叮囑胖子一些注意事項。

“多撿點飲料急救包,不要離我太遠,看見人了,如果判定不是機器人……算了,就算是機器人,你都叫我,不要莽撞。”

那邊又敲來一個“好”字。

他重新上線之後,就不開麥說話了,轉而文字交流。

童彤也不知道他在搞什麽名堂,但是隻要他沒有臨陣脫逃,她就謝天謝地了,也不管他那些臭毛病。

那邊苟雞公打開了全部語音,在公共頻道裏開始說一些狂妄的開場白。

“大魔王?大魔王在嗎?在的吧?在的話打個‘1’啊。”

童彤沒有任何動作。

倒是這一百個人裏有一些看熱鬧的好事者,也多多少少有幾個人知道這場掐架,紛紛打起了“1”。

“這麽多‘1’啊,那我姑且就認為大魔王來了好吧,應該不會不來吧?畢竟我直播間這麽多人等著她是吧?來來來,咱們刷波666,請大魔王致辭啊。”

所以說苟雞公不愧是搞直播的,這一波空手套白狼玩得賊溜,童彤的微信群裏不時地彈出消息,是男人幫們的實時傳送,說剛剛苟雞公這一番話又給他贏來了多少禮物。

童彤隻好先退出遊戲,打開微信群,吼了句“打遊戲,別給我發消息了”。

一直在刷屏的微信群頓時安靜如雞。

童彤滿意地回到遊戲中,結果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她看到胖子已經率先跳下了飛機,而且點開小地圖一看,跳的還是軍事基地。

在這個遊戲裏,死亡率最高的地點之一。

她平時打遊戲的時候很愛跳這裏,因為物資豐富,人也多,是貼臉剛槍的理想場所,男人幫的三個小弟總是調侃她說軍事基地就是她家。

但今天不一樣啊,她也不是每次都能從軍事基地活著走出來,也會有落地成盒的時候,更何況現在還有個虎視眈眈的苟雞公,她就更得小心為上。

可是現在,誰能告訴她,先前還哭哭啼啼,甚至連亮眼一點的衣服都不敢穿的貨,怎麽一改之前的低調作風,跳了她都不敢跳的軍事基地?

童彤這樣想,也就在嘴邊問出來了。

那邊的回答是:“跟著別人跳的。”

童彤:“……”

完蛋,今天她吃雞大魔王的一世英名,就要毀於一旦!

05.

“落地了嗎?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不不不,不要去廁所,會有人去看的!不不!也不要去高架,我每次都會去那裏掃**!別!別去那片房區,從軍事基地出來的人一定會去那裏。”

好一會兒,那邊才咬牙切齒地發來一句話。

“那我到底去哪兒?”

童彤也不知道他能躲哪兒去,好像無論躲哪裏,都是個死。

於是,她隻能隨口道:“隨便吧,隻要別去c字樓那邊。對,就是那一排樓房那裏,反正聽見槍聲你就跑,靈活一點,別跑直線,注意走位!”

這時候她也落了地,隨便撿了把噴子,又戴上個綠頭盔,運氣很好地刷到了一輛摩托車。

她跨上摩托,背著噴子,看了看小地圖上胖子的位置。

“等著,我這就來接你。”

隨後“轟隆”一聲響,她騎著摩托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那邊的白羨左看右看,想起童彤的叮囑,最後隻能放棄治療地就地趴在了山坡上。

這是他第一次玩這個遊戲,發現手遊和端遊,就算是同一個遊戲設定,可對他這種遊戲白癡來講,完全是兩個東西。

他也不知道童彤怎麽就給他發來了遊戲邀請,一個手抖點了接受,發現她在耳邊絮絮叨叨的感覺還不賴,也就接著玩下去了。

他趴在山坡上,一身金燦燦的衣服實在太過耀眼,不打他都對不起手中的槍。

於是很快,就有人朝他開了一槍。

幸運的是,那人也是個垃圾槍法,一個固定靶都沒能打中,於是對方又補了幾槍。

白羨隻聽到遊戲裏的人物發出幾聲悶哼,同時看到屏幕下方的血條開始嘩啦啦往下掉。

玩過端遊,這是遊戲裏的人物在掉血,如果血條完了,他就會變成一個盒子,這個設定他最起碼還是知道的。

於是,他隻能像童彤吩咐的那樣,站起身就跑。

那邊童彤看他的位置變了,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白羨隻好暫時停下來,打字回她:“有人在打我。”

這麽一耽擱,他身上又中了一槍。

童彤徹底慌了:“那你快跑!蛇皮走位啊!或者你有槍沒?沒槍的話就用拳頭。”

正在這時候,白羨尷尬地發現,他跑反了。

也就是說,他和那開槍打他的人,撞了個正著。

對方沒想到他居然這麽有血性,一時之間也愣了。就趁著這時候,白羨聽到了童彤說的話,又看到了屏幕上方那個拳頭的標誌,衝上去就是一套軍體拳。

片刻後——

“你以拳頭擊倒了愛神拉拉。”

童彤:“……”

白羨繼續一頓猛捶,成功把對方捶成了個冒綠煙的盒子。他蹲下身來開始舔包,這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轟隆聲響,他停下來一看,童彤騎著輛黑皮摩托,帥氣地停在了他身邊。

她下了摩托,也開始舔包。

“用拳頭捶的?你怎麽做到的?哈哈哈,看來你也不是很菜嘛,你先打個藥,隻有一層血皮了你。”

於是,白羨開始打藥。

童彤舔了把AK,又將地上那個二級頭甩給白羨,自己依舊頂著那個綠得發亮的一級頭。

苟雞公又開始在公共頻道裏嬉笑道:“大魔王殺了幾個人了啊?既然是大魔王,那開頭就應該十幾殺了吧?我比不上你,才五殺,哈哈哈!”

童彤看著右上角那個刺眼的“0殺”,心中一頓氣悶。

他們隊現在還隻殺了一個人,而且還是“胖子”殺的。

“哼!”

她看了看手中那把AK,以及一身的破爛,不過也夠了。

她跨上摩托,衝地上的“胖子”道:“上來,爸爸帶你。”

白羨:“……”

童彤帶著他去堵了橋。

緊接著,苟雞公直播間裏的粉絲,驚奇地發現,擊殺公告裏,不斷地出現“我是大魔王”這個ID。

苟雞公的女朋友,也就是胖子的前女友,名字叫甜甜,自從甩了胖子和苟雞公在一起後,就開始了直播吃雞的道路,雖然技術很菜,但架不住有36D美胸和蘿莉音,這次也是和苟雞公一起在直播,看到彈幕裏不停地在刷大魔王的彩虹屁,還有一條很過分。

說什麽“甜甜前男友新找的女朋友技術不錯嘛”。

還有說“同樣是女生,怎麽甜甜就這麽垃圾啊”。

甜甜氣得恨不得把手機給捏碎。

世界上有比聽到別人說自己“不如前男友現任”這句話更讓人生氣的嗎?

她硬生生擠出一個自己標誌性的甜美笑容,嗲著嗓子道:“哎呀,你們好討厭,就不能對我寬容一點嗎?我們女生打遊戲確實沒你們男生強啦。”

彈幕裏很快刷過一片彩色字體。

“那大魔王不是女生嗎?”

“大魔王就很強啊!”

……

甜甜捂著嘴笑了笑,像隻偷腥的小狐狸。

“這個嘛,誰知道呢,說不定大魔王是個人妖號?或者用了什麽黑科技?哈哈哈,人家開玩笑的啦,不要當真哦。”

彈幕裏有人讚同,因為苟雞公每次在公共頻道裏喊話,確實沒看見大魔王開口說過話,這很可疑,但也有少數人反對。

這時候,直播間裏突然刷過一條無比引人注目的彈幕,這條彈幕比別人的大幾倍,而且是加粗彩色字體,閃閃發著光,一看就是真金實銀堆出來的土豪級彈幕。

那條彈幕大馬金刀地從屏幕前橫過,內容是相當簡潔的一句“可去你的吧隔壁的奶牛妹”。

甜甜:“……”

她咬著銀牙將這個名叫“彤哥粉絲後援隊”的用戶踢出了直播間。

那邊的童彤,並不知道男人幫為了她,做出了什麽義薄雲天的舉動。

她堵完橋,身上已經是相當優良的一身裝備,就連身邊的“胖子”,也是富得流油。

摩托車已經換成了吉普,她坐進駕駛座,開始帶著“胖子”跑毒。

終於在一片房區,和苟雞公二人正麵相逢。

06.

童彤穿著一件吉利服,趴在山坡一棵大樹後,先側身喝了一瓶飲料,然後端著AWM,朝下麵那片房區裏一指。

“看到沒?他們就在二樓那個倉庫裏,快看!他們在往我們這邊望。”

白羨蹲在她身邊,果然看見了一個鬼鬼祟祟,正朝這邊張望的人。

“看到了,怎麽打?”

童彤看了看後方,離毒圈擴散還有一分半鍾,她打開麥道:“你知道苟雞公為什麽要叫‘苟雞公’嗎?”

不等白羨問為什麽,她就自己解釋了起來:“因為他這個人的人生信條,就是苟到最後,就能吃雞。”

她一口氣不停頓:“他是想躲房區裏,讓毒圈毒死我們。”

白羨看了看屁股後頭那層淡藍色的霧氣,雖然知道這是遊戲,心卻忍不住怦怦跳了起來,就好像他此時真的是和童彤在戰場並肩戰鬥,而他們後麵有毒氣,前麵有架著槍的敵人,進退兩難,形勢危急。

“那怎麽辦?”

童彤冷哼一聲:“不怎麽辦,幹他!”

說完,她就端著AWM朝二樓倉庫開了一槍,打碎了玻璃,之後又摸了個雷扔進去。

爆炸聲中,她對“胖子”說了句“在這裏先等著”,隨後就端著槍衝了出去。

白羨的心髒都要停了。

他看見有一個人已經從藏身的倉庫裏跑了下來,躲在房子的掩體後朝她開槍,槍聲無比密集。

童彤左衝右突,一步三跳,硬是勇猛地跑進了房區,雖然被打中了好幾槍,但奈何她裝備好,三級甲三級頭,苟雞公隻打掉了她薄薄一層血皮。

她找了個掩體,先蹲著打了個急救包,然後看了看毒圈擴散的時間——

還剩30秒。

“跑!”

白羨當機立斷地起身開跑。

然後有人朝他開了一槍。

“沒事,不要管,繼續跑。”

童彤冷靜的聲音傳來,白羨不由得心髒一顫,繼續跑了起來。

而那邊,苟雞公正想補一槍,一顆馬格南子彈卻打在了他身上,他頓時掉了一大段血。

大魔王的手裏有AWM。

苟雞公躲進掩體,先打了個醫療箱,這怪物大狙的威力實在太強,讓他不敢貿然行動了。

就這樣,有童彤在房區架槍護著,白羨很快安全地跑到了她身後,這時候毒圈也開始縮了。

她收了槍,打算先把菜雞幹掉。

於是,她開始不停地往二樓那扇窗戶裏投手雷。

甜甜一直躲在二樓,此時被童彤這頓操作快要逼瘋了。

她一邊躲著雷,一邊在公共頻道裏喊:“喂!你瘋啦?老公!快來救我!這死人妖一直扔雷炸我!”

白羨聽了,冷著臉,在全部頻道裏,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甜甜氣道:“打什麽問號,我說她是個死人妖,你有問題嗎?”

這時候,公共頻道裏,傳來一道女聲。

“不好意思,我覺得他打這個問號,不是他有問題,而是他覺得,你有問題。”

此言一出,苟雞公的直播間裏炸開了花。

沒想到,一直沉默不語的大魔王,居然真的是個女生。

在甜甜的視角裏,滿目瘡痍的二樓她終於待不下去,隻好跑下樓。

童彤看到甜甜逃跑的身影,心想這麽糟糕的直線跑法,不是直接送人頭嗎,正想一槍結束甜甜的性命時,她忽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於是,她就在全部頻道裏直接喊道:“親愛的,你來打她。”

白羨被她那句溫柔的“親愛的”弄得暈頭轉向,遊戲裏的人物也呆呆地一動不動了。

童彤切換到隊伍頻道,很有耐心地安慰他:“不要怕,她很菜,打中她很簡單。來,槍口對著她。”

白羨暈乎乎地抬起槍對著房子裏躲著的人。

“開槍。”

“砰”的一聲,子彈打中了窗沿。

“不錯,下一次瞄準她的頭。”

童彤又扔了個雷。

甜甜隻能罵罵咧咧地從房子裏跑出來。

童彤出聲:“打她!”

白羨連忙開了一槍,又沒打中。

“一直開槍。”

一陣狂亂的槍聲響起。

甜甜慌得直叫“老公”,身上也中了好幾槍,一直在掉血,她胡亂開了幾槍,卻找不到大魔王他們在哪兒。

“幹得好!”童彤誇道。

白羨的臉有點發燙。

這時候,一直躲著的苟雞公終於找到了童彤的位置,開始朝這邊掃射。

童彤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

白羨一愣。

“別怕,繼續打。”

童彤直接衝到苟雞公麵前……

白羨隻聽到一陣激烈的槍聲響起,隨後,擊殺公告裏現出“你的隊友使用AWM淘汰了苟雞公”。

然後,她跳到他的身邊,端著AWM朝房子裏開了一槍。

甜甜被嚇得冒出頭來。

“打。”童彤說。

白羨開了一槍。

屏幕上現出了“大吉大利,今晚吃雞”八個大字。

手機掉在了桌上,白羨擦了擦滿手的汗。

桌上的手機裏傳出一道聲音:

“爽不爽?”

過了好半晌,他才抖著手,發去了一個“爽”字。

他撫了撫胸膛,血肉覆蓋之下的那顆心髒,此時正劇烈地跳個不停。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突然的力道弄得向後移了一下,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吱啦”一道刺耳的聲響。

窗外的天空上,星月不見蹤影,然而新雪掛滿樹梢,照亮了漆黑的夜晚。

他爸爸在客廳裏打電話,平時工作繁忙的人,就算到了大年三十,耳根子也落不得一個清淨,他媽媽不知道在幹些什麽,也許是在織毛衣,也許是伴著春晚的背景音,坐在沙發上打瞌睡。

這本來是一個和以往沒有任何差別的除夕夜,冷清、無聊透頂。

然而就在一牆之外,隔壁家的那個小孩兒,用她輕柔的嗓音,為他平淡的除夕夜,帶來了一點熱鬧和鮮活。

他站在滿室的寂靜裏,花了不到半秒,在心底做了一個決定。